西安方言中不同于普通話的獨特單音節(jié)詞初探

■晏昭祎／廈門大學人文學院

一、西安地區(qū)方言是單音節(jié)，普通話是雙音節(jié)詞

這些詞在西安方言里為單音節(jié)詞，遷移到普通話里之后大部分是原詞的擴展。因此，這些詞的普通話與西安方言有一一對應的關系，雖然讀音不太一樣，但方言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古代漢語中，詞匯以單音節(jié)居多，發(fā)展到普通話之后則許多擴充為雙音節(jié)詞，而這一類詞正是這個現象的例證。這也可以說是西安方言保留有古代漢語痕跡的佐證。西安地區(qū)歷史豐厚悠久，在語言發(fā)展方面自然保留著諸多古語因素，長安作為唐王朝首都，曾一度將長安方言作為官話，但同時又由于歷史變遷，語言等文化因素受到諸多外來影響，該地區(qū)方言在此過程中不斷發(fā)生遷移。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雖然這些方言詞與普通話有一一對應的關系，其表示的意思有的卻并不完全一致。例如，“倔”這個詞在西安方言中雖然可以表示倔強的意思，但它還可以表示固執(zhí)己見、不聽勸阻、一意孤行，表示一定的貶義。再比如“美”這個詞，它所形容的“美好”不僅指普通話涵義中的美好，還可以指示對其他事物的褒獎，甚至可以說對任何事物的褒獎在西安方言里都可以用“美”這個詞來形容。我們常常聽到人們說：“這飯?zhí)鞖夥孔尤恕赖煤?！”不是指單純意義上的美好，而是可以指代其相對應的任何一種形容詞，如：飯的好吃，天氣的舒適，房子的寬敞，人的品質美好或相貌美麗……總之，任何令人覺得舒服、滿意、欣喜的事物都可以用“美”來形容，其含義廣義上可以指美好，具體來說則有多種分類。

表1 西安地區(qū)方言單音節(jié)詞與普通話對照表

西安地區(qū)方言 文 尋 倔 畢 美 饃 整普通話 文雅 尋找 倔強 完畢 美好 饅頭 打理

二、一樣作為單音節(jié)詞，有些詞語的詞形相同，但是意義并不相同

在這種情況下又分為兩類，第一類，西安地區(qū)方言的詞義范圍比較大。第二類，西安地區(qū)方言詞匯詞義范圍比普通話詞義小。

首先來看第一類，西安地區(qū)方言詞義范圍較普通話大。

例如，“頑”這個詞，比起普通話，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中這個詞多了“柔韌”的義項含義，如:肉沒煮爛，頑得咬不動。再比如“擺”這個詞，比起普通話，西安地區(qū)方言更多地指簡單大致的投洗(衣服)，如:這衣裳只穿到一天，你給咱擺一下。然而在普通話中沒有這項含義。

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這些詞的普通話詞義大多與其方言詞有著類似的根源，即西安方言詞是其相應的普通話詞的形象簡練的濃縮?！邦B”有“頑固”之意，我們在普通話里很少用“頑固”來形容食物，然而頑固又使人引申聯想到“有韌性、嚼不爛”等，這樣一來也就不難理解西安方言詞了。再比如“擺”，可以指“擺蕩”，將衣服在水中擺蕩著過一下，也使人聯想到簡單大致的投洗，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理解這類詞需要把它放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聯系上下文和情境，并聯系該詞本身的涵義，進行形象的闡釋。

第二類指的是西安地區(qū)方言中有些詞匯的詞義范圍比普通話的詞義小。當在一個指代范圍內一件事物被提及和使用的頻率遠遠超出其他事物，那么它便上升為在此范圍內人盡皆知的一種共同使用的常用規(guī)范，而不需要特殊說明了。與此相對應，當這一事物用其縮小的語義范圍代替了該范圍的全稱，那么該范圍里的其他詞匯則需要用特指來說明。例如西安方言中的“米”，一般單單指大米，如果要說其他品種的米，一定會說出具體名稱，如小米、黃米等，然而普通話中的“米”，如果不特指的話，就指的是這一品種的總稱，包括全部的米。再比如“肉”這個詞，普通話指所有的肉，而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一般指豬肉，范圍也小得多。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我認為，這與西安地區(qū)特有的生活習慣與文化習俗密切相關。就拿上文所說的“米”和“肉”來講，西安是不產大米的，黃土高原地區(qū)主要農作物為麥、粟，食物也因此多以面為主，但西安地區(qū)的人們飯桌上最常出現的米制食物，則一定是大米飯，“米”指“大米”也成為了大家公認的指代方式。再說“肉”，豬曾經是西安地區(qū)最普遍的飼養(yǎng)牲畜，豬肉也是最普通最受西安人認可和接受的肉，就連“肉夾饃”里的“肉”，如果不特指，也一定說的是豬肉。而相比之下，牛肉羊肉雞肉等等雖然也有，但不屬于西安地區(qū)分布最廣普及度最高的品種，因此“肉”指“豬肉”，也能夠被廣為接受。

三、最后我們要說一下第三種單音節(jié)詞，即西安方言為單音節(jié)詞，普通話并沒有相應的詞或表述方式不完全相同

首先來看一些例子：

這些西安地區(qū)方言詞在普通話里是沒有完全一致的詞匯的，只能找到相對應的用來解釋的周邊詞匯，這也是西安地區(qū)方言理解的一個難點。如果不加以解釋，不懂西安方言的人很難對其進行準確的理解。這些方言詞在西安本地人的日常交流中出現頻率極高，也最能體現西安地區(qū)方言的特色，一旦出現這些詞，我們可以迅速反應出這是獨屬于西安方言的身份證明。

需要注意的是，最近這些年西安地區(qū)方言有普通話化的趨勢，許多方言詞匯逐漸融入普通話，在人們日常交流所使用的普通話中經常攜帶這些方言詞匯的影子，這一點體現在很多方面，具體到西安地區(qū)方言單音節(jié)詞的這一點來說，人們有時候為了表達的方便和準確，常常選擇將上述方言詞匯帶入到普通話里使用。因此出現了集西安地區(qū)方言詞匯和普通話讀音為一體的“陜普”。其實這一點也恰巧從側面反映出方言詞匯的優(yōu)勢，其在西安地區(qū)歷史久遠、受眾廣泛、認可度高，同時又在一些具體情況中能夠更為精煉準確地表情達意，成為其不可消失、不可替代的理由。例如，說面放置的時間長了糊在一起，如果不用“坨”這個詞，很難簡練又清楚地表示出這個意思，而西安地區(qū)方言中只要說出“面坨了”這個句子，很自然的就使人理解到面食久置呈現出粘連的狀態(tài)，卻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再比如，許多西安風味小吃餐館常常把“咥”這個字作為招牌，只要遠觀看到這個字，即可認定其關中身份。

表2 西安地區(qū)方言單音節(jié)詞與普通話對照表

西安地區(qū)方言 鱉 瓷 躁 嘹 咥 繎 坨普通話 軟弱 木訥 生氣 好 吃 不清楚、纏繞糾結在一起面食久置導致糊在一起

另外，一些單音節(jié)詞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中呈現出與普通話不盡相同的意義。如“躁”這個詞，在普通話和一些其他地區(qū)的方言中，這是一個帶有極度貶義色彩的污濁的詞，是一些黑話會使用的不慎文明的詞。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中雖然也有這樣的意思，卻還出現了普通話中沒有的意思，即“生氣、上火、著急”。這是超越了普通話的理解范圍的，甚至于完全脫離了普通話的理解軌跡，而擁有了獨屬于西安方言的特殊含義。如果不能理解這一點，在交流過程中就很容易出現誤解，造成極大的障礙。

還有一種情況，是單音節(jié)詞本身具有含義，但同時又可作為前綴或后綴，組合成新的雙音節(jié)詞。最明顯的是“失”這個詞，放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中，這是一個帶有禁忌色彩的貶義詞，但同時它又可做前綴，組成新詞，如：失眼、失塌、失噘、失窿……分別表示：礙眼丟面子、壞了、謾罵挖苦諷刺、欺騙……這些詞和“失”本身的詞義已經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卻保留了“失”這個詞的負面色彩，因此組成的這些新詞都是含有貶義的。這也是單音節(jié)詞的一種變化方式。

四、結語

總體來說，西安地區(qū)方言具有很強的規(guī)律性，其單音節(jié)詞也呈現出系統(tǒng)的體系化特征。西安方言的獨特單音節(jié)詞，作為其區(qū)別于其他方言和普通話的重要特色基因，具有不可替代性，以上三種歸類，粗略地將西安方言的獨特單音節(jié)詞做一分別，然而事實上，西安方言中所蘊含的大量特殊運用和獨特變幻，遠遠超出該范圍。

從古到今，人們一直把西安方言中詞匯的研究作為陜西文化研究的一個十分重要方面，給予很大的關注，在對西安方言詞匯的研究中，既有靜態(tài)的描寫式的研究，也有歷史動態(tài)的分析。對西安方言的詞匯問題進行深入的研究，不僅可以幫助我們認識西安方言詞匯的發(fā)展，而且對整體的西安方言的調查研究，以及普通話的推廣工作也有極大的意義。而西安地區(qū)方言中的獨特單音節(jié)詞作為其重要分支，也在西安地區(qū)方言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值得我們繼續(xù)討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