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壁花少年有個約會

一

陳皮一直渴望像同齡人一樣有個約會?？墒?，他是出了名的“非洲人”，同學們婉轉地叫他“陳皮”，其實就是說他皮膚黑。

他還有個外號，叫“壁花少年”，每次班級活動老師下令自由組合時，最后被剩下的總是陳皮。他孤零零地站在一邊，往人堆里望，任憑他把秋水望穿，也沒人愿意和他一組。不過，最后總有個人朝他招手，說：“算了，你就跟我一組吧?！闭f得像失物招領似的，又像是強買強賣。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嘟嘟。

嘟嘟和陳皮從幼兒園就是同學，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們在一起無話不談，是彼此眼中沒有性別的死黨。

“嘟嘟”當然也是外號。同學們以前不這樣叫她，因為那時她的身材還勉強過得去?？勺詮母咭挥辛送碜粤暫?，嘟嘟的飯量就越來越大。每天一下晚自習，嘟嘟立馬從書包里掏出早就撕開的零食包裝，不停地往嘴里送。大家不忍心看她自毀形象，紛紛撤離，讓她每天做值日生，最后一個鎖門。于是，這個倒霉的值日生僅僅用了一個月零五天，就把自己的腰吃粗了一圈，以前的外套都成了緊身衣。

陳皮的情況也相當焦灼。眼看著同學們?nèi)齼沙扇?，他心里著急，只好找嘟嘟商量。

嘟嘟一手往嘴里塞著零食，一手指著陳皮，差點兒笑噴：“就你還想約會？”

陳皮一邊擦臉，一邊從桌上拿起水杯遞到嘟嘟面前，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小x心噎著！我覺得自己只是黑了點兒，除此之外，你說說，我比你差哪里了？”

嘟嘟擺出一副丑女無敵的架勢：“我們之間差了十萬八千零一里！”

“怎么還多出一里呢？”陳皮認真地望著嘟嘟。

“笨，這不是一里嗎？”嘟嘟指指自己的腳尖，又指指陳皮的腳尖，神秘道，“實話告訴你，你知道同學們?yōu)槭裁炊级阒銌?？大家不好意思對你說，都告訴我了?！?/p>

陳皮急得直跺腳：“你快告訴我，那些人都說了我什么？”

“他們說……你有狐臭！”嘟嘟邊說邊夸張地捂住鼻子，隨后轉身跑了，留下陳皮一個人站在原地發(fā)呆。

二

這次商量沒有任何結果，陳皮只覺得臉上無光，還跟嘟嘟堵了一股氣。不過，沒過幾天，他突然開竅了，想出了一個妙招。想讓嘟嘟幫忙，必須投其所好。她的愛好陳皮了然于胸，就是一個字：吃！

陳皮咬牙從自己的零用錢里抽出一部分，跑到零售市場買了一袋美國進口的開心果，專供嘟嘟。

嘟嘟接過開心果，一臉懷疑，她盯著陳皮，足有三秒鐘的失語，然后才叫出聲：“我這輩子第一回吃到你買的東西??！”

陳皮有點兒不好意思，從小到大，他還真沒專門給嘟嘟買過零食。他抹著腦門兒上的汗，說：“萬事開頭難嘛，有了第一次，你還怕沒有下一次？”

嘟嘟聽到“下一次”，心里樂開了花，可嘴上卻不打算這么說。她一把撕開裝開心果的袋子，掰了幾顆丟進嘴里，斜著眼對陳皮說：“你不會有什么事求我吧？”

“瞧你說的，憑咱們倆這么多年的交情，送你一袋開心果算得了什么?！标惼げ煌５財[手，“不過，嘟嘟，你真是冰雪聰明，我有點兒小事想請你幫忙。”

嘟嘟不吃了，說：“我?guī)偷昧艘欢◣停l讓我吃人手軟呢?！?/p>

陳皮又擺手道：“這話不夠哥們兒，開心果已經(jīng)是你的了。你說說，有沒有可能讓女生搭理我？”

嘟嘟眨了眨眼睛，道：“就這個事?。坎痪褪窍牒团s會嗎？你看中了哪位，我?guī)湍愀愣?！?/p>

陳皮的臉熱了，因為皮膚黑，看不出紅。他不好意思地撓頭：“應該是誰能看中我。”

“你太謙虛了?！编洁皆陉惼ぜ缟虾莺莸嘏牧艘幌?，“咱們要約就約最好的?！?/p>

陳皮心里納悶，前幾天嘟嘟還說沒人跟他結伴，今天怎么態(tài)度來了個大轉彎？不過，他還是試探著問：“那你看哪位合適？”

嘟嘟用手指戳著肉嘟嘟的臉窩，做苦思狀，好半天突然大叫：“對了，就是她——鄭，歪，歪。”她說出最后三個字時，眼睛笑得連縫都看不見了。

陳皮一聽這個名字，連忙用手捂住胸口，不是激動，而是擔心。

鄭歪歪何許人也？當然是同班女生，只不過，她的鼻子歪、眼睛歪、嘴巴歪、牙齒歪，就連后腦勺看上去也是歪的。不止這些，她看人從不用正眼，好像誰都不夠檔次似的。更要命的是，她輕易不說話，你要上前搭話，她吐出的每個字肯定跟你歪著來——你問東，她答西。

陳皮怕應付不了，直盯著嘟嘟，想讓她更改名單。嘟嘟拍了一下他的頭，說：“實話告訴你，我可是想破腦袋才找出這么個人。像你這樣出色的男生，當然只有有個性的女生才配得上。你要換人，自己去換好了，我正好圖個清靜。”

陳皮一下慌了，有總比沒有好。他一把拉住嘟嘟的手，左一聲“姑奶奶”，右一聲“姑爺爺”地叫了半天，總算挽回了局面。

嘟嘟拽住陳皮，眼睛一瞪，說道：“行了，剩下的事你少操心，我來搞定?！?/p>

陳皮連連點頭。其實他打心眼里希望鄭歪歪不答應，這樣嘟嘟才會另謀人選。

低頭沉思的陳皮沒有注意到，嘟嘟在他身后同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三

接下來的兩天，嘟嘟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把約會的事忘到埃塞俄比亞去了。在陳皮的旁敲側擊下，終于一個課間，嘟嘟來到歪歪的座位旁邊。

嘟嘟拍了一下歪歪的肩膀，兩人的頭就湊到一塊兒去了。陳皮連忙坐到她們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假裝看著窗外，耳朵正好對著她們。

可誰知，她們倆竟邊說邊起身一起走出了教室。陳皮連忙跟出去，一邊假裝左瞄瞄，右瞧瞧，一邊和她們保持兩三米的距離。

沒想到嘟嘟早就注意到他了，她突然回過頭，瞪大眼睛問：“你到底要干什么？”

陳皮嚇得倒退兩步，馬上又若無其事地說：“不干什么，隨便走走，違反了哪條校規(guī)嗎？”

“可是，你確定要跟著我們進女廁所？”嘟嘟拉著歪歪大笑著拐進了一道門。

陳皮的臉又熱了，他轉頭一看，好多女生正盯著他呢！他低下頭，強作鎮(zhèn)定地邁著八字步慢慢離開，這次跟蹤宣告失敗。

陳皮雖然回去了，但他的心仍在煎熬，又不好意思去催嘟嘟。幾天后，陳皮終于盼來了回音。

放學后，嘟嘟神秘地沖陳皮勾勾手指，陳皮心領神會地把收拾好的書包放下。等教室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嘟嘟從陳皮身后襲擊，胳膊挎上了陳皮的肩膀，大聲對他說：“走，陪我去逛街?！?/p>

陳皮承受不住嘟嘟的重量，他彎下腰，連連告饒：“嘟嘟大人，那件事有眉目了嗎？她怎么說？”

嘟嘟邊走邊說：“你先陪我逛商場，我就告訴你?！?/p>

“啊，逛商場？饒了我吧！”

“笨蛋，我不是要你陪我逛商場，是約會呀！”嘟嘟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人家已經(jīng)答應了，商場見?！?/p>

陳皮一聽，馬上攔住了嘟嘟：“不行，今天我媽過生日，早上說好回去吃蛋糕?！?/p>

嘟嘟不依了，拉著陳皮快步往前走，邊走邊抱怨：“這件事是你求我的，我?guī)湍慵s好了，你又不肯去，耍我呢？”

“不敢不敢?！标惼た迒手樀馈?/p>

兩人進了商場，嘟嘟二話不說，拉著陳皮直奔三樓，那里全是賣女裝的。

嘟嘟東摸摸，西瞅瞅。她取下一條紅色連衣裙，問陳皮：“你看，我穿好看嗎？”

陳皮皺著眉頭，不忍心打擊嘟嘟，便說：“當睡衣穿還湊合?！?/p>

“你再說一遍！”嘟嘟轉身就要打人。兩人在商場追趕了一陣子，陳皮舉手投降，問：“歪歪怎么還沒來？時間過了。”

嘟嘟這才住手，四下望了望，說：“是呀，說好在三樓等的?！?/p>

嘟嘟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對著電話說：“歪歪，說好的怎么還沒來呀？什么？不來了，為什么？不為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嘟嘟望著陳皮，一臉歉意：“太不像話了，我明天非當面問問她，讓全班人都知道她是個不講信用的人?！?/p>

陳皮連忙擺手，說：“這件事就算了吧……”

“好吧，再換一個人選！”嘟嘟看了看手機，“時間不早了，你看是不是應該去吃點兒東西？”

“我得趕緊回家吃蛋糕去了，拜！”陳皮明知道嘟嘟的意思，還是一陣風似的跑遠了。

嘟嘟站在原地，一臉怒氣：“真倒霉，連頓飯都沒混到。下次我一定給你找個比歪歪更歪的！”

不過，更倒霉的是陳皮。他一回家就被媽媽盤問。陳皮的媽媽是個心細如發(fā)的人，先問他今天干什么去了。不等他開口，馬上又說：“別告訴我你去踢足球了，我已經(jīng)給你那些踢足球的同學打過電話了?！标惼ぶ缓冒岩呀?jīng)編好的謊話吞了回去。

媽媽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說實話就有蛋糕吃?！?/p>

陳皮正餓得兩腿打晃，連忙如實交代和嘟嘟逛商場的事實。媽媽一聽，喊了起來：“又去找嘟嘟了？你跟她從小玩到大，天天膩在一起，今天竟然不管我生日，跟她去逛商場？”

陳皮吐了吐舌頭，他覺得媽媽說的話有歧義。

不過，媽媽沒有繼續(xù)追究的意思，她揚了揚嘴角，說：“罰你吃完蛋糕。你看，我和你爸都舍不得吃，這蛋糕是特意留給你的，你不會這點兒面子都不給吧？”

陳皮兩眼直直地盯著蛋糕。那蛋糕有臉盆大，上面的切口還不足四分之一。他要把剩余的四分之三吃下去，不變成豬八戒才怪。但媽媽正笑容可掬地望著他，他知道這是媽媽爆炸前的征兆，一定不能引燃導火索。

于是，他一低頭，埋頭苦吃起來，他干脆把自己想象成嘟嘟，惡狠狠地往嘴里塞蛋糕，每塞一下就偷著樂一下，心說：我撐死你！

四

陳皮總算把蛋糕吃完。可是到了夜里，他就受不了了，不停地往廁所跑。

白天，陳皮來到教室，倒頭就睡。倒霉事還沒完，課間，黃老師找他來了。他彎都不拐，直接問陳皮：“你昨天和誰約會了？”

陳皮心里一驚：一定是嘟嘟告密，這家伙沒吃到免費的晚餐，就來報復。他定了定神，說：“沒有啊，誰胡說的？”

“我可是有根有據(jù)的。同學們都說你和嘟嘟在一起買衣服，說說笑笑的，你還不承認？”

陳皮低下頭，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白。黃老師不想浪費時間，爭分奪秒地給他講了一些早戀影響學習的道理，才放走了他。

陳皮一肚子委屈沒處說，一放學就抓住嘟嘟不放，追問她為什么告老師。嘟嘟眼淚汪汪地發(fā)誓，自己半個字也沒對別人說。

陳皮嘟囔道：“真是倒霉，沒約成會，反被告了黑狀。”

嘟嘟淚眼一轉，成了笑臉，拍著陳皮說：“其實你約會了呀。”

“我？和誰？”

“當然是和我啦！” 嘟嘟低下頭，扭了兩下腰。

陳皮愣了三秒，突然大笑。

嘟嘟生氣地揍了他一拳頭：“難道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就是約會，跟我就不是了？”

陳皮高舉雙手，投降道：“我們現(xiàn)在不討論約會的事，我想搞清楚是誰告我的黑狀！”

陳皮猜測，最大的嫌疑人只有歪歪了。于是他找到歪歪質(zhì)問。

歪歪一聽笑了，說：“是我告訴黃老師的，你不用感謝我?！?/p>

陳皮嘴巴都氣歪了，說：“我邀請你出去玩，你不去，反倒去告老師？”

“誰邀請我出去玩？”

“當然是嘟嘟，她跟你說了什么，你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

“我當然沒忘。她告訴我你們倆要去逛商場，今天一早又把細節(jié)講給我聽，最后還拜托我，一定要如實地告訴黃老師……”

陳皮聽完，腦袋一個勁兒發(fā)暈。

歪歪看到陳皮愣住了，嘴一歪，道：“陳皮，我覺得嘟嘟不想你和別的女生出去吧?！闭f完，她轉身走了。

陳皮為這事足足頭暈目眩了一天，歪歪的話一直回蕩在他耳邊。

放學后，教室里又只剩嘟嘟和他，嘟嘟神秘地湊到陳皮耳邊，說：“喂，我又幫你找到一個人選?！?/p>

陳皮連忙擺手，說：“嘟嘟大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約會了。況且，有你在，我看我誰都約不成！”陳皮說完，輕快地跑出了教室。

嘟嘟抿了抿嘴唇，一下跳起來叫道：“陳皮，你這話什么意思？你給我等著！”說完，她追著陳皮跑出了教室。

“好，我等著，不過想抓住我，先管住嘴吧！”陳皮在前不緊不慢地跑，和她保持著安全距離。

后來，陳皮干脆倒著跑起來，他含笑看著嘟嘟努力向前跑的樣子，突然感到自己不再那么懼怕孤獨了。其實，他說想去約會，只是想證明自己有人在乎而已。

也許，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才能讓更優(yōu)秀的人款款走到他身邊。再說，有嘟嘟這個活寶，他的青春時光怕是不會寂寞。

嘟嘟喘著粗氣，默默在心中發(fā)誓：為了以后能時時捉住陳皮，從今天開始管住嘴，邁開腿！

夕陽的余暉中，兩個身影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時而騰空躍起，時而悠然落下，漸漸融合成青春里美好的剪影。

名家微訪談

兒子上中學之后，每個周末都會和同學到羽毛球場打一場球，我常常做陪練。其中一個男生很喜歡隔壁球場的一個女生，于是，男生就展開了攻勢。結果并不理想。女生再沒來過，據(jù)說出國了。我本來想按照原型寫一篇小說，但又覺得太正經(jīng)，不如變個形，搞個笑，是非曲直由人說吧！希望大家都珍惜大好的青春時光，千萬不要讓身邊的小美好輕易溜走。——黃春華（兒童文學作家、武漢市兒童文學委員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