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我國刑法分則中的部分罪刑中規(guī)定了加重犯的情況,比如搶劫致人死亡或者重傷,再比如強奸致死等,對于這類犯罪結果形態(tài)的判斷,理論界始終存在著許多的分歧,但不可否認該種犯罪形態(tài)確實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本文在分析了“結果加重犯”和“犯罪未遂”概念的基礎之上,具體從如何認定未遂狀態(tài)展開了詳細的分析和論述。
關鍵詞 結果加重犯 犯罪未遂 刑法
作者簡介:宓炯娥,浙江陽明律師事務所。
中圖分類號:D92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5.232
在許多國家立法規(guī)定中都涉及到“結果加重犯”的概念,并且有相關的法律條文予以支撐和體現(xiàn)。比如在德國刑法中,如果犯罪者誘拐未成年人最終導致了該未成年人死亡,則構成了結果加重;再比如日本刑法規(guī)定中的傷害他人致人死亡,也屬于結果加重的一種??梢哉f所有的學者都肯定“結果加重”這個狀態(tài)的存在,但是關于結果加重犯的未遂問題,理論界則存在著分歧。我國的刑法在總則中規(guī)定了未遂犯的處罰問題,而是否應肯定結果加重犯的未遂則關系到能否運用該條總則的規(guī)定,對犯罪者采用從輕或者減輕的處罰方式,因而有必要對該問題展開深入的思考。
一、相關概念的界定
(一)結果加重犯的涵義
雖然多年以來一直有“結果加重犯”的概念,但是這個概念僅是存在于刑法分則的不同條文之中,對于這個名詞具體的涵義,理論界并沒有形成統(tǒng)一的意見,在法律中也無法找到詳細的解釋,因而大家對此也眾說紛紜。
從最廣義的學說觀點來看,既無論行為人在做出犯罪行為時的主觀狀態(tài)屬于故意,還是屬于過失,只要發(fā)生了法律所規(guī)定的加重結果,則可以認定為構成結果加重。基于最廣義學說的觀點,即使行為人的犯罪行為屬于偶然,但也可能會構成結果加重犯。
因為最廣義的學說觀點無形中擴大了刑法懲罰范圍,對行為人的罪過形式限制比較少,因而在實踐中可能會造成不公平的現(xiàn)象。很快有學者便提出了廣義說的觀點,即對原本的觀點提出了限制條件:一種觀點認為要想成立結果加重犯,行為人做出該種犯罪行為時主觀上必須是故意;另一種觀點認為,對于結果加重行為人主觀上應當屬于過失。
在我國《刑法》規(guī)定之中,無論是總則規(guī)定還是分則,都沒有找到對性文人“主觀心態(tài)”方面的規(guī)定,僅僅能在分則中找到關于罪責的相關規(guī)定,但這并不意味著在探討是否構成結果加重犯的時候不需要考慮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根據(jù)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可以從以下兩個類別具體討論結果加重犯問題:(1)故意+故意(2)故意+過失。前者需要法律條文的明確規(guī)定,對結果加重犯判斷的要求比較嚴格。后者在我國現(xiàn)有的刑法規(guī)定中已經(jīng)有所體現(xiàn),比如“非法拘禁罪“中規(guī)定了,如果受害人由于行為人的拘禁行為身體遭受嚴重損傷,此時屬于該罪的加重犯,而對于“重傷”的結果,行為人只能是持有過失心理。
(二)犯罪未遂的涵義
從“犯罪未遂”的一般定義來看,要想構成“未遂”必須滿足以下幾個條件:(1)必須滿足“著手”的條件。即行為人已經(jīng)開始實施刑法分則當中所列舉的犯罪行為;(2)“未得逞”。判斷犯罪是屬于“既遂”還是“未遂”,主要是判斷在該案件中,行為人是否已經(jīng)滿足了所有的犯罪構成要素;(3)“意志之外”指的是最終的犯罪結果和行為人的預期不一致,是因為受到意志之外因素的影響,并不是行為人主觀上想停止本次犯罪行為。
二、“未遂”狀態(tài)存在的必要性
(一)存在的可能性分析
“結果加重犯”相對于其它的犯罪狀態(tài)來說比較特殊,在司法實踐中很難界定該種犯罪形態(tài),但也不能否認在犯罪過程中,因為某種原因而導致了犯罪者意想不到的結果出現(xiàn),因此這種犯罪狀態(tài)下也可能出現(xiàn)“未遂”的結果。
根據(jù)同一個罪名中,行為數(shù)量不同,可以將犯罪行為分為以下兩類。在單一行為中,基本結果與加重結果兩者不可能并存,因而沒有探討是否未遂的必要性。比如在故意傷害罪中,該罪的基本結果是造成他人的身體遭到嚴重傷害,加重結果是導致他人的死亡,顯然嚴重傷害和死亡這兩個結果只能存在一個。如果是前者,則構成了“故意傷害罪”,如果是后者則構成加重犯。與此不同的是復合行為,行為人存在著兩種犯罪行為。比如在強奸罪中,如果行為人的暴力行為導致被害人死亡,則構成了本罪的加重犯。而如果行為人暴力行為過度,在未完成強奸行為的時候已經(jīng)導致被害人死亡,此時只能說該行為人構成強奸罪加重結果的未遂。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同的犯罪行為、犯罪種類,由于犯罪手法不同,可能會導致不同結果的出現(xiàn)。有些結果之間可能并存,有些則無法并存。從結果加重犯的構成上來分析,可以將其表述為“基本結果+加重結果”,這兩個部分也分別存在不同的罪過表現(xiàn)形式,可能產(chǎn)生不同的形態(tài)。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之間的搭配,可能會體現(xiàn)出不同的犯罪狀態(tài),因而在研究結果加重犯犯罪形態(tài)問題時,仍然需要從犯罪的構成出發(fā)。
(二)存在的必要性分析
對于是否有必要探討未遂狀態(tài)在結果加重犯中存在的可能性,各國學者見仁見智,大家的觀點存在著一定分歧。從各國現(xiàn)有立法上來看,許多立法中確實涉及到了“結果加重犯”的相關規(guī)定,但是從構成、范圍、含義上都有許多的差別,而對于其“未遂”問題大家的討論也有許多的分歧,總的來說有學者持肯定意見,有學者持反對意見。從實踐角度出發(fā),肯定存在“未遂”狀態(tài)對司法活動開展,對立法活動也有許多促進作用。
結果加重犯的構成為基本結果+加重結果,正是受到這種構成方式的影響,造成了許多人認為加重犯只是作為處罰決定的一種參考條件,這無疑是否定了加重犯的獨立性地位。加重結果的出現(xiàn)意味著行為人的犯罪行為已經(jīng)超出了基本的犯罪結果,從而犯罪的本質也會發(fā)生相應的改變,所以更應將其從基本犯罪中獨立而出,這也就意味著“未遂”狀態(tài)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其次我國刑法總則中規(guī)定的未遂狀態(tài)定罪量刑應當比照既遂來實施,因而對于結果加重犯的未遂狀態(tài)定罪量刑也需要結合整體的犯罪結果,而不僅僅是比照基本的犯罪結果。
最后在司法實務中不斷涌現(xiàn)的新問題,也意味著結果加重犯有必要存在未遂狀態(tài)。以搶劫罪為例。行為人在搶劫被害人財物的時候,主觀上不僅有將被害人財產(chǎn)據(jù)為己有的意思,還具有殺人的意思。但是在實踐中,行為人由于意志之外因素的影響,導致最終只是奪走了被害人的財物,而并未殺害被害人。在這個舉例中,如果否定加重犯的未遂狀態(tài),則行為人只能構成搶劫罪。根據(jù)刑法分則中的相關規(guī)定,該行為人最高也只能獲刑三年。而如果肯定了未遂狀態(tài),此時行為人的該行為則構成加重結果的未遂,起點刑增加至十年。通過這兩種定罪量刑對比來看,無疑是后者更加貼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要求,同時也起到了懲罰犯罪的作用。
三、結果加重犯未遂的認定
(一)關于“著手”的認定
刑法中“著手”認定標準。對于犯罪中的“著手”的認定理論界也存在不同的學說,主要可以分為以下三種觀點:(1)主觀說。持有該學說觀點的學者認為,犯罪行為本身是中危險性的行為,因而只要行為人主觀上產(chǎn)生的犯意,也就意味著有了危險,因而可以判斷為已經(jīng)“著手”實施。(2)客觀說。顧名思義這是從客觀上來判斷行為人是否已經(jīng)“著手”。從形式上來說,行為人只要做出了犯罪構成要件中的某個行為,則可能認定為行為人已經(jīng)“著手”。實質上分析,行為人需要做出犯罪構成要件中規(guī)定的行為,并且該行為已經(jīng)有現(xiàn)實危險性,則可能認定為“著手”。(3)折中說。顧名思義該種學說結合了上述兩種學說的觀點,即在判斷時需要綜合衡量主觀與客觀兩類要素。
綜合考量不同學說觀點對“著手”的看法各有千秋,但是每種學說也存在著各自的不足。主觀說一味關注了行為人的主觀思想,而忽略了行為的客觀表現(xiàn),導致歸罪標準不明晰,在司法實務中很可能受到法官主觀思想的影響,難以區(qū)分犯罪預備和犯罪未遂這兩種狀態(tài)??陀^說上的形式客觀說,僅僅從犯罪行為的客觀表象來判斷是否著手,而忽略了該行為是否造成了實質性的危害,這在實踐認定中往往會出現(xiàn)對“著手”判斷過遲,無形中擴大了未遂的整體范圍。實質客觀說相對而言比較科學合理,但是也存在一個問題,即沒有明確的判斷標準,這在司法裁量的時候可能會造成錯誤判斷,但不可否認這仍然是目前比較有力的學說。
綜上所述,在判斷是否“著手”的時候需要堅持以下三項原則:(1)罪刑法定原則。即司法實踐中對“著手”的判斷合乎法律的規(guī)定,不會超越了民眾對法律的預期;(2)主客觀一致。認定“著手”必須要考慮到主觀因素,同時也要考慮到主觀與客觀兩者是否統(tǒng)一;(3)謙抑性原則。即犯罪者的犯罪行為必須要具有現(xiàn)實緊迫性和危害性。在同時滿足以上三項條件的時候,才能認為犯罪人已經(jīng)“著手”實施犯罪。
如前文所分析,并不是每種犯罪行為都可能存在結果加重犯,在復合行為中這種情況存在比較普遍。在衡量復合行為的時候不僅要考慮到行為方式,還需要考慮到行為目的。
比如在搶劫犯罪中,行為人以暴力或者脅迫的方式搶奪被害人的財物。如果在這一系列行為實施的過程中,行為人已經(jīng)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對被害人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威脅,但卻因為警察的路過而停止了后續(xù)行為,這種情況下如何定性行為人的一系列行為?首先要考慮到行為人拿匕首威脅被害人時候,是否已經(jīng)造成了現(xiàn)實危險?其次還需要考慮到行為人在中止犯罪時候的主觀心態(tài),這也正體現(xiàn)了前文所提及的主客觀一致的判斷原則。只有行為人的主觀上有致人重傷的故意,并且拔刀威脅也對他人身體造成了現(xiàn)實危險,才可以認定為結果加重犯的未遂。
(二)關于“未得逞”的認定
對“未得逞”的觀點分歧:
觀點一的學說認為應以犯罪目的是否實現(xiàn)來判斷。這種判斷方式比較片面,同樣的犯罪行為可能出于不同的犯罪目的,因而難以準確判斷,既遂的標準也難以統(tǒng)一。同時在某些有目的性犯罪中,行為人的主觀目的只是判斷是否成立犯罪的要件,而不是判斷犯罪是否既遂的要件,因而該學說的觀點操作起來比較困難。
觀點二的學說認為應以犯罪結果是否出現(xiàn)來判斷犯罪是否得逞,這種判斷標準很適合對結果犯的判斷,但也有其缺陷之處。不同人對犯罪的結果理解上存在偏差,因而在適用該學說的時候也會出現(xiàn)偏差。從狹義層面來說,犯罪結果僅僅指的是物質性的結果,因而這種只能適用于結果犯。但是從廣義層面來說,“結果”不僅指物質性的,還包括非物質性的,此時行為犯也可能構成“得逞”的要件。
觀點三學說認為應根據(jù)被害人的法益受到行為人的侵害程度來判斷是否得逞。觀點四學說認為必須滿足所有的犯罪構成要件,才可以認定為“得逞”。
筆者認為觀點四中從犯罪構成要件角度出發(fā)判斷犯罪是否得逞是正確的,但是卻錯誤地將犯罪既遂與成立犯罪這兩者混為一談,實質上這兩者差別很大。“未得逞”意味著行為人的犯罪行為已經(jīng)滿足犯罪既遂的所有構成要件,在此基礎之上再去分析犯罪的形態(tài),在具體分析每個構成要素,考量這些要素行為人是否都全部具備。
在復合行為的違法犯罪中,如果加重結果并沒有按照行為人預期設想發(fā)生,則認定為未遂狀態(tài)。如果如行為人所預期已經(jīng)發(fā)生了加重結果,則應當認定為既遂。比如在搶劫犯罪中,如果行為人僅僅完成了以暴力手法搶奪他人財物的行為,而并沒有造成他人的死亡或者重傷,此時則可以認定為加重犯的未得逞,即未遂。強奸罪中也同樣存在這樣的情況。行為人對強奸致人死亡持有間接故意或者過失的心理,而受到意志之外因素的影響并沒有發(fā)生死亡結果,此時構成的是加重犯的未遂。
(三)關于“意志之外”的認定
在加重犯未遂中,如果犯罪結果的加重狀態(tài)未發(fā)生并不是因為行為人主觀意思表示所導致,而是出于個人意志之外的原因,并且這個原因足夠阻止加重結果的出現(xiàn),此時可以將這部分原因歸納到“意志之外”的原因之中。
比如在搶劫罪中,如果行為人正在實施搶劫行為,此時偶遇了自己熟悉的人,行為人害怕被人揭發(fā)而放棄了繼續(xù)搶劫,因而并未對被害人人身造成嚴重傷害或者致死,此種情況并不屬于“意志之外”,因為行為人客觀上可以繼續(xù)完成搶劫行為,只是主觀上自動放棄了本次搶劫,此類行為應稱之為“中止”。而如果行為人已經(jīng)將他人打成重傷,在要奪走財物的時候被警察抓獲,此時應當屬于“意志之外”因素,因為此時并非行為人自愿中止犯罪行為,而是受到了警察的阻礙。
四、結語
結果加重犯是刑法犯罪中的特殊構成,而加重犯的未遂問題有時眾多犯罪形態(tài)中較為特殊的一種,正因于此,多年以來對于該問題的探討始終未停息過。在這個問題之中,“著手”、“未得逞”、“意志之外”是比較關鍵的詞語,對這三個概念的理解是否正確直接關系到司法審判的結果,因而需要整合不同學說的觀點,尋找出最貼近我國立法原則、最貼近我國司法實際的解釋方法加以運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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