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行（組詩）

趙衛(wèi)峰

山 雨

風(fēng)光漸濕，莊稼們以靜制動，枝葉與潤物

又顫抖，又任老到的雨點捉弄，天知道

雨中的麻雀能在哪兒飛

傘有些迫不及待。這一下青巖就更清楚

樹呵護的小屋，蘑菇般滿頭霧水，清新的

膨脹的美

更多的美還在善解人意的未來。而剛才

雨說來就來了。說去就去了，那么急

那么有力，見好就收，只留余溫和驚訝

排著隊，等滲透，等向遠(yuǎn)的河流逐一帶走

你留下?？?，空山新雨后

可愛的頭顱低垂，原來

暴力的世界也有柔軟的一面

只是玉米本質(zhì)沒變，梳洗后的穗兒更加自然

讓人失足的洼地，沉積的、濕漉漉的問題

稍后就會澄清

只是你經(jīng)過的雨都要揚長而去

你面對的山，卻不能輕易繞過……

每每想起，它都固執(zhí)

都是硬的姿勢，都保持蓑衣的樣子

置 身

置身黑暗這龐然大物之中，那星光

那燈火，它們的現(xiàn)身，更能構(gòu)成夜色

我同意一些人用失眠去追趕

去靠近，另一些綠草般安睡的同類

我認(rèn)為夢鄉(xiāng)是無色的，又是鮮明的

但肯定是袖珍的，不輕易示人

眼下是兔子的雕塑，和原地沉思的行道樹

它們的共同之處：不會說話不會動

不遠(yuǎn)處的民工恰好相反，他們放肆

在時光的兩岸，通宵達(dá)旦，不需婉轉(zhuǎn)

他們在為一條河整容

他們和一條遠(yuǎn)道而來的流水一樣匆匆

我留神的

我留神的溪變化不是太大

它仍是弱不經(jīng)風(fēng)，它開始的反應(yīng)

仍是慢

因為遇見，我陪著它走了一段

因為遇見，它陪著我走了一段

再見，它被風(fēng)慫恿

由被動變?yōu)橹鲃?，按捺不住?/p>

在半坡發(fā)出濕漉漉的呼聲

再見，我留神的溪并不豐滿

并不狂野，我甚至以為

如非地勢它還會偷懶，原地轉(zhuǎn)圈

像一湖水，與鳥為伴

與草為鄰，很安詳，很無辜

也很滿足

那時刻我閉眼，聽任溪水漫流

仿佛自愿被時光隔離的一塊石頭

很安詳，很滿足，很無辜

相對于綿綿的群山

常綠的族群是后來的

遙相呼應(yīng)的城鄉(xiāng)是后來的

它們間的差別也是，以及悲歡，病癥

天生或人造的美與不美

都是

變化都是后來的。綿綿的群山緊相連

被一道道河流纏繞，被一條條路

分開。這是什么樣的自然

正如后來，我的快樂是我的

你的在你那兒

后來，門庭若市，或門可羅雀

后來，月明星稀，或灰蒙成片

都純屬自然——對于綿綿的群山來說

大靜若空，想怎么夢就怎么夢

夢如你啊，也是后來的

鳥鳴澗

鳥用翅膀撲空，使峰生動

以投影，試探一條流水的自在

和透明

鳥盤旋。用飛翔告訴

光天化日里的暗，并非一成不變

相對而言，峰是安詳?shù)?/p>

滿身的草樹體現(xiàn)自然的善

以及耐心：一條流水流啊流

在這兒翻身，在這兒飛躍

形成高潮，不是沒有原因

鳥應(yīng)該將這些都看在眼里了

但是從來沒有人

能夠從一只鳥的嘴里掏出秘密

閱人無數(shù)的鳥

顯然比人更能藏得住事情

《炎徼紀(jì)聞》札記

“……春時立木于野，謂之鬼竿

男女仔旋躍而擇對，既奔

則女氏之黨以牛馬贖之，方通媒妁。丑者

終身無所取售……”

可見：生命在于運動，時間決定愛情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婚姻建筑

可見：愛美之心

我世居黃果樹瀑布旁的先民

有之

小旅行

偶爾有鳥向遠(yuǎn)，其形優(yōu)越

其聲只可意會，發(fā)動機歡暢在當(dāng)下

足以讓身不由己，由旅行車搖晃

靜中有動地假寐

偶爾有村落出現(xiàn)，只在此山中

曬太陽，旁觀公路如自然的腰帶

車馬喧，見慣不怪

偶爾有嘆號發(fā)自內(nèi)心。他合上書：

“過程難免枯燥，能動的兔子

至死之前都在尋找可能的新草”

偶爾有人在路上，“我們相互都是過客”

相互觀望，事不關(guān)己

多數(shù)時候，是車輪的低吟在繼續(xù)

多數(shù)時候，好奇、浮想與倦意

都在繼續(xù)

都是偶爾的

多數(shù)時候，司機可以被忽略，如群山

挺胸抬頭，在節(jié)假日的國道旁，陽光下

它們的宿命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