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記事本（組詩）

田力

(1)

雖然不適宜記錄愛情

但還是有點

夾在密麻麻的簡筆字中間

不好找

字兒有些臟，有些毛糙，有些涂抹

像雞肋、像闌尾，可有可無

但有了

有了，就算一個好本子

我是這么認為的

卷邊并且扯下去了封面，也是

一個好本子

(2)

統(tǒng)一的黑皮兒

黑底兒

誰推了什么，誰扛了什么，誰動了什么

誰的手沒有了

誰來了，誰走了，誰永遠走了

都記錄在案

永遠走了的人在前半部分

后面的紙，不提他了，是寫別人的

夜里閑下來，想找他，等嘩啦嘩啦翻挺長

時間

才能翻到他

霜降

零度以下

我站著的位置

還沒有結(jié)冰，枝葉們惺惺相惜

河水加快了腳步

骨頭又硬了一塊，房子又暖了一下

沒有什么

嘩啦啦

重新洗了一把牌而已

從此刻開始蹣跚起來的人

他拎著寒帶魚

在廠區(qū)的外面獨行

降下來的

還有大雁一樣的飛機，舷梯旁

一朵剩余的花

跨出一步，用殘存的體溫搖了搖

在展板上畫酒

他又蘸了一下油彩

他的手

一點也不好看

冷風(fēng)中，他繪一瓶名貴的好酒

看得出

瓶口的部分，他還算滿意

他的女人也是滿身油彩

在下面

仰著頭

他顯得那么小

像麻雀。他抖了抖后背的安全繩

懸梯

向下降了降

他開始繪傾斜的酒瓶的下部

從我這個角度看

他的搖晃

與酒沒有絲毫關(guān)系

好消息

煉鐵廠家屬區(qū)院子里的銀杏葉

黃了

并且使勁兒地黃，這

算不算好消息

有幾片

落在了你曾經(jīng)坐過的路椅上

和那年一樣

這算不算好消息

葉子發(fā)芽飄落，再正常不過了

飄到哪兒

要看

遇到的風(fēng)是強是弱，自己是不是好運氣

你沒能接住的葉子今年又來了

我依舊沒有接住

是不是暗示塵埃還沒有落定

這算不算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