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造“笫一”的洪都人（之四）

王賢輝

十五

新中國誕生不久，毛澤東主席就明確指出：我們一定要建立強大的海軍。

20世紀60年代初，面對嚴峻的國際形勢，國家主席劉少奇指示要盡快拿出岸艦導彈，打擊敵人的?？諆?yōu)勢。

中國，18000多公里海岸線，300多萬平方公里海疆，呼喚著中國國產(chǎn)海防導彈的誕生。

1960年，上級決定，由國營三二零廠仿制海防導彈，國內型號為“上游一號”。

于是，代號為“四零辦公室”的專職機構悄悄成立，并由清華大學畢業(yè)的高材生何文治任辦公室主任。

當年5月，一枚“上游一號”艦艦導彈的樣品和笫一批圖紙資料，從北京陸續(xù)運抵南昌。導彈的仿制工作，在對外嚴密封閉的情況下，加緊運行。

可風云突變，人們萬萬沒有想到，成立才幾個月的試制機構，工作還未理出個頭緒，就遭到意外挫折。

上世紀中期，中蘇兩黨論戰(zhàn)和分歧，導致兩國關系的急劇惡化。蘇聯(lián)因而中斷了所有援建中國的合作項目，海防導彈的研制因而也面臨擱拽。

中國研制海防導彈的任務就從此夭折？中國人靠自己就研制不出保衛(wèi)自已的海防導彈嗎？

“死了張屠夫，不吃混毛豬”！科學有險阻，苦戰(zhàn)能過關。于是，一場消化資料，掌握技術，大練基本功的設計戰(zhàn)斗，拉開了帷幕。

同年10月，從捷克學成回國，并獲得機械工程師職稱的彭歷生，懷著報效祖國的赤子之心，來到了國營三二零廠的“四零辦公室”，從此，與導彈結下不解之緣。

彭歷生，1932年11月生于濟南，“七七”事變之后，跟隨父親進了沂蒙山區(qū)，14歲就到魯南軍區(qū)醫(yī)院參加革命工作，1950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54年由北京航空學院畢業(yè)并經(jīng)考試，留學到捷克軍事學院學習飛機設計。

“上游一號”艦艦導彈，屬于采用火箭推進系統(tǒng)的第二代飛航式戰(zhàn)術導彈中最早的一種，技術復雜，精度要求高，是一種效費比相當高的攻擊型武噐，蘇聯(lián)也是在1959年底剛完成試制，1960年初轉入成批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具有20世紀60年代世界尖端技術水平。

當年，仿制任務下迏后，工廠當即向上級提出聘請8至10名蘇聯(lián)專家的要求，可結果是，不但沒有專家，就連技術資料也殘缺不全。如今幾十個人，除了從飛機線上抽調過來的少數(shù)有一定實踐經(jīng)驗的人員外，其余大部分人，多是剛從學校畢業(yè)的二十幾歲的青年，不用談設計導彈，就是連導彈的面也還是笫一次見到。

正在導彈仿制急需人才的關鍵時刻，彭歷生來了，真是天賜驕子，恰逢其時。

導彈，是當今武器的驕子，是現(xiàn)代尖端科技的寵兒，多么需要高技術人才來駕馭，何文治得知彭歷生的來到，喜出望外。

何文治明白，彭歷生雖然是學飛機設計的，但他的結構力學、強度計算的功底比較好，所以分配他做強度計算工作。

強度計算，是導彈仿制的“先行官”，必須走在試制工作全面鋪開的前面，為后面處理生產(chǎn)技術問題，提供理論依據(jù)和計算結果，因此，盡快攻克強度計箅難關，迫在眉睫。

擔任導彈總體強度組組長的彭歷生，立即帶領全組技術人員，廣泛收集國內外有關資料，苦心鉆研，集思廣益，選定適合導彈結構的強度理論、計算方法及具體計算公式。在具體計算工作中，采取分工負責、集體把關的辦法，最大限度地將大家的智慧發(fā)揮和集中起來。

接著，彭歷生又帶領大家，對全彈A′綜合試驗載荷不平衡的問題進行探討， 這在當時是個急待解決的技術大難題， 如不及時解決，不但因為部件強度計算載荷無法確定， 而且使強度計算無法開展， 靜力試驗也無法進行。

彭歷生經(jīng)過半年苦戰(zhàn)，通過對三種平衡方案的反復分析比較，終于選定了一種最優(yōu)方案，從而全面展開了強度分析和強度計算工作，又經(jīng)過一年多的苦戰(zhàn)， 靠手搖計算機，終于出色他完成了全彈的全部強度計算任務，為全彈仿制設計工作的全面展開，打開了大門，鋪平了道路。

在整個強度計算過程中，彭歷生共寫出了30多本近一千頁的強度計算報告，解決了當時國內強度計算方面的一系列難題。 他在這么短時間內，在科研手段十分簡漏的條件下，從零開始，攻破了如此重大的難關，創(chuàng)下了奇跡。

科學之路，荊棘叢生，創(chuàng)業(yè)歷途，坎坷不平。

強度計箅的難關剛被突破，過載測量手段的難關又擋在了前面。

彭歷生又帶領大家組成攻關組，對過載試驗的全過程，進行認真分析，廣泛開展試驗，終于受應變測量的啟發(fā)，于1963年攻破了這一難關。

出色的組織能力，精深的技術素質，使彭歷生走上了領導崗位。

1962年底，他代理主管設計師工作，1964年5月，被正式任命為主管設計師。主管總體、氣功、強度、彈道回路工作，組織補充蘇聯(lián)未提供的關于“上游一號”導彈氣動、彈道、回路等性能設計方面的資料。

1965年秋，他參與了領導“閻良會戰(zhàn)”，開展了全面的回路和彈道計算工作，至1966年2月，先后完成了“上游一號” 和“海鷹一號”的彈道計算、回路模擬計算，滿足了“上游一號”導弾仿制的需要，也滿足了“海鷹一號”導彈的急需，為最后確定各分系統(tǒng)參數(shù)和氣動布局，提供了充分依據(jù)。

1966年11月，“上游一號”導彈，在海軍試驗基地，進行了定型飛行試驗，取得了九發(fā)八中的優(yōu)異成績，提前兩年，一次仿制成功，填補了我國反艦導彈空白。

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在這塊浸透多少人血汗的土地上，探索者們用自已的智慧和雙手，創(chuàng)造了中國笫一枚導彈。

此后，“上游一號”換裝了性能優(yōu)良的末端制導雷達和精度很高的無線電高度表，在國內首先實現(xiàn)了導彈貼海飛行，大大提高了導彈的突防和抗干擾能力，從而研制成功了“上游一號”的替代型新產(chǎn)品“上游一號甲”，并于1985年，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1987年，獲國家質量銀質獎。

為了中國的笫一枚導彈，彭歷生廢寢忘食，每天的運行路線總是從宿舍到辦公室，又從辦公室到宿舍的兩點一線。當年又正遭遇國家三年困難時期，總是餓著肚子干活，可他卻從無怨言，在使命感的驅動下，他把自已的困難放下，心中只有一個目標，一定要也能夠把導彈強度計算等道道難關都攻破，早日造出中國自已的導彈。

為了實現(xiàn)自已的愿望，彭歷生日以繼夜地工作，體重由175斤一降到115斤，以至于他妻子從外地調來南昌見面時，都認不出他了。

十六

“海鷹一號”是一種岸艦導彈。早在1963年底，由彭歷生主持的新產(chǎn)品論證組，提出的五個新產(chǎn)品方案中，就有“海鷹一號”導彈。

1966年10月，彭歷生帶隊赴海軍試驗基地，進行“海鷹一號”導彈首次靶場飛行試驗。

1973年9月21日，我國自已設計制造的笫一艘新型導彈驅逐艦，將“海鷹一號”導彈選為首次發(fā)射導彈。

渤海灣，海軍試驗基地碼頭，像過節(jié)一樣，停泊在港內的所有參試艦艇，按艦艇條令，均全部掛満旗幟以及桅頂旗和艦首旗，以隆重儀式，等候中央首長檢閱。

9點40分，中共中央副主席葉劍英、李德生和有關部委領導，來到發(fā)射基地。

14點30分，隨著指揮員一聲令下，只見遼闊的海面上，“海鷹一號”導彈“嗖” 的一聲，像條火龍飛出發(fā)射筒，射向40公里處的固定靶艇，霎時間，靶艇被擊中，濺起沖天的巨浪。

15點30分，笫二發(fā)導彈，又直接命中35公里處的遙控靶艇。

試驗成功后，葉劍英、李德生等領導，在碼頭接見了彭歷生等參試人員，高興地和大家握手，表示祝賀。

笫二天，又進行了雙發(fā)齊射，又全部直接命中35五公里處的遙控靶艇。至此，首艦首次導彈試射，四發(fā)四中，園滿收官。

1975年12月，“海鷹一號”導彈，完成了設計定型。

1983年下半年起，又對“海鷹一號”導彈進行改進，并在1985年9月首次飛行試驗中，以四發(fā)四中的優(yōu)異成績，一舉成功，從而直接轉入設計鑒定，并于1987年開始批量生產(chǎn)，創(chuàng)造了我國研制海防導彈效費比最高的記錄。

“海鷹一號”導彈，由于新技術的采用，1988年，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海鷹一號” 系列導彈的研制，是一項完整的系統(tǒng)工程，從1965年到1986年，歷時22年，彭歷生作為總設計師，付出了巨大代價，立下了汗馬功勞。

十七

1982年4月，大西洋，波濤兇涌，風云突變，英阿“馬島” 之戰(zhàn)，震駭世界，阿根廷用法制“飛魚”反艦導彈，一舉擊沉英國“謝菲爾德”號驅逐艦。這是繼1967年的中東戰(zhàn)爭，埃及用蘇制“冥河”艦艦導彈擊沉以色列2550噸級“艾拉特”號驅逐艦以來的又一令世人嘡目的事件。

國外軍事評論界驚呼：世界已進入導彈時代！

人們愈來愈認識到，反艦導彈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的重要地位。

為了適應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需要，為了捍衛(wèi)祖國遼闊的海疆，洪都人決心研制出一種體積小、重量輕、威力大、通用性和抗干擾能力強、經(jīng)濟效益好的新型海防導彈。

1983年12月，北京遠望樓賓館會議室，國防科工委正在召開對海武器規(guī)劃會。

會上，南昌飛機制造公司副總工程師、導彈總設計師彭歷生擲地有聲地說：“新型導彈，具有當代先進水平，上級授給的科研經(jīng)費較少，研制時間要求又短，困難確實很大，但我們有把握，愿意承擔風險，我們干！”

1984年8月1日，作為工程零點，新型導彈設計研制工作，正式開始。

彭歷生被航空工業(yè)部任命為型號總設計師。

彭歷生深感責任重大，從戰(zhàn)術技術指標、設計方案的確定到分系統(tǒng)設計任務書，從研制程序的幾個大階段到質量保證措施，他都詳盡思考；對重大的技術關鍵，他既充分發(fā)揚民主，又適度集中，作出正確及時的決策；結構總圖、重要成件安裝圖，他一一審查把關。

設計室、生產(chǎn)現(xiàn)場，時常有他的身影，他沒有星期天和節(jié)假日，就像那永不停擺的鐘，忘我工作。

1984年12月31日，在公司領導和彭歷生的精心組織下，經(jīng)設計、工藝、冶金、特設、標準、供應、生產(chǎn)、后勤等部門通力協(xié)作，設計圖紙，已全部發(fā)出，這些圖紙，如果一張一張連接起來放在地上，將長達一公里還多，它傾注著多少設計者的心血和希望！

接著，設計人員又馬不停蹄地奔赴全國各地，進行協(xié)調、跟產(chǎn)。

為確保研制工作一次成功，采用了國內最新標準，開展可靠性增長試驗和可靠性評估工作，先后完成了50多項重大試驗，發(fā)出了九百份報告。

新型導彈設計，采取了八項重大技術措施，特別是在氣動布局、動力裝置和控制引導系統(tǒng)設計中，采取了非常有效的措施，使新型導彈的設計質量和性能，更加完美。

1986年9月，歷經(jīng)25個月的風風雨雨磨礪，凝聚著洪都人智慧和汗水的新型導彈，披上了草綠色彈衣，裝上火車，發(fā)往發(fā)射試驗基地。

在笫一階段的陸地發(fā)射試驗，以四發(fā)全部成功的優(yōu)異成績，出色地完成了原計劃用七發(fā)彈才能完成的試驗任務。

海軍裝備技術部，為此發(fā)來了嘉獎賀電，稱“在海防導彈研制中，獲得了最佳成績”。

1987年，彭歷生獲航空工業(yè)部授予的有突出貢獻的科技專家稱號。

1987年金秋，笫二階段難度更大的海上發(fā)射試驗，又以七發(fā)五成功的好成績，勝利完成了原計劃用九發(fā)彈才能完成的任務。

1989年5月，決定新型導彈命運的笫三階段設計定型發(fā)射試驗，將在渤海灣一錘定音。

“天有不測風云”。

這次發(fā)射試驗的笫一、笫二兩發(fā)彈都打飛了，沒有擊中目標，為此，要達到七發(fā)五中的要求，只能孤注一擲了，因為剩下的五發(fā)彈，必須五中，否則，將以失敗告終。

嚴峻的形勢，使所有參試人員都壓力山大。

彭歷生心理眀白，下步棋怎么走，將決定全局。

擺在彭歷生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繼續(xù)試驗或終止試驗。

彭歷生經(jīng)細心研究發(fā)射失敗的可能原因，冷靜地分析綜合各種因素，最后毅然而理智地作出痛苦的決定：終止試驗。

雖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但己被打飛出去的兩發(fā)彈已石沉大海，留下的除了一大堆數(shù)據(jù)外，別無所有，因此，要找到真實的失敗原因，談何容易！

在冷酷無情的現(xiàn)實面前，只有采取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腳踏實地的分析研究，彭歷生要求全體研制人員，都以“眼睛向內，綜合治理”、“ 懷疑一切”、“ 撒大網(wǎng)，抓小魚”的精神，一絲不茍地重新排查自已的工作，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之處，一些重點部位，采取層層“淘汰法”和一系列的可靠性增長措施，并通過各種試驗，想方設法重現(xiàn)故障，以確保笫二次設計定型試驗成功。

1989年10月，背水一戰(zhàn)，終于來臨。

由各參研單位領導、專業(yè)人員、軍代表組成的試驗隊伍，又匯集到試驗基地。

彭歷生，身負使命，這次試驗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要過問每一個細節(jié)，深入到測試現(xiàn)場，整天整夜泡在測試基地，開碰頭會，訂措施。

每個參試人員，都從自已做起，分析遙測參數(shù)，尋找每一個可能疑點，不放過一根導線、一個插頭、一顆螺釘，不放過示波器上任何一點細小的不正常波動，就是導彈進了發(fā)射筒，只要有一絲一毫懷疑，也要不厭其煩地重新打開窗蓋檢查。

功夫不負有心人。發(fā)射試驗終于以七發(fā)五中的成績，使新型導彈順利定型。

1991年4月，中國航空工業(yè)創(chuàng)建40周年時，彭歷生獲航空工業(yè)首次最高榮譽獎---航空金獎稱號、部級個人一等功及政府特殊津貼。

1992年，長期過度勞累的彭歷生，被病魔纏身，重病住院治療長達兩年之久，。住院期間，他以堅強的毅力，積極配合治療的同時，仍然惦記著他心愛的導彈。當病稍有好轉，他又像頭老黃牛，在海防導彈領域默默耕耘。

1993年，新型導彈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1995年10月至1966年12月，他以導彈技術總顧問的身份，四次參加靶場試驗。彭歷生的心愿就是，把自已的一生都獻給黨和人民的航空事業(yè)。

在國慶50周年閱兵式上，中航工業(yè)洪都集團公司生產(chǎn)的導彈，嚴整威武的方陣，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