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北京中軸線的歷史變遷

王建偉

辛亥革命之后，“中華民國”建立，國家政體發(fā)生根本性變革。北京雖然保留了國都身份，但以中軸線為基準的傳統(tǒng)空間結構隨著帝制衰亡而喪失了合法性理論體系的支撐?；食浅菈ο群蟊徊鸪?，位于中軸線上的建筑通過功能改造，不同程度地參與到城市的日常生活之中，原有的封閉性城市格局日益瓦解，以皇權為中心的“一極化”政治空間逐漸向“多元化”的社會空間轉化。在這一過程中，皇權的影響逐漸遠去，中軸線附著的“神圣性”逐漸消退，城市建設開始凸顯“人”的需求，世俗性社會機制的調節(jié)作用越來越強，北京也展示出更加多樣而豐富的城市面孔。

一、紫禁城的改造

1912年2月12日，清宣統(tǒng)皇帝發(fā)布詔書，正式遜位?；蕶嚯E落，帝制消亡，作為皇權重要載體的北京中軸線的命運也發(fā)生重大變化，首當其沖的是作為皇宮的紫禁城。根據(jù)與南京臨時政府達成的《關于大清皇帝辭位后優(yōu)待之條件》規(guī)定：“大清皇帝辭位之后，尊號仍存不廢，‘中華民國以待各外國君主之禮相待”“暫居宮禁，日后移居頤和園”。所謂“暫居宮禁”，并非占有紫禁城全部，而是只能在紫禁城后半部活動，即乾清門以北、神武門以南，通常被稱為“內(nèi)廷”的區(qū)域，而乾清門以南、天安門以北部分（也稱“外廷”“外朝”“前朝”等），包括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以及文華殿、武英殿等收歸民國政府所有。

紫禁城前朝收歸國有之初，由于管理混亂，文物流失嚴重。1913年7月至1914年1月間，發(fā)生了“盜賣熱河避暑山莊前清古物案”，北京、上海、天津等地的古玩市場紛紛出現(xiàn)來自承德離宮的文物，輿論議論紛紛，吁請政府嚴加制約。此案雖然最終不了了之，但前清古物的命運引發(fā)國人關注。時任北洋政府內(nèi)務總長的朱啟鈐呈請大總統(tǒng)袁世凱，提出將盛京（沈陽）故宮、熱河（承德）離宮兩處所藏各種寶器運至紫禁城，籌辦古物陳列所，袁世凱批準了這一建議，由美國退還庚款內(nèi)劃出20萬元作為開辦費，1914年2月，古物陳列所在紫禁城前朝武英殿宣告成立。同年10月10日，古物陳列所正式向社會開放，接待觀眾。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10月22日夜，直軍第三軍總司令馮玉祥在前線倒戈回京，發(fā)動北京政變，軟禁總統(tǒng)曹錕。馮玉祥控制北京之后，組成了以黃郛為總理的攝政內(nèi)閣政府。11月5日上午9時，時任京畿警備司令的鹿鐘麟受馮玉祥之命，攜帶攝政內(nèi)閣總理黃郛代行大總統(tǒng)的指令，帶兵進入紫禁城，以武力強迫溥儀接受新的“優(yōu)待條件”。溥儀抵抗無用，被迫離開內(nèi)廷，紫禁城內(nèi)廷被執(zhí)政府接管。11月24日段祺瑞臨時執(zhí)政府成立之后，決定成立博物館籌備會，聘請易培基為籌備會主任。1925年10月10日，故宮博物院開院典禮在乾清門舉行。神武門大門洞開，昔日的皇家禁地一夜之間成為平民百姓自由出入的公共博物院，建成近五百年的紫禁城掀開了神秘的面紗。

根據(jù)《周禮·考工記》關于“匠人營國”的描述，“左祖右社，面朝后市”。明清北京城中，紫禁城位居中軸線的核心，太廟、社稷壇分列宮前左右，形成“左祖右社”的格局。這種空間序列安排滲透出濃厚的政治倫理，作為曾經(jīng)的皇室私產(chǎn)與禁地，當皇宮變成了故宮博物院，作為重要禮制建筑的社稷壇與太廟的原始功能也相應喪失，它們的個體屬性與命運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

民國建立之后，隨著市政運動的發(fā)展，創(chuàng)辦公園成為各地市政建設的重要內(nèi)容。1913年1月1日至10日，為紀念共和，天壇、先農(nóng)壇免費對外開放10天。1914年，北京市政建設與管理的專職機構——京都市政公所建立之后，首先就把公園建設提上議事日程。1914年10月10日，在時任內(nèi)務總長兼任京都市政督辦的朱啟鈐的主持推動下，北京城內(nèi)第一座現(xiàn)代意義上的公園——由社稷壇改造而成的中央公園試行開放三日。1925年，太廟經(jīng)改造之后以“和平公園”之名向市民開放。

明清時期，皇城作為拱衛(wèi)、侍奉、供應皇家的外院，從四面包圍紫禁城，并在東、西、北三面的城墻上各辟一門，分別為東安門、西安門、地安門。南面則沿中軸線建為三重門：一是紫禁城午門正南之端門，二是端門正南之承天門（清代改名為天安門），三是承天門正南之大明門（清代改名為大清門）。這種設計將內(nèi)朝、外朝與皇城貫通一體，由外而內(nèi)，層層遞進，在兩邊高聳、巍峨的宮墻圍合中，襯托出宮禁的森嚴與等級秩序的不可逾越。

天安門前是一個封閉的“T”字形宮廷廣場，又稱“天街”，四周宮墻環(huán)繞，屬皇家禁地，普通百姓難以一窺全貌。廣場東西兩端建有長安左門與長安右門（清代，長安左門改名為東長安門，長安右門改名為西長安門），自天街向南凸出的部分，止于大清門。乾隆十九年（1754），長安左、右門外的街道增筑圍墻，作為廣場兩翼的延伸部分，其東西兩端，又各建一門，分別稱之為“東三座門”和“西三座門”。大清門門內(nèi)與天安門連接在一起的中心御道稱“千步廊”，千步廊外兩側按“文東武西”布局，列六部于左，列五府于右，集中了中央機構的絕大部分衙署，包括行政與軍事機關，是各部議事、辦公的場所。這樣一種設計將中央政權的中樞機構與紫禁城通過宮廷廣場聯(lián)為一體，形成了以紫禁城為中心的國家最高權力機器。

民國建立之后，1912年，長安左門與長安右門兩側圍墻被拆除，天安門前不再是皇家禁地。京都市政公所建立之后開始對天安門至大清門之間的封閉區(qū)域實施改造，大清門內(nèi)千步廊兩側衙署建筑以及東西外三座門相繼拆掉，天安門前的東西大道貫通。后來，東長安門到西長安門之間的道路一度被命名為中山路，其東為東三座門大街，再向東為長安街；西面為西長安門大街，再向西是府前街，又向西是西長安街，北京東、西城得以連接。1921年西長安街改建成瀝青路。1928年，東長安街也改建成瀝青路。

大清門始建于明朝永樂年間，初名“大明門”，位于天安門與正陽門中間的中軸線上，清朝初期改名“大清門”。民國建立之后，大清門改名中華門，普通百姓也可以從正陽門進入，穿越中華門，沿著曾經(jīng)的石板御道一路向北，直接抵達天安門。

正陽門位于紫禁城正南方，內(nèi)城南垣正中，又稱前門，在北京內(nèi)城的九座城門之中建筑規(guī)模最大，形制也最為宏麗。庚子之亂，慈禧、光緒帝倉皇出逃至西安，八國聯(lián)軍侵入北京，在天壇架起大炮，正陽門的城樓和箭樓均被轟塌。1903年，正陽門城樓和箭樓開工重建，1906年完工。由于封閉的皇城位于北京城的中央，城市東西之間的通行只能繞道正陽門，這樣一種線路安排凸顯了正陽門的交通樞紐地位，在其周圍，尤其是箭樓以南至天橋一帶形成了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南來北往的商旅匯集于此。甕城內(nèi)東西兩側各有觀音廟、關帝廟一座，加之商販支棚擺攤，十分擁擠。20世紀初期，正陽門東、西兩座車站先后建成，帶來大量客流，但正陽門只有一個門洞可供通行，防御要塞式的建筑設計嚴重加劇了這一地區(qū)的擁堵指數(shù)。

京都市政公所建立之后開展的第一項重大城市建設工程就是正陽門改造。內(nèi)務部總長兼京都市政公所督辦朱啟鈐聘請德國人羅思凱格爾（Curt Rothkegel）為總建筑師。整個工程進展得非常迅速，當年年底即告全部完工。經(jīng)過改造，拆除正陽門甕城，將箭樓孤立。在城樓東西兩側的城墻上各新辟兩個門洞，并在箭樓兩側修建了通道，行人與車輛可以徑直進入內(nèi)城，大大提升了正陽門的通行能力，交通擁擠狀況得到緩解。由于箭樓本身沒有獨立的登城階梯，又在箭樓北側增建了“之”字形的磴道。改建后的正陽門箭樓，增添了使用鋼筋水泥制作的挑梁、陽臺、護欄和箭窗的窗檐，外表涂刷白漆，隱約有西洋風格。正陽門東西城垣周邊凡有礙交通的商鋪、民房全部遷出，增設具有西方風格的裝飾性噴泉，并以歐洲方式栽種了樹木，區(qū)域內(nèi)環(huán)境得到改善。

另一方面，由于天安門前東西大道已經(jīng)初步成型。通過改造正陽門，天安門前區(qū)域與外城直接貫通。傳統(tǒng)中軸線與東西長安街為主的東西軸線交匯于天安門這個中心點，天安門的空間地位被進一步凸顯出來。天安門前成為北京傳統(tǒng)嚴謹、方正的城市格局中相對寬敞的開放性空間，這也為后來一系列政治運動在此發(fā)生提供了物理基礎。從縱向視野觀察，南北軸線與東西軸線相交于天安門，為之后北京城市街道系統(tǒng)的建設確立了一個基本的十字架。

二、中軸線南段的變化

從正陽門外到永定門這段是北京中軸線的南段。正陽門外為石道，即正陽門大街，兩旁多被商鋪占領。自明朝永樂年間開始，為了繁榮市面和擴充稅源，曾在北京各處城門之外營建商用鋪面店房，稱為“廊房”，以正陽門大街西側的“廊房四條”最為著名，這就是后來的“大柵欄”，與廊房頭條、二條、三條共同構成了一片完整的市集。由于該處乃出入內(nèi)外城的要道，占盡地利，“行人輻湊，轂擊肩摩”，明清以來一直是京師最為繁華的商業(yè)地帶。

清末，正陽門大街的商家已經(jīng)蔓延至箭樓甕城，形成了東邊的“帽巷”與西邊的“荷包巷”?！抖奸T雜詠》中記述了荷包巷的繁華：“五色迷離眼欲盲，萬方貨物列縱橫。舉頭天不分晴晦，路窄人皆接踵行?！?901年，京漢鐵路延伸至正陽門西側，并于次年建成正陽門西車站。1902年，京奉鐵路修至正陽門東面的使館區(qū)，并于1906年建成正陽門東車站，正陽門作為北京客貨運輸?shù)募屑~地位得到強化。與之鄰近的有鮮魚口、煤市街、珠寶市和“八大胡同”……正陽門前終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元、明時期，處于北京正陽門外的天橋一帶視野空曠，環(huán)境清幽，是京城人士重要的郊野游玩之地。天橋商業(yè)的日漸興起與清末民初北京城市空間結構變動與市場體系的興衰密切相關。當?shù)匕查T、東四、崇文門、花市等一度繁盛的商業(yè)區(qū)域相繼衰落后，天橋借助于靠近正陽門的區(qū)位優(yōu)勢，逐漸吸引一批攤販和曲藝、雜技賣藝者。天橋市場初具雛形，庚子年間，天橋地區(qū)的商業(yè)受到一定沖擊，但旋即恢復。

民國建立之后，天橋地區(qū)的商業(yè)功能更加豐富，除眾多攤商之外，新增了戲園、落子館等娛樂場所。1914年京都市政公所建立之后對正陽門實施改造，正陽門月墻東西荷包巷很多商鋪遷移至天橋，帶來了許多客流，助推了天橋地區(qū)的商業(yè)發(fā)展。京都市政公所建立之后，平墊道路，改造溝渠，修成經(jīng)緯六條大街，如華仁路、萬明路等，開啟了“香廠新市區(qū)”，鋪設柏油路面，開辟人行道，栽種德國洋槐作為行道樹，安裝路燈、公用電話和警察崗亭等設施，以為民國都市規(guī)劃建設的示范。新世界商場、城南游藝園在香廠地區(qū)先后建成。

1924年電車開通后，天橋成為通往東西城的第一、二路電車總站，“東自北新橋，西自西直門，東西亙十余里，瞬息可至”，“交通既便，游人愈夥，而天橋遂極一時之盛矣”。至20世紀30年代以后，北平因國都南遷而市面空虛、百業(yè)蕭條，天橋地區(qū)則因定位低端、消費廉價而迎合了特定的消費群體未受太多影響，“近兩年平市繁榮頓減，惟天橋依然繁榮異常，各地商業(yè)不振，惟天橋商業(yè)發(fā)達”。

天壇與先農(nóng)壇是北京中軸線南段東西兩側最重要的禮制建筑。民國建立之后，兩壇地位驟然跌落。清皇室將原供奉在天壇的祖先神牌全部撤走，移入太廟，祈年殿及齋宮等處殿堂關閉，隨后移交給民國政府內(nèi)務部禮俗司掌管。1918年1月1日，在北洋政府內(nèi)務部主持下，天壇被辟為公園，正式對外開放。在此后的近30年間，由于地勢開闊，在戰(zhàn)亂頻發(fā)的時代多次成為軍隊駐扎之地。先農(nóng)壇于1915年被辟為“市民公園”，售票開放。20世紀30年代，先農(nóng)壇地區(qū)開始修建公共體育場。

永定門作為中軸線的南端終點，是從南部進入北京城的第一座城門。進入20世紀之后，永定門區(qū)域一個很重要的變化就是京奉鐵路與京漢鐵路的修建。1907年，京奉鐵路全線通車，成為連結北京與東北的交通大動脈，新落成的站舍全稱“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為京奉鐵路之首站。20世紀初期，還存在一座正陽門西車站，但在規(guī)模以及地位上明顯遜于東車站。

三、中軸線北段的變化

從景山至鼓樓這段是中軸線的北段。它緊承“前朝”皇城，一直延伸到“后市”。雖然分布在這條線上的建筑均隱藏于紫禁城的背后，但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建筑特色，使其能夠俯瞰北京，記錄歷史。從鐘鼓樓遠望，由漕運而興的什剎海，與統(tǒng)攝皇城的景山以及方正規(guī)矩、重重帷幄的紫禁城，像一個個音符，構成了一首完整的樂章。

景山位于紫禁城外正北方，是明清兩代的皇家御園。辛亥革命以后，依照優(yōu)待清室條件，景山仍由居住在紫禁城內(nèi)廷的遜清皇室管理使用。由于清皇室此時無力顧及，景山一度荒蕪。1924年11月，溥儀被驅出宮后，景山由清室善后委員會接管。1925年10月，故宮博物院成立，景山由其收歸管理。1928年稍加修葺整理，以公園形式對外開放。但壽皇殿、觀德殿等殿宇仍由故宮博物院管理使用。

景山之北為地安門，成為皇城最北端的屏障。地安門在明代稱“北安門”，又名“厚載門”，俗稱“后門”，清順治時改為“地安門”，與“天安門”遙相對應。如果把地安門內(nèi)的皇家世界比喻為天上，那么地安門外的什剎海一帶就是人間俗世了。以地安門為界，一邊是巍峨的皇城，一邊是煙火繚繞的居民區(qū)。作為皇城北門，凡是皇帝北上出征巡視時大多要出地安門，親祭地壇諸神時也出地安門。

庚子事變期間，地安門被毀，之后重建。民國之后，隨著皇城北部城墻被拆，地安門成為一處孤立的建筑。出地安門外，就是地安門大街，也稱“后門大街”。從地安門以北到鐘鼓樓這片區(qū)域，成為皇家文化與市井文化的融合區(qū)。此時，這里發(fā)展成為定期的集市，游藝、吃食、舊書、舊貨等無所不有。作為“皇城根兒”，這里存有大量的王公府第，居住者多為八旗子弟。隨著八旗子弟的沒落，后門地區(qū)逐漸淪為平民區(qū)，商業(yè)也隨之蕭條。1936年美學家朱光潛有如此觀察：“北平的街道象棋盤似的依照對稱原則排列，精華可以說全在天安門大街。它的寬廣、整潔、輝煌，立刻就會使你覺到它象征著一個古國古城的偉大雍容的氣象。后門（地安門）大街恰好給它做一個強烈的反襯。它偏僻、陰暗、湫隘、局促，沒有一點可以讓一個初來的游人留戀。”

按“前朝后市”之制，自元代始，鐘鼓樓一帶就已經(jīng)成為一條聯(lián)系“前朝后市”的重要紐帶。南端是宮城，北端是街市，什剎海和積水潭一帶成為市民的公共活動區(qū)。元朝的政治中心在大都和上都，但經(jīng)濟中心在江浙一帶。元代定都大都后，首先面臨的便是糧食運輸問題。元朝統(tǒng)治者在整修大運河的同時，還積極開辟海運。然而，無論是沿大運河北上的船只，還是沿海路而來的糧船，到達通州后便告終止。由通州到大都的幾十里路則完全依靠陸運，困難眾多，且費用不低。至元二十九年（1292），在郭守敬的指導下修建了通惠河，引昌平鳳凰山白浮泉泉水，沿途又匯聚百泉、龍眼泉、一畝泉等泉水入昆明湖，再經(jīng)長河引入積水潭（包括今前海、后海和積水潭），再引水向東，經(jīng)元皇城東邊向南，出大都城后再向東直達通州。通惠河修好后，積水潭水面擴大，汪洋一片，由南方沿大運河北上的潛船沿通惠河可直接駛入大都，經(jīng)萬寧橋下進入積水潭。萬寧橋（也稱海子橋或后門橋）與大都城同時修建，可以被視為元大都城的奠基石，正是以萬寧橋為中心，確立了大都城中軸線的基點。

通惠河帶來的漕運，使鐘鼓樓一帶成為重要的商業(yè)區(qū)域。道路兩旁商賈云集，店鋪林立，人流熙攘，形成繁華的“后市”。胡同里云集了權貴和功臣們的高宅大院和普通百姓的民居。與北海以及中南海一直屬于宮城禁地不同，什剎海一直是一個開放性的區(qū)域，是百姓共享的湖泊。從南方沿大運河北上進京，不少人在萬寧橋畔下船登陸；離京南下的客人，也多在此登舟，順通惠河轉大運河南下。明代初期，都城南移，一些漕運的河道和水域被劃入宮墻之內(nèi)，什剎海也失去了漕運總碼頭的地位，一時顯得冷清，水面也比元代大大減少，但在京城內(nèi)能夠保留這樣一大片水面還是十分難得的。

中國自古就有“晨鐘暮鼓”之說，位于中軸線最北端的鐘、鼓二樓始建于元代至元年間，合稱“鐘鼓樓”。元、明、清三代，鐘鼓樓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司時”，方式是擊鼓撞鐘。清朝接用了明朝的全部宮室壇廟，包括鼓樓。庚子年“八國聯(lián)軍”入侵時，鼓樓亦被劫掠。民國建立之后，遜帝溥儀依然被允許住在紫禁城中，維持其小朝廷的格局，鐘鼓樓的司時功能也延續(xù)了下來。直到1924年，溥儀被馮玉祥趕出紫禁城，負責旗鼓手的機關“鑾輿衛(wèi)”隨之被取消，鼓樓的報時功能被廢止。同年，京兆尹薛篤弼將鼓樓改名為“明恥樓”，刻匾掛于樓門之上，并在鼓樓里面陳列八國聯(lián)軍燒殺搶掠等照片、實物等，以警示民眾。次年，繼任京兆尹李謙六恢復“齊政樓”之名，并在鼓樓開辦“京兆通俗教育館”，進行公共衛(wèi)生及改良風俗方面的宣傳。館內(nèi)設立圖書部、游藝部、博物館、平民學校等，陳列歷代帝王像、著名文臣武將像和北京名勝古跡的照片，供人參觀。京兆尹又在鼓樓西側、樓后興建兒童和成人體育場。同時，鐘樓改造為京兆通俗教育館附設的電影院，放映無聲電影。

結語

民國北京中軸線的歷史變遷與北京城市轉型具有過程上的同步性。中軸線作為基準，統(tǒng)領了帝都北京的空間結構，確立了以皇權為中心的嚴整的、等級分明的空間秩序，位于其上的建筑大多為禮制性，為帝王服務、闡釋皇權的合法性與正當性是其最核心的功能。清代后期，國勢衰微，國家控制能力下降，中軸線代表的神圣性、權威性開始受到局部侵蝕與消解。

辛亥革命爆發(fā)，帝制崩塌，支撐原皇權體制的一系列制度體系與思想觀念逐漸解體，建立在皇權基礎上的中軸線的命運也發(fā)生了歷史性轉折。中軸線的完整性遭到肢解，各類建筑通過功能改造，由象征性走向實用性?；食浅菈Σ鸪_立皇城存在的邊界概念不斷消失，層層包裹的封閉性格局逐漸掙脫中軸線的限制而走向開放，中軸線對城市的規(guī)定作用喪失。原有的皇家禮制與等級結構被徹底突破，在現(xiàn)代城市建設理念的引導下，城市建設的重點從帝制時代的宮殿衙署轉向基礎設施，“個人”的日常需求被凸顯，皇權唯我獨尊的時代結束了，城市逐漸突破皇權的限制而展示出更多的自由與活力，古老的帝都啟動了走向現(xiàn)代城市的最初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