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父親

魏益君

關(guān)于我和父親的往事，像萋萋芳草，這里，只是擷取綠葉幾片。

小的時候我恨（過）父親。因為父親打過我，那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我一頓。（記得）大概是我讀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貪玩的天性使我產(chǎn)生了厭學(xué)情緒，后來干脆就不去學(xué)校了。父親勸說無效后就對我動粗了，拉著我的胳膊就送我去學(xué)校，我抱住門前的香椿樹就是不走。這下激怒了父親，他拎起小板凳照著我的屁股就拍。母親聽到我的哭聲跑出來護住我，父親就扔下小板凳氣呼呼地走了。

說真的，父親把我打得很重，好幾天走路屁股都疼，我恨死了父親。那幾天，我發(fā)現(xiàn)愛說愛唱的父親也變得悶聲不響了，特別是看到我擰著屁股疼痛走路的樣子，就跟著一起蹙額。

一天晚上小解，我推門來到庭院，看到父親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悶悶地抽煙。看到我，父親憐惜地扶了下我的身子，我厭惡地甩開了父親的手。父親突然流下了眼淚，說：“打你這樣難道我不心疼嗎，我講不出上學(xué)的大道理來，就知道莊稼人的出路就是上學(xué)讀書?！?/p>

父親最后的一句話我是真的聽懂了，第二天，我就抱著小板凳去學(xué)校了。

父親雖然初中畢業(yè)，但也算得上是村里的文化人，不僅能寫會畫，還參加了村里的文藝宣傳隊，演戲唱快板。父親演戲大多是反面人物，有些經(jīng)典的臺詞，第二天就在小朋友口中流傳開來。記得父親有一次演了一個招人恨的黑心船家，第二天那句“拿不來船錢就不讓上船”的臺詞就流行了。小朋友見了我就喊“拿不來船錢就不讓上船”，弄得我很沒面子，回家就嚷嚷讓父親別演壞蛋了。父親就笑笑說，演壞蛋當好人，這有什么呀。

雖然聽父親這樣說，心里敞亮些，但還是希望父親演英雄人物。后來父親果真扮演了李玉和、楊子榮等英雄角色，讓我也跟著揚眉吐氣了一回。

父親戲演得好，唱快板也是張口就來，有時候還是現(xiàn)編現(xiàn)唱。那年冬天村里進行清風(fēng)嶺土地整治工程，大隊長每天早晨扯破了嗓子，群眾還是懶洋洋地出工。后來這個任務(wù)交給了父親，效果就不一樣了。父親天不亮就站在高架臺上，現(xiàn)編了一段快板，用喇叭唱出去，招呼群眾出工。聽到父親的喊聲，群眾就喜滋滋地聚攏來，一邊看熱鬧一邊聽唱，很快就把人聚齊了，這讓我對父親大為敬佩。

真正讓我對父親肅然起敬的，是我在部隊當兵。一次在連隊訓(xùn)練，我不小心摔傷，小腿骨折。住院無聊時就寫信把這事告訴了家里，父親接到信放心不下，拿著信就來到我當兵的那座城市。下車后，他卻怎么也找不到信了，部隊的代號也沒有記住。天黑下來了，父親四顧茫然，最后不得不在候車大廳蹲了一宿。第二天，就在父親不吃不喝幾乎絕望的時候，碰上了一個和我同一部隊的戰(zhàn)士才來到部隊。盡管父親一股腦兒倒出了許多好吃的，想到父親寧可挨餓，也沒有舍得吃，我怎么也無法下咽。

父親是去年元旦病逝的。當父親真的走了，我才如此深切地緬懷和珍愛與父親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

（責(zé)編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