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壁虎”傳奇

林紅賓

大江如同一匹無與倫比的綢緞鋪向遙遠的天際。

江邊矗立著一座陡峭的懸崖，上面的巉巖重重疊疊向外探出，異常兇險，遠遠望去就像突兀豎起的石屏風。

一個壁虎部落就住在懸崖上面。這里霧靄蒙蒙，潮氣濃重，抓一把空氣都能擰出水來。因為這個緣故，這兒的蚊蚋特多，每當天色向晚，夕陽從懸崖撤下最后一抹余暉，絢麗的晚霞倒映在江水之中，仿佛綻放十里蓮花，這時，蚊蚋們不知從什么地方飛來，匯聚成黑乎乎的一大片，猶如白云戀山似的在崖畔盤旋逗留。壁虎家族就是依靠吞噬蚊蚋蒼蠅等小昆蟲而繁衍生息的。

老一代壁虎未等謝世，新的一茬又相繼出生，如此這般，壁虎家族數量不斷增加，生存空間有限，食物來源仍舊那么多，可謂僧多粥少供不應求了。這不，一只小壁虎患有疾病，身體虛弱，況且連續(xù)幾天沒有進食，不免饑腸轆轆，頭昏眼花。忽然看到一只蚊蚋飛來，斂翅落定，恰好與它咫尺相隔，它大喜過望，正欲上前獵獲，卻見兩個同類競相撲來，都想大飽口福。小壁虎不敢怠慢，竭盡全力向獵物發(fā)起沖刺，然而，匆忙之際，手忙腳亂，疏于防范，慘叫一聲，儼然一片枯葉憑空墜落……

壁虎部落的老酋長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后，立即將后生們召集在一起開始訓話：“我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咱們祖祖輩輩住在這座高高的斷崖上面，一旦處事不穩(wěn)，莽撞失足，摔將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生存乃第一要務，兇險惡劣的處境迫使咱們務必防患于未然，一舉手一投足都要慎之又慎。咱們的手掌、腳掌、肚皮、脖頸、尾巴都有吸盤，再光滑的巖石也能依附上去，照樣如履平川。你們務必牢記，手腳是用來行動的，舌頭才是唯一的狩獵工具。倘若你手腳并施擒獲獵物，那你就完蛋啦！”

壁虎們望著老酋長，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老酋長見狀又厲聲叮嚀：“我剛才向你們叮囑的就是咱祖?zhèn)鞯纳婷卦E，你們都聽清楚了嗎？都記住了嗎？”

在場的壁虎無不唯唯諾諾，連聲稱是。

有了這次血的教訓，壁虎們牢記祖訓，循規(guī)蹈矩，謹慎行事，意外傷亡事故再未發(fā)生。

阿灰是這個部落里最出類拔萃的后生。它身材魁梧，藝高膽大，動輒標新立異，鋌而走險，同類不敢想的它敢想，同類不敢做的它敢做，再險要的地方它敢涉足，再難捉的獵物它敢擒獲。偷襲獵物是它的拿手好戲，它趴在那里紋絲不動，致使獵物麻痹大意，放松警惕，當來到它身邊時，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fā)起攻擊，撲上前張開大嘴死死咬住獵物的脖頸，使其無法反抗，渾身痙攣，一命嗚呼。它多次捉過蝙蝠、鼩鼱、小雀等小動物，那遠比吞噬蚊蚋、蒼蠅過癮多了。其實這并不在于大快朵頤，而是在于體驗冒險，體驗刺激！這在它們壁虎家族的狩獵史上委實是破天荒的。阿灰自然而然贏得了同類們的擁戴。

阿灰嘗到了敢于冒險狩獵的甜頭，這處斷崖已經滿足不了它的生活需求了，它想離開斷崖，到江邊開拓地盤，開始嶄新的生活。它跟幾個親密伙伴說了自己的打算，伙伴們皆拍手稱快，表示愿意隨它一道前往。

沒有不透風的墻。老酋長得知這個消息后大發(fā)雷霆：“你們純粹是家族的叛逆，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看老祖宗當初為咱選擇的這處懸崖有多好，飛禽走獸都奈何不了咱，只能望崖興嘆。食物不用動手，只需張口，源源不斷，不用發(fā)愁，這樣的好日子還不滿足，難道想上天摸星斗嗎？我可告誡你們，一旦離開這里，可就死無葬身之地啦！”

阿灰性格倔強，偏偏不信這個邪，暗自思忖，山風將一些草種樹種吹到斷崖上，塞進石縫中，種子們逆來順受，照樣生根發(fā)芽。動物遠比草木幸運多了，可以四處行走，不必死守困境。既然選準了路，就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即便失敗了也絕不后悔！主意打定，阿灰與幾個伙伴連夜離開斷崖，徑直來到江邊。

江邊水草茂盛，葳蕤生光，草叢中有許多螞蚱、蟋蟀等昆蟲，食物遠比懸崖上豐富得多。阿灰它們吃膩了昆蟲，見水中小魚小蝦比比皆是，就想換換口味，品嘗腥氣。阿灰小心翼翼地走進水里，舌頭一伸，就可吞噬小魚小蝦?；锇閭円哺》?，連連出招，就能果腹。嘿，待在江中遠比死守斷崖好多啦！除獵食外，成天可泡在水中洗澡，抑或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真?zhèn)€是無憂無慮，優(yōu)哉游哉。有時會有鷺鷥、鸕鶿、野鴨飛來，阿灰它們自知勢單力薄，便退避三舍，潛入水中，借助水草或者漂浮物掩護，只露鼻孔，這樣足可蒙混過關。

有充足的食物，阿灰它們一個個出落得心寬體胖，體形比原來大出許多。身大力不虧，再遇到鷺鷥、鸕鶿、野鴨、水貂之類的動物，阿灰敢于率先下手，幽靈似的游向獵物，猝然出水，將其拽入水中溺死，然后咬住某個部位，身子連連旋轉，直至撕扯下來，囫圇塊吞噬，樣子好貪婪。

再后來，遇到小豬小羊到江邊飲水，阿灰它們也照樣偷襲，且屢屢得手。有個漁民到江邊打魚，發(fā)現(xiàn)了阿灰它們，對于這種怪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驚呼其為“水壁虎”。奇聞不脛而走，至此人們才得知江中有一種叫“水壁虎”的怪物。

且說有一次，一只壁虎偶爾路過江邊，親眼目睹江中有幾只類似壁虎的家伙在圍攻一頭牛犢，但見那些家伙個個強悍兇狠，牛犢竭力掙踹，水花翻騰，經久不息，場面激烈而恐怖。這只壁虎嚇得魂飛魄散，惶遽逃竄。

這只壁虎回到懸崖，心有余悸，惴惴不安，便向老酋長稟報了這樁江邊奇遇。老酋長沉思片刻，說：“當年有個叫阿灰的后生不聽勸，領著幾個伙伴擅自離開了這里，說是要到江邊另謀生計，如此說來，阿灰它們十有八九也被這些江中怪物給吃了。你們務必記住，這處懸崖就是咱們壁虎家族的世襲領地，誰若見異思遷，定遭血光之災！”

壁虎們唯命是從，墨守成規(guī)，不敢越雷池一步。

殊不知，那些“水壁虎”嚴格遵循“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經過一代一代的嬗變進化，已經變成了體形龐大、身披鎧甲、滿口獠牙、嗜好獵殺的鱷魚，成為遐邇聞名的水中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