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貢品問題探究

劉 春 香

(許昌學(xué)院 歷史文化學(xué)院，河南 許昌 461000)

“貢品”指古代臣民或?qū)賴暙I給帝王的物品。據(jù)《禹貢·疏》載：“貢者，從下獻上之稱，謂以所出之谷，市其土地所生異物，獻其所有，謂之厥貢。”可見，貢賦之物，為一地“所生異物”，也就是特產(chǎn)之物，其多為全國各地或品質(zhì)優(yōu)秀、或稀缺珍罕、或享有盛譽、或寓意吉祥的極品和精華。在歷史演進的過程中貢品文化，包括制度、禮儀、生產(chǎn)技藝、傳承方式、民間傳說故事等逐步形成。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政權(quán)更迭頻繁，民族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而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的貢品，自然會被打上那個時代的烙印，形成獨具時代特色的貢品文化。本文主要從該時期的進貢與受貢者、所貢之物、進貢目的等方面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貢品問題進行探討。

一、進貢及受貢者

(一)地方政府及官吏貢獻

在中國封建專制歷史中，凡一方之土特產(chǎn)，尤其是其中最新最好的，即一地“所生異物”向朝廷交納，供皇族使用，稱之為貢賦。魏晉南北朝時期，地方臣民進貢之事多見于史冊。魏明帝青龍四年(236)，司馬懿獻白鹿：“四年，獲白鹿，獻之?！盵1]9司馬懿獲得靈瑞之物白鹿，不敢自己占有，向曹氏進獻以表示效忠。北魏太宗永興四年(412)九月，“建興郡獻白鹿”[2]2927-2928。北魏明元帝泰常元年(416)“定州獻白兔”[2]2927。北魏高祖太和二年(478)十一月，“徐州獻黑狐。周成王時，治致太平而黑狐見”[2]2928。統(tǒng)治者治國有方、天下太平才會有黑狐出現(xiàn)，是祥瑞之兆。太和三年(479)九月，“齊州獻嘉禾”。太和五年(481)八月，“常山獻嘉禾”[2]2938-2940。北魏宣武帝延昌四年(515)四月，“兗州獻白狐”，北魏肅宗正光三年(522)五月，“東郡獻三足烏。潁川郡許昌獻三足烏。肆州獻三足烏”[2]2934。世祖延和三年(434)三月，“樂安王范獲玉璽一，文曰‘皇帝璽’以獻”。高宗和平三年(462)四月，“河內(nèi)人張超于壞樓所城北故佛圖處獲玉印以獻。印方二寸，其文曰：‘富樂日昌，永保無疆，福祿日臻，長享萬年?！裆鉂?，模制精巧，百僚咸曰：‘神明所授，非人為也。’詔天下大酺三日”。高祖承明元年(476)八月，“上谷郡民獻玉印，上有蛟龍文”。太和元年(477)三月，“武川鎮(zhèn)獻玉印，青質(zhì)素文，其文曰‘太昌’”[2]2956-2957。宋武帝永初三年(422)，寧州獻虎魄枕：“上清簡寡欲，嚴整有法度，未嘗視珠玉輿馬之飾，后庭無紈綺絲竹之音。寧州嘗獻虎魄枕，光色甚麗。時將北征，以虎魄治金創(chuàng)，上大悅，命搗碎分付諸將?！盵3]63宋武帝生活節(jié)儉，得知地方所獻的虎魄枕具有藥用價值，即分給出征的將領(lǐng)用以治療創(chuàng)傷。

(二)百姓貢獻

地方政府、官吏及百姓所獻主要是一些龜、白鹿、白虎、白獐、白雀、甘露、嘉禾、玉印等靈征祥瑞及珍稀之物。古代人們認為，當國家興盛、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之時，上天會降祥瑞以示褒獎，如北魏世祖始光四年(427)六月，“甘露降于太學(xué)。王者德至，天和氣盛則降。又王者敬老，則柏受甘露。王者尊賢愛老，不失細微，則竹葦受”[2]2938-2939。太祖天興三年(400)四月，“有木連理，生于代郡天門關(guān)之路左。王者德澤純洽，八方為一則生”[2]2958。北魏世宗正始二年(505)九月，“后軍將軍爾朱新興獻一角獸。天下平一則至”[2]2931。因此，祥瑞之物的出現(xiàn)迎合了統(tǒng)治者的政治需要，每逢此時，國家會有大舉措，例如，借助祥瑞之物出現(xiàn)進行大赦、改元、遷都。北魏肅宗神龜元年(518)二月，“獲龜于九龍殿靈芝池，大赦改元”。東魏孝靜帝天平四年(537)八月，“有巨象至于南兗州，碭郡民陳天愛以告，送京師，大赦改年”?！拔菏鲜谰佑乃?，至獻帝世，有神人言應(yīng)南遷，于是傳位于子圣武帝，命令南徙，山谷阻絕，仍欲止焉。復(fù)有神獸，其形似馬，其聲類牛，先行導(dǎo)引，積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2]2927-2928。正是由于形似馬聲類牛的神獸引導(dǎo)，拓跋氏才 歷經(jīng)“九難八阻”[2]2南遷蒙古高原，進而據(jù)有匈奴故地而逐漸強大起來。

(三)周邊國貢獻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原王朝和北方民族政權(quán)與周邊國的關(guān)系基本上因朝貢和冊封作為媒介而締結(jié)，周邊國立足于本國政治上的利害關(guān)系向中國皇帝朝貢，朝貢的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為阻止對方入侵保持友好關(guān)系的需要而進行的先行性朝貢，有的是利用中國皇帝的政治權(quán)威或接受中國方面的先進文化而展開的朝貢。如魏文帝黃初七年(226)，昆明國貢漱金鳥：“時，昆明國貢漱金鳥。國人云，其地去然州九千里，出此鳥。形如雀，色黃，毛羽柔密。常翱翔海上，羅者得之，以為至祥。”[5]魏明帝青龍四年(236)，肅慎氏獻楛矢：“五月……丁巳，肅慎氏獻楛矢。”[4]107魏齊王正始元年(240)，倭國貢大句珠：“獻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貢白珠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異文雜錦二十匹?！盵4]858魏齊王正始四年(243)，倭王獻丹木：“其四年，倭王……上獻丹木?！蓖辏镣醌I短弓矢：“其四年，倭王復(fù)遣使上獻短弓矢。”[4]857魏元帝景元三年(262)“夏四月，肅慎來獻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天子命歸于大將軍府[1]37?！蔽涸劬霸?262)，肅慎貢弓箭、鎧、貂皮：“夏四月，遼東郡言肅慎國遣使重譯入貢，獻其國弓三十張，長三尺五寸，楛矢長一尺八寸，石弩三百枚，皮骨鐵雜鎧二十領(lǐng)，貂皮四百枚?！盵4]149吳國地處沿海，與南洋諸國加強了經(jīng)濟文化聯(lián)系，互通使臣和進行貿(mào)易往來，如吳大帝赤烏六年(243)，扶南王獻樂人：“十二月，扶南王范旃遣使獻樂人及方物?！盵4]1145晉武帝泰始四年(268)，扶南、林邑來獻：“扶南、林邑各遣使來獻。”[1]58晉武帝太康年間，大秦貢獻：“武帝太康中，其王遣使貢獻?！盵1]2544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璉(高句驪王高璉)每歲遣使。……世祖孝建二年，璉遣長史董騰奉表慰國哀再周，并獻方物。大明三年，又獻肅慎氏楛矢石砮”[3]2393。

對于周邊國的朝貢，中原王朝統(tǒng)治者作為答謝禮為派遣國的首領(lǐng)封王號或官爵，以此來賦予其政治權(quán)力，周邊國的朝貢次數(shù)、密度受雙方實力、親疏關(guān)系及外部環(huán)境影響。如南北朝時期，東南亞各國對南朝的進貢有時是一年一貢，有時是一年多貢，有時是數(shù)國同貢。如盤盤國于“宋文帝元嘉，孝武孝建、大明中，并遣使貢獻。大通元年，其王使使奉表曰：‘我等至誠敬禮常勝天子足下，稽首問訊。今奉薄獻，愿垂哀受?！写笸ㄔ晡逶拢矍彩关曆老窦八?，并獻沉檀等香數(shù)十種。六年(534)八月，復(fù)使送菩提國真舍利及畫塔，并獻菩提樹葉、詹糖等香[6]793。”齊武帝永明二年(484)，扶南王(今柬埔寨)朅耶跋摩遣天竺道人釋那伽仙上表問訊奉貢：“獻金鏤龍王坐像一軀，白檀像一軀，牙塔二軀，古貝二雙，琉璃蘇鉝二口，瑇瑁檳榔柈一枚。”[7]1016還有其他土特產(chǎn)。梁武帝天監(jiān)二年(503)，“(扶南國)跋摩復(fù)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獻方物”。并修書給梁武帝要求建立睦鄰友好關(guān)系，“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貢獻。其年死，庶子留陁跋摩殺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當抱老奉表貢獻。十八年，復(fù)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羅樹葉，并獻火齊珠、郁金、蘇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瑞獻方物。五年，復(fù)遣使獻生犀[6]547-548。”另有獅子國(地在斯里蘭卡)、婆利國(地在加里曼丹)、盤盤國(地在泰國)、丹丹國(地在馬來亞)等國進貢大佛珠、佛像、浮圖。東南亞諸國不厭其煩地向南朝政權(quán)奉表稱臣進貢，主要原因是立足于本國政治上的利害關(guān)系，通過對南朝政權(quán)的政治認同尋求自身利益。

二、所貢之物

此時的貢品主要是一些稀缺之物、祥瑞之物、地方特產(chǎn)等，有日常用物、賞玩之物、裝飾之物等。

(一)馬匹、大象、駱駝等動物類

魏明帝太和五年(231)，鮮卑貢名馬：“夏四月，鮮卑附義王軻比能率其種人及丁零大人兒禪詣幽州貢名馬。”[4]98晉武帝泰始五年(269)，康居國獻善馬：“康居國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泰始中，其王那鼻遣使上封事，并獻善馬?！盵1]2544晉武帝泰始六年(270)，大宛獻汗血馬：“九月，大宛獻汗血馬，焉耆來貢方物?！盵1]60晉武帝太康六年(285)大宛貢汗血馬：“太康六年，武帝遣使楊顥拜其王藍庾為大宛王。藍庾卒，其子摩之立，遣使貢汗血馬?！盵1]2544晉穆帝升平元年(357)，扶南國獻訓(xùn)象：“穆帝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獻馴象。”[6]789晉安帝義熙九年(413)，高句驪獻赭白馬：“東夷高句驪國，今治漢之遼東郡。高句驪王高璉，晉安帝義熙九年，遣長史高翼奉表獻赭白馬?！盵3]2392晉安帝義熙十三年(417)，“六月癸亥，林邑獻馴象、白鸚鵡”[1]266。宋文帝元嘉元年(424)，“林邑乞降，輸生口、大象、金銀、古貝等”[3]2264。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高句驪獻馬：“璉(高句驪王高璉)每歲遣使。十六年，太祖欲北討，詔璉送馬，璉獻馬八百匹?！盵3]2393梁武帝天監(jiān)五年(506)，鄧至國獻黃耆、馬匹：“(天監(jiān))五年，舒彭遣使獻黃耆四百斤、馬四匹?！盵6]816前秦苻堅建元十七年(381)，“鄯善王、車師前部王來朝，大宛獻汗血馬，肅慎貢楛矢，天竺獻火浣布，康居、于闐及海東諸國，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貢其方物”[1]2904。北魏太武帝延和三年(434)，蠕蠕(柔然)獻馬：“延和三年二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又遣使人納吳提妹為夫人，又進為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shù)百人來朝，獻馬二千匹，世祖大悅，班賜甚厚。”[2]2294北魏太武帝正平元年(451)，“迷密國，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去代一萬二千一百里。正平元年，遣使獻一峰黑橐駝”[8]3221。在所獻的動物類貢品中，馬匹數(shù)量明顯多于它物，大宛所獻多是名貴的汗血馬，可見，馬在當時之重要程度。值得一提的是，高句麗在立國期間，朝貢是其政治、經(jīng)濟生活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據(jù)程尼娜先生考證，從公元一世紀到五世紀，高句麗向中原王朝和北方民族政權(quán)積極朝貢，朝貢的王朝和政權(quán)達十多個[9]663。僅在南北朝時期，高句麗的朝貢次數(shù)就達154次[10]664，從高句麗貢馬情況，也可知其養(yǎng)馬業(yè)發(fā)展之迅速。

(二)祥瑞之物

進貢者所獻的祥瑞之物主要有龜、白狐、九尾狐、五色狗、白鹿、一角獸、三足烏、白獐、嘉禾等。

白狐，在古代被認為是祥瑞之物，認為“王者仁智則至”，以《魏書·靈征志下》為例，關(guān)于地方貢獻白狐的記載共有18次，“分別是撫冥1次，司州3次，河州1次，汲郡1次，兗州1次，相州1次，汾州2次，南青州2次，魏郡1次，瀛洲3次，幽州1次，西兗州1次”[11]154。可以推斷出北魏時期白狐主要分布在山西、河北等地。

嘉禾，是生長奇異的禾，異苗同穗或一頸多穗之禾，古代被認為是祥瑞之物，“五谷之長，王者德盛則二苗共秀，于周德，三苗共穗；于商德，同本異穗；于夏德，異本同秀”[11]154。《魏書·靈征志》記載了大量嘉禾出現(xiàn)的例子，這或許可以從一個側(cè)面說明北方水稻的種植技術(shù)在南北朝時期比秦漢時期有了較大的發(fā)展。

(三)珍希之物

北魏太武帝延和三年(434)，樂安王獻玉璽：“世祖延和三年三月，樂安王范獲玉璽一，文曰‘皇帝璽’以獻。”[2]2956晉孝武帝太元中，臨邑貢金盤椀及金鉦：“佛死，子胡達立，上疏貢金盤椀及金鉦等物。”[1]2547晉安帝義熙初，獅子國獻玉像：“晉義熙初，始遣獻玉像，經(jīng)十載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潔潤，形制殊特，殆非人工。”[6]789宋文帝元嘉五年(428)，師子國送牙臺像：“師子國，元嘉五年，……國王剎利摩訶……托四道人遣二白衣送牙臺像以為信誓?！庇帧疤祗缅扰鑷?，元嘉五年，國王月愛遣使……奉獻金剛指環(huán)、摩勒金環(huán)諸寶物、赤白鸚鵡各一頭”[3]2384-2385。宋文帝元嘉七年(430)，“呵羅單國治阇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獻金剛指钚、赤鸚鵡鳥、天竺國白疊古貝、葉波國古貝等物”[3]2381。齊高帝建元二年(480)，芮芮(柔然)貢貂皮：“二年、三年，芮芮主頻遣使貢獻貂皮雜物。與上書欲伐魏虜，謂上‘足下’，自稱‘吾’。獻師子皮褲褶，皮如虎皮，色白毛短?！盵7]1023齊武帝永明九年(491)，林邑國獻金?。骸坝烂骶拍?，遣使貢獻金簟等物?！盵7]1013梁武帝天監(jiān)元年(502)，干陁利國“奉獻金芙蓉、雜香藥等，愿垂納受”[6]795。所獻金芙蓉即金質(zhì)的蓮花，佛家稱佛祖乘蓮花而坐，可見，金芙蓉為吉祥物。梁武帝天監(jiān)初，大秦貢獻：“天監(jiān)初，其王屈多遣長史竺羅達……奉獻琉璃唾壺、雜香、古貝等物?！盵6]799陳宣帝太建七年(575)十二月，南康郡獻瑞鐘：“甲子，南康郡獻瑞鐘?！盵12]89上述貢品在當時來說，均可稱得上稀世之寶。

(四)錦、帛、布之類

在進貢的物品中，錦、帛、布之類亦占一定的比例，史籍中多有記載，茲舉數(shù)例。魏明帝景初二年(238)，倭女王獻班布：“景初二年六月，……獻班布二匹二丈?！盵4]857魏齊王正始四年(243)，倭王獻縑、錦、綿、帛：“其四年，倭王復(fù)遣使大夫伊聲耆、掖邪狗等八人，上獻生口、倭錦、絳青縑、綿衣、帛布?！盵4]857魏齊王正始八年(247)，倭國貢錦：“獻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貢白珠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異文雜錦二十匹?！盵4]858由此看來，三國時的魏與倭國來往頻繁。宋文帝元嘉二十七年(450)，王公妃主獻金帛：“是歲，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民，亦有獻私財至數(shù)十萬者?！盵3]2349由于戰(zhàn)事頻起，自上而下紛紛捐款捐物以助國用。

三、進貢之目的

由于社會動蕩，戰(zhàn)亂不斷，進貢很難成為常態(tài)化，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貢和獻，而且進貢之目的更大程度上成為一種聯(lián)絡(luò)人與人之間、政治集團與政治集團之間關(guān)系的手段，或者通過進貢形成一種歸附關(guān)系，或者通過進貢形成一種政治認同。

(一)通過進貢聯(lián)絡(luò)人與人之間、政治集團與政治集團之間關(guān)系

漢獻帝延康元年(220)七月，“孫權(quán)遣使奉獻”[4]60。孫權(quán)貢獻目的在于拉近與曹魏之關(guān)系。曹操與袁紹官渡之戰(zhàn)時，袁紹地廣、兵多、糧足，手下戰(zhàn)將謀士甚多，而曹操地狹、兵少、糧缺，從整體上看袁強曹弱，但具有政治眼光的鐘繇卻力挺曹操，對曹操給予大力支持，在緊要關(guān)頭送馬與曹操，“太祖在官渡，與袁紹相持，繇送馬二千余匹給軍”。這對曹操來說無異于一場及時雨。當時曹操就作書道謝：“得所送馬，甚應(yīng)其急。關(guān)右平定，朝廷無西顧之憂，足下之勛也。”[4]393鐘繇的貢馬之舉，奠定了曹操與鐘繇之間君臣相遇之關(guān)系，而后曹操視鐘繇為肱股，究其起始，在于貢馬。吳大帝嘉禾元年(232)，遼東太守獻貂馬：“冬十月，魏遼東太守公孫淵遣校尉宿舒、閬中令孫綜稱籓于權(quán)，并獻貂馬。權(quán)大悅，加淵爵位?！盵4]1136公孫淵獻貂馬與孫權(quán)，孫權(quán)加贈爵位給公孫淵，通過進獻與贈爵，推進了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晉懷帝永嘉二年(308)，匈奴劉淵獻玉璽：“晉光熙元年，淵進據(jù)河?xùn)|，克平陽、蒲坂，遂都平陽。晉永嘉二年，淵稱帝，年號永鳳。后汾水中得玉璽，文曰‘有新保之’，蓋王莽之璽也。得者因增‘淵海光’三字而獻之，淵以為己瑞，號年為河瑞?！盵2]2045

(二)通過進貢形成一種歸附關(guān)系

漢獻帝延康元年，比能獻馬：“延康初，比能遣使獻馬，文帝亦立比能為附義王?！盵4]838軻比能是漢末三國時期鮮卑民族的杰出首領(lǐng)，他統(tǒng)率下的部眾，戰(zhàn)守有法，戰(zhàn)斗力強大。自曹操北征后向曹氏進貢表示效忠，到魏文帝時比能受封附義王。漢獻帝延康元年，素利等獻馬：“素利、彌加、厥機皆為大人，……延康初，又各遣使獻馬。文帝立素利、彌加為歸義王?！盵4]840魏文帝黃初三年(222)“二月，鄯善、龜茲、于闐王各遣使奉獻，詔曰：‘西戎即敘，氐、羌來王，詩、書美之。頃者西域外夷并款塞內(nèi)附，其遣使者撫勞之?！睉?yīng)劭漢書注曰：“款，叩也；皆叩塞門來服從。”[4]79之后西域遂通，曹魏置戊己校尉進行管轄。魏文帝黃初四年(223)，鮮卑獻馬：“文帝踐阼，田豫為烏丸校尉，持節(jié)并護鮮卑，屯昌平。步度根遣使獻馬，帝拜為王?！盵4]836

(三)通過進貢形成臣屬關(guān)系和政治認同

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治上的分裂割據(jù)并未隔斷中原內(nèi)地王朝與周邊政權(quán)的聯(lián)系。如當時的西域諸國一直與內(nèi)地保持著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上的交往。曹魏、西晉與河西諸涼政權(quán)仍然在政治上實施著對西域局部地區(qū)的有效管轄和控制，西域諸國則以時斷時續(xù)的朝貢等形式保持著對中原王朝的政治認同。

三國時期，由于曹魏政權(quán)占據(jù)中原并在名義上禪承漢祚，從而成為西域諸國朝貢的對象。“魏興，西域雖不能盡至，其大國龜茲、于寘、康居、烏孫、疏勒、月氏、鄯善、車師之屬，無歲不奉朝貢，略如漢氏故事”[4]840。元帝咸熙二年(265)“閏(九)月庚辰，康居、大宛獻名馬歸于相國府，以顯懷萬國致遠之勛”[4]154。曹魏對西域的經(jīng)營規(guī)模雖不能與漢代相比，但這一時期的西域和中原的經(jīng)濟交往還是比較頻繁的。

西晉建立后，積極經(jīng)營西域，有效管理西域東部地區(qū)。但是隨著西部鮮卑的崛起，以涼州為中心的河西交通線一度被阻斷，西域諸國與西晉王朝的聯(lián)系亦因之時斷時續(xù)，然而，一旦絲路交通暢通，西域諸國便紛紛向西晉遣使朝貢甚至“遣子入侍”，西晉則冊封西域諸國王，借以宣示自己的宗主地位。泰始六年(270)“九月，大宛獻汗血馬，焉耆來貢方物”[1]60。太康六年(285)，“武帝遣使楊顥拜其王藍庾為大宛王。藍庾卒，其子摩之立，遣使貢汗血馬”[1]2544。咸和五年(330)十二月，“涼州牧張駿遣長史馬詵奉圖送高昌、于闐、鄯善、大宛使，獻其方物”[1]2747。

北魏立國之初，“經(jīng)營中原，未暇及于四表。既而西戎之貢不至，有司奏依漢氏故事，請通西域，可以振威德于荒外，又可致奇貨于天府”。拓跋氏始定中原，有司奏請通西域，目的是“振威德、致奇貨”，因國力不逮而未能控制河西及西域，“太延中，魏德益以遠聞，西域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般陀、鄯善、焉耆、車師、粟特諸國王始遣使來獻?！智采ⅡT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錦帛，出鄯善，招撫九國，厚賜之?！^九國，北行至烏孫國，其王得朝廷所賜，拜受甚悅，謂琬曰：‘傳聞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稱臣致貢，但患其路無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國，副其慕仰之誠?！谑亲酝坡迥牵裁魇拐呱?。烏孫王為發(fā)導(dǎo)譯達二國，琬等宣詔慰賜之。已而琬、明東還，烏孫、破洛那之屬遣使與琬俱來貢獻者十有六國。自后相繼而來，不間于歲，國使亦數(shù)十輩矣”[2]2259-2260。可見，中原王朝勢力強大時，對周邊國具有威懾作用，周邊國自愿“稱臣致貢”，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基本因冊封和朝貢而締結(jié)。

(四)通過進貢增進民族間的溝通融合

魏晉南北朝時期，民族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民族之間有數(shù)不清的糾葛，但在民族糾葛中也有交往，甚至也有友好的溝通。這一點，在貢品上也是有反映的。戰(zhàn)亂中，漢民族與少數(shù)民族之間，仍然以貢品為媒介進行著政治、經(jīng)濟、文化、思想上的交往，甚至有時兩個民族之間在交戰(zhàn)的同時仍然有互貢關(guān)系。如后趙石勒五年前后，“秦州送白獸、白鹿，荊州送白雉、白兔”[1]2747。秦州隸屬石勒所建的后趙政權(quán)統(tǒng)治，當?shù)氐臐h族父老向石勒貢獻白獸、白鹿等物，這些在當時都被認為是瑞物，以此上貢，表現(xiàn)了漢族父老對石勒所代表的匈奴族的友好情誼。

南北朝時期，南北之間雖然政治軍事上處于對峙狀態(tài)，但人員的往來與經(jīng)濟文化上的交流卻未曾中斷，既有官方使臣的交聘，也有民間的往來，同時也有出于軍事目的的各種有意識接觸，而貢品常常作為雙方交往的媒介。公元422年，南燕王慕容超，向南朝的宋武帝“獻馬千疋(匹)”[3]16。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統(tǒng)治時，實力遠遠強過偏安江南一隅的劉宋王朝，可拓跋氏曾多次向宋朝進貢獵白鹿、馬、氈藥等物，如宋文帝元嘉二十七年(450)，拓跋燾貢獵白鹿馬，“……我鮮卑常馬背中領(lǐng)上生活。更無余物可以相與，今送獵白鹿馬十二匹并氈藥等物。彼來馬力不足，可乘之。道里來遠，或不服水土，藥自可療”[3]2348。可謂是情意殷殷。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452)，拓跋燾貢駱駝名馬：“燾鑿瓜步山為盤道，于其頂設(shè)氈(氈)屋?！彩桂A太祖駱駝名馬，求和請婚?！盵3]2352

綜上所述，通過貢品這一歷史多棱鏡，透射出了民族交融過程中的繽紛色彩，與各種看得見的實物貢品一同彼此通達的是看不見的精神涓流，思想、語言、文字等在看不見的相互的精神流動中，產(chǎn)生的效應(yīng)不亞于物質(zhì)對彼此帶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