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背后的魚群（8首）

今天的雨……

今天的雨適合彈奏

讓我們忘記這將要結束的秋天

從雨里 認識被打濕的身體

認識放棄而什么都不擁有

雨都是破碎的但雨聲

如此完整

它們清脆模糊

到來消失又到來

就像你對自己低語

這些低語沒有內容

這些低語是你對自己

也不愿意說清楚的話 就像雨

下著彈奏著

空白卻連著空白

雨中最后的莊稼都濕透了

后來的雨把先來的雨打得更濕

更碎了

最后休止符顯現(xiàn)出來

聽眾在我心里起身 留下我

和已經(jīng)更少的秋天

歸來

被許諾的歸來，如同流亡

道路彎曲著延伸

一切仍然是其所是地

在它們一直在之處

沉默地打量它們眼前

經(jīng)過之物

沒有開端。

每個人都只是

這個世界的中途加入者

被定義，被決定

在被存在中將自己

如無葉的仙人掌慢慢展開

陽光中沒有裂縫供回憶出沒

夜色中也沒有

“從前”因此變得虛無

而當你說出“現(xiàn)在”

你已進入

下一個“現(xiàn)在”，恰好看見

一棵樹被另一棵樹一分為二

然而我仍行走在歸來的路上——

一種錯覺，但比

沒有這種錯覺要好

我繼續(xù)并閱讀我在這兒

出生的故事，從而具有

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必需的統(tǒng)一

以及莫可名狀，但栩栩如生的兩重性

仰望天空

天空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遙遠

它里面有幾顆星

寒冷使它們收斂了

本就微弱的光芒

不再有天真的想法。

冬天的殘酷，使柔弱

也變得堅硬，譬如流水

凝固成冰

辯證法認為這是一個錯誤

我同意。

我讀書時并不生活

我想其他人也都如此

一棵樹向我投下

在夜里也能感覺到的

它的陰影——

那正是我必須承受之物

是與我與天空相對照的

無知而虛無的一切

鏡子背后的魚群

松林。蒼老的綠

白色的雪

寒冷，從地面堆積到天空

一只鳥飛過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山谷深處，凍起來的湖

等于消失

但我知道

那鏡子的背后有魚在游動

浩大的魚群

在那兒迷了路

那兒比這松林更加寒冷

節(jié)制

雨中的樹木，枝葉格外繁茂

沉悶的綠把一切都遮掩了

足跡：一條船劃過水面

但船仍在水里

天空也在水里

雨，填滿了天空的空隙

雨變得更密。我能看見雨

聲音冗長，沉悶

濺進我正在寫的這首詩

我不得不努力保持節(jié)制

速寫：鴿子

鴿子，既飛翔又行走之物

一步步丈量人間的

現(xiàn)實主義者

又御風而行，在虛無的空中

飄逸著浪漫主義

它們體態(tài)優(yōu)美

飛翔就更優(yōu)美

我觀看它們

它們也偶爾觀看我

——它們熟知人類

和平的使命

據(jù)說就在它們身上

這讓它們的飛翔看起來有些沉重

但它們仍然每天飛翔

在我們在整個人類的頭頂

在污染或者潔凈的空氣里

它們在飛。在飛……

它們飛翔時從不鳴叫

在我意識的天空也一直沉默

像一群幽靈，又像醒來的往事

不能再黑白分明

冬天的蘋果樹

冬天到了，我看見的蘋果

都安靜在紙箱和攤頭

陳列出紅色和紫色——

它們現(xiàn)在只是一種水果

我固執(zhí)地想到失去它們的

蘋果樹，那些寒風的

黑色空枝

在寒風中更加瘋狂地搖晃

像暴風雪那樣瘋狂

那樣理智，就像

一種持續(xù)的絞痛

歷史，正從那兒開始

風關上它自己的……

風關上它自己的門

風總是短暫于它自己

或他人的期待

樹葉不動，夜垂直落下

它里面有

等待傾聽的偉大寧靜

空曠的原野上沒有人走路

到處是晚秋野蓼

微微辛辣的氣息

聲音潛伏著

星星是天空的闖入者

閃爍的星光似乎在說：

瞧！我們就是這樣生活

闖進黑暗

變成將把自己耗盡的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