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田朝暉
2017年2月,新華社印發(fā)“組織實施扎根工程方案”,推動采編人員扎根基層,在基層調研中提高腳力、眼力、腦力、筆力,多出沾露珠、帶泥土、冒熱氣的報道佳作。
這個號召讓我興奮不已。要知道新華社曾涌現(xiàn)出大批的優(yōu)秀農村調研記者,他們用扎實的調研、過硬的作品,開啟了屬于他們的黃金時代。我對他們充滿敬意。
2017年4月,我被組織委派到貴州掛職扶貧,和同事王驍、歐甸丘、賓紹政一起組成新華社駐貴州石阡扶貧隊,我任隊長,掛任貴州省銅仁市市長助理、石阡縣委副書記。
截至2018年6月掛職結束,我在努力推動“四個一千萬元”扶貧的同時,采寫和組織了百余篇、十幾萬字來自基層的報道,被評價為“史無前例”;掛職結束后,我又在《新華每日電訊》發(fā)表了25篇“扶貧日記”,新媒體瀏覽量超過2500萬。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年多的石阡扶貧,也是為期一年多的“走基層”,是最長最深的“扎根”。
【好新聞是跑出來、挖出來的,需要記者過人的腳力和堅強的毅力】
2017年5月,《新華每日電訊》陸續(xù)刊發(fā)《“當代白求恩”夏愛克云南行醫(yī)扶貧記》系列報道,這是《新華每日電訊》貫徹落實新華社“扎根工程”的代表作品之一。
采寫這篇難得一遇的人物類獨家報道,對記者的腳力和毅力都是巨大考驗??梢哉f,如果沒有“扎根工程”部署要求,就不會有這組產生重大影響的報道。
當年2月中旬,《新華每日電訊》總編輯方立新從一條新華社消息中發(fā)現(xiàn)報道線索,初步判斷有“扎根”價值。但夏愛克沒被媒體報道過,所以關于他的信息僅限于這條消息。為挖掘第一手素材,我決定沿著夏愛克在云南行醫(yī)扶貧15年的足跡,從西到東,橫穿云南。
我先后采訪了近100人,記錄采訪素材12萬字。報道包含5篇公開和1篇參考報道,近兩萬字,但仍有很多感人故事限于篇幅被舍 棄。
“當代白求恩”系列報道在《新華每日電訊》首發(fā)后,陸續(xù)被新華網、新華社客戶端和微信公眾號轉發(fā),并被中央領導批示。國慶節(jié),一年前默默回德的夏愛克被重新邀請到中國,在人民大會堂接受中國政府友誼獎,李克強總理接見他并與他肩并肩合影,總理在致辭中援引報道贊揚 他。
這次扎根調研改變了夏愛克的境遇,也改變了我的命運。2017年3月,我正在云南山區(qū)采訪,正沉浸在福利院管理員感恩夏愛克的淚水中,突然接到電話,領導動員我去貴州掛職扶貧。我欣然接受,我被夏愛克所感動,我很想體驗一下如他那樣的人 生。
2017年4月,我到石阡報到的當天,就跑到貧困村里去調研,我想盡快了解貧困戶以及他們的需求,以更有效地開展幫扶,同時捕捉帶露珠的新聞。每天下鄉(xiāng),我都帶著筆記本和相機,我和來自廣東分社的扶貧隊員歐甸丘邊調研,邊采寫報道。
不斷地下鄉(xiāng)調研,不斷發(fā)現(xiàn)鮮活新聞,我在掛職期間挖掘出一批帶著泥土味的典型人物。比如53歲患癌,被醫(yī)生宣判只有兩年生命但不放棄對村民承諾奮戰(zhàn)在一線的村支書余啟良、48歲倒在扶貧一線,用十幾年時間燕子銜泥般修起環(huán)村路的村支書張曙光。
隨著調研的深入,我越來越意識到,如果記者不扎下去,很多感人故事可能就永遠被埋在泥土里,比如余啟良的故事。2017年7月底,石阡宣傳部長楊玲在參加活動時,聽人說雷首山有個村支書事跡感人。楊玲跟我講起這事,我初步判斷有報道價值,于是楊玲第二天就跑到山上去調研,我第三天也上了 山。
此后,我邀請多位同事四上雷首山。在炎熱的八月,如此反復調研,目的有兩個:一是想走進余啟良的內心,二是想真正挖出他的閃光點。
在基層挖掘一個典型并不容易,基層工作大多很平凡,記者能挖掘的角度無非是“多少年堅持做一件事”“帶病奮戰(zhàn)在一線”,那余啟良的特別之處到底在哪里?
第四次上山的時候終于找到答案:余啟良被宣布只有兩年生命,但他不但沒有退而享受,反而迎難而上,在村支書換屆時投了自己一票并全票當選村支書。為什么?因為4歲喪父的余啟良一直記著母親說的話,“我們這地方太窮了。你長大后,有了能力,要像你父親一樣為鄉(xiāng)親們辦事?!庇鄦⒘嫉母赣H曾經是雷首山所在鄉(xiāng)鎮(zhèn)的干部。
2017年8月,《新華每日電訊》總編輯方立新采訪完余啟良后,提出跳出余啟良報道余啟良,主攻“父子接力”脫貧。脫貧攻堅是一場偉大的接力,當年余父帶領村民修水渠,現(xiàn)在余啟良帶領村民修路,這是偉大接力在個體身上的生動體現(xiàn)!最終報道以《兩代“余書記”,接力斗貧魔》為題在《新華每日電訊》整版刊出,引發(fā)強烈反響。
回溯采寫過程可以發(fā)現(xiàn):如果不扎根基層,就不會發(fā)現(xiàn)余啟良,不反復扎根基層,就不會發(fā)現(xiàn)更有價值的報道視角。
扎根基層不是目的,而是獲取有價值新聞的重要渠道和手段。在社交媒體短平快的沖擊下,面對自媒體新奇特的堵截,傳統(tǒng)媒體需要通過扎根,發(fā)現(xiàn)更多鮮活、有價值、有深度、有厚度、有溫度的新聞。
【記者親眼所見,未必真實可靠。扎根需要更耐心,更深入】
記者到基層尤其是陌生地區(qū)扎根調研,一怕先入為主,二怕偏聽偏信,三怕走馬觀花。記者扎根,需要理性,需要耐心,需要深入。
近幾年春節(jié),村莊凋敝,民風頹廢的“返鄉(xiāng)體”文章呈刷屏之勢。我掛職前寫過一篇評論:《別以矯飾的“愁鄉(xiāng)”偷換真誠的鄉(xiāng)愁》,分析了“返鄉(xiāng)體”產生的主觀原因和套路:一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描寫農村凋敝,以偏概全;二是碎片化呈現(xiàn),羅列道聽途說的故事,不管邏輯;三是在人性最脆弱的地方發(fā)力,嘩眾取寵。
去掛職后我很快發(fā)現(xiàn)“返鄉(xiāng)體”產生的客觀原因:在基層尤其是農村,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至于走馬觀花式的觀察,那就更難了解真實情況。
有一次陪同東部來的朋友到鄉(xiāng)鎮(zhèn)學校捐贈,我一路上向他們介紹當?shù)厍闆r,他們不時會驚嘆:路修得這么好,還有三層小洋樓,這哪里像貧困地區(qū)嘛?
我試著跟他們解釋,路是各級政府修的,有些房子是借助政策補助改造或修建的,有些房子是年輕人外出打工回來建的,通常夫妻倆在外打工兩年,回來再借點錢把新房蓋起來。
但我沒有帶他們到樓房里邊去看,我不想打破他們對貧困山區(qū)的美好印象。事實上,很多漂亮的樓房,里邊的擺設和樓外反差很大,而且屋里住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年輕人蓋完房子就又出去打工了。
我有時候想,這些很快就離開的朋友,所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實”。水泥路,小洋樓,藍天白云,青山綠水……他們會不會向其他人這樣描述貧困山區(qū)?
有人看到凋敝,有人看到美好,視角不同,結論不同。記者到基層扎根,怎么才能避免被局部真實所誤導,避免以偏概全,恐怕還是要深入,再深 入。
很多同事到貴州調研或對接工作,第一印象總是青山綠水,對石阡印象也很好。有些同事到村里調研回來跟我交流體會,常感慨石阡不像貧困縣。石阡確實不像貧困縣。掛職一年多,我目睹了石阡的巨變,路、房、產業(yè)、干部精神面貌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作為扶貧干部,每談及變化我總是滔滔不絕,但是作為記者,我總感覺扎根還不夠深入,還有很多等待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沒被走到,腳力眼力還需要進一步提升。
2018年4月,《新華每日電訊》副總編輯謝銳佳到石阡采訪產業(yè)轉型,他的采訪習慣讓地方干部有些不適應,帶路人員經常把謝銳佳“陪丟”。謝銳佳有個習慣,遇到細節(jié)素材,來不及記錄,就先拍下來。我清楚他的習慣,我隨身也帶著相機,那幾天我和他走了很多路,去了一些過去沒走到的地方,積累了很多平時不了解的素材。
走馬觀花,很難全面真實了解地方情況。別說記者,有時一線扶貧干部都會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
我在“扶貧日記”里講過一個極端的故事——有三個兄弟,弟弟是健康人,兩個哥哥是殘疾人。弟弟在城里做生意,兩個哥哥住在村里。2017年冬天一個深夜,幫扶干部到哥哥家走訪,看到大哥身上只穿著單衣和破爛開口的褲子,灶頭放著一盆發(fā)霉的豬油,鍋里裝著喂豬的稀飯,床上破爛不堪,屋里沒一樣東西是干凈的……幫扶干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夜晚和白天看到的景象是不一樣的。最初幫扶干部去哥哥家里,冰箱里有肉,柜子里有新衣服,弟媳看起來很關心兩個哥哥。但事實卻是,弟媳放到家里的衣服和肉不是給哥哥吃的用的,而是擺給幫扶干部看的,她不想讓哥哥去福利院,兩個哥哥幫她養(yǎng)了九頭牛兩頭豬,每年能產出幾萬元,哥哥一旦走掉,這筆收入就沒 了。
□ 田朝暉(左一)到石阡縣雷首山村調研,與上山務工的貧困戶交談。
□ 田朝暉(中)與扶貧隊員歐甸丘(左)在石阡縣挨山村調研。
【基層總是比記者想象的還要再復雜一點,扎根可以幫記者更“了解”新聞】
扎根可以讓記者對基層問題有更客觀的認識,幫助記者面對基層新聞時不至于“搶跑”,甚至“跑錯 道”。
2017年以來,西部貧困地區(qū)不讓貧困戶種玉米,改種經濟作物,事情一度引發(fā)輿論關注。按照習慣思維,記者關注的問題有三個:一是干部作風;二是決策科學性;三是貧困戶的局限性。
種玉米輿情出現(xiàn)后,出于職業(yè)習慣,我首先關注的是決策科學性,關注決策背后是否存在形式主義,也想知道貧困戶真實情況到底什么樣。后來下鄉(xiāng)調研,我經常和地方干部、貧困戶交流這事兒,慢慢地從更多角度去理解這個事件。
從本質上說,種與不種玉米的背后,不是貧困戶與干部之間的矛盾,也不簡單是工作作風、方式方法層面的問 題。
有次我跟縣領導去村里調研,縣領導把賬算得清清楚楚:老百姓種一畝玉米,忙碌一年只能收入300-500元,很辛苦。如果把土地流轉給集體種經濟作物,然后到合作社打工,只需要打10個工,就可以掙回一年種玉米的錢。然后多打工,就多給工資。到年底,還能按土地入股進行分紅。通過算賬,可以看出政府做決策并不是一拍腦袋就決定 的。
有個貧困戶堅持種玉米,不管幫扶干部怎么幫他算賬,他就是不聽。白天不讓種,他晚上偷偷種。后來幫扶干部動員在外打工的孩子勸說老人,但還是沒有效果。很多農村老人對種玉米的堅持,超越了對錯,與收益無關。種玉米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延續(xù)了很多年,玉米里邊有他們的人生、回憶,一旦玉米消失,他們會無所適從,會覺得和熟悉的生活失去了聯(lián)系,他們會茫然,會感覺被時代拋 棄。
后來我在“扶貧日記”探討種玉米事件,我認為在種玉米問題上不存在對錯。種不種玉米,是感性和理性的矛盾,很難用理性的方式解決感性問題。后來很多地區(qū)不再強制改種其他作物,恐怕也是意識到這個問題。
在基層,善意的決策不一定收獲善意的效果。記者對基層的復雜性多少都有所了解,但基層的復雜性總比記者所了解的還要再復雜一些,比如修路。
近兩年石阡修了很多硬化路,通村路、通組路、串戶路,像一個巨大的網,把貧困戶和外邊的世界連接起來。我一直認為,在所有資源都向脫貧攻堅一線傾斜的大背景下,修路并不是一件難事,但扎根時間久了,發(fā)現(xiàn)修路并不是那么簡單,背后的艱辛遠超想象。
受限于地形,山里修路只能順勢而建,有時貧困戶房子的一角就會擋住一條路的修建。我和同事曾經挖掘并報道過一位犧牲在脫貧一線的典型人物:張曙光,他用十幾年時間修建起4.7公里的環(huán)村路,這條路要占用一個農戶的房屋一角,他反復去做農戶工作,并答應對方要幫著建新房,但后來在建新房的時候,他不幸觸電從房上摔下來犧牲 了。
有時一根電線桿也會擋住一條路。移動電線桿需要協(xié)調供電部門,問題看似簡單,但移動電線桿的成本很高,山里需要移動電線桿的路也很多,原本看似很小的問題會大大提高修路成本。有次我參加調度會,僅統(tǒng)計了幾個鄉(xiāng)鎮(zhèn),這筆資金投入就需要幾百萬元。
【扎根可以避免報道空對空,為抽象的、重大的選題找到具體的、小的切口】
策劃和采寫脫貧攻堅報道,有幾類選題不太容易做出特色。一是基層黨建,二是干部作風,三是產業(yè)脫貧。這幾類選題容易模式化,報道采寫出來常常千篇一律。
長期扎根基層,我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基層黨建往往各具特色,但媒體在報道時,喜歡把更多注意力用在尋找共性和普遍意義上,這樣報道就很難做出特點。
石阡重點發(fā)展茶產業(yè),龍?zhí)伶?zhèn)大屯村以茶園為基礎,建立起茶葉種植、管護、加工、市場等整個產業(yè)鏈。大屯村黨建特色非常鮮明,在發(fā)展產業(yè)過程中,5個村干部各有所長撐起整個茶產業(yè)鏈,“村干部必須懂茶,黨員必須懂茶,入黨積極分子必須懂茶,不僅要自己懂,還要教會群眾”。
黨員成了帶領群眾發(fā)展茶產業(yè)的領頭人。培訓不斷、學習不斷,村里50名黨員主動擔當起茶葉產業(yè)宣傳員、產業(yè)發(fā)展輔導員、茶葉銷售員。入黨積極分子必須懂茶成為大屯村發(fā)展黨員的“入門”考慮條件,為充實后備人才隊伍奠定基礎。
在充分調研基礎上,我和扶貧隊員歐甸丘采寫了一篇報道,在與編輯溝通過程中,我們一致認為要圍繞大屯村的特色黨建來講產業(yè)發(fā)展,報道最終以《戰(zhàn)斗在茶產業(yè)鏈上的黨支部 貴州石阡大屯村“子孫茶”助圓“脫貧夢”》為題在《新華每日電訊》刊發(fā)。
石阡進入脫貧倒計時,干部狀態(tài)和作風轉變非常明顯。掛職結束后我發(fā)表了兩篇反映干部作風的“扶貧日記”,兩篇文章在新華社客戶端瀏覽量分別為150萬和136萬。文章之所以受歡迎,最主要原因是為大主題找到一個小切口。
其中一篇是從食堂外的乒乓球臺講起——石阡有很多異地任職干部,集中住在老招待所樓上,為照顧好大家的生活,其中一間宿舍被改造成小食堂,保證早出晚歸的干部們有口熱飯吃;小食堂外放了個乒乓球臺,供大家鍛煉身體。小食堂幾乎沒有斷過火,節(jié)假日也不例外——大家習慣了加班不回家,小食堂也跟著日復一日地忙碌著。和小食堂截然相反,乒乓球臺從早到晚都很“清閑”。
乒乓球臺的冷清背后是干部作風的變化。初到石阡,最讓我驚訝的是當?shù)厝藢w育運動的喜愛??h里每年會組織籃球聯(lián)賽,各單位、各鄉(xiāng)鎮(zhèn)都派隊參加,規(guī)模浩大,場面熱烈。但隨著脫貧攻堅進入倒計時,機關干部的時間軸被大大拉長,“朝九晚五”消失,甚至連周末都做不到“朝九晚五”。運動鞋的用武之地,從籃球場變成田間地頭。過去下班打場球,回家一身汗;現(xiàn)在下鄉(xiāng)歸來,回家一腳泥。
在我結束掛職前,小食堂也不如以前熱鬧了,有時候做好了飯,沒有一個領導回來吃。過去領導干部下鄉(xiāng),中午或晚上,緊趕慢趕總會趕回食堂吃飯;現(xiàn)在領導不只是白天下鄉(xiāng),晚上也經常到村里推進工作,甚至半夜還在摸情況,如果再回食堂吃飯,耽誤時間。
產業(yè)脫貧是脫貧攻堅報道的重點內容,不真正深入扎根,這類報道在海量的同類報道中很難出新。
2018年6月,《新華每日電訊》刊發(fā)報道:《“造血式”脫貧,1個月干出過去1年的收益》,這篇報道被當?shù)馗刹咳罕娂w點贊,贊報道視角出人意料。這是我和歐甸丘到國榮極貧鄉(xiāng)調研產業(yè)脫貧時,采訪務工貧困戶時問出來的新聞。
這也是我掛職結束前采寫的最后一篇報道。在我掛職期間,采寫和邀請同事采寫了許多產業(yè)脫貧報道,每一次都試圖跳出慣性模式,從貴州分社記者采寫的“極貧鄉(xiāng)鎮(zhèn)走上四季有花脫貧路”到這篇“1個月干出過去1年的收益”,每一個鮮活的素材和視角,都來自扎根基層。
【報道不應該只是為了取悅受眾,報道也可以推動扶貧工作】
新聞作品需要讓受眾認可,但有時我們會陷入誤區(qū):過分取悅受眾,過分煽情甚至文學化。好的新聞作品,既能打動受眾,同時也與社會現(xiàn)實、實際工作產生聯(lián)系,最好是能推動社會進步,推動工作開展。
經常有人問:新聞報道對脫貧攻堅的作用大不大?很多人在這個問題上持悲觀看法。去石阡掛職后,我不得不去反思:新聞報道怎么才能推動脫貧攻堅工作。
我在“扶貧日記”里介紹了一種現(xiàn)象:貧困村人才流失。我們定點幫扶的大坪村,地處大山深處,是深度貧困村。去年以來村里兩個主要干部陸續(xù)要辭職。先是監(jiān)委會主任辭職去了企業(yè),收入很高;隨后村委會主任也要辭職,原因有兩點:一是他本來是做生意的,以前收入可觀,現(xiàn)在做了村主任,犧牲很大;二是孩子在縣城上學,到了青春期,他放心不下。
對于大坪村來說,村主任辭職是個大問題。如果不能把村主任留住,村子就很難再選出一個合適的人帶領大家做產業(yè)。最后經大家輪番做工作,村主任答應留下來再干一年
掛職期間我時不時會聽到類似故事?,F(xiàn)在村村都有合作社,有能力帶領貧困戶做產業(yè)的,基本都是能人。以前他們大多在外做生意,眼界相對開闊,懂點管理,了解市場。在脫貧攻堅的緊要關頭,能人被村民海選成為村干部,回村帶領大家創(chuàng)業(yè),可謂正逢其時。
但是怎么保護他們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熱情,同時不讓他們付出太大犧牲,就成了一個必須要考慮的問題。石阡從兩個層面出臺激勵辦法,一是推行村干部職業(yè)化,村干部干得好可以拿到“副鄉(xiāng)級”的收入,二是建立和完善利益聯(lián)結機制,在提高村干部工資的基礎上,鼓勵村干部通過做大做強村集體產業(yè),進一步提高個人收入。
在激勵辦法之外,我覺得新聞報道也可以發(fā)揮作用。一是通過報道激勵措施,讓更多一線干部看到犧牲奉獻的現(xiàn)實意義;二是通過報道優(yōu)秀一線干部,讓大家受到精神上的鼓舞。
2017年8月,我和同事歐甸丘、汪軍采寫過一篇報道:《干得好,貧困縣村干部“月薪”能過萬》,發(fā)表在《新華每日電訊》頭版,這成為一條轟動性的新聞,“百度知道”專門有人提問:貧困縣村干部的月薪怎么樣才能過萬?
這篇報道提到的村支書就是一位能人。他過去在外邊搞建筑,威信很高,后來被海選成為村主任(后來擔任村支書)回村創(chuàng)業(yè)。他所在的村子2014年貧困發(fā)生率26%,但到了2016年,村子不僅脫了貧,而且村集體資產達到1600萬,合作社分紅180萬。2017年,這位村支書的收入突破12萬。
當年11月,我和同事黃海波采寫過一組報道:《貴州石阡,那群脫貧攻堅“領頭雁”》,講述了4個村子7位不同類型的村干部,帶領村民決戰(zhàn)脫貧的故事。這篇作品所報道的村干部,基本涵蓋了優(yōu)秀村干部的幾種類型,對他們事跡和精神的宣揚,大大提振了一線干部士氣。
可以說,這些報道本身已經成為激勵村干部干事創(chuàng)業(yè)措施的一部分。報道中提到的村子,在我掛職期間,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報道中提到的一個叫黃金山的村子,我第一次去調研的時候,村里正準備大規(guī)模種植牧草,加工廠還沒有建,現(xiàn)在村子不僅建起大規(guī)模加工廠,而且已經成為產業(yè)示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