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新營
在長期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歷程中,王稼祥與周恩來結下了深厚的戰(zhàn)友情誼。無論是在中央蘇區(qū)的艱苦歲月,還是在“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時期,周恩來對王稼祥一直關懷有加,王稼祥對周恩來也極為尊重。
1925年冬,王稼祥受黨組織派遣,到蘇聯(lián)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1928年夏又進入莫斯科紅色教授學院讀書。他是在中共六大期間認識周恩來的。周恩來當時是中央主要負責人之一,王稼祥是紅色教授學院的學生,兩人并沒有更多的接觸。
在蘇聯(lián)時期,王稼祥一度深受教條主義的影響。中共早期有一個“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的說法,這一說法是當時有人為了挖苦王明及其追隨者而提出來的,王稼祥就是這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中的一個。1930年2月,王稼祥結束了在蘇聯(lián)的學習和工作,回國后任中央宣傳部干事等職。當時,由于不了解國內形勢,加上書生氣太重,他卷入了王明等人和“立三路線”的政治斗爭,并有意無意地成了王明路線陣營的一員。
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王稼祥深感自己缺乏革命實踐經驗,迫切想去艱苦的根據(jù)地鍛煉自己,于是向組織提出要求前往斗爭第一線。在列席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去中央蘇區(qū)的人選時,他說:“我愿意去蘇區(qū)做群眾工作,改變著作家式的生活?!辈痪?,黨中央便派王稼祥和任弼時、顧作霖一起組成中央代表團前往中央蘇區(qū)。進入中央蘇區(qū)后,年僅25歲的王稼祥歷任蘇區(qū)中央局委員、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簡稱中革軍委)副主席、紅軍總政治部主任等要職,成為中國工農紅軍的重要領導人之一。
在中央蘇區(qū)的實際斗爭中,王稼祥逐漸認識到“左”傾教條主義路線給中國革命帶來的損失,思想逐漸轉變。1932年10月,蘇區(qū)中央局在江西寧都舉行會議,會議的主題就是批判毛澤東的“右傾機會主義”。中央局要求將毛澤東從前方調離,撤銷其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的職務,讓其專做政府工作。參會的王稼祥和在前線部署軍事的周恩來都堅持認為毛澤東應該留在前線,繼續(xù)指揮紅軍作戰(zhàn)。然而,在當時“左”傾錯誤思想在蘇區(qū)中央局領導層占上風的情況下,毛澤東還是被免去了職務,調到后方專做政府工作。
在中央蘇區(qū)時期,各連隊列寧室掛有列寧、斯大林、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王稼祥等的照片。王稼祥在中央蘇區(qū)黨內、軍內享有很高的威信,和毛澤東、朱德、周恩來被公認為紅軍四大領袖之一。他參與領導了中央蘇區(qū)的反“圍剿”斗爭和紅軍政治工作建設,并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尤其是在第四次反“圍剿”中,王稼祥積極配合周恩來和朱德,按照積極防御的戰(zhàn)略思想,領導紅軍采取聲東擊西、集中優(yōu)勢兵力、堅決圍殲的作戰(zhàn)方針,取得了第四次反“圍剿”的重大勝利。
在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遵義會議上,王稼祥和周恩來等一起,積極擁護毛澤東的正確主張,支持毛澤東進入中央核心領導層并重返紅軍的領導崗位。
遵義會議之后,改組了黨中央軍事領導機構,成立了三人軍事指揮小組,成員是周恩來、毛澤東和王稼祥。隨后一個時期,中央主力紅軍在三人軍事領導小組的指揮下,擺脫了國民黨幾十萬大軍的圍追堵截,勝利到達陜北,開創(chuàng)了中國革命的新局面。
在長征中,中央紅軍行至毛兒蓋時,周恩來不幸得了急性痢疾,后又轉為細菌性肝阿米巴膿瘍,高燒近40℃。當時,周恩來與戰(zhàn)斗中負傷的王稼祥同住在一間小平房里治療,周恩來在半昏迷狀態(tài)中,還對醫(yī)師王斌喃喃地說:“不要光照顧我,稼祥身負重傷,你們要好好關心他。”那時的條件極為艱苦,就連周恩來與王稼祥這樣的重病人,也只能分到一點青稞炒面,常常要用野草充饑。偶爾有一點大米,那簡直如珍珠一樣寶貴??墒侵芏鱽韰s經常提出要分給王稼祥一點。他們兩人互相關心,互相推讓。周恩來說:“你有傷,要多吃一點?!蓖跫谙橹钡卣f:“我的傷不要緊,你應該多得些營養(yǎng)?!焙髞恚跫谙槊棵繉Ψ蛉酥熘冫愄崞疬@件事,總是那么動情地說:“仲麗,永不能忘,這是生死的情誼!”
抗日戰(zhàn)爭期間,周恩來長期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工作。雖然相隔數(shù)千里,卻始終惦記著長期患病的王稼祥。那時,王稼祥擔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政治部主任,工作十分繁忙,身體又不好。周恩來遠在巴山蜀水,經常詢問王稼祥的情況,囑咐他注意休息,還一再問需要什么藥品,并設法從重慶寄來。1944年6月,美國副總統(tǒng)華萊士訪華,曾帶來一批美國出產的新藥盤尼西林送給重慶國民政府。盤尼西林在當時是很稀罕的特效藥,不僅價格貴,而且很難弄到。為此,8月6日,回延安參加中共六屆七中全會的周恩來在給重慶的南方局外事組組長王炳南信中說:“華萊士來華,聞送了政府一種特效藥,名為penicillin,你們有法子弄到一些嗎?因為王稼祥同志急需此藥醫(yī)治也?!?月14日,他在給王炳南的信中再次提到:“治療王稼祥的病,需要penicillin,據(jù)《大美晚報》載已有九萬萬粒送到中國,請打聽下,可否設法弄一些?”在延安時,王稼祥的病情一度較重,周恩來和毛澤東一直關注著王稼祥赴蘇治病事宜,后因多種原因未果。
抗戰(zhàn)勝利后,王稼祥的病情一直未有好轉。最終,在毛澤東、周恩來等的關心下,王稼祥途經蒙古前往蘇聯(lián)治病。在蘇聯(lián),經過治療,王稼祥的病情明顯好轉,于1947年5月回國到東北工作。
1949年初,王稼祥到達西柏坡,出席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他和朱仲麗看望了周恩來和鄧穎超,戰(zhàn)友久別重逢,分外親切。周恩來和鄧穎超關切地詢問王稼祥的身體情況,并為他的身體得到較好的康復而欣慰。七屆二中全會之后,中央內定王稼祥擔任駐蘇大使。一段時間里,他和周恩來經常一路往返于香山和北京飯店,為即將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工作而謀劃操勞。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王稼祥任外交部第一副部長兼首任駐蘇大使。在啟程赴蘇前,周恩來為王稼祥送行,他動情地說:“建立國家的外交關系,派大使,搞外交,我們經驗太少哇。稼祥同志,要多總結經驗,推動我們外交工作的發(fā)展!”《人民日報》也發(fā)表了題為《把中國人民的友情帶到蘇聯(lián)去——歡送王稼祥大使離京赴蘇》的社論,社論中說:“這是中國人民第一個真正能代表自己意志的外交使節(jié)出國,又是到新中國的第一個友邦蘇聯(lián)?!痹谕跫谙閾务v蘇大使期間,恰逢毛澤東、周恩來訪蘇。他在毛澤東、周恩來的領導下,為出訪的圓滿成功做了大量具體的工作。
后來,王稼祥奉調回國,任中聯(lián)部部長,后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兼中聯(lián)部部長。針對這件新的工作,周恩來一再關照王稼祥:“政府外交工作、各國兄弟黨及工人革命運動工作、世界人民的友好工作,三條線都要溝通、做活,你的擔子尤其重?。 痹谥新?lián)部任職期間,王稼祥和周恩來一起多次出國參加國際會議,同兄弟黨進行談判。每次出國前,周恩來總是關切地對王稼祥說:“帶上仲麗。你身體不好,她是個醫(yī)生,可以隨時照顧你?!倍芏鱽砻看纬鰢际且粋€人辛勤奔波,從沒與鄧穎超一起出去過。有一次,朱仲麗忍不住問周恩來:“小超大姐也去嗎?”周恩來笑著擺擺手說:“我身體好,不需要照顧。再說,有你在,我有了病,你能不管嗎?”風趣的話語,讓朱仲麗笑了起來。
1954年召開的日內瓦會議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次以大國身份參加的重要國際會議,周恩來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團團長率團參會,王稼祥等隨同前往。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政策,周恩來自始至終掌握斗爭的主動權。他那高超的斗爭藝術,贏得了國際輿論的充分認可,連當時一些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為敵的人,也不得不在私下里表示深深佩服。在日內瓦的幾個月時間里,周恩來以他辛勤的工作、他的廣識和談吐風度,爭取了許多外國朋友,使更多的人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有了正確的了解,使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際威望與日俱增。王稼祥與周恩來朝夕相處,他每天都和周恩來共進三餐,也從周恩來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
1962年初,王稼祥冷靜思考、認真分析了當時復雜的國際形勢,就如何改進黨和國家的對外政策提出了一些重要建議。但在當時“左”傾錯誤日益發(fā)展的情況下,他的這些正確意見不僅未被接受,反而被指責犯了所謂“三和一少”“三降一滅”修正主義外交路線的錯誤。同年9月,在出席中共八屆十中全會后,王稼祥由于當時身體狀況較差,在醫(yī)院治療一段時間后,經中央同意休養(yǎng)治病,不再擔負中聯(lián)部的實際工作。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不久,中聯(lián)部機關里的造反派將斗爭的矛頭指向了王稼祥。在康生的煽動下,一時間,在中聯(lián)部機關,給王稼祥貼的大字報鋪天蓋地。造反派的批斗,他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受到很大的折磨。
1966年10月24日,毛澤東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講話時提到了王稼祥,再次肯定了王稼祥在黨的歷史上的積極作用。會議期間,周恩來特意找到中聯(lián)部副部長伍修權,對他說:“毛主席有過指示,王稼祥同志是有過功勞的人,現(xiàn)在身體不好,不要揪斗?!庇终f:“修權同志,你是了解王稼祥同志的,也了解中央對他的態(tài)度,你應該出來替王稼祥講講話?!?/p>
會后,伍修權回到中聯(lián)部,在干部會議上向大家介紹了王稼祥的經歷和對黨的事業(yè)的重大貢獻,特別提到在遵義會議上王稼祥的貢獻。伍修權還說:“王稼祥同志在許多問題上都是站在毛主席一邊的,毛主席曾經多次贊揚過他?!钡S后不久伍修權也被打倒,王稼祥繼續(xù)受到沖擊,后被下放到河南信陽。直到1970年10月,他才在毛澤東、周恩來的關心下,回到北京治病。
九一三事件后,在揭批林彪問題的工作會議上,周恩來又提到了王稼祥,肯定了王稼祥在中國革命歷史上的重大貢獻。他說:長征途中,“進入貴州前后,就爭論起來了……在爭論過程中,毛主席說服了中央許多同志,首先是得到王稼祥同志的支持,還有中央其他同志”。這對于處于困境的王稼祥來說,是十分難得的慰藉。
1972年6月,王稼祥夫婦與王震夫婦一起看望朱德。朱德見到王稼祥,十分高興。他對王稼祥說:“毛主席沒有忘記你,我們都認為你是有功勞的,是在關鍵時刻立了大功的,你會很快分配工作的。”朱德實際上是婉轉地向王稼祥傳達毛澤東想重新起用他的意思。
王稼祥聽后,回去就動筆給黨中央、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自我批評外,還表達了重新出來工作的愿望。毛澤東看了信后,向周恩來等人講了一大段對王稼祥高度評價的話,他說:“王稼祥同志寫了份報告給我,這樣的老干部只講過,不講功,很難得。應該很快讓他出來工作。他是有功的人,他是教條主義中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我的。遵義會議上他投了關鍵的一票。王稼祥功大于過。遵義會議后成立三人軍事領導小組嘛,我嘛,你嘛(指周恩來),還有王稼祥嘛,奪了王明等人的軍權。”
毛澤東還批示,讓王稼祥參加老中央委員學習班,請周恩來辦理,并讓周恩來在擴大的中共九屆三中全會上傳達他的講話。在中共十大上,王稼祥當選為中央委員。中共十大之后,中央分配王稼祥做十大文件的俄文翻譯工作。這項工作做完后,周恩來考慮安排他進入新成立的負責外事工作的領導班子,協(xié)助自己搞外事工作。
1974年初,“四人幫”發(fā)動“批林批孔”運動,企圖把這次運動的矛頭指向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1月22日,《北京日報》刊發(fā)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大批判組”的名義撰寫的文章,文中也批判了所謂的“三和一少”妖風。該文名義上是以劉少奇為批判對象,實際牽扯到王稼祥和一大批老干部。1月24日,王稼祥看到了《人民日報》轉載的這篇攻擊文章,心情異常沉重。當天夜里,他又接到通知,讓他第二天上午到北京工人體育館去參加在京中央直屬機關和國家機關批林批孔萬人動員大會。為此,他憂心忡忡地對朱仲麗說:“仲麗,我相信,這不是毛主席的政策。有人在搗蛋,要整總理??!”整整一夜,王稼祥不能入睡,輾轉反側,憂心忡忡。誰知這一席話竟成了王稼祥的訣別之詞!凌晨,王稼祥心臟病突發(fā),搶救不及,終于飲恨而去。
在王稼祥追悼會那天,已身患絕癥、忍著病魔侵襲的周恩來參加了王稼祥的追悼會。在追悼大廳,面帶悲容的周恩來大步走到朱仲麗的面前,雙手有力地緊握著朱仲麗的手,懇切地連聲說:“真沒料想到,真沒料想到。你要保重,保重!”朱仲麗看著周恩來那異常悲痛的臉,心中無比感動和溫暖,想到周恩來和王稼祥的戰(zhàn)友情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責任編輯:張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