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詩詞是我國重要的文化成果,其中蘊含著很多或樸素、或高遠的情愫,使古詩詞成為具有獨特魅力的文化符號,“愁”是其中常見的一種感情。基于此,本文以古詩詞中的“愁”作為切入點,給予簡述,再以此為基礎,重點論述古詩詞中“愁”的修辭方式、特點,并探討古詩詞中“愁”的修辭對現代文學的啟示,以期通過分析尋求古代文藝和現代文化的有機結合,進一步發(fā)揮其價值。
【關鍵詞】古詩詞 通感修辭 比興修辭 反復修辭 夸張修辭
【中圖分類號】H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8)25-0054-02
前言
修辭(figure of speech;rhetoric),即文辭或修飾文辭。“修”是修飾的意思,“辭”的本是辯論語言,后引申為一切的言詞。修辭本義就是修飾言論,也就是可以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利用多種語言手段以收到盡可能好的表達效果的一種語言活動。我國古詩詞中的修辭手法非常豐富,可修飾的對象也是多變的,文人墨客對修辭的合理利用往往能夠有效突出個人想表達的思想感情。
一、古詩詞中的“愁”
(一)思鄉(xiāng)之“愁”
思鄉(xiāng)之“愁”是古詩詞中十分常見的一種愁思,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等,詩詞作者身在異地、思念家鄉(xiāng)的感情通過筆端加以表述。李白的《靜夜思》尤其膾炙人口,該詩從格式上看是典型的五言絕句,沒有應用大量的復雜修辭,明代學者胡應麟在評論李白的絕句時曾說:“太白諸絕句,信口而成,所謂無意于工而無不工者?!边@一評論較為準確的抓住了李白作品的精髓,即突出感情的表達而不是語言的復雜加工,讀者也可以直接了當的通過“低頭”、“思”兩個動詞體會作者的鄉(xiāng)愁之情。
(二)仕途之“愁”
我國古代文學家大多抱有積極的愛國熱忱,這也與古代社會“學而優(yōu)則仕”的慣有理念帶有一致性。然而相當一部分詩詞作家到頭來往往仕途不順,或者不滿現狀、無法施展政治抱負,或者缺少晉身之階,白首之年依然沒有獲取功名。這些文學家也會將仕途之“愁”通過詩詞加以表達。如李白在《行路難》中留下的傳世名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痹摼渲?,以“路”喻“仕途”,表明有志難伸的憂思。又比如杜甫的《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痹撛姳磉_的正是杜甫對仕途不順的感慨,“十三載”更是以一個明確的時間概念強化了這一感情。
(三)感情之“愁”
感情上的“愁”在定義上十分寬泛,包括愛情、友情、親情等等,在抒情方面,宋代婉約派李清照、秦觀、柳永以及唐代李商隱、李牧、李煜造詣頗深。如李商隱的《無題》中,有名句:“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北硎龅氖桥訐鷳n年華老去的愁緒。又如南唐后主李煜,在《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中,寫到:“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表達的是亡國之愁。我國古代詩詞流派雖多,但在感情表達上帶有極大的相似性,這是絕句、律師以及詞均能通過類似語言表達“愁”的基礎。
二、古詩詞中“愁”的修辭方式
(一)通感修辭
通感修辭格又叫“移覺”,就是在描述客觀事物時,用形象的語言使感覺轉移,將人的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等不同感覺互相溝通、交錯,彼此挪移轉換,將本來表示甲感覺的詞語移用來表示乙感覺,使意象更為活潑、新奇的一種修辭格。在李清照作品《武陵春》中,有“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兩句,是典型的通感修辭。這兩句的意思是“聽說雙溪地區(qū)春光尚在,想泛小舟觀景,但又擔心小舟太小,載不動我的憂愁”。“愁”是一種感情、思想,李清照將這種感情和思想比作重物,重到連載人的船都承擔不了,意在表達“愁”的重量非常大,將精神領域的感受移至現實世界,以“舴艋舟”為載體,修辭上十分形象、成功[1]。
善用通感表達愁緒的還有李商隱、王實甫等,在王實甫的代表作品《西廂記》中,有“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币痪?,該句中,通感表現在“落花流紅”以及“怨東風”兩個方面。由于“閑愁”過多,將“怨”的對象由人、事轉移到了“東風”上,一方面保證了作品格式的完整性,另一方面也通過修辭的方式強化了愁緒的表達,像東風一眼綿綿不休,與“萬種”實現了呼應。
(二)比興修辭
比興是古代詩歌的常用技巧,在我國古代第一步詩歌總集《詩經》中,比興就是常見的修辭方式。宋代學者朱熹曾就比興這一修辭方式給出了較為精準的論斷,朱熹認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 概括的是,比興修辭是通過比喻作為開端,引起所要表達的內容,二者是聯合應用的,我國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在其文學理論專著《文心雕龍》中,也曾針對比興進行過論述,劉勰認為“比者,附也;興者,起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p>
上文所述李煜的傳世名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本褪且环N典型的比興修辭。愁雖然切實存在,但卻看不見、摸不到,南唐亡國后,李煜被軟禁,面對亡國的悲傷,李煜創(chuàng)作了大量包含內心感情的詞作。在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下,這些感情往往需要以某些實物為寄托,正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中的“幾多愁”,李煜將其比作為“長江之水”,而且是“向東流”的“一江春水”,水向東流意味著不會回頭,春水的流逝隱喻著時光、國家的消逝,作者內心的愁思也因此得到更加深刻的有形展示,修辭方式的應用極為成功。
(三)用典修辭
用典,也就是化用典故,是一種非常常見的修辭手法。古籍中的典故、故事往往是讀者耳熟能詳的,一些傳世的詞句影響范圍也較為廣闊,將其劃入詩詞中,只要境界貼切、方式得當。同樣可以豐富、含蓄地表達思想感情。如唐代詩人崔灝《黃鶴樓》中,有“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眱删洌磉_了崔灝思念故鄉(xiāng)之情,“昔人已乘黃鶴去”化用了我國古代仙人乘黃鶴登仙界的典故,黃鶴樓也是因此得名。這一用法并不是對“愁”的直接修飾,但與后一句“此地空余黃鶴樓”以及頸聯“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實現了前后呼應,將“去”、“空余”、“不復返”、“空悠悠”實現了有機融合,為尾聯中的“愁”做足了鋪墊,整體的“愁”思想也得到了逐步深化,最終集中給予表達,效果十分良好[2]。
(四)反復修辭
反復修辭主要是指詞語、短句的反復,是作者根據表達需要,有意讓一個句子或詞語重復出現的修辭方法。這種修辭手法在我國早期作品到現代詩詞出現長達2000多年的時間里得到廣泛應用,而且由于反復修辭有十分直接的加強效果、漸進效果,無論豪放派、婉約派還是唐詩、宋詞作者,都在創(chuàng)作時設法給予應用。
李清照的《聲聲慢》中,“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多處應用了反復修辭,包括“尋”、“覓”、“冷”、“清”、“凄”、“慘”、“戚”等,這些反復出現的、帶有形容色彩的詞語從文意以及思想兩個方面突出了李清照孤身一人生活的憂愁,內心的哀傷、生活的無助、恐慌都得到了表達,詞的起句已經十分不尋常,一連用七組疊詞,不但在填詞方面,即使在詩賦曲也絕無僅有。豪放派詩人辛棄疾的作品《丑奴兒》中,也較為少見的應用了反復修辭方法,“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痹~中“愛上層樓”和“欲說還休”分別在上片和下片中實現了反復應用,一處作為句尾,另一處作為句首,首先保持了詞句格式的高度工整,又集中強調了“強說愁”和“好個秋”,將不同的“假愁”和“真愁”通過反復修辭給予了強化,表達效果更為理想[3]。
(五)夸張修辭
夸張是文學作品中最常見的修辭手法之一,是為了達到某種表達效果的需要,對事物的形象、特征、作用、程度等方面著意夸大或縮小的修辭方式。我國古代詩詞中,夸張修辭的應用以詩仙李白最為突出,李白時常應用“三”、“六”、“九”以及千里、千尺等方式表達數量大、距離遠,稍加延伸就可以體現在思想層面。如《秋浦歌·秋浦長似秋》中,有“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币痪?,該句中,為了表達自己的憂愁,李白形容自己有三千丈白發(fā),這三千丈的白發(fā)顯然是一種極度夸張,目的在于使憂愁得到強調。當時的唐朝已經走上下坡路,李白的政治抱負也由于政局黑暗而難以實現,以此以“三千丈白發(fā)”明喻自己的愁思,以較為直接的方式明確強化思想感情的抒發(fā),這也是李白詩詞的典型特點之一。此外,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也有“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一句,作者認為自己的“愁”就像天上的云一樣,長達萬里,夸張意味顯著,也突出體現了“愁”的分量[4]。
三、古詩詞中“愁”的修辭對現代文學的啟示
(一)文學方法的廣泛應用
“愁”的表達方式多種多樣,在強化作品思想感情的同時,也可以看作是文學方法的持續(xù)進步。在李清照的作品中,“愁”體現非常多,尤其是在丈夫亡故之后,李清照生活清貧、孤苦,常將“愁”掛在嘴邊,上文的《聲聲慢》是其中代表之一。值得一提的是,《聲聲慢》反復出現的語句在文學方法上具備高超的價值,即強化了表達效果,也契合了宋詞的另一個突出特點:和聲而唱。宋詞是可以用來演唱的,因此音調十分重要。李清照對音律有極深造詣,所以這七組疊詞朗讀起來,便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只覺齒舌音來回反復吟唱,徘徊低迷,婉轉凄楚,憂傷、愁緒繞梁三日,綿綿不絕,余味無窮[5]。
(二)強調言之有物
現代文學作品和古代詩詞在思想感情的表達上存在一些差異,這種差異主要是外在形式,如果進行深入分析,又可以發(fā)現二者的典型共同點:言之有物。20世紀中前期,我國文學出現了一次歷史性的變革,以胡適、魯迅為代表,一批文學家倡導了新文藝活動,胡適直接提出“不做無病痛之呻吟”,該觀念表達的核心正是“言之有物”。
在著名詩人余光中的《鄉(xiāng)愁》中,突出體現了“言之有物”的價值?!靶r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長大后,鄉(xiāng)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后來啊,鄉(xiāng)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而現在,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整部作品中,愁緒的表達以不同的實物作為載體,余光中先后用“郵票”、“船票”、“墳墓”、“海峽”將愁緒的變化、增加直觀的體現出來,看上去清晰可變,表達手法上則帶有典型的結構反復特征,使“愁”這一主體反復出現,不斷被強化,最終在與“淺淺的海峽”實現對應,以“深”對“淺”,將漸進結構凝練在兩個隱性的形容詞中,集中迸發(fā),“愁”這一主題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深化。這一方式與古代詩詞中反復、比興等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也為文學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思路。
(三)環(huán)境的有效運用
環(huán)境和思想帶有一定的內在聯系,如《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愁思與塞外的大雪交相呼應,將塞外的寒冷、中原的繁榮、離別的悲思融合在一起,以環(huán)境烘托感情,以感情突出環(huán)境的價值,整體思想表達也因此上升到了更高的層次?,F代文化作品中,也可以進一步采用類似的方式深化主題,突出思想。比如小說創(chuàng)作中,強調離別之情,可以選取校園畢業(yè)季、車站、機場等處,讀者可以自然而然的聯想到分別,如果選取居民小區(qū)、快餐店作為背景環(huán)境,讀者可能更多聯想到的是生活中瑣碎元素,即便反復強調離別之情,環(huán)境和主題的矛盾也依然明顯,讀者對離別之情的感受會受到影響。
總結
通過分析古詩詞中“愁”的修辭,獲取了相關理論成果。我國文學形式較多,不同文學作品中往往或多或少提及“愁”,在修辭上也不盡相同,常見針對“愁”的修辭包括通感、比興、用典、夸張、反復等。對各類修辭進行進一步分析,又可以發(fā)現不同時期作品的相似性規(guī)律,這些規(guī)律也為現代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思路,如強調言之有物,重視文學方法的廣泛應用以及對環(huán)境的有效運用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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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慶華(1979.05-),男,漢族,福建福清人,福建師范大學古代文學碩士,福建江夏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古代文學,修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