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逢彬
摘 要:《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50條對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法律適用作出了具體規(guī)定。以該法第50條之被請求保護地為中心展開討論,指出法院在適用準據法過程中存在的不足,并對涉外知識產權侵權責任法律適用提出相關完善建議。
關鍵詞:涉外知識產權;被請求保護地;連接點
中圖分類號:D9 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8.16.063
我國關于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法律適用規(guī)范在《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以下簡稱《法律適用法》)頒布之前處于空白缺失狀態(tài),受審判經驗不足和法律淵源不完善的限制,法院對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按照普通侵權的沖突規(guī)范即《民法通則》第146條確定準據法。《法律適用法》作為我國首部單行的國際私法自施行以來已有六年之余,其第七章第50條對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法律適用作了專章規(guī)定。
1 解讀連接點之被請求保護地
《法律適用法》第50條規(guī)定:知識產權的侵權責任,適用被請求保護地法律,當事人也可以在侵權行為發(fā)生后協(xié)議選擇適用法院地法律。
被請求保護地應當理解為涉案的被侵害方請求其對知識產權的相關權利予以保護的國家,其作為連接點是優(yōu)先適用國內法的要求。雖然權利注冊地、侵權行為地、法院地等都與知識產權相關,但相比之下,選擇權利注冊地作為連接點會造成權利人于保護程度高的國家申請知識產權,形成知識產權保護兩極分化的趨勢;侵權行為地作為連接點給侵權行為人為了規(guī)避法律而選擇實施侵權地點提供可能;法院地作為連接點在知識產權的侵權行為地與法院地相異的情況下與知識產權的地域性相違背。
被請求保護地作為連接點也是世界各國在知識產權領域通行的立法模式。《歐盟關于非合同之債法律適用的第864/2007號條例》(羅馬Ⅱ)第8條第1款規(guī)定“因侵犯知識產權所引起的非合同之債,應適用被請求保護地法,聲稱對該項知識產權予以保護的國家的法律”。瑞士聯邦1987年的《國際私法法規(guī)》第110條第1款規(guī)定“知識產權適用被請求保護知識產權的國家的法律”。《俄羅斯聯邦民法典》第1132條第1款規(guī)定“知識產權及其保護,適用據以請求保護該權利的國家的法律”。我國關于涉外法律關系適用規(guī)范的發(fā)展起步較晚,從無到有,從散見于各部門法的零星條款到制定專門的國際私法,發(fā)展過程中借鑒了歐盟和瑞士等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立法和實踐經驗。
2 我國司法實踐中對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問題
在知識產權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下,我國與境外跨國知識產權流動加快,涉及復雜技術尤其是高端技術的知識產權侵權糾紛案件不斷增加。但受傳統(tǒng)觀點的影響,我國司法實踐中常認為在涉及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案件適用準據法的選擇上,一般不存在適用外國法律的情形而理所應當適用我國法律?!斗蛇m用法》第50條規(guī)定的適用在司法實踐中仍停留于形式層面,司法機關在審理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實踐中,還存在一些不足之處。
國內法院常忽略案件的涉外因素,直接適用國內法審理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被請求保護地法律與我國法律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二者之間并沒有必然的聯系,我國法院在審理涉外知識產權案件中,缺乏對被請求保護地認定的說明、明顯忽略案件的涉外因素而直接適用我國法律的現象較為普遍。例如在杭州衛(wèi)國機械有限公司與卡斯卡特公司知識產權糾紛一案中,原審原告卡斯卡特公司不服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民事判決向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民事判決書最終判決結果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其對法律適用的表述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146條規(guī)定‘侵權行為的損害賠償,適用侵權行為地法律,因本案被訴侵權產品生產地、銷售地均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故本案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該案直接援引《民法通則》適用侵權行為地的規(guī)定,忽略了《法律適用法》關于被請求保護地的適用,雖然此案適用被請求保護地或侵權行為地其結果是一樣的,但是法律援引沖突規(guī)范的規(guī)則缺乏適當性和嚴謹性。再如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蒙特布蘭-辛普洛公司與廈門新白鷺洲大酒店有限公司知識產權糾紛一案中,原審法院對適用法律的選擇問題并未作詳細說明而直接適用了《商標法》,忽略了涉案主體的特殊性;而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在二審民事判決書中也認定原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即使上述案件適用我國法律對審理的結果無影響,但應當對適用法律的選擇做出充分嚴謹的說明。
其次是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缺乏準確性。相比《法律適用法》第44條,第50條關于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規(guī)定屬于特殊法條,按照法律位階原則應當被優(yōu)先適用,尤其是在被請求保護地與侵權行為地相異時更有必要對其進行區(qū)分。我國法院在實踐中將涉外知識產權侵權與一般涉外侵權混同的情形常有存在,在日本斑馬株式會社告邱廷希侵犯商標權糾紛一案中,杭州市濱江區(qū)人民法院審理后判決被告邱廷希停止銷售侵犯原告斑馬株式會社的商標專利權產品并賠償經濟損失。判決書直接援引《法律適用法》第44條適用了侵權行為地法律,認為“斑馬株式會社系在日本注冊的企業(yè)法人,因本案侵權行為發(fā)生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故本案審理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規(guī)定”,而回避了其第50條關于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忽視了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與一般民事侵權糾紛的區(qū)別。在歐司朗股份公司訴四川藍景光電技術有限責任公司等侵犯商標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案中,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同樣直接援引了《法律適用法》第44條的規(guī)定,認定過程缺乏準確性。
地方法院在實踐中也經常把被請求保護地和法院地、權利注冊地混同?!斗蛇m用法》第50條將被請求保護地與法院地并列,根據法律的一般解釋規(guī)則,二者明顯并不等同。立法者在法律制度的設計上做到了立法嚴謹,法院在實踐審判中就更應當注重區(qū)分。在實踐中被請求保護地和法院地、權利注冊地也有重合的可能性,但三者相異時法院就法律適用的準據法選擇應當予以說明。
3 被請求保護地認定的改進建議
如前分析,根據被請求保護地這一連接點來確定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適用的準據法對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承擔具有重要意義。針對我國法院在實踐中對被請求保護地認定存在的不足,可從以下方面改進。
重視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涉外因素,兼顧其涉外性和特殊性。法院在適用《法律適用法》第50條時應當首先對被請求保護地作出認定,并對根據這一連接點就最終確定選擇適用的準據法加以充分說明,確保法律適用的準確,這也是法院作出公正裁決的前提。
嚴格區(qū)分被請求保護地與其他連接點的關系,準確援引準據法。被請求保護地、侵權行為地、法院地和權利注冊地互不相同、彼此獨立,在實踐中又有重合的情形,因此嚴格區(qū)分被請求保護地與相關的連接點是司法審判的必須環(huán)節(jié)。由于《法律適用法》第50條僅能指引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所適用的法律規(guī)范,據此來確定選擇適用準據法直接關系到當事方的權利義務關系。針對上述分析的情況,筆者認為在短期內難以實現法律的制定和修改,可通過司法解釋的形式統(tǒng)一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標準,增強法律適用的準確性。
發(fā)揮知識產權法院的引領示范作用,完善審判機制。北京、上海和廣州知識產權法院自2014年成立以來各項工作有序開展,實現了良好的開局。在涉外知識產權案件受理中,三家知識產權法院更應當發(fā)揮引領示范作用,提高案件審判質量、統(tǒng)一裁判標準,構建一些具有指導性和參考性的案例,樹立我國法院知識產權審判的新形象。
4 結語
規(guī)范涉外知識產權侵權責任的法律適用有助于完善我國法院關于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的審判,同時對提高我國在知識產權司法保護方面開放自信的國際形象具有重要的意義。我們既要總結涉外知識產權領域內已經取得的成就和司法審判經驗,又要正視在司法審判中存在的不足,尤其是審理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時對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與選擇問題。完善《法律適用法》第50條關于被請求保護地的認定標準有助于提高我國涉外知識產權侵權糾紛的審判質量,對加強我國知識產權的國際合作也有添磚加瓦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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