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滿城概念研究

韓效 葉皓然 周至人 張毅捷

摘 要： 滿城是清代出現(xiàn)的一種特殊城市類型，從學界現(xiàn)有關于滿城的研究成果看，不僅統(tǒng)計的滿城數(shù)量不盡相同，對于滿城的定義也存在不同意見。據(jù)清代八旗駐防的重要文獻《八旗通志》可知，清代滿城共11座，這些滿城是清前期在內(nèi)地軍事重地（一般是地方行政中心）設置的永久性駐防城，主要駐扎八旗官兵（含八旗滿洲，最高級官員為正三品城守尉以上）及其眷屬，城市管理較嚴格，城市形態(tài)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一般設有有形的邊界。據(jù)此看來，以往存在爭議的三類“滿城”，即京師（北京）、東北和新疆的駐防城以及內(nèi)地的德州等八座駐防城均不滿足以上條件，也就是說嚴格意義上的清代滿城只有《八旗通志》所載的11座。明確滿城的定義及數(shù)量，對于深入研究八旗駐防、清代滿城、中國城市史和中國軍事史均有一定的價值和意義。

中圖分類號： TU984.2； K249.2

文獻標志碼： A文章編號： 1009-4474（2018）03-0115-12

關鍵詞： 清代；滿城；駐防城；八旗駐防；中國城市史；中國軍事史

滿城是清代出現(xiàn)的一種特殊類型的城市。已有一些學者專門探討過“滿城”的特征，并根據(jù)各自的概念界定統(tǒng)計出了清代的滿城數(shù)量，大概有20座①〔1〕、48座②〔1〕、27座③〔2～3〕、34座④〔4〕、24座⑤〔5～6〕等五種數(shù)據(jù)六種觀點——其中“27城說”有兩種觀點。很顯然，學界對滿城的定義并不統(tǒng)一，因此有必要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一、滿城的數(shù)量

雖然學界對滿城的定義不盡相同，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滿城屬于清代駐防城的一種，因此研究滿城離不開對清代駐防制度的研究。關于清代駐防制度最基本的史料就是乾隆年間先后編纂的《八旗通志》（初集）〔7〕和《欽定八旗通志》〔8〕。持“20城說”的馬協(xié)弟就是根據(jù)《八旗通志·營建志》統(tǒng)計出的數(shù)據(jù)，并影響了后來各種學說的研究思路。

但是根據(jù)筆者的統(tǒng)計，這一數(shù)據(jù)并非20，而是11?！栋似焱ㄖ荆ǔ跫I建志》〔7〕中明確記載的滿城有10個，而其后編纂的《欽定八旗通志·營建志》〔8〕寫明是滿城的則有11個：除了《初集》中的10城，還加上了涼州滿城（甘肅武威）⑥。綜上，這11座滿城是太原滿城、西安滿城、寧夏滿城、涼州滿城（武威）、潼關滿城、成都滿城、荊州滿城、江寧滿城（南京）、杭州滿城、青州滿城、開封滿城（見圖1）。

二、滿城的特征

明確了清代滿城的數(shù)量，再總結(jié)這些滿城的共性，就可以給清代滿城下定義了。

（一）軍事性

滿城先后見載于兩本《八旗通志》〔7～8〕，說明它首先是駐防城的一種。所謂駐防城，就是清代為了維持中央政府的統(tǒng)治，在各國防重地設置的、用來容納駐扎在那里的八旗官兵的軍事禁地。這表明了滿城的一個基本特征是軍事性，而且這11座滿城都是永久性駐防城。

（二）屬于內(nèi)地駐防城

在《欽定八旗通志》中，這11座滿城全部被歸于“各省駐防二”——是與“各省駐防一”（東北轄區(qū)）和“各省駐防三”（新疆轄區(qū)）相對的概念〔8〕。這里涉及到清代的行政區(qū)劃問題。清代中前期在邊疆施行與內(nèi)地不同的行政區(qū)劃制度：由中央設轄區(qū)并委派重臣。例如在東北地區(qū)設置奉天（盛京）、吉林、黑龍江，在外蒙古設置烏里雅蘇臺，在新疆設置伊犁等一共五個將軍轄區(qū)；在西藏、西寧設置辦事大臣轄區(qū)；還有由中央理藩院直接管轄的內(nèi)蒙古盟旗、套西二旗。上述邊疆地區(qū)加上內(nèi)地18省，全國共析為27個政區(qū)〔9〕。

而上述11座滿城全部屬于內(nèi)地轄區(qū)，完全不含邊疆地區(qū)的駐防城。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這11座滿城分布于直隸省之外的9省，而這9省基本上每省都在一座府城中設置滿城，只有甘肅省為兩座府城（寧夏府和涼州府），陜西省除了在府城西安設置滿城外，還在潼關縣城設置了滿城。

（三）居民以滿洲八旗為主

滿城作為駐防城，其居民必然包含八旗官兵，還有一部分人不可忽視：八旗官兵的眷屬⑧。有人認為“滿城”之得名，是因為滿城居民主要為滿洲八旗〔1，3，5〕。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因為《欽定八旗通志》記述的新疆駐防城中另有“回城”〔8〕，顯然是由于其主要居民為回鶻。同書中還有“漢城”的概念⑨〔8〕。這11城的官兵駐扎情況見表1。

從表1可以看出，滿城駐軍一般為滿洲八旗和蒙古八旗，偶爾在此基礎上加上漢軍八旗。另外，由于滿城都是永久駐防城，因此其中駐軍必然是有相當規(guī)模的，基本都設八旗，不會只駐扎其中兩旗或者四旗。這就把滿城和分布在內(nèi)地各省的其他數(shù)十座駐防城區(qū)別了開來。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就是滿城的駐兵除了有一定規(guī)模外，在級別上也比較高：除了太原滿城、開封滿城和潼關滿城的最高級別官員為城守尉（正三品）、青州滿城和涼州滿城最高級別的官員為副都統(tǒng)（正二品）之外，其余6座滿城最高級別的官員均為將軍（從一品）。

（四）嚴格的城市管理制度

作為軍事駐防城，滿城的管理比一般的城市要嚴格。例如滿城內(nèi)的旗人“平時不允許離城二十里外，有事出城要告假，遠出要注冊，回城要銷假。否則違限不歸以逃旗論，要受到嚴厲處置。”〔1〕同時不準旗人“從事工農(nóng)商等其他技藝”〔1〕?！皾M城內(nèi)各旗牛錄間設有柵欄，旁設哨房，入夜有值班騎兵巡查，不得隨便行走”〔1〕?！懊袢瞬粶柿羲蕹侵小薄?〕?！俺情T啟閉有時，鑰匙掌握在將軍（或副都統(tǒng)、城守尉）衙門里值班章京手中”〔1〕。

（五）功能上是軍事禁地

作為軍事駐防城，滿城的主要功能就是駐扎八旗官兵及其眷屬，而不是以服務一般的城市生活為主，因此滿城內(nèi)的建筑除了兵營、武器庫、馬房、衙門等軍事用房和少量學校、關帝廟之外，別無商業(yè)、娛樂等用房（見表2）。這除了其本身的軍事性使然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權(quán)者力圖使?jié)M城“保持滿洲淳樸之風”、不致“沾染漢俗”——甚至將其提升至“立國”之本的高度B19。

（六）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和有明顯邊界的城市形態(tài)

滿城作為駐防城，其街巷布局是為了適應部隊駐扎而形成的。如果是新建的滿城，則城市形態(tài)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如果是利用舊有城區(qū)建筑滿城，即便難以整齊劃一，但依然渭涇分明、等級森嚴。例如，成都滿城是利用舊城的少城片區(qū)建成，它是在少城中央設置一條主要街道：順城大街，沿著這條大街兩側(cè)均勻、整齊地排列著40余條相似的胡同（見圖2）。

這些胡同內(nèi)房屋的布局可以參考近人對圓明園駐防地的實測調(diào)研B21（見圖3）——成都滿城胡同兩側(cè)應該曾經(jīng)也是整齊地分布著相似的營房；成都滿城內(nèi)駐扎有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他們分別按不同的旗集中居住在一起，每旗之間渭涇分明（見圖2）；同時每旗駐地分別有1條官廳胡同和3、4條兵丁胡同，官廳胡同比兵丁胡同寬，官廳胡同北側(cè)應該曾經(jīng)集中設置了各級衙門和官員居所（見圖2），顯示出駐防八旗內(nèi)部的等級制度。

滿城的另一個形態(tài)特征是：滿城都設置了有形的邊界，或者是柵欄、界墻，或者干脆就是城墻。這一特征保證了軍事禁地的嚴肅性，也方便管理，能夠更有效地規(guī)避軍民之間的矛盾，并保證旗人不會沾染民俗流弊。

（七）創(chuàng)建年代集中于清前期

這11座滿城基本創(chuàng)建于乾隆之前：順治朝4城、康熙朝3城、雍正朝3城，只有涼州滿城創(chuàng)建于乾隆二年（1737年），見圖1。據(jù)《清史稿》卷130：“太宗征藩部，世祖定中原，八旗兵力最強。圣祖平南服，世宗征青海，高宗定西疆，以旗兵為主，而輔之以綠營?！边@段文字概括了清代前期軍事要務和軍事力量的變遷，即清代前期以開辟疆土為要務，“八旗兵”是主要的軍事力量。滿城正是隨著八旗勁旅的征戰(zhàn)不斷在各地設置的，并且和上述軍事走勢相吻合。例如，“世祖定中原”——順治朝的滿城基本都位于中原腹地：西安滿城、江寧滿城、太原滿城、杭州滿城；“圣祖平南服”——康熙朝的滿城基本在南方：荊州滿城、成都滿城；“世宗征青?！薄赫臐M城則主要設在西北地方，如寧夏滿城、潼關滿城，見圖1。

值得注意的是，在乾隆前期設置的涼州滿城仍然延續(xù)了雍正朝的軍事走勢——涼州也位于西北地方；而雍正朝在西北重復經(jīng)營滿城也預示了之后“高宗定西疆”的軍事走勢。

另外有一種滿城的設置與軍事毫無關系。例如，黃平曾指出：“雍正時期，原先設置的眾多八旗駐防地因人口滋生繁衍，旗人生計問題較為突出，因此，雍正及以后設置的駐防，更多出于解決旗人生計問題考慮而設”〔5〕。而雍正朝的青州滿城正是為了解決旗人生計問題而設B23，這反映了雍正朝滿城發(fā)展的另一個趨勢。

（八）基本附于原有的府城

這11座滿城中，除了寧夏滿城、潼關滿城、青州滿城、涼州滿城建于雍正之后，其余7座滿城全部建于順治朝和康熙朝，且都附建于舊有府城。這個特征和上述滿城建設年代的軍事政治背景相應：順治時致力于“定中原”，康熙朝則關注“平南服”，這兩朝均著眼于在漢地開拓疆域，所以每攻下一個戰(zhàn)略要地，便會考慮在那里設置包含八旗滿洲駐軍的永久駐防的滿城，而要在短期內(nèi)建成滿城，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舊城。另一方面，由于附設滿城的府城是地區(qū)行政的中心，在這些地方設置滿城有利于鞏固軍事戰(zhàn)果，并且在政治上有一定的宣示主權(quán)的作用。

正是出于這些考慮，上述雍正朝之后的4座滿城在創(chuàng)建之初也都有意附建在原有舊城左近。例如，“自雍正三年旗兵駐防寧夏后，開始先在府城內(nèi)劃一隅之地暫駐，同時于城東北五里處擇建一小城，為旗兵永駐之地”〔17〕。創(chuàng)建潼關滿城時本來也是希望毗連舊城，但經(jīng)過實地勘察后，發(fā)現(xiàn)擬建地“逼近黃河，水勢泛漲可慮。而城內(nèi)更無寬間地址”，遂在“離潼關城西一里許”建設滿城〔7〕。而河東總督田文鏡奏議“滿城擇建于（青州府城）西南角”之事時，曾指出：“臣因建造滿營關系永遠駐防，基地最宜詳慎，其城內(nèi)規(guī)模似再須寬大”B24。另據(jù)《青州府志》：“當事者以為逼狎府城，治兵牧民恐互有所擾，更北五里擇高原而為之”。這就是青州滿城不擇建于青州府城內(nèi)和左近的原因。至于最后一座滿城——涼州滿城則修筑于涼州府城東北1.5公里處〔18〕。

三、滿城的界定

（一）滿城的定義

根據(jù)前述對11座滿城的特征的總結(jié)，“滿城”可定義如下：滿城是清前期在內(nèi)地軍事重地（一般是直隸省之外的地方行政中心）創(chuàng)建的一種永久性駐防城，用來駐扎八旗官兵（含滿洲八旗）及其眷屬。這種城市的功能主要是軍事駐防，管理上比較嚴格，城市形態(tài)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并且有明顯的“界墻”。

（二）有爭議的幾類“滿城”

1.京師

雖然上述五位學者對滿城的定義不盡相同，但是除了馬協(xié)弟先生之外，四位學者都認為京師——北京是一座滿城，而馬先生的“20城說”和“48城說”都不含京師。事實上，《八旗通志》（初集）將10座“滿城”全部劃在“八旗駐防”之下，而從“八旗駐防”之前有關京師八旗用房的記錄來看，京師顯然是獨立于“八旗駐防”之外的；《欽定八旗通志》則將11座“滿城”全部歸于“八旗駐防規(guī)制”下面的“各省駐防二”，在“八旗駐防規(guī)制”之前另有“京城營建規(guī)制”專門討論京師駐防問題，可見兩本《八旗通志》均未將京師算作“滿城”〔7～8〕。也就是說，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京師并非滿城：首先它的所在并非地方行政中心，其次其主要功能也非只是駐扎八旗官兵及其眷屬，還包括一些國家層面的行政功能。

但從廣義上來說，京師又有著和滿城相似的一些特征：首先京師駐防創(chuàng)建于清前期（1644年）；其次京師的確是一種永久性駐防城市；駐扎八旗官兵及其眷屬也是京師的主要城市功能之一；京師的管理也比較嚴格——比一般的滿城還要嚴格；京師的城市格局也比較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并且周回以城墻。就這些方面來講，京師也可以算是一種特殊的滿城。

2.東北和新疆的駐防城

有關東北和新疆的駐防城是否也都是滿城，幾位學者的觀點不盡相同，見表3、表4。

根據(jù)前面的分析，兩本《八旗通志》明確定義的11（10）城全都屬于內(nèi)地駐防城，所以東北地區(qū)和新疆地區(qū)的將軍轄區(qū)內(nèi)的駐防城嚴格意義上來講并不屬于滿城。

3.內(nèi)地的幾座駐防城

有爭議的“滿城”還有下述幾座內(nèi)地駐防城。

（1）德州。德州駐防設于順治十一年（1654），駐扎有鑲黃、正黃二旗的滿洲蒙古589名，最高官員為城守尉B33〔8〕。很顯然德州駐防城的駐軍規(guī)模較小，并且只駐扎了其中鑲黃、正黃兩旗滿洲蒙古，不滿足滿城的駐軍級別要求，這可能就是《八旗通志》不將其稱為滿城的原因。而認可德州駐防城為滿城的有“20城說”“48城說”“27城說”（趙說），這些觀點顯然忽視了滿城駐軍規(guī)模較大的特征。

（2）福州?？滴踉辏?622），清廷在福州設滿洲營地，康熙十九年（1680）正式設置駐防：從杭州調(diào)派左翼四旗的漢軍1026名駐防〔7〕；自乾隆十九年（1754）起，漢軍陸續(xù)出旗，又從京師旗營調(diào)撥2000余人駐防B34〔19〕。可見福州駐防最早是由八旗漢軍單獨駐守，這也許就是《八旗通志》未將福州駐防城列為滿城的原因。而前述的幾種關于滿城的觀點中，也只有“24城說”將福州駐防城列為滿城。

（3）廣州。廣州駐防城設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最初駐防的是鑲黃、正黃、正白上三旗漢軍（康熙二十年），后又續(xù)設正紅、鑲白、鑲紅、正藍、鑲藍五旗漢軍（康熙二十二年）B35，至乾隆二十年（1755）才“廷議裁廣州駐防漢軍兵之半，由京師揀選滿洲八旗兵一千五百名協(xié)眷來廣州”B36，到此時駐扎的八旗滿洲才與八旗漢軍人數(shù)相當。這說明1755年之前廣州駐防城的居民不含八旗滿洲，這可能就是《八旗通志》不將其列為滿城的原因B37〔3〕。而認為廣州駐防城是滿城的有“20城說”、“48城說”、“27城說”（趙說）和“24城說”，均忽視了滿城駐兵以八旗滿洲為主的特征。

（4）右衛(wèi)。右衛(wèi)駐防城籌劃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到康熙三十三年（1694）竣工。由于是在明代右衛(wèi)城的基礎上建設的，所以右衛(wèi)駐防城從一開始就擁有大量軍事用房之外的建筑：寺廟祠堂、商業(yè)設施，甚至還有地方行政衙署B(yǎng)38〔20〕。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右衛(wèi)駐防城城墻以內(nèi)的城區(qū)容納不下駐軍八旗，大量兵營經(jīng)營于城外〔7〕。這直接造成城內(nèi)軍事性不強，而作為駐防城的軍事管理也不容易貫徹執(zhí)行。這可能就是兩本《八旗通志》均不將其列為滿城的原因。目前只有“27城說”（趙說）以及《清代右衛(wèi)滿城變遷研究》〔21〕認為右衛(wèi)駐防城為滿城。

（5）乍浦。乍浦水師營設于雍正六年（1728），雍正八年（1730）“分為左右二營，每營滿洲六旗，蒙古二旗”B39。也就是說，乍浦水師營的駐軍規(guī)模也沒有達到滿城需要至少駐扎八旗滿洲的駐軍要求，這可能就是《八旗通志》不將乍浦水師營算作滿城的原因。前述各方觀點中，“27城說”（趙說）、“27城說”（朱說）和“24城說”認為乍浦水師營為滿城。

（6）綏遠。雍正十三年（1735），清廷議在歸化城旁建綏遠城，乾隆二年（1737）正式動工，乾隆四年（1739）竣工〔22〕。乾隆二年，綏遠城駐防官兵有八旗滿洲、蒙古、漢軍共3900名B40，其中漢軍即有2400名B41；乾隆十年（1745），原有的漢軍出旗，又調(diào)撥京師八旗滿洲1200名，由本駐防余丁內(nèi)揀選500名，加上本駐防原有八旗滿洲兵丁，共計駐兵3200名B42，至此，八旗滿洲方成為該駐防的主力。可見綏遠城和廣州城一樣，在駐防初期以八旗漢軍為主，這恐怕是《八旗通志》不將其列為滿城的原因。前述六種關于“滿城”的觀點中，除“34城說”具體所指不詳之外，其余五種觀點均將綏遠城視為滿城。

（7）莊浪。莊浪駐防城創(chuàng)設于乾隆二年至六年（1737～1741），最初駐扎八旗滿洲、蒙古、漢軍，最高級別的官員為副都統(tǒng)，至乾隆二十八年（1763）改設城守尉。值得注意的是，據(jù)四庫本《欽定八旗通志》：“（乾隆二十八年設）城守尉一人，佐領五人、防御五人、驍騎校五人、筆帖式一人”〔8〕，另據(jù)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諭：“文祥奏酌添抬炮一折。涼州、莊浪各旗官兵，額設抬炮較少，準其于涼州十旗，每旗各添抬炮兩桿；莊浪五旗，每旗各添抬炮二桿”B43，似乎莊浪常駐八旗官兵應為五旗，而非八旗，這也許就是《八旗通志》未認定莊浪駐防城為滿城的原因。上述六種滿城觀點中，除了“34城說”具體所指不詳之外，其余五種觀點均視莊浪駐防城為滿城。

（8）密云。密云駐防城設置比較晚——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駐軍為八旗滿洲和八旗蒙古，其中最高級別官員為副都統(tǒng)B44。密云駐防城的其他條件也基本滿足前述的滿城定義，之所以未被《八旗通志》定義為滿城，是因為該駐防城設置的比較晚，即便是晚出的《欽定八旗通志》里面也沒有記錄該駐防城B45，也就談不上是滿城了。

四、結(jié)語

滿城是清前期在內(nèi)地軍事重地（一般是地方行政中心）設置的永久性駐防城，主要功能是駐扎八旗官兵（含八旗滿洲）及其眷屬，城市管理較嚴格，城市形態(tài)整齊劃一，渭涇分明，等級森嚴，一般設有有形的邊界。

滿城最突出的特征是軍事性，是伴隨著清前期八旗滿洲對內(nèi)地征伐之軍事行動的推進而建立的一種城市（城區(qū)），這種城市一般附設于內(nèi)地地方行政中心，后隨軍事征伐進程的結(jié)束而演變成了類似現(xiàn)代軍分區(qū)性質(zhì)的城區(qū)。滿城的第二個重要特征是其為滿族聚居地，這與其設置的初衷有密切關系——當權(quán)者將其與滿族不得沾染漢族流弊之滿清立國的根本相聯(lián)系，有意在漢族聚居區(qū)分割出孤立的滿族聚居區(qū)。

到了清后期，隨著國家軍事需要的減弱，以及滿漢等各族社會的混合交融，滿城的軍事性和種族屬性逐漸消亡，滿城也隨之走向瓦解和崩潰——這是時代發(fā)展的趨勢使然。

注釋：

①《清代滿城考》（馬協(xié)弟，1990）根據(jù)《八旗通志·營建志》統(tǒng)計出共有滿城20座，這個觀點影響深遠，后來的“27城說”（后出的朱說）和“24城說”都是基于這個方法再加以修正的結(jié)果。馬協(xié)弟的“20城”具體是指：太原滿城、江寧滿城、杭州滿城、德州滿城、廣州滿城、荊州滿城、成都滿城、開封滿城、寧夏滿城、青州滿城、潼關滿城、綏遠滿城、涼州滿城、莊浪滿城、惠遠滿城、惠寧滿城、會寧滿城、鞏寧滿城、孚遠滿城、廣安滿城。

②根據(jù)馬協(xié)弟的描述，“48城說”是其1982年進行滿族社會調(diào)查時聽滿族父老所說，后來隨著對滿城問題研究的深入，他認為所謂的48座滿城應該是在他統(tǒng)計的20座城的基礎上再加上東北的駐防城和新疆的駐防城，詳見《清代滿城考》（馬協(xié)弟，1990）。“48城說”除注①中的20城之外，馬協(xié)弟認為還應該包括以下幾城：黑龍江城、齊齊哈爾城、寧古塔城、伯都納城（《欽定八旗通志》作“白都納”）、烏喇城（馬文指位于永吉縣內(nèi)的烏喇城，也就是《欽定八旗通志》中的打牲烏喇）、三姓城、阿勒楚喀城（《欽定八旗通志》作“阿爾楚哈”）、盛京、遼陽、東京、牛莊、蓋州、海城、鳳城（《欽定八旗通志》作“鳳凰城”）、岫巖、開原、義州、錦州、金州、熊岳、復州、興京等東北駐防城，以及新疆的哈密駐防城、葉爾羌（《欽定八旗通志》作“葉兒羌”）駐防城、徠寧駐防城（《欽定八旗通志》第7715頁“喀什噶爾駐防城條”中說該城乾隆三十六年賜名徠寧城）、英吉沙爾駐防城、阿克蘇駐防城、永寧駐防城（《欽定八旗通志》第7706～7707頁“烏什駐防城條”中說該城被賜名永寧城）、綏靖駐防城（《欽定八旗通志》第7703～7704頁“塔爾巴哈臺駐防城條”中說該城被賜名綏靖城）。根據(jù)統(tǒng)計馬文所列東北和新疆的駐防城共計29城，加上前面的20城，是49城而非48城。

③“27城說”有兩種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前出的是《中國清代營房史》（趙生瑞，1999），認為“駐防城即滿城”，因此趙先生統(tǒng)計的27座滿城是“在陜西、山西以下黃河流域及其以南地區(qū)”，以及“內(nèi)蒙、甘肅、新疆地區(qū)”的駐防城，除此之外，再加上盛京（今沈陽）和京師（今北京）。后出的“27城說”出自《“滿城”特征探析》（朱永杰，2005），認為：“嚴格來說，只有滿足如下條件的駐防城才能被視為滿城：由將軍、副都統(tǒng)、城守尉以及參贊、辦事、領隊大臣率領；駐防中包括滿洲官兵?！币虼酥煜壬慕y(tǒng)計是在馬協(xié)弟的20座滿城的基礎上外加京師、密云以及5個東北的駐防城。具體來說趙說的27城包括：西安、太原、開封、江寧、荊州、杭州、乍浦、成都、福州、廣州、京口（京口是內(nèi)地駐防城，因此表3、4中沒有）、德州、右衛(wèi)、綏遠、寧夏、涼州、莊浪、惠遠、惠寧、鞏寧、古城、吐魯番、巴里坤、青州、潼關、盛京、京師。朱說27城包括：京師滿城，東北吉林地區(qū)的寧古塔、琿春（《欽定八旗通志》作“渾春”）、伯都納（《欽定八旗通志》作“白都納”）、三姓、阿勒楚喀滿城（《欽定八旗通志》作“阿爾楚哈”），西北新疆的惠遠、惠寧、鞏寧、孚遠（《欽定八旗通志》第7696頁“古城條”中說乾隆四十五年設孚遠城，即古城駐防）、會寧（《欽定八旗通志》第7699頁“巴里坤條”中說乾隆三十八年設會寧城上城，即巴里坤駐防）、廣安（《欽定八旗通志》第7698頁“吐魯番條”中說乾隆四十五年設廣安城，即吐魯番駐防）滿城，畿輔地區(qū)的密云、綏遠滿城，以及山西太原府、四川成都府、湖北荊州府、江南江寧府、山東青州府、河南開封府、浙江杭州府和乍浦、陜西西安府和潼關廳，以及甘肅涼州府、寧夏府、莊浪廳等地的滿城。

④“34城說”出自《城治的形態(tài)與結(jié)構(gòu)研究》（章生道，2000）。該文認為，“滿族人大約創(chuàng)建了34個雙子城，大部分在華北和西北”。但作者并未明確列出這34座滿城的名單。

⑤“24城說”出自《清代滿城興建與規(guī)劃建設研究》（黃平，2006），這是一篇專門研究清代滿城的碩士學位論文。黃平在該論著中認為馬協(xié)弟的“20城說”基本可信，他在此基礎上另加了京師（北京）、西安、福州和迪化新城（烏魯木齊），提出了“24城說”。

⑥涼州滿城設于乾隆二年（1737），而《八旗通志》（初集）始編于雍正五年（1727），至乾隆四年（1739）成書，主要記述的是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五朝與八旗相關的史事。這就是涼州滿城不見于《八旗通志》（初集）的原因。

⑦此圖乃筆者據(jù)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八冊所載《清時期全圖（一）》（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繪制。

⑧如前所述，滿城均為永久性駐防城，因此它不僅給八旗官兵提供駐扎地，也同時容納八旗官兵的眷屬隨軍駐扎。

⑨《欽定八旗通志》卷117曾經(jīng)提到寧夏滿城“距漢城東北三里”，這個所謂的漢城應該就是指主要居民為漢人的寧夏老城。

⑩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卷117。另據(jù)《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1128（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下同），順治二年（1645）在西安設右翼四旗滿洲和蒙古，康熙二十年（1681）加設左翼四旗滿洲蒙古。

B11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卷117，《（光緒）續(xù)纂江寧府志》卷3（臺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70年版）。另據(jù)《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1128，順治二年（1645年）在江寧設左翼四旗滿洲和蒙古，后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加設右翼四旗滿洲蒙古。

B12見《（光緒）山西通志》（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4版）卷77。太原府滿城初設時，駐扎有正藍、鑲藍二旗滿洲兵和蒙古兵，還有一定數(shù)量的察哈爾兵。后撤察哈爾兵，雖仍以滿洲兵、蒙古兵為主，但旗屬不詳。

B13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卷117，《清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6版，下同）卷30，《（民國）杭州府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版）卷41。

B14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清史稿》卷130。

B15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四川民族研究所編《清末川滇邊務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89年版）中冊。

B16見《清實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下同）第六冊、《欽定八旗通志》卷35。

B17見《清實錄》第八冊、《欽定八旗通志》卷35。

B18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清史稿》卷130。

B19《駐粵八旗志》（臺北文海出版社1999年版）卷首云：“國語騎射乃滿洲根本，人應所曉各省將軍、副都統(tǒng)必當仰體朕意，將該管滿洲官兵務令各習國語騎射，咸使嫻熟，斷不可沾染漢人習氣，以致有失滿洲本業(yè)。”

B20本表據(jù)《八旗通志》卷24和《欽定八旗通志》卷117的相關內(nèi)容整理。

B21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清華大學的兩名女生茹兢華和王其明曾經(jīng)在林徽因的指導下調(diào)查了圓明園的八旗護軍營房，并據(jù)此撰寫了畢業(yè)論文《圓明園附近清代營房的調(diào)查與分析》，后于2007年增補為《清代圓明園護軍營房調(diào)查分析》。這篇論文不僅及時地記錄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時殘存的清代八旗軍營的基本布局，也是林徽因唯一指導的學生論文，因此無論學術價值還是史料價值都很高。該文記述的圓明園附近營房創(chuàng)設于雍正二年（1724），稍晚于成都滿城的創(chuàng)設年代（1718～1721）。

B22筆者據(jù)《成都城坊古跡考》所載《清光緒三十年圖》（1904年）、《清代成都滿蒙族駐防八旗概述》、《本來寬窄巷子》相關研究成果繪制。

B23雍正帝曾對河東總督田文鏡關于在“山東登萊一帶無庸設水陸滿兵”的奏折做了批示：“（滿洲）滋生甚繁，將來若敷用時，能各省皆令有駐防滿兵方為全美?！币妵⒐蕦m博物院編輯委員會編輯《宮中檔雍正朝奏折》（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77年版，下同）第十一冊（雍正六年十二月田文鏡奏折）。

B24見《宮中檔雍正朝奏折》第十二冊（雍正八年二月田文鏡奏折）。

B25表3中東北駐防城統(tǒng)計自《欽定八旗通志》卷116。

B26《清代滿城考》第32頁作“鳳城”。

B27《清代滿城考》第32頁作“烏喇城”。

B28《清代滿城考》第32頁、《“滿城”特征探析》第79頁作“伯都納城”。

B29《“滿城”特征探析》第79頁作“琿春”。

B30《清代滿城考》第32頁作“阿勒楚喀城”，《“滿城”特征探析》第79頁作“阿勒楚喀滿城”。

B31表4中新疆駐防城統(tǒng)計自《欽定八旗通志》卷118。

B32《清代滿城考》第32頁作“葉爾羌”。

B33見《欽定八旗通志》卷35、《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1128。

B34見林?！对囌撉宕Ｖ莅似祚v防及其歷史作用》第159頁，刊于《福建論壇》（社科教育版）2006年S1期；又見《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1128。

B35見《清史稿》卷130。

B36見《駐粵八旗志》卷1。

B37最早注意到這一點的是朱永杰，見其《“滿城”特征探析》第79頁。

B38見劉士銘修《朔平府志》（鳳凰出版社2005年版）卷4、《清宮珍藏殺虎口右衛(wèi)右玉縣御批奏折匯編》第61頁、第97頁、第135頁、第328頁。

B39見《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545。

B40見紀昀《欽定皇朝文獻通考》（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下同）卷184。

B41見《清實錄》第十二冊。

B42見《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1128。

B43見《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899。

B44見《欽定皇朝文獻通考》卷183。

B45《欽定八旗通志》編纂時間在乾隆五十年至嘉慶四年（1785～1799），晚于密云駐防城的設置。其中為什么沒有記錄密云駐防城，有待進一步的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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