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人海的流星雨

郭姜燕

一

“哇哇哇！”得知要去實踐基地，整個班一片狂歡。一個星期不用上課，不用寫作業(yè)，不用考試，有什么理由不瘋狂？

莫茗也歡喜著呢，好友夏蓉蓉晃著她的肩膀大呼小叫，班里火熱的氣氛像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一向淡定的她也點燃了。

深深地喘了口氣，莫茗才平復(fù)了心情。打開剛發(fā)下來的作業(yè)本，正準(zhǔn)備寫作業(yè)，她忽然發(fā)現(xiàn)里面夾了一張字條，上面大大咧咧地寫著：一起去看流星雨！Just you and me。

沒有落款，但莫茗心中了然，能寫出此等驚天地泣鬼神的丑字的，除了趙魏沒有第二人，何況他剛才發(fā)作業(yè)本時，朝自己擠眉弄眼了一下。

雖然作為星象愛好者，莫茗一直期待著一周后的流星雨，可是，之前明明說好三個人一起去的，現(xiàn)在趙魏丟下夏蓉蓉，單獨約了自己，怎么想都透著詭異。莫茗百思不得其解，格外苦惱。

很快，苦惱的就不止她了。

狂歡持續(xù)到第二節(jié)課時，班主任的幾句話總算給火焰澆了點兒水：“你們是去鍛煉，不是度假，不可以帶手機，不可以帶零食，不可以私自行動。那里由基地老師管理，會更加嚴(yán)格，所以珍惜這幾天的學(xué)校生活吧！”

頓時，竊竊私語如微波蕩漾開來：

“唉，聽著和軍訓(xùn)差不多了！”

“不會這么殘忍吧……”

莫茗看了一眼夏蓉蓉，果然，她的臉?biāo)查g陰沉下來。

二

出發(fā)那天早上，大家都在探聽有沒有人帶零食。夏蓉蓉也神秘兮兮地問著莫茗，莫茗想起昨天晚上媽媽往自己行李箱里塞了不少零食，都被自己一樣一樣掏了出來，便坦然地?fù)u搖頭。在媽媽心里，溫飽是第一位的，可對莫茗來說，老師的話永遠(yuǎn)是第一位的。

“沒勁?！毕娜厝赝虏鬯?，“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零食藏好的！保證他查不全。到時候不要來抱我大腿??！”說完，夏蓉蓉沖莫茗吐了吐舌頭。

莫茗無奈地笑了笑，抬頭正看到趙魏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玩味一笑。想起昨天一整天自己都沒有逮到機會和趙魏說話，莫茗心里不祥的預(yù)感更強烈了。

汽車駛出城，走了很長一段省道，突然拐進了村道，道路兩邊從綠化帶變成了大片大片的農(nóng)作物。這是要去農(nóng)家樂嗎？大家嘻嘻哈哈地猜測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隨著班主任渾厚的一嗓子“實踐基地到了”，莫茗從睡夢中驚醒。這哪是實踐基地?。炕蠲撁撘粋€監(jiān)獄?。』厥侨忾]式的，有著高高的圍墻，像一座城池孤零零地坐落在農(nóng)田中央。若不是周邊大片的麥田，莫茗還以為自己到了荒野，要出演一期“荒野求生”呢！

進入基地后，大家要先與基地指導(dǎo)員見面，才能進入宿舍。

莫茗的班級被分配了一個男指導(dǎo)員，個子很矮，皮膚很黑，胡子卻很多，使他本來就小的一張臉看起來成了微縮景觀。莫茗不自覺地嘆息了一聲。

男生們卻很興奮，大約是意識到這個矮小的男人管不住他們，便生出了一種大猴子遇見了小老虎的僥幸。

“打開行李箱！”這個姓趙的指導(dǎo)員聲音不高，語氣卻沉穩(wěn)。

排在最前面的男生很不服氣地打開了箱子。大家聚上前一看，哄堂大笑，他箱子里的衣物亂七八糟攪成一團不說，最上面居然有一個粉色的心形抱枕。

男生尷尬得手足無措，狠狠地瞪了趙指導(dǎo)一眼，嘀咕道：“都怪我媽……”

趙指導(dǎo)卻好似什么都沒看到，面無表情地說：“下一個?！?/p>

同學(xué)們討了個無趣，安分下來。一個一個檢查過去，眼看到夏蓉蓉了，她緊張地跟莫茗耳語：“趙指導(dǎo)好嚴(yán)厲，我的零食會不會曝光??？我會不會被罰??？”

莫茗安慰她：“也許他只是嚇唬人罷了?！?/p>

“嗯，我還有秘密空間，零食他是不可能都搜走的！”夏蓉蓉想到了什么，緊張的心仿佛落了地。

“你干什么啊？”忽然，前面?zhèn)鱽頎巿?zhí)聲。原來趙指導(dǎo)從趙魏的箱子里翻出了手機，可他堅決不上交。

“你這樣是侵犯個人隱私，是違法的。”趙魏叫喚著。

趙指導(dǎo)沉默著，沒有爭辯。趙魏為了保住手機，居然把它高高舉了起來，那意思很明顯：趙指導(dǎo)，你不是想拿嗎？你那么矮小的個子，能拿到嗎？

莫茗看看趙魏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又看看才到他肩膀處的趙指導(dǎo)，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周圍同學(xué)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剛才出丑的男生笑得格外大聲。

趙指導(dǎo)不慌不忙地走近趙魏，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對著趙魏手臂和后背的連接處輕輕一戳。

“啊！”趙魏痛得慘叫一聲，縮回了手。瞬間，手機就到了趙指導(dǎo)手中。

趙魏甩了甩手，居然一點兒都不疼了?！罢媸切伴T兒了！”嘴上嘟噥著，趙魏還是乖乖回了隊伍。

“地基不穩(wěn)?。　毕娜厝赝虏鬯?。

大家又一陣哄笑，卻都對趙指導(dǎo)刮目相看。夏蓉蓉趁機套近乎：“趙指導(dǎo)，您真厲害！相信大家都記住要嚴(yán)格管理自己了，就不勞您一一費心了，不如讓我們趕快回宿舍吧！”

“打開箱子?！壁w指導(dǎo)對夏蓉蓉的恭維毫不領(lǐng)情。

夏蓉蓉撇撇嘴，無奈地打開箱子，里面規(guī)規(guī)整整地擺滿了衣服。

趙指導(dǎo)拉起一件衣服，只聽“嘩啦”一聲掉出一堆零食?！斑@就是嚴(yán)格管理自己？”

“都是我不好，您都沒收吧！”夏蓉蓉趕忙上交零食。

趙指導(dǎo)找了個塑料袋將零食裝好，慢條斯理地對夏蓉蓉說：“實踐結(jié)束，再到我這兒領(lǐng)走。還有，把這幾團襪子打開！”

聽完趙指導(dǎo)的話，夏蓉蓉堆笑的臉頓時垮了下去，磨蹭了許久，才慢吞吞打開了襪子團。人群中又響起一陣笑聲，莫茗忍不住在心里說：把巧克力、牛肉干藏在襪子里這種事情，除了吃貨夏蓉蓉，估計沒人能干出來了！

零食全部被沒收的夏蓉蓉提著輕了一半的箱子，恨恨地說：“這個姓趙的，是世界上最丑陋、最狠毒的人，我詛咒他一直打光棍！”

三

夏蓉蓉猜錯了。第二天她得知，實踐基地中管理后勤的那位最漂亮的姐姐就是趙指導(dǎo)的妻子，如假包換的原配！

“美女配野獸，蒼天無眼啊！”看著趙指導(dǎo)的妻子為他擦汗的樣子，夏蓉蓉對莫茗感嘆道。

莫茗也覺得很神奇，他們看上去一點都不般配??！“也許……”趙指導(dǎo)人好呢！莫茗想了想他昨天的兇殘表現(xiàn)，后半句默默收了音。為了讓夏蓉蓉心情好點兒，她換了個話題：“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實踐活動呢！藍(lán)天白云，這里其實也挺美的！”

夏蓉蓉繼續(xù)仰天長嘆：“我現(xiàn)在只想下暴雪！”

夏蓉蓉期盼的暴雪沒來，但趙指導(dǎo)的集合口令匆匆來了——要求每人拿一把小鐵鍬，下地除草。

圍墻內(nèi)的雜草，像是幾個世紀(jì)沒有修理過。

“這些草，是故意種的吧？”

“我們是來服刑的吧，這是勞改農(nóng)場嗎？”

“農(nóng)民現(xiàn)在都噴除草劑除草了！誰還人工鏟草??！”

同學(xué)們一陣埋怨，但抱怨的話在趙指導(dǎo)睥睨的眼神中消了音。他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埋頭鏟起草來?？此菋故斓膭幼?，就知道這活兒他干過不止一兩次。

大家只得捶跟著干活。因為沒有經(jīng)驗，有人被帶鋸齒的草葉子割傷了手，有人用小鐵鍬時不小心鏟破了前面人的鞋幫子；草叢里蹦出的蟲子，把女生們嚇得亂蹦亂跳……這一切，趙指導(dǎo)似乎早已習(xí)以為常，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任由大家一邊咋呼一邊鏟草。

夏蓉蓉起手就遇到了難題，一株矮矮的小草，她又鏟又拽，忙了半天，還是沒拔起來，倒是手上腫了幾條紅道子。

“嘶！”夏蓉蓉倒吸一口冷氣，眼睛里閃著求助的光芒。

莫茗忍不住走過去，和她交換了場地，在夏蓉蓉感激的目光中，專心對付起這株草來。這草看上去矮矮的，根莖卻埋得很深，還特別有韌性。莫茗的手心磨起了水皰，也沒把它挖起來，只得請趙指導(dǎo)幫忙?？伤惶ь^，卻發(fā)現(xiàn)趙指導(dǎo)正偷偷往嘴里塞什么，神情詭異地嚼起來。

趙指導(dǎo)竟然偷吃零食！

這也太過分了——他把同學(xué)們的零食沒收了，自己卻偷吃！

一時間，對那株草的惱怒和對趙指導(dǎo)的惱怒交雜在一起，讓莫茗頭昏腦漲，情不自禁地喊道：“趙指導(dǎo)，你在吃什么？”

這一喊，同學(xué)們的目光像槍口一樣對準(zhǔn)了趙指導(dǎo)。

趙指導(dǎo)在慌亂中大概噎到了，努力伸了伸脖子，強作鎮(zhèn)靜地?fù)]揮手：“趕緊干活，干完了才能吃飯?！闭f完，他轉(zhuǎn)過身去，把后背留給了莫茗。

大家發(fā)出一陣噓聲，無奈地繼續(xù)除草。莫茗咬緊牙，再也不想求助那個“卑鄙小人”，一狠心終于把那株草除了根，手上又多了一個水皰。

等大家終于忙完，洗凈手走到食堂時，傻了眼。其他班的同學(xué)早就吃完飯回去休息了，菜盤子里只剩下湯湯水水，飯也變得又冷又硬。大家開始新一輪的唉聲嘆氣，將就著吃了一頓冷菜冷飯。

“趙指導(dǎo)，我抗議！為什么不告訴我們抓緊時間到食堂吃飯？干這么苦的活兒，連飯都吃不飽，不公平！”

趙指導(dǎo)呵呵一笑：“唉聲嘆氣地干活，跟唉聲嘆氣地吃飯，不是絕配嗎？”

“反正你偷吃了零食也不餓?！辈恢l嘀咕了一句，大家頓時安靜下來，看向趙指導(dǎo)。

可他只是揮手來了一句“回宿舍午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家議論紛紛，這個趙指導(dǎo)就是成心的，明知道我們會吃不上熱飯，就是不提醒。

“唉，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人家是指導(dǎo)員，我們是來‘改造的，有什么意見可提？這才剛開始。”有人幽幽地說道。

人群頓時不鬧騰了，大家往宿舍跑去。是啊，這才剛開始，午休時間很短，下午還得干活呢！

四

“莫茗，你說我們是不是上當(dāng)了？”回到宿舍，夏蓉蓉躺在床上問道。

莫茗也睡不著，她手心里的水皰這會兒正疼呢。她說：“我們是上了自己的當(dāng)吧？把這活動想得太美好了，落差太大?！?/p>

“嗯，怪不得我們在教室里歡呼時，班主任臉上掛著那種高深莫測的笑呢，他一定早就料到這一天了?！毕娜厝乜吹侥稚系乃挘奶鄣卣f，“很痛吧？謝謝你幫我！對了，我?guī)Я酥委熡玫膰婌F，給你噴點兒試試。”

夏蓉蓉說著，就去翻自己的包，一不小心將莫茗的衣服劃到了地上，衣服里掉出了一張字條，正是趙魏給莫茗的那張。

莫茗下意識去搶，卻被夏蓉蓉攔住了。她直勾勾地瞪著字條，話卻是對莫茗說的：“說好的三人行動，你們打算甩了我？”

莫茗覺得自己真是啞巴吃黃連。自己明明很無辜，可剛才下意識去搶字條的舉動，看起來不就是做賊心虛嗎？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夏蓉蓉。

見莫茗久久沒有說話，夏蓉蓉將字條和噴霧一起狠狠塞回她的衣服里，然后躺回床上不出聲，連集合也沒和莫茗再說一句話。

下午，女生被指派去廚房幫忙，男生被分配去松土。走進后廚，女生們傻了眼，案板上是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土豆。

“我可以戴手套嗎？”莫茗知道土豆的汁液染到手上不及時清理會很難洗干凈，手指會很難看。

來巡邏的趙指導(dǎo)笑著說：“我們這里可沒有手套，你要是自備了可以戴?！?/p>

莫茗噘著嘴想：誰知道要削土豆呀？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拿著手套來吧。

夏蓉蓉向來主意多，莫茗下意識地望向她，卻見她不知何時撿了個塑料袋套在手上，正一聲不吭地削著土豆皮。要是往常，夏蓉蓉一定會將袋子一分為二，給自己一半，只是現(xiàn)在……莫茗有些難過。

沒找到塑料袋，莫茗便徒手削了起來。沒過多久，夏蓉蓉也把袋子摘了下來。原來夏蓉蓉套著袋子的手總是打滑，莫茗削好了三只，她一只還沒搞定。

這下公平了，大家都變“小黃手”吧！莫茗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不知為什么，莫茗覺得自己漸漸愛上了削土豆這件事，亂七八糟的苦惱似乎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盡管手心的水皰一碰就痛，但把土豆皮一刀一刀削干凈的簡單與專注，讓她的內(nèi)心變得純凈而輕盈，仿佛削土豆是最要緊的事，也是最快樂的事。

沒有人說笑，沒有人嘆息，大家都沉浸在勞動中。

吃晚飯時，莫茗覺得每一口米飯都比以往香。但看著夏蓉蓉陰沉的臉，莫茗的心情又低沉起來。

五

低沉的空氣，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天。實踐基地每隔一天就會安排一項競賽，這天是羽毛球比賽。莫茗小學(xué)時便愛上了打羽毛球，每年都會參加集訓(xùn)，六年級時代表學(xué)校參加過市里的比賽，得了一回單打冠軍呢。只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很久不打羽毛球了。

再次上場，莫茗很興奮，毫無懸念地在本校勝出。同在實踐基地的另一所初中的學(xué)生前來邀戰(zhàn)，他們推選出一個人高馬大的女生，動作十分專業(yè)。莫茗拼盡了全力，還是漸漸落后了。

她咬咬牙，將球拍換到了左手。視線掃過圍觀同學(xué)，捕捉到了夏蓉蓉?fù)?dān)憂的目光。她沖夏蓉蓉咧嘴一笑，轉(zhuǎn)頭狠狠盯住了對手……

一點點地，莫茗追上了比分。然而，對方忽然一個大力抽球，莫茗伸出球拍攔住，卻沒能承受住那么大的力道，球拍被震飛出去。比賽終了，莫茗落敗，渾身大汗的她感覺眼眶熱熱的。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回過頭，看到了夏蓉蓉。她眼圈紅紅的，小聲說：“你盡力了！手還好嗎？舊傷不要復(fù)發(fā)了?！?/p>

是啊！莫茗獲得單打冠軍后不久，就在一次比賽中傷了手腕，當(dāng)時她的御用拉拉隊員夏蓉蓉就在現(xiàn)場。雖然后來恢復(fù)得八九不離十，但不再適合長期練習(xí)，莫茗才將這個愛好擱置下來。

“別難過，我給你報仇。”另一只手在她肩膀上按了按，居然是趙指導(dǎo)。原來，輪到指導(dǎo)員們進行比拼了。

莫茗有些感動，更多的是緊張。對方的指導(dǎo)員高大壯實，趙指導(dǎo)往他跟前一站，簡直就是小雞和老鷹！莫茗暗暗祈禱趙指導(dǎo)不要輸?shù)锰珣K。不只是莫茗，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尤其是對方學(xué)校的學(xué)生，因為莫茗的落敗自信心極度膨脹，加油聲喊破了天。

對方發(fā)來的第一個球便是帶著風(fēng)聲的，很猛。

趙指導(dǎo)一揚手，球撞在拍子上，反彈過去，看起來毫不費力。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莫茗看出來趙指導(dǎo)身手不凡。

果然，雖然對方球技高超，扣殺兇猛，趙指導(dǎo)總能一次次化險為夷。眼看勝利在望，他忽然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捂著胸口從場上退了下來。他的妻子趕忙跑過來，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顆巧克力，剝開，塞進他嘴里。趙指導(dǎo)猛力地嚼著，咽了下去。

莫茗猛然明白了，趙指導(dǎo)肯定有低血糖。莫茗也有過這樣的狀況，一次學(xué)校排練大合唱，她忽然感到眩暈，出了一身虛汗，后來老師讓她吃了幾片餅干，她才舒緩了。

果然，趙指導(dǎo)吃完巧克力，慘白的臉色緩解了些，休息片刻，對大家抱拳說：“抱歉，剛才血糖低。繼續(xù)！”

趙指導(dǎo)重振雄風(fēng)，很快鎖定了勝局。人群中爆發(fā)出歡呼聲，莫茗忍不住和夏蓉蓉相擁慶祝。

趙指導(dǎo)走過莫茗身邊，對著她擠了擠小眼睛，笑著說：“痛快了吧！”

莫茗用力地點了點頭。

六

“莫茗你看，我這手都有老繭了。”羽毛球賽后，夏蓉蓉和莫茗的關(guān)系緩和不少，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那張字條的事情。

莫茗摸了摸夏蓉蓉的手，老繭當(dāng)然沒有生出來，不過粗糙了不少。自己手上的水皰也已經(jīng)好了，只有淡淡的痕跡。明天就該離開基地了，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會不會也像這水皰的痕跡一樣變得淡淡的，最后消失無痕呢？

晚上，莫茗輾轉(zhuǎn)難眠。今晚就是流星雨降臨的日子，她的疑團還是沒有解開，但她下定決心不去看那場期盼已久的流星雨了。不知道趙魏會不會偷偷溜出去看呢？就在迷迷糊糊之際，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開門一看，原來全班同學(xué)都被喊醒了。

趙指導(dǎo)在走廊里踱著步，見到有同學(xué)出來就低聲說一句：“一會兒有流星雨，看不看？”

就這樣，大家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跟著趙指導(dǎo)走出實踐基地的大門，爬上了不遠(yuǎn)處的小山坡，一起坐下，天空漆黑一片。

趙指導(dǎo)居然抱來了一大盆炸薯條，好幾天沒吃到零食的同學(xué)們一下子炸開了鍋，趙指導(dǎo)認(rèn)真地說：“這些，都是大家辛苦勞動換來的！”

在大家“零食配故事”的呼聲中，趙指導(dǎo)小聲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趙指導(dǎo)說，他從小動作協(xié)調(diào)能力就不行，學(xué)習(xí)廣播體操都要比別人花費更多時間。他一直很自卑，直到接觸了羽毛球。他愛上了打羽毛球，并沉迷其中，雖然沒參加過多少比賽，但打球時拼盡全力的暢快感，讓他忘記了自卑。也許專注過程比專注結(jié)果更重要，投入了，就獲得了。

投入了，就獲得了。莫茗在心里咀嚼著這句話。是啊，無論是這次實踐，打羽毛球，還是友誼，只要全身心投入，就足夠了。她忍不住抬眼看向夏蓉蓉，發(fā)現(xiàn)她也正望著自己。

“對不起……”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隨即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一旁，但兩雙手卻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突然，流星雨出現(xiàn)了。漫天的流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燦爛與暢快。莫茗對自己說：不要忘記此刻，不要忘記今晚。

回宿舍的時候，莫茗被趙魏攔下了。趙魏狡黠一笑，揚揚不知何時從趙指導(dǎo)那兒拿回的手機，里面拍了很多流星雨的照片?！翱纯矗业臄z影技術(shù)不錯吧！”

莫茗沒有心思，猶豫很久，忍不住問他：“你為什么只邀請我去看流星雨??？”

趙魏一臉莫名：“我邀請的不是你和夏蓉蓉嗎？你們??！”

莫茗愣了片刻，這才頓悟：“you”還有“你們”的意思！原來自己和夏蓉蓉都誤會了趙魏。心下釋然，但她還是忍不住吐槽他：“你的英語是體育老師教的嗎？‘Just you and me是‘只有你和我的意思好吧！這里‘you不是‘你們的意思！”

趙魏撓撓頭，大大咧咧地笑了，莫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到宿舍，莫茗很快就睡著了，仿佛此前的難以入眠就是為了等候這場流星雨似的，這場友情的流星雨。

第二天，大巴車早早等在操場。莫茗看到班主任笑嘻嘻地在操場等著他們，別的班的指導(dǎo)員都在場，唯獨少了趙指導(dǎo)。

原來，趙指導(dǎo)昨天夜里私自帶大家出門，屬于嚴(yán)重違紀(jì)，正在挨領(lǐng)導(dǎo)批評，有可能還會被處罰……莫茗的手揣在口袋里，手心的那串“項鏈”快被汗水融化了。這是昨天撿豆子的時候，她偷偷用黃豆和黑豆穿的，專門給趙指導(dǎo)的。莫茗沒有猶豫，向辦公樓走去，盡管她還沒想好見到趙指導(dǎo)該怎么說。

“嗨，我們一起去！”莫茗一回頭，左邊是趙魏，右邊是夏蓉蓉，他們倆笑嘻嘻地向她伸出手。

他們?nèi)齻€一起并肩向前走，在他們心里，那場流星雨不僅是太空的奇跡，更是趙指導(dǎo)送給他們的珍貴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