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
《寒原暮雪》(國畫)李冬
時值歲暮年初,“不忘初心 牢記使命——慶祝黨的十九大新疆美術書法作品展”在會展中心開幕,作為展覽的美術部分令人矚目,這是集國畫、油畫、版畫、雕塑、水彩水粉畫、連環(huán)畫等多畫種為一體的綜合性大型展覽,這么全面的展出規(guī)模在新疆已有好些年沒有看到了,除了主辦方對這次展覽的重視,就是對新疆美術整體意識的強化。無疑,這是新疆美術界的盛事,也是一個嶄新的起點,本展所具備的藝術分量和社會效益,是大可稱道的,也足以使我們可以較為立體地看到現(xiàn)今新疆美術創(chuàng)作的真實面貌,以及官方舉辦綜合性美術大展的審美品格。而跨年式的展期,使人們似乎還可以從中咂摸出某些深意。重要的展覽亦是呈現(xiàn)優(yōu)長和發(fā)現(xiàn)問題的良機,尤其在新時代的背景下,推動新疆美術事業(yè)的發(fā)展,需要更為嚴肅而深刻的思考。
評說這樣一個大展的整體實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多角度地比較,畫種之間數(shù)量的比較,同一畫種作品質量的比較,作品內容題材的比較,新疆畫家與內地畫家的比較,以及展覽模式的比較等等。比較的結果必將凸顯出新疆美術的內在構成和創(chuàng)作動力。其實人們對新疆美術現(xiàn)狀的思考一直都在,主要看這些思考基于怎樣的態(tài)度和視野,以及思考可否贏得尊重并通過專業(yè)途徑產生效應。說到新疆美術的現(xiàn)狀,如果有個時間段的劃分,我覺得近二十年或近十年都可以,因為這一二十年都處在新疆美術的活躍期。首先是搞美術創(chuàng)作的人越來越多,新人輩出。其次是這些年出過一些贏得畫界贊譽的作品和頗具國內影響力的美術事件,給新疆藝術家群體帶來不少的自信,有力地鼓舞了心懷夢想的畫家們,也影響了藝術產業(yè)的發(fā)展。
判定一個地方的美術水平,一是看畫家群體的素質構成。這包括代表性畫家、畢業(yè)院校、畫種門類的比重、藝術理念、知識儲備、藝術成果等。順便說一句,藝術造詣和年齡大小無關,一位年輕畫家的功夫可能會比一位老畫家還精深,而擁有藝術的敏銳與冒險的勇氣也和年齡大小無關,一位老畫家可能比一位年輕人還具有開拓創(chuàng)新精神。一個富有活力的藝術群體應當是這樣的:藝術追求是多樣的,并且始終充滿了不落窠臼銳意開拓的精神,忠于自己的立場,有自己成熟的藝術語言。二是組織性質。藝術體制直接影響著美術創(chuàng)作和地方文化的關系。三是展覽的格局。展示既要突出主流也要兼顧到多元化,并且策展人、展場類型、論壇都組合成健康生態(tài)的標準。四是專業(yè)的文藝批評。藝術是歷史的真實映照為藝術家與批評家共同的理想,他們之間是平行的也是碰撞的,兩者的合作與交鋒永無休止,激發(fā)出藝術的活力。有人說并非所有的藝術家都受到理論的直接推動,但我們依舊承認理論在這個時代的藝術中發(fā)揮的作用。理論就如同飯菜里的咸鹽,哪怕你看不到它,但它是存在的,飯菜里如果沒有咸鹽是肯定不行的。在文藝批評這方面,新疆與全國一些省市是有差距的,新疆的美術評論空間很大,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即使開始做的很幼稚也比沒有強。五是藝術市場。
具體到實際展覽,我盡量不習慣性地偏重中國畫或油畫,而是抱著有個平等的視野去體會展覽的每個部分。說實話,本次展覽中的繪畫作品依然保持著一貫的氣象,這個氣象的特征之一就是貼近社會現(xiàn)實、弘揚主旋律。新疆畫家不同于內地許多省份畫家的一個重要方面——便是在創(chuàng)作上自覺地對新疆的穩(wěn)定和民族融合起到積極作用,這是新疆藝術的傳統(tǒng),代代相傳不息。我一直認為主旋律的作品一樣可以達到很高的藝術水準,古今中外相應的美術作品實在太多了,例如蔣兆和的《流民圖》、李可染的《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畢加索的《格爾尼卡》、珂勒惠支的《織工暴動》、列賓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等等,這些作品的成功是有藝術規(guī)律可循的。不客氣的說,現(xiàn)在某些主旋律作品太直白太簡單太牽強了,像圖解似的,也像粗糙的新聞報道或者宣傳畫,十分缺乏感染力。社會呼喚內容與形式完美結合的主旋律藝術作品,對畫家們提出了新的要求,也是畫家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對于中國畫,我早就有話說。中國畫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在新疆的弘揚與發(fā)展具有特別的意義,但是在過去許多年里,中國畫在少數(shù)民族中的普及是薄弱的,原因有許多,其中之一是在我們多數(shù)人的觀念里、在我們的藝術院校的教學理念里,普遍性地默認了中國畫是漢族人的藝術,認為與少數(shù)民族有著先天的隔膜,這種思想是很狹隘的。雖說也有極個別的少數(shù)民族畫家畫中國畫,可與學油畫的少數(shù)民族人數(shù)相比實在差距太遠,從這次的展覽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相關的比例。當今,中國文化的博大瑰麗為世界所敬仰,千千萬萬的外國人都在學習中國文化中國藝術,因此,作為我們中國人更應該了解中國畫學習中國畫,這也是對中華民族認同的具體表現(xiàn)。我也知道有關方面已開始重視這個問題,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會有更多的少數(shù)民族中國畫家脫穎而出的。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在疆內外幾代畫家的辛勤努力下,新疆題材已然成為中國繪畫創(chuàng)作的一個熱點內涵。以新疆少數(shù)民族為主題的美術作品,極大地促進了外界對新疆的認知,也有力地展現(xiàn)了新疆各少數(shù)民族真實的生活和精神風貌。新疆本土畫家是新疆少數(shù)民族題材創(chuàng)作的主體,有責任有義務利用優(yōu)勢創(chuàng)作出更加富有力度的作品。有這么多的本地畫家來創(chuàng)作少數(shù)民族題材的作品,難免會出現(xiàn)內容上的雷同。比如在一個展覽上,會有四五幅畫刁羊的,還會有三四幅畫胡楊的,還有七八幅畫跳民族舞的,這倒無可厚非,關鍵是要有藝術個性,還要有時代性。今天的新疆發(fā)展飛速,各族人民的生產生活全方位地發(fā)生著巨變。以前騎馬放羊,現(xiàn)在成了騎摩托放羊,以前駕著毛驢車進城,現(xiàn)在開著電動車或者汽車,人們的穿著也有著更多的選擇,生產方式的根本轉變,使得那些我們熟知的“民族特色”被削弱而由新的元素所取代。前幾年我在哈密地區(qū)寫生時,就親眼見到在政府的扶持下,千百年來在山地草原過著散居放牧生活的哈薩克族群眾,現(xiàn)在住進了嶄新整齊的定居點,并且在農業(yè)技術員的指導下,家家種起了大棚菜。物質生活的改變必然伴隨著精神生活的改變,思想感情也在變化,數(shù)年前,我在帕米爾高原曾親眼看到樸實的塔吉克族小夫妻在人群中很大方地手牽手,這一切既是新生事物,也是新課題,畫家不能無視或者回避。我還聽說有幾個畫家為一位少數(shù)民族女孩寫生,要求人家把鞋子脫掉光著腳,說這才是民族特色,那女孩當時就生氣了,說以前光著腳是因為窮,現(xiàn)在生活好了,再也沒有人不穿鞋了,你們難道不想看到我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嗎!畫家可以留戀原生態(tài),但畫家也需要關注少數(shù)民族的命運,創(chuàng)作有時代氣息的作品。創(chuàng)作新疆題材作品成功的內地畫家,無不是在新疆歷史人文資源的當代詮釋上獲得創(chuàng)造力,值得我們學習。當然,這也是藝術表現(xiàn)的問題,感知到和有沒有表達的能力還有一段距離,藝術語言的探索亦是對邊界的探索。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慶祝黨的十九大新疆美術書法作品展開幕式
至于藝術的地域性話題,我總是有些糾結。因為地域性美術創(chuàng)作容易存在著風情化、表象化的現(xiàn)象,我早就說過新疆畫家不能老打風情這張牌,且不提畫家自身的問題,更關鍵是這關系到整個地域的審美高度。先從外面看,藝術發(fā)達省市的畫家和評論家對新疆美術事先會有一個想象,即所謂的邊疆想象,邊疆想象的形成基于對邊疆美術某種程度上的了解,也可能是基于對邊疆美術的陌生,當內地行家看到新疆畫家的作品時,他們就會拿邊疆想象去套,這會有三種結果。一是如果沒有超出這個邊疆想象,那么,新疆畫家作品的學術價值在他們眼中便是一般化的,印證了他們的想象,這種結果會令新疆畫家氣短,但似乎還不算太糟糕。二是如果超出了邊疆想象,說明新疆的藝術是被低估的,他們也許就會修正成見,而我們就會享有褒揚帶來的快感。三是如果是低于這個想象,這就沒啥啰嗦的了立馬閃人。我這樣說必須有個前提,即正常的學術交流互動平臺,態(tài)度平和剖析客觀、思想自由。當然,作為個體你可以保留意見,不必在乎別人怎么看,不愿活在別人的評價里,或者干脆認為他們不夠格。同理,新疆畫家也會對某些個省市的藝術事先有個想象,也會拿想象去套他們的創(chuàng)作,然后雙方可以坐下來客氣地探討,這很公平很有益處。從內部來看,新疆畫家理性地覺醒并非都來自于外部壓力,我想說的是,我們新疆畫家肯定有一些人在奮力沖破奮力超越地域性的束縛,追尋著藝術表達的可能性,實現(xiàn)著人們的視覺期待。他們首先是對藝術的真誠,無需其他特別的激勵也能保持足夠的能量,新疆畫家的人格形成正源于此。
與邊疆想象不同,“邊疆定義”則更為模式化更為強勢,說難聽點,也更具控制力?!斑吔x”不但是地理上的概念,亦是文化上的概念?!斑吔x”是在一個時期里,由藝術家群體無形中達成的共識,定義內涵可以簡單地分為兩個——外部勢力的定義和內部勢力的定義,兩方的“邊疆定義”不可能完全一樣,必有重合的部分,兩方都在有意無意地維護著“邊疆定義”。“邊疆定義”是邊疆藝術的立足點,“邊疆定義”又是會變化的,只是這種變化總是比較曲折地得以實現(xiàn)?!斑吔x”有其合理性,也有一定的副作用,秉持“邊疆定義”的人可能是畫家本人,也可能是某個掌握著話語權的群體。因此,畫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如果服從于“邊疆定義”,就意味著某種認可,符合“邊疆定義”的畫就被允許展出,反之,便會被刷下被邊緣。而藝術的天性是變化的,不愿受定義所左右的人總是有的,重構“邊疆定義”或者擺脫“邊疆定義”的努力一直沒有停息。在我看來,“邊疆定義”沒那么厲害,畫家的困境根本是來自他自己。
新疆美術與外界的交流至關重要,我們新疆畫家想走向全國甚至走向世界的志向一直洶涌澎湃于心底,雖然這事有點所謂的“弱者心態(tài)”,但這何嘗不是藝術精神的需求。我曾經參加過兩次新疆美術界舉辦的座談會,都是討論如何推進新疆美術發(fā)展使之精彩走出去的主題,而在場有幾位“前輩”的長篇發(fā)言著實帶給我聽相聲般的錯覺,不過是聽三流相聲。我之所以還坐著沒有馬上離開,一是因為我對主辦方的尊重,二是因為我那可憐的好奇心。他們幾個都不約而同地大談特談自己如何在東亞或歐美辦展的輝煌事跡,他們無一例外地沉浸在代表新疆美術已經走向世界的幻覺里,估計在座的部分同行忍不住想鼓掌了。在新疆,那種個體組織或機構去外邊搞交流展是很頻繁的,但是新疆美術作為整體出去亮相的機會還是不多的,據(jù)我所知,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新疆美術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后,再到2012年“新疆好——新疆美術作品進京展”,之間隔了二十多年。近幾年又有幾個大動作,其中包括中國畫油畫的巡展,聲勢夠大,關注廣泛。我們深感新疆美術到內地展示的困難比想象的要大得多,指望由政府來組織來出資金實施也屬正常,新疆主流美術要確立自身地位的需求肯定會不斷增長,而展覽的運作策略是有成功的經驗來做參照的。
新疆擁有著豐富的美術創(chuàng)作資源,每代畫家的使命是不同的。我曾在好多個場合聽到外人說新疆是個出大藝術家的地方,我覺得這句話適合任何一個省份,潛臺詞也許是新疆至今還沒出過真正意義上的大藝術家,所以大家似乎都有機會,大家仍需繼續(xù)努力。藝術之路多么艱辛寂寞,偶爾做做大藝術家的美夢也利于自我撫慰,說不定未來的大藝術家就在我們的身邊,只不過我們都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