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厚靜 王菲
摘 要 《遙拝隊長》是井伏鱒二反戰(zhàn)題材的小說之一,體現(xiàn)出井伏鱒二對軍國主義體制的強烈批判。本文認為悠一的家庭環(huán)境、封建閉塞的山村環(huán)境,以及以村長為代表的統(tǒng)治者,在悠一成為一個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過程中,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關(guān)于悠一的各種傳聞反映出村民們的愚昧及其利己主義心態(tài)。此外,對戰(zhàn)敗后悠一的異常舉動的放任態(tài)度,反映出村民們息事寧人的自我保全主義思想。這種利己主義和自我保全思想更加深了悠一的悲劇。
關(guān)鍵詞 戰(zhàn)爭反思 人物悲劇性分析 兩重背景與人生軌跡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8.04.068
On the Tragedy of Okazaki Yuichi's Life
WEI Houjing, WANG F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00)
Abstract "The Capital of Youhai" is One of Masuji Ibuse's anti-war theme novels. The novel reflects the strong critique of the militarist system. This paper hold the view that the family environment, the environment of the feudal and closed villages, and the ruler represented by the village chief have inescapable responsibility in the process of Yuuiti's becoming an avid militarist. The various rumors about You Yuuiti reflect the ignorance of the villagers and their self-interested mentality. In addition, the laissez-faire attitude towards Yuuiti's unusual behavior after the defeat has reflected the villagers' thoughts of self-protectionism. This kind of egoism and self-preservation thought deepened the tragedy on Yuuiti.
Keywords war reflections; tragic analysis of characters; dual backgrounds and life tracks
0 引言
《遙拝隊長》是井伏鱒二反戰(zhàn)題材的小說之一,是一部強烈譴責戰(zhàn)爭危害的作品。小說中,故事圍繞著一位名叫岡崎悠一的前陸軍中尉的戰(zhàn)前戰(zhàn)后遭遇展開,通過對其一生遭遇的描寫,反映出作者對深受軍國主義侵蝕的日本國民的深切同情,對戰(zhàn)爭的強烈批判和諷刺。
東鄉(xiāng)克美(1966)指出「このファナティックな軍國主義者を狂人として書くこと、それに勝る痛烈な風刺はない(筆者譯:將這個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塑造成一個狂人,沒有比這個更為諷刺的了)」,作品體現(xiàn)了對非正義戰(zhàn)爭的批評和辛辣諷刺。相原和邦(1966)指出戰(zhàn)爭的原理是「貧窮者の子弟を戦場で消耗する物量と看做して守り集める(筆者譯:將窮人的孩子召集起來送往戰(zhàn)場,用戰(zhàn)爭消耗國內(nèi)過甚的勞動量)」,「庶民のがんばりの志向が極めて容易に國家と戦爭の中へ吸い上げられていく(筆者譯:普通民眾奮斗的方向極容易被裹挾至國家和戰(zhàn)爭的漩渦中)」,但他沒有詳細論述導致這種趨勢的原因。此外,吉田永廣(1985)指出不可忽視「庶民の知恵(平民的智慧)」,這種智慧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悠一和當?shù)卮迕竦膶α㈥P(guān)系。鄭寶賢(2002)將論述焦點房在悠一和與十這兩位歸來者,指出村莊內(nèi)部頑固的封建體系和村民的狡猾勢利,同時批判了村民的利己主義。
通過分析以上先行研究我們得知,導致悠一人生悲劇的原因,不單是深受軍國主義思想的毒害,年幼喪父的童年經(jīng)歷和單親家庭環(huán)境,以及村落的集團意識也承擔著一部分責任。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探討在岡崎悠一最終走向瘋狂的過程中,在國家戰(zhàn)爭和村落封閉愚昧的雙重背景下,岡崎悠一的人生如何最終走向悲劇,走向滅亡。
1 兩重背景對悠一人生軌跡的影響
1.1 幼年喪父的單親家庭背景
在悠一剛上小學時,父親由于長期過度勞累,以及由貧窮帶來的營養(yǎng)不良而不幸離世。為維持生計,守寡的母親不顧村民們背后的指指點點,前往海岸街電車站前的一家旅館工作,成了一名住家女仆。雖然母親沒有拋棄悠一走出村莊,但由于工作原因,母親很少回家,年幼的悠一經(jīng)常孤身一人。對于一個幼年的孩子來說,此時本來應該沐浴在父母慈愛的光輝下,無憂無慮享受童年快樂的時期,但悠一卻不得不形單影只,住在寒冷簡陋的家中,獨自咀嚼寂寞和孤獨。
由于成長過程中父親角色的缺失,母親的行為對悠一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形成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悠一從小學高等科畢業(yè)時,母親「母屋も納屋も瓦葺の棟に改造し(將正房和雜貨間都改造成瓦屋頂)」,隨后又花費一筆數(shù)額可觀的錢,「庭の入り口にコンクリート造りの厖大な門柱を立てた(在庭院入口處修建了一座水泥砌成的巨大門柱)」。雖然門柱和周圍「ちつとも調(diào)和のない景物だ(顯得十分不協(xié)調(diào))」,但母親對這座門柱的自傲卻是「近所の人たちも一もく置かないわけに行かなかつた(筆者譯:鄰里街坊難以忽略的)」。母親的這種自傲,一方面體現(xiàn)了她想給悠一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同時另一方面也顯示出母親的虛榮心。當這個格格不入的巨大門柱被村長稱贊時,母親便對鄉(xiāng)里近鄰嘮叨,「ほんとに、今から思ふと、門柱をこさへといて、よかつたですらあ(現(xiàn)在想來,花錢修葺了這個門柱,真的是太好了啊)」。此外,由于吊桶繩發(fā)出的聲音被村長奉承似的說了些夸贊的場面話,母親用得更頻繁,盡管有時并不需要水。這些行為反映出母親極強的虛榮心,同時也體現(xiàn)出她過于重視他人的評價而失去另外自我認同的價值。
而若要追溯母親為何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往戰(zhàn)場的心理動因,可以說跟這種虛榮心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吧。當時的日本社會,從政府到民間,從公務人員到平民,社會的各階層都被一種參與這場偉大榮光戰(zhàn)爭的至高榮譽感所鼓動,參與戰(zhàn)爭成為向天皇表忠心的最好途徑,是一個人至高無上的榮譽。母親的虛榮心促使她將悠一送往幼年學校,在那里他全面地吸收了軍國主義的滲透,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軍國主義的忠實擁護者。
1.2 封閉村落的集團意識
村長稱贊「門柱は非常に見事だと褒め稱へ(門柱真是十分氣派)」,并說悠一一家是「模範的な一家(模范家庭)」,決定「悠一を幼年學校入學応募生の有資格者として推薦(推薦悠一成為幼年學校申請者的資格候選人)」。實際上,悠一之所以被選為幼年學校的資格候選者,并非像村長所說的那樣,是因為悠一一家是模范家庭,而是因為迫于當局的壓力。村長抓住了一直受人輕視的母親的脆弱心理,通過奉承話取悅母親,說服母親讓悠一進入幼年學校學習。佐藤義雄(1922)將村長和校長比喻為「軍の出先機関と化した末端の支配機構(gòu)(筆者譯:軍隊的派出機構(gòu)和變異的統(tǒng)治機關(guān))」,并對此做出了嚴厲的批評。村長們作為村莊的權(quán)利擁有者,在戰(zhàn)時狀態(tài)這樣一個特殊時期,為保全自己的地位,勸誘像悠一一樣的孩子進入軍事學校,成為冷血的戰(zhàn)爭機器。
在戰(zhàn)時,村莊周圍的人都認為「悠一の無口は謙譲の美徳の表れだ(悠一的沉默是謙虛的美德)」,但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們又說出「親の因果が子に報ふ譬へばなしにまでされる(有其父必有其子)」之類的話。關(guān)于悠一變成跛腳的原因,甚至有人猜測「軍隊でも、悠一の滅私奉公の口ぶり身振りは大げさにすぎた筈で、同輩にそれを注意されて摑みあひの喧嘩でもして足を折られた(即使在軍隊里,悠一那種滅私奉公的言行舉止肯定是十分夸張,因而被同伴提醒,在相互推搡的爭吵中,弄折了腿)」。這些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反映出了村民們巧妙地審時度勢,根據(jù)具體的時局處理事情的利己主義心理。然而,對于接受了全面而系統(tǒng)的軍國主義教育的悠一來說,他無法接受戰(zhàn)敗的現(xiàn)實,因而無法適應戰(zhàn)后的變化,受到“識時務”的村民們嘲弄,成為被時代拋棄的“棄兒”。
村民對悠一的態(tài)度經(jīng)歷了這樣的轉(zhuǎn)變,從「見て見ぬふりをしている傾向(傾向于視而不見)」到「うつちやつておいても大したことはない(不管他做什么都不算個事兒)」。隨著戰(zhàn)況的轉(zhuǎn)變,表面上看村民的態(tài)度似乎發(fā)生了變化,但其實內(nèi)在實質(zhì)并沒有發(fā)生任何改變。村民們?nèi)耘f對悠一的行動采取“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過著同戰(zhàn)敗以前相安無事的日常生活。這種表現(xiàn)反映了村民們對戰(zhàn)爭的遲鈍,反映出他們并沒有認識到自己也需要為悠一的悲劇人生負部分責任。對此,作者借文中村松棟次郎的話揭示了村民們對戰(zhàn)爭的遲鈍。
まあ、さう云ふな。戦爭中だと思つたら、お互いに我慢できんこともなからう。戦爭中には、散々にきかされた言葉ぢや。お互いに、よくきかされて來た間がらぢやないか。⑥
村民們將戰(zhàn)爭看成是自然災害一樣的不可抗力,因而只有忍受,對于戰(zhàn)爭給生活帶來的災難和痛苦,并沒有絲毫察覺。
此外,當聽到突然發(fā)出的悠一的號令,棟次郎一面「心得て辻堂の縁の下にもぐつた(立馬領(lǐng)會鉆到路旁小佛堂的廊檐下)」,一面說著「のう、悠一っつあん、もう帰らうや。―中尉殿、さあ、敵前迂回作戦であります(哎,悠一,已經(jīng)撤退啦。―悠一中尉,我們開始敵前迂回作戰(zhàn)吧)」。這些行為也許是村民們對悠一偏愛和包容的體現(xiàn),但實際上也隱藏著這樣一種消極的想法:不想使事情鬧大,就配合他表演一下吧。這是一種自我保全主義。村民們在戰(zhàn)時順從戰(zhàn)爭思想,認為戰(zhàn)爭是必須忍耐的事情,戰(zhàn)敗后又放任悠一的異常行為,還處處庇護他。這里面與其說隱藏著「庶民の知恵(平民的智慧)」,不如說隱藏著對權(quán)威的恐懼,和一種自我保全主義心理。
2 結(jié)論
本論文以對軍國主義體制的批判作為基本視點,探討了在悠一成長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狂熱軍國主義分子的過程中,悠一的家庭環(huán)境和封建閉塞的山村環(huán)境,以及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少不經(jīng)事的孩子們送往戰(zhàn)場的以村長為代表的統(tǒng)治者都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關(guān)于悠一的傳聞反映了村民們的愚昧和勢利,和善于根據(jù)時局改變言行以使自己處于有利地位的利己主義。此外,村民們對悠一異常舉動的放任態(tài)度,也從深層次反映了息事寧人的自我保全主義思想。這種利己主義和自我保全思想更進一步加深了悠一的悲劇。
本文從家庭環(huán)境和村落環(huán)境兩方面,對導致悠一悲劇人生的原因進行了探究。但沒有從宏觀角度對戰(zhàn)爭主題做深入的分析。此外沒有對友村上等兵、與十等典型人物進行詳細分析,今后若有機會,將進行這方面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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