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曖昧之價（下）

回去后喜橋立刻撥打了林小由的手機(jī)號，竟是不在服務(wù)區(qū)。她立刻又登陸QQ和MSN，加了林小由，驗(yàn)證信息里，寫了“李響朋友”四個字，而后靜等林小由上線。

喜橋還沒有等到林小由，卻接到了王浩天的電話，告訴她說，林小由半路攔住他的車，乘其不意，竟然潑了他一頭墨水！還用刀子劃了他的愛車。王浩天氣得發(fā)瘋，開車追上逃跑的林小由，暴打了他一頓，而且還報(bào)了警，現(xiàn)在警方已經(jīng)將林小由關(guān)了一天了，但他還是死活堅(jiān)持說，根本沒有和李響在一起，王浩天希望喜橋去派出所證明一下，證明林小由和李響的關(guān)系。

這事讓喜橋有點(diǎn)后悔插了進(jìn)去，如果當(dāng)初拒絕李響帶著林小由來家里玩，王浩天和柳歡喜都不會埋怨于她，也不會搞得她做錯了什么似的，朝這個那個百般解釋，人家卻并不領(lǐng)她的情?，F(xiàn)在好了，她還得去局子里跑一趟，為一個跟她完全不相干的男孩。

一進(jìn)派出所的門，就看到林小由正背著手半蹲在地上受罰呢。喜橋看他瘦瘦的脊背，和倔強(qiáng)的臉部輪廓，有些心酸。旁邊的民警顯然看出她來的目的，朝林小由大吼一句：看你的人來了，起來吧！

林小由半蹲著身子回頭，看到喜橋，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竟是哭了出來：姐姐，快幫我證明一下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李響姐姐的去處，否則我干嘛要攔截他老公呢，他們非得說我和李響姐姐作風(fēng)不正，亂搞男女關(guān)系，他老公還說我是看上了他們家的錢，想拿了人質(zhì)謀財(cái)害命，我自己現(xiàn)在命都保不住了，還怎么謀財(cái)去？！

辦案小民警長了一個娃娃臉，卻一臉正氣，不等林小由說完，就又是一句吼：不用你在這里伸冤，這是人家老公請來的證人，是來證你死罪的！

林小由眼睛一下子陷入絕望的湖水里去，喜橋嘆一口氣，坐在民警對面，只說了一句話：我拿人格保證他不知道我朋友李響的去處。

林小由吃驚地再次抬起已經(jīng)蔫掉的腦袋來，看著喜橋，而小民警也詫異了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人家老公請來的證人？竟然幫著罪犯說話，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喜橋沒解釋，依然是輕輕一句話：放了他，他真的沒錯，其他事情，我們私了。

兩個人走出派出所時，喜橋看到馬路對面的一輛車，突然啟動，箭一樣飛了出去，車窗半開著，喜橋看到了李響那雙勾人的眼睛。喜橋知道追不上李響，但她卻立刻電話給王浩天，告訴他說，李響剛剛經(jīng)過派出所門口，一個人，但是安然無恙，她確信李響會幾天后就回家的，所以，她現(xiàn)在也將林小由帶回家去，哦，不，是帶回他自己的住處去。

旁邊的林小由因?yàn)槠v，并沒有看到瞬間離去的李響。但是聽到喜橋這么說，卻是不顧人來人往的馬路和紅綠燈，也箭一樣射向了對面，并很快地消失在人海之中。

喜橋舉著王浩天連謝謝也沒說便掛斷的電話，有些空茫，車一輛接一輛地從她的面前駛過，沒有任何車等她，世界好像一下子將她給甩出了中心，她在舞臺下，看著在舞臺上旋轉(zhuǎn)的一切，覺得自己也飛旋起來了，只是，她是跟別人相反的方向飛舞，而且，速度快于舞臺的幾倍，她有些恐懼，有些緊張，然后不由自主地“啊”一聲大叫，便再也看不見了。

喜橋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里輸液，而坐在身邊的，則是江中魚。她有些感動，卻嗓子啞，說不出話來。江中魚不是個細(xì)心的男人，沒有發(fā)現(xiàn)喜橋的需要，而是開口責(zé)備她：怎么這么不注意呢，竟然餓到暈倒過去，送你來的民警給你叫了120，又從你的手機(jī)里查到了我的號碼，我正忙著要裝修呢，放下活便趕到了市里。

喜橋這才明白江中魚坐在自己身邊的原因，只是因?yàn)樗谒氖謾C(jī)里，存的名單為“老公”，這個稱呼是江中魚一定要喜橋叫的，因?yàn)樗矚g聽，尤其做愛的時候，他也要讓喜橋在高潮的時候，喊他老公。喜橋猜測這是因?yàn)榻恤~以前某個深愛的女人，一定從未這樣稱呼過他，所以才留下終生的遺憾，在之后的每個女人，都要求這樣稱呼于他。江中魚以前有過匿名的微博，而且一度還挺熱衷。在她以前，給江中魚留下了這套旅館的有錢女人，曾經(jīng)就是這樣稱呼他的，當(dāng)然，也或許是因?yàn)橛绣X女人這樣的稱呼，讓他形成了依賴，并要求之后的女人們，以這個統(tǒng)一的稱呼，來愛他。

明白江中魚來的理由后，喜橋有些失落。但是她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故意撒嬌，想要更多地試探于他：老公，那么我去給你幫忙做裝修參謀如何，也正好我請病假，去你那里休養(yǎng)兩天。

這一聲“老公”叫得喜橋有些別扭，她實(shí)在對這個稱呼陌生，除了在短信里，網(wǎng)上寫信時，情到深處時，或者做愛抵達(dá)頂峰的瞬間，會喊他老公，其余日常時刻，她都回避著這個稱呼。

江中魚果然臉上現(xiàn)出了猶豫，甚至吞吞吐吐地表示拒絕：等你好一些再說吧，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行？

喜橋扭過臉去，刻薄道：你是因?yàn)榭蜅＠镒≈硞€漂亮的女人吧？

江中魚竟然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喜橋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樗S口說出的話恰恰言中了江中魚的尷尬，但是她在他的臉上，卻的確看到了猶豫和遲疑。

但是沉默片刻后，江中魚竟然答應(yīng)下來，而且，看到吊瓶快掛完了，還立刻起身，要去給喜橋辦理出院手續(xù)，喜橋倒是有些悔意：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別……

江中魚一聳肩：哪個男人會跟病中的女人計(jì)較呢？

恰逢趕上周末，喜橋也不用朝領(lǐng)導(dǎo)請假，就跟著江中魚去了客棧?？蜅＠镞@幾天人并不多，只有一對度假的年輕夫婦，還有一個臉上長了美人痣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叫美可，一進(jìn)門喜橋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因?yàn)樗龓缀跏且惶槐牡鼐捅枷蛄私恤~，還視旁邊的喜橋?yàn)闊o物，用港臺腔沖江中魚撒嬌道：魚哥哥，你這一走，旅店里電話不斷，快要累死人家啦，你說該怎么感謝我？江中魚沖她敷衍了兩句：哎呀，可不是，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感謝你才是。不過那敷衍的語氣里，喜橋卻聽出了一絲絲的躲閃和暗語。喜橋看了江中魚一眼，帶著點(diǎn)懷疑，江中魚卻故意避開了她的視線，而且很快地讓前臺的服務(wù)生幫喜橋拎東西去房間，他自己則留在后面，跟美可小聲嘀咕了些什么。喜橋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但是在拐過大廳一角時，瞥見了美可朝江中魚撅嘴的嬌媚。endprint

喜橋坐在房間里，忽然覺得自己不像是來度假的，更像是來判案的。她從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的黃色頭發(fā)，很像美可頭上的黃毛，她還撿起那根頭發(fā)，嗅了一嗅，跟美可頭發(fā)里散發(fā)出的飄柔的香味極其接近。她甚至還在床頭的書里，一頁一頁地翻看，想查出有沒有美可寫給江中魚的暗語。喜橋不知道美可的職業(yè)，但是從她那張精明的狐媚臉上，可以看得出她是閱人無數(shù)的，否則，不會故意擺出一副風(fēng)騷樣來，給牽著江中魚的手走進(jìn)來的喜橋，一個響亮的下馬威。

除了比喜橋年輕漂亮，會撒嬌耍性，美可有什么資本，可以吸引住江中魚？除非，她是個有錢女人的后代，可以幫助恰好需要錢來裝修的他。想到這一點(diǎn)，喜橋有些后悔來這里休養(yǎng)，她寧肯不知道這些，這樣江中魚在她的心里，就是完美的，就可以永遠(yuǎn)沒有瑕疵地珍藏下去，哪怕她現(xiàn)在就與他分開，嫁給柳歡喜。她恨江中魚視能吃上軟飯為男人驕傲這一點(diǎn)，她不是一個有錢的女人，也不會依靠男人，但是卻對男人吃軟飯從心底里排斥。她甚至連帶地也恨那個留下了一個客棧給江中魚的上一屆女人，或許，是那個女人養(yǎng)成了江中魚的這種根本不覺得吃軟飯可恥的性格。他沒有手機(jī)費(fèi)了，毫不羞恥地讓喜橋給他充值，哪怕她人不在電腦旁邊，無法淘寶繳費(fèi)。他想要新的衣服了，以不去市里為由，讓喜橋直接給他捎過來。他明明知道喜橋每個月的工資只有三四千元，還提出過送一份超過她承受能力的生日禮物。喜橋之所以還一直愛他，或許，只是因?yàn)檫@份有些漂浮在半空中的精神慰藉。她在這個城市里太過孤獨(dú)，她需要一個依靠，就像此刻，她明明恨著江中魚，卻希望他能立刻開門進(jìn)來，抱住她一樣。

人真是奇怪，喜橋想，而那儲藏在人體內(nèi)的愛，更是奇怪，時而掙扎猶豫，時而妒火中燒，時而柔軟疼痛，時而纏綿悱惻，時而恨之入骨。喜橋真的搞不明白，她對江中魚究竟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不過此刻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里，是對江中魚甚至夾雜著厭倦的怨恨的。這種恨像一條毒蛇一樣吐著芯子，毫無畏懼地將門啪一下打開，而后徑直走到正在前臺跟美可商量著什么的江中魚身邊，任性地拉起他的胳膊，話也沒有，就朝房間里走。她猜想美可一定在身后用一種嫉妒的陽光死盯著她，恨不能將視線釘子一樣砸進(jìn)喜橋的每個細(xì)胞里去?？伤齾s背負(fù)著這滿身的尖銳的釘子，拉著江中魚大踏步地進(jìn)了房間，而后用砰地關(guān)門聲，告訴后面的美可，她再怎么風(fēng)情誘惑，也只能是站在門外的那個女人。

關(guān)上門后，喜橋沒說話，而是一口咬住了江中魚的胳膊。江中魚怕人聽見，忍住沒叫出聲來。喜橋卻松開了口，嘲笑道：叫啊，為什么不叫？是怕那女人聽見吧？找一個可以“望梅（美）止渴（可）”的女人，你是得多寂寞才跟她在一起啊，或者，是她有上一個女人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我做不到這一點(diǎn)，當(dāng)然，你也不值得不是？

江中魚忽然將喜橋一下子推倒在床上，而后扯開她的衣服，一口咬住了她的乳頭。喜橋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在江中魚嬰兒一樣嘬食乳汁的聲音中，瞬間化成了一汪水，或者一匹綢緞，一朵云彩；風(fēng)溫柔吹過，她飛起來，在沒有邊際的天空上，輕盈地起伏著，那起伏像此刻她的呼吸，有時急促，有時憂傷，有時需要咬住江中魚的脖頸，才不至于被席卷進(jìn)漩渦中去。世界頃刻間小了，美可是誰，柳歡喜是誰，那一對年輕夫婦是誰，甚至，江中魚是誰，她都不再關(guān)心。她只關(guān)心自己，在江中魚的身體的引領(lǐng)中，一路向那高處滑翔的自己。世界上如果有真正的幸福，喜橋想，那一定是在江中魚的身體上。她無法忘記他，無法放棄他，無法與他徹底地決裂，或許，真的是因?yàn)樗纳眢w。身處道德現(xiàn)實(shí)中的她，從沒有想過，會先愛上一個人的性，而后愛上這個人的全部。

兩個人大汗淋漓地從河流里爬上岸來的時候，門外已經(jīng)安靜下來。喜橋恢復(fù)了理智，接著之前的醋意問江中魚：那個美可矯情的撒嬌聲，怎么沒了？不會是被我給氣跑了吧，你還不趕緊去看看？

江中魚笑笑，沒說話，卻是將喜橋頭下的胳膊抽了出來，而后活動了一下，假裝，那胳膊被喜橋給壓麻了。喜橋啪一下將他的胳膊給打了下去，而后氣呼呼地扭轉(zhuǎn)過身，將脊背對著江中魚沉默的臉。喜橋眼睛里的淚水，在轉(zhuǎn)身的瞬間，流了下來。她想哭什么呢，無論如何，她也要跟江中魚分開了，在這樣一個大的省城里，能夠遇到務(wù)實(shí)穩(wěn)妥也算可靠善良的柳歡喜，她應(yīng)該知足了，也應(yīng)該自動切斷與江中魚的這種往來，這樣，她才能干凈地將自己的身體，交給柳歡喜，開始過正常人的生活?？墒牵男睦镞€是覺得疼痛，一陣一陣地，像一把刀在身體上雕刻著什么，雕刻什么呢，她也說不清楚，她寧肯把江中魚忘掉，或者，完全沒有相遇過。如此，她就不會對這樣一個風(fēng)流的慵懶的男人因?yàn)閯忧椋鵁o法舍棄。

喜橋的心被那嫉妒的毒蛇又咬了一口后，她扭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江中魚，足足有一分鐘，然后命令道：我不許你再接近那個小妖精，要么你趕她走，要么你趕我走！

江中魚很輕很淺地親了喜橋的嘴唇一下，喜橋的心里，因?yàn)檫@個吻，而又暈眩似的，四下里搖蕩起來，好像有一顆小石子，輕輕投入她心底長年靜寂的湖水里。喜橋想，江中魚一定是牢牢抓住了她的弱點(diǎn)，知道她逃不過這樣蜻蜓點(diǎn)水似的溫柔，知道他一撒網(wǎng)，她這條魚，就會巴巴地連點(diǎn)尊嚴(yán)都沒有地游過來。就像此刻，她的心由堅(jiān)硬的鋼鐵，忽然就化成柔軟的絲線。

不許你這么命令我，聽到?jīng)]？我希望我的女人是溫柔的，糖一樣甜蜜的。江中魚說“我的女人”的時候，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氣，可是，那霸氣卻征服了喜橋，她翻一下身，緊貼在他的胸前，近乎乞求似的求他：以后不要和這個女人親密，好不好？

江中魚撫摸著喜橋光滑柔潤的肌膚，終于給予她一個肯定的答復(fù)：嗯，好，我聽你的。

可是說到和做到卻是兩碼事。第二天起床后，喜橋就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院子里，美可正小鳥一樣圍著江中魚飛來飛去，她還故意地與江中魚的身體親昵地摩擦一下，偶爾還飛一個曖昧的笑，一半沖著江中魚，一半沖著簾子后面的喜橋。喜橋在美可又一次斜視過來的時候，本能地縮進(jìn)了房間里，好像那視線是一把刀，會劃破窗簾，將偷窺的喜橋給晾曬在青天白日之下。endprint

男人的心易變，但喜橋也沒有想到，江中魚會變得如此之快。明明昨天夜里還擁著她甜言蜜語，今天起床，就又忘了諾言，和小妖精美可廝混到一起去了。美可幾乎將江中魚當(dāng)成了一朵花，她當(dāng)然是蜜蜂或者蝴蝶，只要叮上了江中魚，就一口氣叮到底，不將他的汁液吸吮干凈，她是不會離開的。

美可想從江中魚這里得到什么呢？作為一個天天帶團(tuán)往山里跑的導(dǎo)游，很明顯，她希望江中魚能提供一些便宜的住房給她手下的游客。昨晚從江中魚口中得知美可職業(yè)的時候，喜橋就這樣斷定了。

這讓喜橋有點(diǎn)鄙夷美可，覺得為了這點(diǎn)小恩惠，就寧愿委身于人的女人，實(shí)在不值得男人來愛，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也沒有資格擁有。她甚至懷疑美可曾經(jīng)用同樣的辦法，在其他旅館獲得過廉價的房間。喜橋其實(shí)不愿意知道美可的信息，可是，卻經(jīng)不住強(qiáng)烈的好奇心和嫉妒，不斷地追問江中魚。江中魚起初也支支吾吾，但被喜橋逼得沒有辦法，零零星星，就將美可的一些故事，講給了喜橋。

喜橋也就是因此得知美可剛剛失戀，盡管佯裝笑顏，但卻心有創(chuàng)傷。喜橋酸酸地質(zhì)問江中魚：那么你是她的情感替補(bǔ)了？治療愛情傷痛的最好的方式，不是找一個新的情人么？

江中魚不理會喜橋濃郁的醋意，況且，他看上去的確在慢慢地被美可吸引，竟然，他會當(dāng)著喜橋的面，親昵地拍拍美可不知裝了多少精明主意的腦袋。喜橋心里像被刀子攪動著一樣，可是江中魚卻護(hù)佑道：她還是個小姑娘嘛，你何必跟她計(jì)較。喜橋聽了氣瘋了：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已經(jīng)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告訴你，我馬上就要嫁人了，你不要以為離開了你，我就找不到所愛的男人，天底下還沒有我喜橋放不下的臭男人！

這一番賭氣，事實(shí)上在喜橋心里激起的，并不是對江中魚的恨，而是對美可強(qiáng)烈的嫉妒，還有，很奇怪地忽然間飆升起來的對江中魚的愛與不舍；這種愛夾雜著瘋狂的占有欲望，想要捆綁住他，讓他獨(dú)屬于她，她會為此犧牲一切代價，也付出一切所有，包括，江中魚忽然開口說自己重新裝修需要一筆錢的時候，喜橋竟然想也沒想，就說：我那里存了八萬塊錢，暫時不用，可以先拿出來給你。那一刻喜橋的腦子里，只有攔住江中魚，不讓他游到美可身邊去，她的力量太過弱小，可是，她知道江中魚的軟肋，他是個愿意女人為他完全付出而自己樂得享受的懶惰男人。或許女人們會覺得江中魚自私，可是他不這樣覺得，他總是對喜橋說：我喜歡你多愛我一些，所以我才讓你送我這份禮物。喜橋已經(jīng)習(xí)慣了江中魚索要某份禮物時撒嬌的理由，或者，她也習(xí)慣了在江中魚面前無償付出的角色，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疲憊，因?yàn)樗龔男【蛥捑胱鼋憬阏疹櫮硞€人的感覺，她更需要一個男人來溫柔地呵護(hù)自己，肯為自己付出，并給予她溫暖安定的人生。可是，她卻很不幸地，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人，即便是柳歡喜，也不能給她這樣強(qiáng)烈的安定感，否則，她一定會放棄江中魚，迫不及待地奔柳歡喜而去。

喜橋只能將之當(dāng)做命運(yùn)，既然命運(yùn)讓她遇到了江中魚，并要為他看似會無休止地犧牲和付出下去，那么，就接納這樣的結(jié)局吧。就像，接納忽然開口要借出的8萬塊錢的承諾一樣。喜橋知道江中魚還欠著第一個有錢情人的十幾萬，他是個不擅長或者根本就不擔(dān)心債務(wù)的男人，在別人的眼中，這種常常借錢的男人，會是讓人敬而遠(yuǎn)之的，但江中魚只借女人的錢。當(dāng)然，這是喜橋的看法。喜橋不是江中魚的第一個可以供他吃軟飯的煤老板的女兒，她所有的錢，都是辛苦掙來且一分一分積攢起來的。她也沒有機(jī)會跟某個有錢男人談一場戀愛，并得到一筆所謂的青春補(bǔ)償費(fèi)，她的錢還要被唐翠芝和金小貝時刻覬覦著，她根本就沒有對金錢自由的支配權(quán)力?？伤谷婚_了口，肯借給江中魚這筆還款可能遙遙無期的“巨款”，這究竟是出于愛呢，還是嫉妒呢，還是完全她被燒糊涂了，瘋了？

可是不管怎樣，江中魚在聽到喜橋的許諾之后，發(fā)瘋般地、溫柔地要了她，給了她極致般的性愛體驗(yàn)，她吮吸著江中魚身體上的汗水，想，或許，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原因的吧？

喜橋從江中魚處回來，去銀行要打這一筆“巨款”的時候，腦子里暈乎乎的，深一腳淺一腳，好像走在棉花上，或者一朵朵云彩里，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一切都是虛幻的，包括銀行工作人員拿給她的一張轉(zhuǎn)款單。她稀里糊涂地填著，腦袋有些發(fā)熱，臉是漲的，心在懸空著，以至于她連著填了三張，才符合銀行要求。工作人員向她確認(rèn)數(shù)額及收款人的時候，她有那么一個瞬間，想要收回，反悔，哪怕從此跟江中魚斷絕來往，哪怕將他白白地送給美可，她甚至希望柳歡喜現(xiàn)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向她求婚，讓她不至于掉進(jìn)江中魚的愛情“陷阱”里去。是的，她覺得江中魚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她始終不知里面深淺的“陷阱”?？墒牵呀?jīng)沒有辦法阻止了，不過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她的八萬塊錢，辛苦掙來的錢，會帶來李響嘲笑的錢，會讓她可能此后一直擔(dān)心江中魚是否會還的錢，就進(jìn)入了江中魚的卡中。喜橋看著那張薄薄的中國銀行匯款收據(jù)，終于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她所掙扎的，她所逃避的，而今，就因?yàn)橐粋€妖精一樣半路殺出來的美可，統(tǒng)統(tǒng)地不可逆轉(zhuǎn)。

江中魚在收到短信通知之后，即刻興奮地發(fā)來一句話：寶貝，我現(xiàn)在覺得自己在飛翔，和你一起，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喜橋很想問江中魚：是因?yàn)殄X嗎？如果我不借給你，你還會這樣說嗎？是不是到時候你就光明正大地和美可在一起了？

但想起江中魚幸福時孩子一樣歡呼雀躍的樣子，和在她面前發(fā)誓根本不喜歡美可的時候，喜橋還是心一軟，想，大約，上輩子她真的是欠了江中魚一筆債務(wù)吧，如果能夠用8萬塊，換取一份溫暖一生的愛情，哪怕沒有結(jié)果，她也是愿意這樣的付出的。人生苦短，金錢算什么呢，不過是一沓讓你飯后可以擦掉唇角飯?jiān)膬?yōu)雅紙巾罷了，多一張少一張，本也無關(guān)緊要。

可是，這樣的想法，在唐翠芝看來，幾乎等同于完全不懂得人生法則，是需要重新扔進(jìn)娘胎里，再回爐，進(jìn)行繼續(xù)教育的異類。就像，不下功夫折騰下喜橋，對于她來說，也是破壞了母女生態(tài)平衡法則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