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陽方言的疑問代詞

李 婷

（安康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陜西 安康 725000）

旬陽縣位于陜西省南部，東與湖北省鄖西縣、陜西省白河縣毗鄰，南同陜西省平利縣、湖北省竹溪和竹山二縣接壤，西同陜西省漢濱區(qū)相鄰，北與陜西省鎮(zhèn)安縣相接。旬陽方言屬中原官話，其疑問代詞從音節(jié)形式的角度可以分為單音節(jié)疑問代詞、雙音節(jié)疑問代詞和多音節(jié)疑問代詞；從語義內(nèi)容的角度可以分為問人、問事物、問處所、問時間、問數(shù)量程度、問方式性狀、問原因目的等多種類型。疑問類別及具體疑問代詞如表1所示。

表1 旬陽方言的疑問代詞

一、疑問代詞的基本用法

旬陽方言疑問代詞的基本用法為句中發(fā)問，以求回答。

（一）問人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人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誰”和多音節(jié)詞“誰的”“誰們”“哪個”“哪位”“哪些”“哪一個”“哪一位”“哪一些”等。其中，“哪個”“哪位”“哪一個”“哪一位”表示單數(shù)；“誰們”“哪些”“哪一些”表示復數(shù)；“誰”既可以表示單數(shù)也可以表示復數(shù)；“誰的”一般表示領屬。

1.誰、誰們、誰的

“誰”是旬陽方言中最基本且使用頻度最高的問人疑問代詞，在句中主要做主語、賓語、定語，有時也做謂語。

（1）（幾個） 誰敲門？

（2） 那（是） 誰？

（3） 那（是） 誰他（們） 老師？

例（1）中“誰”為主語。例（2） 中，有判斷動詞“是”時，“誰”為賓語；去掉判斷動詞“是”，“誰”為謂語?！澳鞘钦l”說成“那誰”后意思不變，但口語色彩更加明顯。例（3）中“誰”為表領屬的定語，這種情況下的“誰”一般不單獨出現(xiàn)，其后往往跟有第三人稱單數(shù)或復數(shù)形式。同時，當“誰”出現(xiàn)在不特別強調(diào)單復數(shù)的疑問句中時，一般傾向于指單數(shù)；但若句中出現(xiàn)明確的復數(shù)人稱代詞“你們”“他們”等或數(shù)量詞“幾個”等，“誰”用來指稱復數(shù)就十分明顯了。

“誰們”是“誰”的復數(shù)形式，句法功能和“誰”相同，即：

（幾個）誰敲門？=（幾個）誰們敲門？

那（是） 誰？=那（是） 誰們？

那（是）誰他（們） 老師？=那（是） 誰們他們老師？

因為“誰”本身就可以指稱復數(shù)，所以“誰們”在口頭語言中的使用頻度并不高。

“誰的”在普通話中一般做賓語、定語，表示領屬，如“這是誰的（書包）？”這種用法和普通話一致，在旬陽方言中也比較常見。除此之外，“誰的”還可以在句中做主語。

（4）今兒開會誰的主席？

例（4）中，“誰的”領屬意味淡化，意義相當于“誰”或“誰是”，整句表達的意思同于“今天開會誰是主席”。

2.哪個、哪位、哪一個、哪一位、哪些、哪一些

“哪個”“哪位”“哪一個”“哪一位”“哪些”“哪一些”的語法功能和“誰”一致，均可在句中充當主語、賓語、定語和謂語。其中，“哪個”“哪位”“哪些”分別是“哪一個”“哪一位”“哪一些”的省略數(shù)詞形式。即：

誰敲門？=哪（一） 個/哪（一） 位/哪（一）些敲門？

你（是） 誰？=你（是） 哪（一） 個 /哪（一） 位？

那是誰他（們） 老師？=那是哪（一） 個/哪（一） 位/哪（一） 些（人） 他（們） 老師？

和“誰”不同的是，“哪個”“哪位”“哪一個”“哪一位”只能用來指稱單數(shù)，不能表示復數(shù)?！澳模ㄒ唬┪弧钡臅嬲Z色彩較強，使用頻率最低，一般只用于正式、嚴肅場合或表尊稱?！澳男薄澳囊恍本鶠楸韽蛿?shù)的問人疑問代詞。并且，“誰”“誰們”可受“幾個”“（一）些”等數(shù)量詞修飾，“哪些”“哪一些”前不能加數(shù)量詞。

（二）問事物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事物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啥”和多音節(jié)詞“啥子”“哪個”“哪些”“啥把戲”“哪一個”“哪一些”等，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什么”。其中，“哪個”“哪一個”表示單數(shù)；“哪些”“哪一些”表示復數(shù)；“啥”“啥子”“啥把戲”既可以表示單數(shù)也可以表示復數(shù)。

1.啥、啥子、啥把戲

這是一組以“啥”為核心的疑問代詞，“啥子”“啥把戲”是在“啥”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它們在句中均可做主語、賓語、定語。

（5） 今兒這一桌子席，啥/啥子/啥把戲（是）你做的？

（6） 今兒這一桌子席，你做的（是）啥/啥子/啥把戲？

（7）啥/啥子事情把你愁得呀？

“啥”“啥子”“啥把戲”在例（5） 中為主語，例（6） 中為賓語。例（7） 中，“啥”“啥子”為定語，“啥把戲”一般沒有這種用法?！吧丁薄吧蹲印薄吧栋褢颉奔瓤梢灾竼螖?shù)也指復數(shù)，如對例（5）（6） 的回答可以是“雞”，也可以是“雞、魚都是我做的”。在這三個疑問代詞中，使用頻度最高的是“啥”；口語化色彩最鮮明的是“啥把戲”，這個詞現(xiàn)在在年輕人中已很少使用。

2.哪個、哪些、哪一個、哪一些

“哪個”“哪些”“哪一個”“哪一些”既可問人，也可問事物，語法功能基本相同。但在語義表達上略有區(qū)別：“哪個”“哪些”“哪一個”“哪一些”在問人時，選擇性不強，問事物時，具有明顯的選擇性。如說話者在問“你是哪（一）個”時，并沒有預設有幾個人，也沒有暗指一定是幾個人中的一個人；但說話者在問“今兒這一桌子席，哪（一）個/哪（一） 些是你做的”時，就已經(jīng)預設選擇的范圍是桌子上的所有菜，回答者只能在這個范圍內(nèi)選擇一個或多個作答。

（三）問處所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處所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哪兒”和多音節(jié)詞“哪兒還兒”“哪一截兒”“啥（子） 地方兒”。

（8） 哪兒 /哪（兒） 還兒 /哪一截兒 /啥（子）地方兒是魯家臺？

（9） 你住哪兒？/哪（兒） 還兒/哪一截兒/啥（子）地方兒？

（10） 你（是） 哪兒/哪（兒） 還兒/哪一截兒/啥（子） 地方兒（的） 人？

“哪兒”“哪（兒）還兒”“哪一截兒”“啥（子）地方兒”用法相同，均可在句中做主語，如例（8）；做賓語，如例（9）；做定語，如例（10）。從語義上看，“哪兒”“哪兒還兒”詢問的對象比較寬泛，“哪一截兒”“啥（子）地方兒”詢問的對象范圍比較小，更加具體。

（四）問時間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時間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幾”以及多音節(jié)詞“幾時”“好久”“啥時（候）兒”“啥時間”“多長時間”“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等。

1.幾

“幾”是針對日期提問的疑問代詞，在句中主要做賓語、謂語。

（11） 今兒（是） 幾？

例（11）中，“幾”在判斷動詞“是”不省略時做賓語，“是”也可以省略，省略后“幾”做謂語。這種表達只用于詢問日期，意思是“今天是幾號”，若詢問年（月） 份或時間段（點） 時，沒有這種表達。

2.幾時、啥時（候） 兒、啥時間

（12） 幾時/啥時（候） 兒/啥時間出發(fā)啊？

（13） 咱們上次遇到是幾時/啥時（候） 兒/啥時間?。?/p>

（14） 你幾時/啥時（候） 兒/啥時間到的？

（15） 你說的那是幾時/啥時（候） 兒/啥時間的事情？

例（12）（13）（14）（15） 中，“幾時”“啥時（候）兒”“啥時間”分別做主語、賓語、狀語、定語，意思相當于“什么時間”，表達的是時間點的概念。

3.好久、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

“好久”“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是針對時段長短進行提問的疑問代詞，一般在句中做賓語、狀語。

（16）你還得好久/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

（17） 你好久/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能把作業(yè)做完？

“好久”“好長時間”“好大一下兒”在例（16）中為賓語，例（17）中為狀語，意思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多久”“多長時間”。在使用中，這四個詞所反映的說話人對時間的認知不太一樣：說話人使用“好大一下兒”時，一般表示的時間較短。

（五）問數(shù)量程度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數(shù)量程度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幾”“多”“好”“很”和雙音節(jié)詞“多少”“好多”“好些”。其中，“幾”“多少”“好多”“好些”只用來詢問數(shù)量，“多”“好”“很”既可以用來詢問數(shù)量也可以用來詢問程度。

1.幾

“幾”詢問的數(shù)字比較具體，一般在句中做主語、賓語，不能單獨做定語，即不能說“幾人”“幾書”，此用法和普通話一致。

（18） 幾是二的倍數(shù)？

（19） 你剛說的是幾？

2.多少、好多、好些

“多少”“好多”“好些”表疑問時，可以指具體數(shù)字，也可以是概數(shù)。它們一般在句中做賓語、定語。

（20）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有多少/好多/好些？

（21）教室里還有多少/好多/好些學生？

“多少”“好多”“好些”三個詞可以對人數(shù)、事物數(shù)、事件數(shù)以及時間、處所和其他方面涉及的數(shù)量進行提問。其中，“多少”在普通話中常用。

3.多、好、很

“多”“好”“很”既可以用來問數(shù)量，也可以用來問“程度”，一般在句中做狀語。

（22） 這個東西有多重/好/很重？

（23）你說這兩天西安到底有多/好/很熱？

普通話中用于詢問數(shù)量或程度的單音節(jié)疑問代詞有“多”，旬陽方言中“多”的用法同普通話，還多了“好”“很”兩個。“多”“好”“很”在詢問數(shù)量或程度時，可以問大小、長短、深淺、薄厚、年齡等多個方面，一般不單用，后面必須跟表示具體詢問內(nèi)容的形容詞。跟在“多”“好”“很”后面的形容詞可以是表示積極方面的“大”“長”“深”等，也可以是表示消極方面的“小”“短”“淺”等，但一般表示積極方面的形容詞使用頻度高于表示消極方面的形容詞。

（六）問方式性狀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方式性狀的疑問代詞以單音節(jié)詞“咋”為基礎，衍生了多音節(jié)詞“咋辦”“咋么”“咋樣”“咋么地”“咋哪塊兒”等，它們主要在句中做謂語、狀語、補語等。

（24） 你咋/咋辦/咋么/咋樣/咋么地（了）？

（25）這事情你打算咋/咋么/咋樣/咋么地/咋哪塊兒弄？

（26）給你交代的事情你弄得咋樣？

例（24）中，“咋”“咋辦”“咋樣”“咋么地”做謂語，表示詢問人或事物、事件的性狀，意思是“怎么”“怎么樣”，其后的語氣詞“了”可要可不要，“咋哪塊兒”沒有這種用法；例（25）中，“咋”“咋么”“咋樣”“咋么地”“咋哪塊兒”在具體的謂語動詞前做狀語，表示詢問動作進行或事件進行的方式，表達“以何種方式”的意思，“咋辦”沒有這種用法；例（26） 中，“咋樣”做補語，表示詢問事情進展的狀態(tài)。

（七）問原因目的的疑問代詞

旬陽方言問原因目的的疑問代詞有單音節(jié)詞“咋”和雙音節(jié)詞“咋么”“為啥”“做啥”三個，一般在句中做狀語、謂語。

（27）昨兒吃飯你咋/咋么/為啥/做啥/不去？

（28）你一天這么拼命到底為啥？

例（27） 中，“咋”“咋么”“為啥”“做啥”在句中做狀語，目的在于詢問不去吃飯的原因；例（28）中，“為啥”在句中做謂語，意在詢問拼命的目的。

二、疑問代詞的非疑問用法

上述疑問代詞除了表示詢問，還有以下用法：

（一） 反問

反問是一種特殊的問句，用疑問的形式表達的其實是肯定的語氣，而且這種肯定語氣比用陳述句更強烈。在這種情況下，句中出現(xiàn)疑問代詞，但不求得到對方回答。旬陽方言的各類疑問代詞均可用于反問以表強調(diào)。

（29） 誰/哪（一）個/哪（一）位還認不到他了？

（30）好好的工作你不要，成天顛三倒四，你還想做啥/啥子？

（31）這事你也不用問我，我知道的哪兒有你清楚？

（32）我就想不通你啥時候兒才能懂事？

（33）你還要我讓說好多你才能聽話？

（34）都到這時候了，我咋幫得了你？

（35）老了老了，還買這么紅的衣裳做啥？

（二） 任指

任指，表示任何、所有、全體，在所指范圍內(nèi)無一例外。

（36） 今兒這事解釋不清，誰/哪（一） 個/哪（一） 位都嫑想走！

（37） 他一不高興，你說啥/啥子/啥把戲/哪（一） 個/哪（一） 些都是閑的。

（38） 手上一堆活，哪兒/哪（兒） 還兒/啥（子）地方兒/哪一截兒都去不成。

（39） 等把事情忙清白了，你想啥時候兒/啥時間走就啥時候兒/啥時間走。

（40） 你想咋/咋辦/咋么/咋樣/咋么地/咋哪塊兒都行。

旬陽方言中，用疑問代詞表任指，可以涉及人、事、物、處所、時間、方式等多方面。為增強語氣，有時還在句中加范圍副詞“都”和其搭配。

（三） 虛指

虛指往往指稱的是不必指稱清楚、不想指稱清楚、不能指稱清楚的不肯定的人或事、物。

（41）這個地方兒好像上一次我跟誰/哪（一）個/哪（一） 位/哪（一） 些來過。

（42） 管它是啥/啥子/啥把戲/哪（一） 個/哪（一）些，先進去看了再說。

（43） 咱們好像在哪兒 /哪（兒） 還兒 /啥（子）地方兒/哪一截兒見過的。

（44）啥時候/啥時間找個地方兒聚一下子。

三、結語

旬陽方言疑問代詞較之普通話數(shù)量更為豐富，分類更為細致，保留了較多口語化的用法。同時，在旬陽方言的疑問代詞系統(tǒng)中，我們既可以看到“誰”“啥”“咋”“多”等地道的中原官話詞語，又可以看到“哪兒還兒”“幾”“好”等西南官話、江淮官話詞語，足見方言之相互影響和滲透，但這種相互影響和滲透并未改變旬陽方言中原官話的本質(zh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