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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光”叢書研討

      2018-09-20 22:38:06楊慶祥
      西湖 2018年6期
      關鍵詞:黃平微光譜系

      時間:2017年11月5日

      地點:中國人民大學人文樓七層會議室

      楊慶祥:今天是一次比較特殊的聯(lián)合文學課堂討論。討論的對象是一套批評叢書: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微光”叢書。這套叢書一共六本,分別是張莉的《眾聲獨語》、岳雯的《抒情的張力》、木葉的《水底的火焰》、李德南的《“我”與“世界”的現(xiàn)象學》、黃平的《反諷者說》以及我本人的《社會問題與文學想象》。下面進入研討環(huán)節(jié),由陳華積老師主持。

      陳華積:非常榮幸可以主持這么一場陣容強大的文學批評會議。這是我們期待已久的一套叢書,最終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結(jié)集出版。接下來請這套叢書的策劃人金理老師來為我們作一個介紹。

      金理:雖然不是東道主,但作為策劃人還是感謝各位犧牲周末的時間來捧場。聯(lián)合文學課堂在圈子里可謂聲譽卓著,很多作家、學者懷揣作品排著隊在等,我也主動請纓,但都被慶祥以各種理由婉拒了,他說黃平老師都還沒來呢(笑)。具體還是請胡艷秋老師來介紹,我自己主要是向大家表示一下謝意。另外還有一個插曲:黃平說這個課堂性情很溫和、以表揚為主,前天我才知道其實都是懟人的,虧他還是做史料的呢,這信息太有誤了。不過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希望大家給我們一些真摯的建議,在往后繼續(xù)操作體例、入選人員上都可以給我建議。所以今天,一是表達感謝,二是聽聽大家的建議。

      陳華積:接下來我們請胡艷秋老師發(fā)言。

      胡艷秋:整套叢書的編輯思想還是由金理老師把控,我簡單說一下后期制作這方面。我們有意把它做得更長遠一點,所以制作要求上也比較高。目前出來的是第一套,未來我們會一直做下去。從封面設計到內(nèi)文版式,從用紙到最后選擇印刷廠,我們確實花了很多心思,各個部門進行協(xié)調(diào)。最后出來的封面也確實獲得大家的一致好評,是我們請了設計師,并且很早就進行了溝通,所以整體效果和書的內(nèi)容還是比較吻合的;包括選擇的這位設計師在這些方面也是比較在行的,尤其擅長當下流行的“性冷淡風”。我們也非常感謝各位老師對我們的支持,與我們合作,這也是我們的榮幸。在給版稅這一點上,我覺得是很正常的,是應該的。所以我們歡迎未來有更多的老師和批評家與我們合作,明年我們就會出來第二輯。

      金理:我們的第二輯已經(jīng)提上日程了,在這一輯里作者會更加年輕。第一輯需要借用大佬們的招牌,第二輯中的作者有的還是博士在讀,會以他的博士論文為雛形出版,這也比較符合我對“微光”的定調(diào),希望給年輕人一個平臺,也希望在座的年輕批評家可以給我提供書稿。

      陳華積:那么我們進入正式討論階段,由趙天成先來。

      趙天成:好,我回到我們的主題“文學批評:困境與微光”上來談,之前我和慶祥老師有過很多次交流,知道他一直想設計一次以問題為導向的討論,希望大家可以坐在一起,討論當前文學或者文學批評的問題。就像他在這本《社會問題與文學想象》中的最后一句話那樣,“我相信我們可以找到那條路?!蔽蚁虢裉斓挠懻?,就是尋找光源,照耀我們?nèi)ふ夷菞l路的一種方式。

      當前文學批評的困境,不是一個內(nèi)部性的問題,而是一個外部的關系,比如文學批評與社會問題的關系。所以,文學批評的問題,實際上無法從文學批評本身看出?!拔⒐狻边@套書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啟示。這套批評集最大的特點,就是收錄了很多不是文學批評的文學批評。就像金理老師在“總序”里面為這套書所做的邏輯維護,他引用韋勒克的說法,把文學理論和文學史研究都包羅在廣義的文學批評之中。所以這套文學批評集,也是一個開放性的文學批評集。這一點很有意思,而且我發(fā)現(xiàn),這六本書里讓我印象最深的文章,都不是嚴格意義的文學批評,至少不是現(xiàn)場批評。這六本書有很多共同關注的問題,比如北島的《波動》、“潘曉討論”和路遙的問題,至少楊慶祥老師和黃平老師都涉及到了。我意識到,從事當下批評的人,需要用文學史的作品和問題作為對象,才能夠形成有效的對話,這一點可能是上世紀80年代出生的批評家和80年代的批評家的最大區(qū)別,而且這種區(qū)別是根本性的。我們看80年代的批評家,李陀、黃子平也好,程德培、吳亮也好,他們當時的爭論和對話,都是以正在發(fā)生的文學作品和問題來展開的。而且他們這么做的時候,是有強烈的尊嚴感和幸福感的,他們相信他們所做的批評的意義。而我們80年代生的人,包括我,需要退回到文學史中才能開展對話,這里面已經(jīng)透射出當前文學批評的某種困境,就是我們很難直接在當下的現(xiàn)場中直接對話。這是批評的困境,但一定不只是批評的困境。那么我們?nèi)绾握业健拔⒐狻比ゴ┰竭@種困境,我想這套書里的每位作者,都以他們各自的方式指認了困境,并積極尋找改變的方式。至少坐在我對面的楊慶祥老師和黃平老師,他們兩人對于困境之所在,有可以互通的認識,基本可以用“參與性危機”來概括。他們嘗試性的解決方式,是以自身攜帶的問題系來激活他們的閱讀,用楊慶祥老師一篇文章的題目來說,就是他們“似乎都有余力再造一個世界”,他們會把閱讀的對象拉到自己的世界中去,而不是像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學批評那樣,進入到文本自身的系統(tǒng)中去評價和闡釋。我認為這套叢書予我最大的啟發(fā),就是它提示了不一樣的一種批評姿態(tài),出路可能恰好就在于此,在于“似乎都有余力再造一個世界”的“余”上面。竹內(nèi)好曾經(jīng)借用松尾芭蕉的話評價魯迅,說爭論之于魯迅,是終生之余業(yè)。它的悖論性,也是現(xiàn)代性(或說未來性)在于,它既與生之根本相關,同時又隨時都可以放棄。嚴格意義的文學批評,對于這套叢書中的作者來說,可能也是一種“余業(yè)”,是有“余力”的時候才去從事的事業(yè)。而如果說“以文學為志業(yè)”是一種姿態(tài),“以批評為余業(yè)”可能也是一種姿態(tài),就在這種既與根本性相關,又隨時可以放棄的悖論之中,可能產(chǎn)生出一種不同于傳統(tǒng)、又可開啟對未來的想象的文學批評。

      陳華積:天成的發(fā)言非常真誠,他在發(fā)言中提到“不一樣的批評姿態(tài)”。我尤為感興趣的是天成在發(fā)言中提到的“困境”和“微光”,在我看來,這兩個詞語很好地概括了當下文學批評的處境。

      金理:我先回應一小點,從編輯體例上來說,剛才天成確實很敏感,我在“策劃人語”中有那么一句,“為什么在一套以批評為名義的叢書中收錄了一些不那么合乎我們對現(xiàn)代批評認識規(guī)格想象的文章”,其實從我個人來說,我自己心目中所認定的文學批評,應該是“同代人”公眾號上面的那些,就應該是站在第一線的批評。那我為什么在以批評為名義的書里面收錄很多史論方面的文章(像黃平的那一本基本上都可以說是史論的文章),是因為我想為第二輯做一點鋪墊。我先簡單介紹一下第二輯的兩本書,有一本的主題是討論魯迅的博物學視野和魯迅文學的關系,還有一本是從聲音的角度討論左翼文化。我覺得這樣的題目是蠻有預留性的題目,而且這兩篇文章剛剛完成。眾所周知,我們這個專業(yè)的年輕人要出書的話,大概有兩個路徑,要么是以駁論為雛形,要么是去申報項目,通過項目拿資助去出版,但是我很擔心他們的論文在經(jīng)過盲審導師和項目評審專家打理后會變得非常平庸。我是希望這些文章在經(jīng)過那些“踐踏”前就能夠出來。

      這是我的一點回應,是因為第二輯里邊專著性質(zhì)的和黃平那本相近的更多,所以我希望在序言里稍微交代一下。

      王德領:我從宏觀上來談談批評的現(xiàn)狀,就從我前一段時間寫的一篇文章,叫《魯迅與當代文學批評》來談一下。我覺得金理編的這一套書確實是非常及時,我們現(xiàn)代的批評是到了一個節(jié)點,批評怎么做,當代的批評怎么才是有效的,特別是從八十年代過來到九十年代再到當下的批評方式,大多已經(jīng)失效了。如何才能建立一個有效的批評方式,是需要認真探討的。我就從魯迅的角度來介入,因為魯迅是我們談論最多的。我去年重讀了一下魯迅的雜文,還是會有很多心得。魯迅的雜文文體意識特別強,語言很精粹。而文體意識可能是我們當代批評所不足的。他的批評文章是一種印象式的批評,和古典傳統(tǒng)相聯(lián)系的,也融合了西方的一些理論。魯迅借用的主要資源還是在古典,而我們當代的批評在處理古典方面是有些缺乏的,我們今后的批評家可能會有一種批評方式的轉(zhuǎn)向:以古典為主體,融入西方的理論。80年代的批評我們現(xiàn)在看來可能會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它的“激情”,和對當前作品的一種熱情,是值得我們關注的。而我們當代的批評往往是對作品有一種知識化的處理,引用了大量的材料和大量的知識來進入文本,對自己生命體驗的呈現(xiàn)較少。我所理解的批評,既是對作品的發(fā)言,又是對個體生命的介入,而且和我們自身生活以及自身生活以外的社會相聯(lián)系。黃平從《波動》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虛無”的人,然后從《人生》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階級”的人。然后這樣一個人走到我們今天,可以解釋我們作品中的人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從新世紀以來,沒有一個作品中的人我們能夠記得???因為主人公消失了。即是因為有一種主體性沒有建立起來,一個虛無的人走到現(xiàn)在還是虛無的。如果從一個建構的主體來說,我希望可以看到這種有力度的批評。再則從批評的文體來說,魯迅的體裁有很多我們可以借鑒的,比如對話體、寓言體、廣告體、書信體、人物志、演講文章、標題連在一起的文章等。我們的文學批評缺少趣味,可能和個體寫作有關,這會影響到行文風格。我們現(xiàn)在的批評還是應該有文體化、風格化的,從其行文風格就能知道是出自誰之手。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是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批評家也應是這樣,應充分風格化。因為借鑒西方理論太多,容易將論文寫成一種非常程式化的東西。我們的文章應該盡量文體化、風格化、趣味化。文學批評的文字也可以超出我們常規(guī)的批評文字,讓讀者讀起來酣暢淋漓,而又不缺乏思想,形象、生動。大批評家應該是有氣魄、有格局的。為什么說現(xiàn)在的批評面臨困境呢?因為我們的批評家還沒有展現(xiàn)出極大的才華。為什么有的作家對批評家不以為然呢,如果文字中自己的思想、熱力、生命、觀點、穿透力不足的話,就不會讓作家服氣?,F(xiàn)在的作家是很有水平的,高學歷的,讀過很多書,如果我們的批評家對對方?jīng)]有征服力的話,我們的困境就很難走出來。

      楊慶祥:現(xiàn)在的批評面臨的問題主要是體制化,C刊有嚴格的標準,博士論文也有嚴格的規(guī)范,許多的條條框框去規(guī)訓你的文章風格,最后好文字都是非體制內(nèi)的批評家寫出來的。80年代的時候規(guī)訓沒有這么嚴格,出來許多好文章,現(xiàn)在的規(guī)訓越來越嚴格,制度化層次化,做不到不能發(fā)表,不能評職稱。

      黃平:比如當年的“火鳳凰叢書”,最有才華的胡河清,當時十分給我震撼。

      陳華積:非常感謝德領師兄的發(fā)言,提到當下批評的很多困境,金理的叢書也激活了當下的批評。

      李蔚超:我倒是沒有太體會到剛才大家提到的困境,特別是論文寫作要求這方面。

      其實我很佩服金理的這套叢書,包括第二期、第三期的計劃,構成了一個品牌。我們每個年輕人在自己的領域里面都有很多應付不來的事情,誠心做一點事,開辟一種可能性,其實是一種勇氣、責任和擔當。

      我年初正好看了賀桂梅的《批評的增長與危機》。那本書寫得很好,她梳理了九十年代文學批評的轉(zhuǎn)型。她認為九十年代是一個批評的時代,2000年以后,大家就開始做史料的研究。現(xiàn)在,金理還是很敏感地抓到了文學批評的變化。這有很多體制性的原因,也有新的文學批評者出現(xiàn),包括現(xiàn)代文學館的館員制度,就是所謂的“北館南社”。這套書收錄進的學者,不管是在學院還是在刊物,或者在一些體制,有多重的面向,寫出的東西,意識也不同?!拔⒐狻闭娴臄U展了這種可能性。

      因為要給李德南寫“作家論”,八月底的時候,我就看了他的那本書。這里就簡單講一下。

      我之所以決心閱讀李德南這樣的一個批評家,是因為他身上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中國現(xiàn)在文學批評的地域化很明顯:在大學的人,在媒體的人,批評風格截然不同。我們身上有很強烈的門戶氣息和師承氣息。

      而我在讀李德南的書時,感受到了很明顯的不同。首先他不是一個本科中文出身的人,所以他沒有我們傳統(tǒng)文學研究的定式。他是一個文學青年出身的人,愛寫小說,愛讀哲學,然后開始做研究、學批評,所以我從他身上看到極大的差異性。也因此,在看他的書的時候,我感到極大的困惑,因為我們不會這樣研究。

      李德南的這本書研究史鐵生,他很敏銳地從孫郁老師的一句話中找到方法。孫郁老師說,史鐵生是一個通向哲學的人,他的文學世界是通向哲學的路的。對于史鐵生這樣一個“文革”后開始寫作的新時期作家,我們來研究,坐標就是新“傷痕”之后。而李德南研究史鐵生選擇的是另外一條路,他論證史鐵生的文學世界是怎樣通向哲學的,而且選擇的是我們今天不太討論的現(xiàn)象學,特別是海德格爾的現(xiàn)象學。他的結(jié)論是史鐵生雖然沒有直接受到海德格爾的任何影響,但是他仍然要建構史鐵生的文學世界是一個現(xiàn)象學的世界。對于中文系的學生來說,我們一般做比較研究,我們會說某個作家受到了某些人的影響,所以他們之間是這樣或那樣的關系,我們很少會說,某個作家源發(fā)地產(chǎn)生了某種哲學思想,正和某位哲學家對應。所以讀的時候我一直很困惑,文學批評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在和李德南討論時,他覺得我可能不會特別贊同他的做法。我承認是的,但今天思考批評的問題既要認同又要認異,也許我們的做法不一樣,但是我們要去思考這種做法的可能性。

      同時,這本書又提到了幾個命題。書的題目是《我與世界的現(xiàn)象學》,更多的是李德南從史鐵生的文學中提煉出“我”。史鐵生不斷地強調(diào)“我就是我”,如果沒有我,這個世界就是沒有意義的。如果讓我們來研究,我們很容易把他歸結(jié)到新時期的“小我”和政治的對抗性上。當然德南也有這種觀點,但他更多地是回到了現(xiàn)象學的意義上,現(xiàn)象學上的“我”不是任何人類意義上的個人,他只是經(jīng)過還原的瑣碎的象征。這其實很難理解,但是李德南就用了史鐵生的文學來證明或者來建構他文學中的現(xiàn)象學。他覺得史鐵生《我與地壇》中的“我”還有很多文本中的“我”和世界是一種互動的關系,而不是我們的個人和世界一定要對立。這樣就擺脫了我們原先“新時期”文學觀對史鐵生的桎梏。

      還有一個比較特別的命題是“回到文學本身”,這是我們八十年代的一個口號。而“回到事物本身”是現(xiàn)象學的口號。所以從這本書里,我重新意識到“重回文學本身”,這個八十年代口號的策略性和目的。現(xiàn)象學鼻祖胡塞爾有一句特別經(jīng)典的話,你一旦用現(xiàn)象學的眼睛來看待世界,世界的一切都會是新的。我們重回文學本身也是為了去除一切偏見,來重新看待。所以我從這里看到了回到文學本身的一個有益的目的和這個目的本來的可能性。

      我覺得李德南的研究為我們打開了新的思維。我們很難去講,一個批評家是在寫批評還是在寫文學史——我們當然是有很多層面的,但是你一旦有了不同的面向,我們的研究會有不同呈現(xiàn)。這是“微光”這套書和“微光”未來的可能性。

      陳華積:蔚超每次發(fā)言都有很多獨立的發(fā)現(xiàn)。這次她選擇對李德南批評的研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新鮮的視角。接下來由迎春發(fā)言。

      樊迎春:讀“微光”叢書,首先可以獲得一種知識性的學習,與很多文學史知識和史料面對面。比如岳雯在《抒情的張力》一書中,對80年代的“抒情”問題做了很好的文本細讀與譜系綜述。文本細讀中結(jié)合了當時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等方面的綜合考察,細致充分,有理有據(jù);譜系綜述也不是簡單的文獻總覽,而是帶著批評的眼光,類似一種“批評的批評”。這種研究方法承繼了新批評的關鍵內(nèi)核,即以文本為中心,同時借鑒了社會歷史批評的方法,關注時代、歷史等大背景,行文流暢,對理論和文本的討論游刃有余。所以楊慶祥老師說當下批評的困境不是技術性和知識性的,絕非虛言,在行文和技巧方面,當下的批評現(xiàn)狀讓人欣喜。

      談及困境,我個人覺得當下批評的問題在于所闡述內(nèi)容、所表達問題的重復和單質(zhì)。我們常用的方法是對名詞與概念的譜系追溯,對傳統(tǒng)與既有風格的全面鋪陳。比如討論一部作品的寫法,清新自然的必說沈從文汪曾祺傳統(tǒng),閑適流暢的必說筆記體小說小品文,諷刺酷烈的必說魯迅精神;討論一部作品中的某個人物,必定要找出文學史上的對應者,農(nóng)村青年進城必說《創(chuàng)業(yè)史》里的改霞,青年困惑與時代問題必說《人生》里的高加林,民族性格或批判必說魯迅的阿Q……當然不是要完全否定這樣做的意義,這種文學譜系的勾連有其重要的價值,但這更多地似乎是作家的工作,對批評工作者應該有另外的要求。我們談論反諷傳統(tǒng)、抒情傳統(tǒng)、史詩傳統(tǒng),文學史中,創(chuàng)作有這些傳統(tǒng)嗎?當然有。重要嗎?當然重要。但同時,我們應該認識到這也始終是批評者的建構。我們在當下做批評,在追溯概念與譜系之外,是不是應該更多地關照“當代性”,關照文學的敘事主體與當下現(xiàn)實的互動關系,關照他們對于此時此刻的人類精神與困境的關注?單純地將作家作品放進某個傳統(tǒng)某個譜系,這可能是一種文學史研究的焦慮,焦慮之外我們或許可以問一句,批評的“問題意識”在哪里?做譜系梳理與概念溯源的訴求是什么?我們?nèi)绾卧谖膶W作品與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間做有效的勾連,如何完成文學批評本身的價值構建?與其重復概覽文學史的概念和風格傳統(tǒng),批評本身的知識譜系,其定義、價值、發(fā)展、旨歸或許更值得關注。

      另外可以討論的問題是“可能性”一詞。我們在批評現(xiàn)場和批評文章中經(jīng)常見到批評家說“某某的寫作帶來了某某創(chuàng)作一種新的可能性”、“某某問題是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某某方向的一種新的可能性”。之前曾關注另一個常用批評話語,即“這不是某某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某某一代作家的問題”,我們在梳理和總結(jié)問題時,總是特別容易被“總體性”的概念誘惑,代際的問題、共同體的想象、文學史的定位等等,我們已然共享了時代的荒誕與虛無,該做的不是繼續(xù)放大和總結(jié)這種共享,而是在個體的經(jīng)歷和守望相助中尋求出路和突破。在文學批評中,批評的任務也應該是試圖去打破“共名”的魔障,為作家與作品尋找新意,與當下互動。所以同樣可以問的問題是,“這種可能性是什么?”當然,文學的魅力更多的時候在于不確定性,即我們永遠沒有正確答案,永遠不知道文學能呈現(xiàn)怎么樣的多樣性與豐富性,但值得追問的是批評在既往的話語中如何為“可能性”找到能夠打開和闡釋的空間?比如岳雯這本書中具體寫了四位作家的抒情:王蒙的抒情是與革命的關系,張潔的抒情是與現(xiàn)代化想象的關系,張承志的抒情是與人民的關系,汪曾祺的抒情是與人道主義的關系。我們能否在“革命”、“人民”這樣的大話語之外給岳雯自己總結(jié)的“可能性”找到位置和空間?這種“可能性”具體是什么?或者這種可能性代表的方向與著力點在何處?我們當然不是要具體的答案和表述,而是希望批評工作做更為有力量的推測和展望。當下批評何在,當下批評何為?當下批評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應該更多地回應我們這個時代的創(chuàng)作困惑與人們的精神召喚。

      因此,在更嫻熟的方法與技巧之上,批評應該在譜系梳理之外更多關注批評的當下性與自身譜系建構,在豐富復雜之中更多闡釋可能性的方向,更多擔當與當下現(xiàn)實、精神困境的有效互動。可以實現(xiàn)嗎?對這一問題的回答,是我認為的當下批評的“困境與微光”。

      楊慶祥:這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最近在寫梁鴻《梁光正的光》的評論時,就犯了迎春剛才說的“錯誤”。不是說犯錯誤,而是說我沒有辦法處理這個人物。當下批評有兩個問題,一個作家如果真的提供了一個全新的人,批評家就必須創(chuàng)造或發(fā)明一個新詞來命名,但是如果他沒有提供這樣的人,現(xiàn)場又有這么多作品,那我們就只能做譜系式研究了。比如我把梁光正的譜系追溯到梁生寶,算一下年齡,梁光正恰好就是梁生寶的“兒子”。但我想討論的是現(xiàn)代性對農(nóng)村的想象,我覺得我們對農(nóng)村的想象一直是程式化的,沒有把中國農(nóng)村的變遷寫出來,從魯迅、趙樹理一直到《創(chuàng)業(yè)史》的譜系其實有問題。最近十年我們怎樣重新想象農(nóng)村,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楊曉帆:其實沒有譜系的時候我們有很多西方的理論也可以參考。它勾連的不僅是海德格爾,還有很多其他事物。實際上我們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怎樣建立論述和進行闡釋。

      楊慶祥:我覺得我們有一些很重要的傳統(tǒng)被放棄了,比如我們會從尼采、海德格爾或??碌淖V系去談作家,但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從俄羅斯的文學傳統(tǒng)去談。比如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赫爾岑,你看看他們對俄羅斯的評價,他們的評價是帶著血的,真的是鮮血淋漓的那種東西,它和他的命運是勾連在一起的。知識性的東西在今天被我們強調(diào)得太多,而生命性的東西太少了,沒有生命性的東西就會唯譜系和史料是從,譜系和史料對于文學研究和文學史的書寫來說是非常必要的,但對于批評來說就會有問題。

      楊曉帆:作家其實不是說我看了《阿Q正傳》就會覺得那個人特打動我,就會開始寫作。

      楊慶祥:作家的寫作一定要有生命的體驗。如果一個作家看了《阿Q正傳》就開始寫作,那他的寫作肯定不會太成功。史料整理和譜系研究很重要,但問題在于我們應該有一個建構未來文學史的責任。因為前面都是上一代的文學史,我們在上一代文學史的框架里打轉(zhuǎn),未來的人再寫文學史時如何建構新的當代文學史,這就很重要。

      楊曉帆:這其實是批評家的責任。

      楊慶祥:未來的文學史家依據(jù)的是現(xiàn)在的批評家和作家之間的互動。如果批評家提供給他的全部是當年的作家或批評家提供的東西,那未來的文學史家怎樣處理就是一個問題。徐剛在史料座談會上提出要制造話題和知識事件。回頭看,過去的幾年如果很單調(diào),那文學史就不好寫了。

      黃平:關于這一點我有不同意見。當你批判系譜學時你會強調(diào)當下性,但是像慶祥講的生命體驗,我們要思考一下,對當下瞬間和生命的體驗是一個本真性的東西,還是一個歷史性的東西。在我看來,我們此刻的生命體驗可能在二十年前就有了。所以說不回到二十年前或三十年前來看的話,當下是看不清楚的,要有一個歷史的縱深視野。比如不能說“90后”或“80后”一代突然變得很虛無。我們會看到北島老師那一代是非常虛無的。而虛無不是說市場經(jīng)濟、消費主義的虛無,我認為要在“文革”失敗的歷史延長線上來講。不回到這樣一個歷史過程來看的話,你會遇到很多似是而非的問題。當代文學論文最糟糕的一點,就是認為90年代市場經(jīng)濟開始了,人就變得很自私自我,其實不是這樣。

      楊曉帆:如果我們不勾勒譜系,我們應該怎么做?

      黃平: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到歷史,有時候看不出來是因為沒有真正回到歷史中去。我在講課時講到“文革”,學生對文革就沒有太多了解。不了解過去是不行的。比如如果我把我的孩子關在門后,問你他未來會成為什么樣的人,你肯定要說把門打開看看才能知道。這是一個基礎性的東西。

      陳華積:黃平的回應大家可以一會兒再討論。我們接下來聽若谷發(fā)言。

      陳若谷:聽了黃平老師講的史料,一下變成很有歷史感的沉重的東西??吹竭@次“聯(lián)合文學”的主題時,我是困惑的。作為處在知識獲取和學術生產(chǎn)生態(tài)鏈條底端的博士生,我還真覺得我們的文學批評是過于熱鬧了。

      剛才迎春問,“可能性”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不喜歡評論者以展望“某種”“超越的”“可能性”作結(jié)語。就好像一個人自我介紹說愛好是旅行、美食、閱讀,這幾乎說明他一無所長。因為沒有一個詞落在了實處。剛才黃平老師說的那種用九十年代的市場經(jīng)濟來解釋一切文學現(xiàn)象我也感到太籠統(tǒng)和膚淺。比如“人文精神大討論”不能直接與1993年的市場經(jīng)濟體制改革掛鉤,因為它的衍生和變質(zhì)需要放在一個更大的背景中理解,比如必須要知道70年代末的農(nóng)村改革,1984年的城市改革,以及在“危機敘述”里,90年代初的“三大赤字”。如果不講述這些背景,任何一個概念都沒有效力。

      剛才天成說,這套“微光”批評叢書,不是現(xiàn)場的批評,而是有著專著色彩或者理念框架。不過我想這種批評仍舊與我們切身相關,我們自己就是那些80年代文學形象的翻版,我們就內(nèi)在于這些概念里。比如我有個本科室友,平時從來不學習,她有一天拉住我說,若谷,咱們不能減肥了啊,這是男權話語對我們的規(guī)訓;過兩天講她看了一部寫農(nóng)民的書,這就是我們對農(nóng)民的想象。我當時啞然失笑,批評術語一個從不看書的人也能掌握,這當然不是說明我們學科的價值太低,而是說明每個人都與此相關。在當代文學和批評里,我們講述的是自己的生活和命運。舉個極端的例子,看古代小說里有張竹坡、金圣嘆的點評,批注式的,寫一個“極好”,這個主觀性太強,會寫字的人都會,我還會呢。我們的當代文學批評涵蓋了諸多視野,有充分的學理。批評就是要先進入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里,還要浸潤過各種文學史以后,才能和它們較勁兒,這就是批評的當代性和切己性。

      楊慶祥:我現(xiàn)在想寫一本“中國當代文學八卦史”。

      陳若谷:剛才翻了一下黃平老師的這本書《反諷者說》,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作為一個專業(yè)的學習者,我怎么在書里胡亂涂抹了這么多幼稚的“金圣嘆式”批注,比如在82頁和200頁,我都寫了一句話:文學史真可恨。

      黃平:為什么可恨?

      陳若谷:我覺得文學史壓抑了批評的活力?;蛘哒f,我接受的大學教育有問題。我們先學了各種文學史,然后學批評理論,然后才開始作品精讀。而文學史,剛才金理老師也說了,記錄的都是十幾年前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批評互動的過程和結(jié)果。我們的文學史關注的是十幾年前的現(xiàn)場,文學史為了全面會刻意讓自己滯后。比如陳思和老師提出的“共名”和“無名”打開了一個新的視角,成為了許多新研究的增殖點,但1999年出版《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之后,他的一些基本框架卻要面臨不斷的顛覆和修正,成為了一種新的遮蔽。所以我的思考是,這套叢書,出齊以后可能也會形成新的文學史敘述框架,有些書目已經(jīng)顯示了構建意圖,比如講反諷傳統(tǒng)、抒情傳統(tǒng)、社會問題與文學形象的。進入到了“傳統(tǒng)”里,也幾乎要具有新的文學史的面目了,其實并不是更安全,而是可能面對更多的重新評價甚至批判。理論上說來,這幾乎是一種宿命吧。

      批評和史家的觀點互動形態(tài)是怎樣的?之前我恰好看過楊老師的一篇《尋找歷史的縫隙》,一開篇就說重新進入這個問題,三個研究文本繞不開。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批評態(tài)度,一個是表示自己重視以往的成果,第二個是清晰地標示出哪些是自己的對話文本甚至反對對象。

      黃平老師這本書我還真有一個地方不太滿意。就像最后重譯艾布拉姆斯的“反諷”詞條,這就是在擺出一副對話的批評姿態(tài)了。但是在78頁這里,論述了一大篇,最后回到了程光煒老師的結(jié)論。這就顯得沒有平等對話的氣勢了。

      朱明偉:我來發(fā)言。首先我不覺得文學批評有困境,而當代文學史研究才有困境。文學批評的困境只是文學史研究焦慮的投射。無論是剛才各位對當代批評的爭論,還是楊老師談及的自己寫梁鴻的批評,我們發(fā)現(xiàn)文學史的譜系都是滲透在他們的無意識中的。所以文學批評的“困境”是:好的文學批評必須與現(xiàn)在的、未來的文學史研究發(fā)生對話。我要重提徐剛在上周的發(fā)言:“文學史研究要有文學批評的鋒芒,文學批評要有文學史研究的后路?!庇纱?,我主要談論黃平與木葉先生的兩本書。黃平的研究一定是有文學批評鋒芒的文學史研究。黃平特別執(zhí)著于歷史整理和形式批評。幾年前讀他的《革命時期的虛無:王小波論》,驚訝于他對敘述人的精神分裂的關注,這種基礎扎實的敘事分析能力是非常重要的武器。但是我覺得整個現(xiàn)代人的精神狀況都是分裂的、脫歷史的,因此我認為他的一些判斷只在很小的譜系中有效,比如“王朔選擇了語言,王小波選擇了敘述,韓寒選擇了政論;王朔的故事越來越虛無,王小波的故事越來越藝術,韓寒的故事越來越重復”、“我們的當代文學史在形式維度上無法接受反諷,在精神維度上無法接受虛無,在文化維度上無法接納個人,在范疇維度上無法接受城市”這樣的句子。這些小結(jié)論都很有鋒芒,但是略顯果斷,還無法完全描寫譜系中的王朔們;比如對王小波的評價,精英文學的立場預設還是太明顯了。

      接下來我談木葉的批評。我對木葉并沒有跟蹤式的關注,是在黃平的公眾號上看到一篇木葉對孫甘露的細讀文章,語言十分精美。稍后整體閱讀了他近年的批評。相對于學院派連根拔起、強制闡釋的論文做派,木葉的文字讓我感到了輕盈之美。(我今年上半年在改訂自己一篇林斤瀾的主題論文時,直接寫道:我認為解釋這樣一個迷人的文學史問題,似乎超出了筆者的能力。這在我自己是一種反省,倒并不是示弱。因為我有對武斷議論的恐懼。)當然,木葉的很多觀點還可以繼續(xù)進行爆破,但是作者志不在此。批評也是非常適合木葉的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他的語言非常詩化,非常精警,甚至會引用布羅茨基的詩句來形容敘事欲望對作者的驅(qū)力。在行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手筋”一詞,是一個非常視覺化的詞語,暗示了作者堅持的“新批評”的立場。木葉的《馮唐論》是我視野中最好的馮唐論,它用馮唐的話語風格陷子之盾,批評他的自戀、文本的不節(jié)制等問題。

      總之,我認為如果“困境”的判斷成立的話,那它其實是任何時代都存在、無法解決的,批評者對于同時代人創(chuàng)作回應的焦慮。

      黃平:這里有一個非常有趣的點(跟我的書沒有直接關系),剛才明偉提到“現(xiàn)代是分裂的”。其實怎么說呢,批評它很容易被現(xiàn)代主義所籠罩,但是我舉一個例子,慶祥剛才也談到過,梁生寶是不是一個現(xiàn)代人,明偉你怎么看?

      朱明偉:梁生寶是一個反現(xiàn)代主義的人。

      黃平:對,在你現(xiàn)代主義看來,你會覺得他不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的人,但是憑什么由你們來定義什么樣的人可以稱之為現(xiàn)代人?如果梁生寶是現(xiàn)代人的話,那么梁生寶為什么不分裂?包括趙樹理小說中的人物。從這個角度看,問題的張力就來了。

      楊慶祥:所以有時候你們搞不清楚黃老師的站位是什么,他忽然會變成一個“左派”。

      黃平:談梁生寶不一定是左派。

      楊慶祥:你這個觀點明顯是左派的觀點,像是當年倪文尖。和蔡翔討論的:為什么說梁生寶沒有內(nèi)心活動,梁生寶去賣豆腐那是典型的內(nèi)心描寫,為什么他的內(nèi)心描寫就比普魯斯特的內(nèi)心描寫級別更低,或者說梁生寶的內(nèi)心掙扎就比尤利西斯的級別更低。

      楊曉帆:包括竹內(nèi)好對趙樹理的評價也是這樣。

      楊慶祥:趙樹理在竹內(nèi)好的譜系里,超越了現(xiàn)代文學,這是我經(jīng)常提到的一個觀點。我當年為了找站位,曾經(jīng)非常欣賞竹內(nèi)好的文章,雖然他是極右翼。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對趙樹理的評價有一個致命的問題,他的問題就在于趙樹理是他的道具,趙樹理對所有人物的描繪都和竹內(nèi)好說的不是一回事,他是在講李家莊的故事,講不了別的,趙樹理完全是他的一個媒介,他用趙樹理這枚棋處理的是日本的問題,這是我所要講的我們當下的精神問題,大思想家不是這么來處理的。

      陳華積:接下來請楊曉帆老師發(fā)言。

      楊曉帆:我剛才給自我的定位是師兄們的師妹,但是聽對面的“90后”講完后我就頓時覺得我是個中年人,我發(fā)現(xiàn)可能我們焦慮的所謂的“困境”對你們來說也許就不是問題?;氐阶约簩@個困境的理解,我覺得參與型的危機有兩個方面。其實“70后”、“80后”在時代中的位置是相似的,我們并沒有登場就已經(jīng)沒落了,在社會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之前說過最大的危機感是意義感的危機,一方面是我特別認真地活著想找一個意義卻找不到,我從所有作品得出的一個感覺叫作“敗而不潰”:這個失敗是注定的,只是潰爛的姿態(tài)不要顯現(xiàn)出來,盡量是有尊嚴地敗下來。但如果不從這個時代中的位置來講,另外一個參與性的危機我覺得就是慶祥說的文學體制的問題,我們這一代人的文學教養(yǎng)和背叛。我們這一代的文學教養(yǎng)是規(guī)訓出來的,在文體知識方面會有很多的束縛,我現(xiàn)在從這個規(guī)訓里進入到我的工作狀態(tài)上,我會對整個學科專業(yè)化的東西極其不滿,它的悖論就在于我不能參加它教養(yǎng)我的這一套東西,今天我又想在這里完成一個背叛,這個背叛的過程是很困難的,要怎么找到自己的一個突破點?我特別喜歡剛才明偉用的一個詞叫“爆破”,它可以是短時間的爆破一個閃光,然后這個閃光沒有了。但是我很難是這樣一種爆破的姿態(tài),比如說在我的工作領域里,我要面對的是學生。我特別喜歡金理在序里說“微光”有兩個很有悖論性的解釋,一個是黎明劃破黑暗的那一束光,預兆著這一天會慢慢地亮起來;但另一個是燭火,燭火是慢慢在熄滅的。我是敗而不潰的,燭火在慢慢熄滅,但是如果我在學生面前是一個慢慢熄滅的燭火,你怎么讓學生感受到自己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所以這種分裂就讓我不能局限于木葉那種爆破的姿態(tài),我必須要去尋找我參與的可能性,這個參與性危機在我這里就是對于個人的撕裂,一方面就是我的個性個體的一些感受,但另一方面這個個性很虛無,你用來圈地、命名的那套詞都是別人給的。我們最基本的方式還是怎么突破個人,到個人之外去又想避免抱團取暖,那我們怎么樣到個人之外、去尋找怎么樣的方式?可能我們進入的角度不一樣,但我們在做的都是希望把個人困擾變成社會公共性議題,這兩者之間的中介還是文學,還是像慶祥師兄說的“文學想象與社會問題”,只能通過文學想象的方式去觸碰社會問題,但這個困境本身就已經(jīng)決定了我們現(xiàn)有的途徑。所以現(xiàn)在我不喜歡的批評其實大都是現(xiàn)象式和癥候式的,這會帶來困境,偉大的理論家都是以作品為中介,當然這個作品要能給你中介的可能,所以這不見得是一個好作品,我們當下沒有那么多可以承受如此思想重量和社會公共議題的作品。如果沒有,那么批評家就只能借助它去談自己要談的事,所以提到韓寒只是把他當作一個跳板,談韓寒和王小波最后面臨的是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的理論建樹,所以不是作品問題而是理論建樹可以打開多大的視野。一個問題是我們現(xiàn)在沒有獨創(chuàng)的理論出來,我們很難說我們的批評里創(chuàng)造了什么新的詞。有些詞我們用得太多:日常生活、共同體、詩意,而這些詞背后有很強的社會議題性和理論性,但是回收得太快,就沒那么有分量了。另外一個就是詞匯,我們在用西方的甚至是20世紀西方的一套詞匯,很容易用一個理論框架找到中國的參照形成對話,但其實我們對于理論本身的原初是不太明白的,我們用詞用得太快反而把它背后的歷史機理和個人的部分拋掉了,可我們到底了解多少?怎么去創(chuàng)造新詞匯,如果不能創(chuàng)造,我希望把“陳詞濫調(diào)”重新打開。

      楊慶祥:我剛剛處于一個深度焦慮中,剛才你說時,我一直在想我這么多年寫文學批評有沒有創(chuàng)出一個新詞,可我就想不出來,“新傷痕文學”是“傷痕文學”加一個“新”,創(chuàng)新得不夠。

      楊曉帆:還有一個焦慮,我作為一個中國的現(xiàn)代人,我中國的部分在哪里,中國特色我沒有特別明確地體會到;中國的情感狀態(tài)和倫理狀態(tài)到底有怎樣的特別;文學能夠提供的比社會學哲學思想史更多的在哪里,我們用的很多詞都是從它們來的,同時又不能貢獻出文學的一套思想。我覺得這很難突破,是文學所謂的困境。

      楊慶祥:是的,我覺得這是目前研究領域面對的一個特別重要的問題。如果你僅僅是從思想史、社會學史去介入文學文本,根本就沒有辦法形成學術對話,人家也沒有必要來了解你。最后你還是要歸結(jié)到人、語言和想象的層面。

      陳華積:非常感謝曉帆的發(fā)言,曉帆的發(fā)言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剛才聽了大家的發(fā)言我有了一個總體的感覺,就是新一代批評家的個人覺醒,而不是在一個文學譜系的意義上,能來面對自己的問題和時代的問題,也是我們這個時代能夠給予批評的一個很大的活力。

      金理:在八十年代批評家不用做什么就可以引起轟動,現(xiàn)在我們用理論反倒被人看不起。上次去瑞士開會,一位學者講中國的科幻小說,講得很好,有人提問中國科幻文學的中國性在哪里?只有中國才會被這么問。我們面對中國文學,確實也一直在焦慮。

      楊慶祥:中國文學不被視為世界文學。中國學者才會焦慮。換作其他國家就不會被問同樣的問題,比如法國科幻小說絕對不會被問法國科幻小說的法國性在哪里。因為是中國,所以要有中國特色。

      再回應下明偉剛才的發(fā)言,我不會覺得研究當代就要被鄙視。古代、現(xiàn)代、當代的“鄙視鏈”是被構建出來的。當代站在知識河流的下游,接受的知識最多,為什么會被鄙視呢?現(xiàn)在的鄙視鏈是通過一些行為建構出來的,比如人文類評獎,評委們往往認為研究的對象越古老越好,這是預設的視野。

      朱明偉:古代文學做什么很明確,史料古籍等,所以他們認為當代也需要做這些。

      楊慶祥:當代也需要做史料,因為如果不做,很多現(xiàn)時的資料就沒有了,但是創(chuàng)造力更重要。

      陳華積:接下來我們請劉欣玥發(fā)言。

      劉欣玥:我選讀的是楊慶祥老師的《社會問題與文學想象》以及黃平師兄的《反諷者說》。在過去幾年里,我一直在持續(xù)零散地閱讀兩位前輩的文章,但這樣系統(tǒng)的并線閱讀卻是第一次。兩相對照,一個格外鮮明的印象是,兩本書里出現(xiàn)了大量相互重合的作家作品、文學事件,比如北島的《波動》,路遙、潘曉討論,王朔,又比如以韓寒和郭敬明為典型癥候的“‘80后寫作”。這是兩位學者的共同關注,也在無形之中構成了許多對話的生長點。

      這樣的重合,固然可以視作二位從程光煒教授“重返八十年代”課堂走出來后,不斷在博士階段的研究基礎上添磚加瓦的成果;但如果將這些孕育于歷史縱深處的八十年代的“重合”,與二位“80后”的身份放在一起來看,會發(fā)現(xiàn)它在最大程度上展現(xiàn)了一種個體生命對歷史的有力介入。二位作者一再提醒我們,這些作家、文學事件,恰恰構成了他們生命經(jīng)驗中許多繞不過去的“問題原點”。用文學的方式面對和解決這些問題,就是以自己的智識和力量,有效地發(fā)現(xiàn)、重啟、調(diào)動他們在80年代的成長經(jīng)驗。我是在“親歷者”的精神難題的意義上,理解黃平師兄對于“參與性危機”、“個人與共同體關系”的焦慮,以及理解楊老師所說的“在小資產(chǎn)階級的夢中驚醒”、“通向一個更為真實的世界”的。在重返之中,他們始終在自覺地出入于一己的困境,勾連一代人的情感結(jié)構、精神乃至現(xiàn)實困境。而作為一個批評的初學者,這兩本書令我時時反顧,許多時候自己所缺乏的,恰恰是走出自身、走到個人之外,站到歷史的取景框里,把自己投擲到更大的社會潮涌和人群中的眼光與勇氣。

      因此,這樣的文學史研究和批評,不再是冰冷的專業(yè)性的知識生產(chǎn),而是帶有成長經(jīng)驗的體溫,甚至是精神難題的苦悶和痛感。比如黃平對《大話西游》中孫悟空的撕裂經(jīng)驗的分析,是以非常赤誠的心底的熱流為底色的。如何將這種“熱流”和“痛感”有效地轉(zhuǎn)化為知識化的表達是一個問題,而如何保持這種熱流、痛感背后的新鮮的赤子之心與文學感受力,或許是對于今天許多批評從業(yè)者而言更為迫切的難題。

      閱讀二位關于“80后”寫作的批評,使我想起黃子平教授這幾年四處“鼓吹”的觀點:批評總是同時代人的批評。無論在生理年齡與社會學意義上,還是在阿甘本的意義上,他們都是“80后”作家的“同時代人”。在黑暗中探照、刺穿同時代人的寫作與歷史困境,或許正是批評家不同于普通讀者的判斷力和思想力所在。他們的批評實踐,一直在超越個人趣味和狹隘的文學審美,找尋一種更具有生產(chǎn)性的同時代對話。這樣的文學批評或許最終得以逃脫“踏空”或“速朽”的命運,因為它們與實實在在的歷史和現(xiàn)場生長在一起,朝向“80后”乃至更大的人群。借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說,大概是“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與我有關”。

      最后我想岔開一點,談一下“批評與友情”的問題。我記得在《以文學為志業(yè):“80后”學人三人談》的《致謝》里有這樣一句話:“這本書見證了我們英姿勃發(fā)的友誼”,“英姿勃發(fā)的友誼”一說令我深受感動。李陀先生曾在《八十年代訪談錄》里提到,他最懷念的是八十年代人的“友情和討論”。2014年的5月,楊老師在給我和子俊的郵件里,第一次提到了“聯(lián)合文學課堂”的構想。我在舊郵件中找到了當時的一段話與大家分享:“最后,我當然希望這樣一種形式能夠形成一種特別的氛圍,能夠找到一些‘核心小伙伴,能夠在雪夜‘聽到友人和五點鐘。如此,文學與人生,也算是相得益彰?!苯裉煳覀冊趯Α鞍耸甏呐u”心向往之時,其實更多地是在懷念或想象一種充滿激情、希望和責任感的文學共同體?!拔⒐狻钡墓ぷ骰蛭覀兊挠懻?,算不算是“友情與討論”的一種回響呢?如果文學所能提供的能量與慰藉正在變得虛無,這種共同體的“實感”或許恰恰是對抗虛無,或與虛無并肩前行的底氣吧。

      陳華積:非常感謝欣玥給我們帶來關于批評的如此詩意化的想象,我們接下來請卲部發(fā)言。

      邵部:如何理解今天的主題“困境與微光”?我想可以以這套書里的兩本書名來表示。從外部來看是慶祥老師的《社會問題與文學想象》。短語結(jié)構也是一致的,互相對應,處理的是以文學批評的方式來面對時代的問題。我拿到手的是慶祥老師和黃平老師的兩本書,把這兩本書的開篇放在一起可以發(fā)現(xiàn),兩位老師批評的展開是有共同的起點的,就是八十年代的潘曉討論和高加林。為什么會同時由此進入批評、理解時代?我想,第一個原因,可能與在人大課堂上從事“重返八十年代”的工作有關。第二個,我想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這些事件中反映出的問題,一個“怎么辦”的問題,在今天仍然沒有成為過去,仍然是普遍性的社會問題。從共同的起點和問題意識出發(fā),兩位老師也就有了一個共同的對象——虛無。這個詞語在兩本書里頻繁出現(xiàn),并不是從哲學意義上的虛無主義來理解,而是在“告別革命”之后,個人生活在時代之中的虛無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們既沒有時代感,也沒有歸屬感。批評就是“微光”叢書作者面對這個時代的虛無的方式。談到“微光”,金理老師用了加斯東的話作為闡釋。我想到的則是他在《空間的詩學》里營構出來的另一個震撼人心的畫面:在城市的瀝青地面上,清道夫揮舞著掃帚,收割想象中的麥子,真正大自然的碩大麥子。在今天的語境下,以文學為志業(yè)者大概也有點這位清道夫的感覺。

      第二個層面來理解“困境和微光”,是將視野集中在批評本身??梢杂媚救~老師的那本《水底的火焰》來說明,火焰在燃燒,但卻被水包裹著。包裹批評之火的水,就是黃平老師在書里以及大家都談到的問題,即科層制對于批評者的規(guī)訓。迎春對于譜系有所詬病,我覺得需要辯護的是應該區(qū)分“譜系”和“套語”這兩個不同的概念。前段時間,網(wǎng)絡上有一個帖子很流行,叫《人文學術套語偶拾》,作者把我們常用的術語列了出來,很反諷。我有個感覺,就是經(jīng)過規(guī)范的學術化訓練之后,我們想寫出一篇批評文章是很簡單的。這樣的批評多的是穿針引線的功夫,把詞匯串起來,把對象知識化,套在文章的結(jié)構里,就成立了。迎春所指的應該是這一種。但是譜系的方法不是這樣。黃平老師談到,要在歷史能量涌動的地方做研究。這應該是一個尋找譜系應有的態(tài)度。譜系就是一個火山噴發(fā)的過程。我們此刻面對的問題不僅僅是一時的流行病,而是其來有自,有歷史的根源。是歷史深處爆發(fā)的能量,把它們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譜系的方法,是以一種追溯歷史的方式來面對問題,其實就是在“問來路”。像火山一樣,逆流而下,從地表迎著熾熱的巖漿,回到問題產(chǎn)生的那一刻。這樣的地心之火,才具有穿透水的力量?!八椎幕鹧妗本褪窃诳茖又浦袑ふ遗u的自由和力量,我想這也是“微光”叢書想要表達的理想。

      最后一點,我想談的是批評之于個人的意義。楊老師一直督促我們要做點事情。去年他給“同代人年選”寫的序言很感人,其中寫道:“當初‘慫恿他們辦同代人公號,無非是擔心他們在博士期間無所事事,最后尋章摘句,白白耗費幾年青春。以做事來抵抗人生的虛無,這算是我一直以來微弱的自證吧,如果這種抵抗又能讓生活變得有趣一些,那自然是更好的境界了。”我感覺“微光”也是這樣一種以做點事情來抵抗虛無的自證,即要在時代、批評和“我”之間建立起聯(lián)系?!拔摇蓖ㄟ^批評介入這個時代,而時代反過來通過批評,融入到“我”的生命體驗之中。以此時代中便有了個體的“我”,“我”也便有了抵抗這個時代的虛無的可能。

      陳華積:感謝邵部精彩的發(fā)言。剛才邵部對批評的譜系和套路做了一個很精彩的辨析,她對批評家的套路背后沒有創(chuàng)造性感到不滿。

      楊曉帆:剛才談到創(chuàng)造新詞的焦慮,我特別喜歡這本書——《以文學為志業(yè)》,這本書今天可能看起來比較簡單,但是當年真的很有創(chuàng)造力地打開了很多詞。今天我在課堂上給學生講“80后”,因為我讓他們讀《80后,怎么辦?》,他們知道我講的是楊慶祥意義上的“80后”;如果我講“小時代”,他們知道我講的不是郭敬明寫的《小時代》,而是黃平詮釋意義上的“小時代”;我講到“虛無主義”、“強歷史虛無主義”,他們也會知道是金理強調(diào)的“虛無主義”和“強歷史主義”。我覺得文學批評不一定要創(chuàng)造全新的詞,好多東西是把一些舊的詞從它的歷史起源意義上拿出來,創(chuàng)造出新的意義,讓它們具有介入當下的能力。而且我現(xiàn)在當老師,有了崗位意識,文學批評的有效還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文學教育層面上。我的學生會去重新理解“中國夢”,是這本書里講的“中國夢”,這個力量真的很大,它比做了一篇很好的文學批評還有力量,因為它可以讓他們?nèi)グl(fā)現(xiàn)原來我們可以用這套詞去理解我的生活,和我所處的時代。剛才欣玥講到讀這本書的觸動很大,我當年也是如此。

      黃平:戴錦華老師講了一句很有名的話,對我影響很大,就是“左翼研究特別牛的一點就在于重新把‘自由這個詞奪回來”。

      周曉:我拿到的是木葉老師的《敘事的火焰》,這本書給了我?guī)c感想。一是這是有力度的文學批評,他提出的很多觀點都很犀利;二是它是溫情的批評,例如在談到安妮寶貝的時候,他說他不希望用“小資”、“純文學”、“嚴肅批評”、“通俗文學”這類詞去框住安妮寶貝,他的批評要去除偏見,立足文本、立足敘事。確實,剔除偏見是文學批評應該有的姿態(tài),這和上次聯(lián)合文學課堂討論喬葉的小說時我們一再強調(diào)的“完成度”是一致的,就是文學批評不應以作品的題材大小論高下,而應該看作品的“完成度”。楊慶祥老師不久前也寫了一篇對安妮寶貝的批評——《今天還需要讀安妮寶貝嗎》,也給我很大啟發(fā),閱讀不僅是為了現(xiàn)實政治需要,也是為了精神需要?,F(xiàn)在的文學批評需要去關注更多生命性的東西,而非知識性的話語,批評的溫度是我們所需要的。

      楊慶祥:那你拿木葉的這本書還真是拿對了,這本書就是非常溫情。

      陳華積:下面進入另外一個環(huán)節(jié),由這套叢書的作者來對剛才大家的發(fā)言做個回應。

      黃平:作為作者之一,我來做個總結(jié)吧。首先是要感謝到場的各位,然后談一下這套書,我沒有資格代表所有人來談他們的書,我就講一下我的心路歷程吧。我先自我檢討一下,我們都講史料霸權,對史料的優(yōu)越感我也不能說一點沒有,但我也在努力克服,比如我更喜歡別人稱呼我為學者,而不是一個批評者。但其實在我心中,文學批評是更高的,文學批評研究是要比文學史研究和文學理論研究高級得多的。

      (責任編輯: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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