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潔
摘 要:同源字和同源詞自出現(xiàn)以來就難分難解,同源字應屬于字形系統(tǒng),而同源詞應屬于詞義系統(tǒng)。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界定了同源字和同源詞的界線,分別給二者下了定義,并論述了同源字分化的三種方式。
關鍵詞:同源字;同源詞;同源分化
一、什么是同源字
雖然“同源字”這個術語近現(xiàn)代才出現(xiàn),但這不能說明傳統(tǒng)語言學中就沒有關于同源字的研究。字源(字原)研究應開始于許慎。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以540個部首收納9353個字,“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同牽條屬,共理相貫。雜而不越,據(jù)形系聯(lián)。引而申之,以究萬原”。[1]《說文解字》所歸納的540個部首,其實就是540個字原,將其所收納的9353個字按照意義分類?!霸S慎的這一發(fā)明,開啟了‘字原學研究之端緒”,在此之后“歷代對《說文》部首的研究,逐漸形成為‘字原學”。[2]
許慎之后的字原研究,如元代周伯奇的《說文字原》,五代蜀人林罕的《字原偏旁小說》等,他們無不以字原等同于部首。因此,其所謂的字原研究,未跳脫出就《說文》部首研究字原的框框。
現(xiàn)代,王力先生最先開始對于同源字的研究,王力在其專著《同源字典》中提出“凡音義皆近,音近義同,或義近音同的字,叫作同源字。這些字都有同一來源。”[3]有的是同時產(chǎn)生的,如“背”和“負”;有的是先后產(chǎn)生的,如“氂”(牦牛)和“旄”?!巴醋?,常常是以某一概念為中心,而以語音的細微差別(或同音),表示相近或相關的幾個概念?!盵4]如:“句”(勾)是曲的意思,曲鉤為“鉤”,曲木為“枸”,軛下曲者為“軥”,曲竹捕魚具為“笱”,曲礙為“拘”,曲脊為“痀”(駝背),曲的干肉為“朐”。
后來還有很多人對“同源字”這一概念下過定義,莫衷一是。如:朱星曾給同源字定義為“同源字,是指音義俱近或音近義同的字?!盵5]王蘊智在《同源字、同源詞說辨》中提出“同源字,是指音義俱近或音近義同的字。凡讀音相同或相近,具有同一形體來源的字叫同源字。”[6]后來,王蘊智在其博士論文《殷周古文同源分化現(xiàn)象探索》中又重新給同源字下了定義,認為“凡具有同一形體來源和字形分化關系的字叫同源字。”[7]這一定義強調(diào)了同源字形體的關系。杜永俐對同源字的定義:“凡由同一字根(通常是聲符)孳乳出來的一組字叫同源字。”[8]郝士宏在他的博士論文《古漢字同源分化研究》中指出“同源字是指漢字在發(fā)展過程中孳乳分化來的一組在字義或構(gòu)形上有意義聯(lián)系的分化字?!盵9]我們可以看出,各位對同源字定義的分歧無非在于音義還是形義,這里我們要先談一談同源字和同源詞的關系,然后才能得出結(jié)論。
二、同源字與同源詞
大家為何總是把同源字和同源詞混為一談呢?我們認為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古漢語是以單音節(jié)詞為主的,一字即是一詞,受傳統(tǒng)小學、字源學的影響,以為解字即是解詞,字、詞無須嚴格區(qū)分。
上面我們提到的給同源字下過定義的很多學者對同源字和同源詞也是混為一談的。王力在《同源字典》的同源字論中給同源字下了定義之后又談道:“我們所謂同源字,實際上就是同源詞。”[10]認為同源字必然是同源詞,或意義相關的詞。朱星又說:“由于漢字是方塊字,一個字一般都具有音、形、義三個部分,一個字就相當于一個詞,所以,同源字,實際上也就是同源詞。”[11]
也有學者認為應該對同源字和同源詞做出區(qū)分。如:張興亞在《簡論同源詞和同源字》中,提出“推尋漢字的同源關系必須抓住字形上的淵源關系,……從同一字根孳乳出來的字是含有同一來源的字,就是有字形結(jié)構(gòu)上的淵源關系的字,就是同源字,而不管它表示的詞是不是同源詞?!盵12]從根本上否定了同源字是同源詞的表現(xiàn)形式的說法,這一見解是非常獨到且有見地的。
本文贊同后一派學者的觀點,我們認為不能把同源字和同源詞混為一談,或許它們之間有重合的地方,即使這樣我們也要分開來討論,因為一放在一起就有點糾纏不清了,畢竟字是字,詞是詞,即使是在古代,字、詞也不是完全重合的。而且考慮到今后學術的長遠發(fā)展及其要求,避免概念使用上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對同源字這一術語進行正名很有必要。我們認為同源字和同源詞可分別定義為:“凡讀音相同或相近,具有同一語義來源的詞叫同源詞。”“凡讀音相同或相近,具有同一形體來源的字叫同源字?!蓖丛~的著眼點在于詞的音義來源和音義關系上;而同源字的著眼點則主要在于字的形體來源及其形義關系上。說得再具體一點,同源詞屬于詞義系統(tǒng)問題,同源字則屬于字形系統(tǒng)問題。
三、同源字的分化方式
漢字造字之初,形體有限,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要表達的詞越來越多,這個時候一個字形可能就承載了多個義項。隨著人們造字能力的增強,書寫工具的改進,人們會造出新字(更復雜、筆畫數(shù)更多)來分擔原字的某一個詞義。
同源字有兩種情況:一是兩個或幾個字是同源字,其中一個是原字,原來有幾個義項,后來被新造的其他字分化了,原字只保留了字的本義。例如:甲骨文中沒有“太”這個字,“太”義由“大”字表示,后來在“大”字下加一點造出了“太”字,“太”是由于分化“大”的詞義而產(chǎn)生的“大”的孳乳字。二是兩個或幾個字是同源字,其中一個是原字,原來有幾個義項,后來被新造的其他字分化了,原字被用來表示假借義,而新造的分化字表示本義。例如:“正”字的本義為“征伐”,在甲骨文中又被用來表示“正月”之“正”義,后來產(chǎn)生了加“人”旁的“征”字,表示“征伐”義,“正”就只用來表示假借義。“其”甲骨文字形本像“簸箕(一種器具)”之形,“箕”是其造字本義。后來“其”被借用去表示第三人稱代詞,后來產(chǎn)生了加“竹”旁的“箕”字,表示“簸箕”義,“其”就只用來表示假借義。由此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在幾個同源字中,原字或保留本義,分化字分擔了其他義;或被借用來表示其他義,而分化字表本義。
同源字的分化方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增加偏旁
1.增加形旁
這是最常見的同源字的分化方式,以上我們所舉的三個例子都是通過增加形旁的方式來分化的。
例如:“毛”,本像眉發(fā)及獸毛之形,在金文中又用為“旄”(用牦牛尾裝飾的旗子),則今字“旄”就是在“毛”上增加形旁“”而產(chǎn)生的。
“它”,本義表示“蛇”,《說文》中有“蟲也。從蟲而長,象冤曲垂尾形?!焙蟊唤栌脼楸硎敬~,新產(chǎn)生的加“蟲”旁的“蛇”字承擔了本義。
“莫”,本像太陽落入草叢中,表示“晚”的意思,后被借用去表示否定的意思,新產(chǎn)生了在“莫”下加“日”旁的“暮”字來承擔本義。
“北”,■,本像兩人相背,“背”是其本義,后被借用去表示方位“北方”,新產(chǎn)生了在“北”下加“月”旁的“背”字來承擔本義。
2.增加聲旁
增加聲旁是為了增強表音效果,這種分化方式比較少見。
例如:“自”,在甲骨文中即有兩種意義,一表“自己”義,一表“鼻子”義。后來在表“鼻子”的“自”上加注了聲旁“畀”,一方面明確其讀音,另一方面借助分化的形體與表“自己”的“自”區(qū)分開。
一般來說,通過增加偏旁所造的新字都是形聲字。
(二)更換偏旁
在同源字分化中,有的不是通過增加偏旁而是通過更換偏旁的方式產(chǎn)生的,有的是更換形旁,有的是更換聲旁。
1.更換形旁
例如:金文中“渴”字是從水曷聲的形聲字,表“水干”義;小篆中產(chǎn)生了從立曷聲的“竭”字表示水干,形旁由“水”變成了“立”。
2.更換聲旁
例如:“梩”這個字形甲骨文中沒有,而是用“■”這個字形來表達“梩”的意義,后來將“■”的聲旁“■”換成“里”,產(chǎn)生了“梩”字。
“湖”這個字形甲骨文中沒有,小篆中才出現(xiàn),金文中用“沽”的字形來表達“湖”的意義。小篆中將“沽”的聲旁“古”換成“胡”,產(chǎn)生了“湖”字。
(三)增減筆畫
還有一些同源字的分化是利用增減某一筆畫或者某一個點產(chǎn)生的。
1.增加筆畫
例如:“史”,《說文》解釋為“記事者也。從又持中。”本義是“史官”,后也可表示官吏。甲骨文中未見“吏”字,金文中產(chǎn)生了表示“官吏”義的“吏”字,字形就是在“史”上加一橫。
2.減少筆畫
例如:“元”的本義指“頭,首”,后引申為“元始”義。甲骨文為了便于刻寫,上面用一橫或兩橫來表示都可以,都表示“元”義,春秋戰(zhàn)國以后,“元”字形開始兼表“?!绷x。因為從小篆開始字形表意固定,之后上面一橫表示“元”義,上面兩橫則表示“兀”義。
在同源字分化中,通過增減筆畫產(chǎn)生新字的方式相對較少。
四、結(jié)語
本文從什么是同源字、同源字與同源詞和同源字的分化方式等三個方面對漢字的同源分化做了一些探討。關于同源字,我們認為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與同源詞區(qū)分開來,只有這樣,才能得出相對清楚、明確的同源字的定義,也許同源字和同源詞有一些相似、重合的地方,但還是要分開討論。同源字屬于字形系統(tǒng),是文字學需要研究的問題,同源詞屬于詞義系統(tǒng),是訓詁學或語言學需要研究的問題。所以我們得出的同源字的定義是“凡讀音相同或相近,具有同一形體來源的字叫同源字”。關于同源字的分化方式,我們提到了三種,分別是增加偏旁、更換偏旁和增減筆畫,這只是比較常見的幾種分化方式,并不包括所有的同源字,同源字的其他分化方式還有待研究。原字字義和分化字字義之間的關系問題(分化字的意義是否是原字的假借義)也還值得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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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黃德寬,陳秉新.漢語文字學史[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3][4][10]王力.同源字典·同源字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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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蘊智.同源字、同源詞說辯[J].古漢語研究,1993,(02).
[7]王蘊智.殷周古文同源分化現(xiàn)象探索[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
[8]杜永俐.漢語同源字與同源詞[J].煙臺師范學院學報,2004,(03).
[9]郝士宏.古漢字同源分化研究[D].安徽大學,2002.
[11]朱星.古代漢語[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
[12]張興亞.簡論同源詞和同源字[J].殷都學刊,1996,(03).
作者單位:
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