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新
近些年,芬蘭的創(chuàng)新力一直排在全球前列,其學生在PISA(國際學生評估項目)測試中表現(xiàn)突出,因此,該國教育引起世人矚目。而丹麥,據(jù)說其國民幸福感高,其教育水平幾乎也與芬蘭比肩。芬蘭、丹麥逐漸成為中國教育界關注的熱土。2017年11月6日至13日,我們赴北歐進行教育考察關注的就是這兩個國家。
教育可以更平靜
芬蘭圖爾庫市的教育局與市政府在同一棟小樓里上班,入口有咨詢臺但無門崗,有老式的狹窄電梯,過道中懸掛著一些畫作和裝置,沒有張貼一條標語口號,給人一種很安靜的感覺。
在圖爾庫,我們了解到,芬蘭各校師資力量相當,發(fā)展程度較為均衡,沒有“擇?!爆F(xiàn)象,中小學生都是就近入學,如果孩子的家距離學校超過5公里,政府就要補貼出租車費或提供專門的校車接送。
盡管教育經(jīng)費主要由政府負擔(私立教育除外),但是,芬蘭的學校依然享有高度的辦學自主權(quán),政府和教育管理部門對學校的干預很少,沒有自上而下的各種精細化考核,沒有名目繁多的檢查、評比、培訓。教育部每四年制定一次核心課程綱要,只定一個框架,不做具體細節(jié)規(guī)定。芬蘭的教師在課程教學的時間、內(nèi)容、教科書、途徑、學業(yè)測評等方面的決定權(quán)非常大。
芬蘭在教育領域不崇尚競爭,校長們不愿與其他學校競爭,也不鼓勵教師之間競爭。校長對教師基本沒有過多過細的考核指標(除了課時量),他們不以學生考試成績高低、升學率高低來評價老師,而是采取學生、家長評價老師,這些評價自動進入系統(tǒng),校長會結(jié)合這些評價,與老師本人會商,提出教師成長規(guī)劃。
芬蘭教師的入行門檻高,所有教師(不包括幼兒園)都必須是碩士畢業(yè),職業(yè)教師還必須有三年以上職業(yè)工作經(jīng)驗(我的理解可以是實習)。據(jù)說當?shù)氐慕處熓且蛐闹杏幸欢ǖ氖姑序?qū)動向前的,并非被外在的“鞭子”或“票子”驅(qū)動。教師的職業(yè)素養(yǎng)很高,深得人們信任。據(jù)說,當?shù)貨]有“補課教師”這個行業(yè),更沒有什么“課外補習專家”,因為沒市場,人們相信學校就能幫助學生解決學習中的問題了,沒必要在校外再“進補”。
在芬蘭,政府相信校長,校長相信教師,家長相信學校,學校相信社會。教育因信任而平靜、從容,因信任而和諧、美麗。
教育可以更生活
芬蘭也在進行教育改革,我們所參觀的每一所學校都在講新課程變革。他們越來越重視教育要面向生活。他們發(fā)現(xiàn)生活中,很多學科之間并無森嚴的壁壘,大多是交融在一起的,因此,芬蘭在基礎教育階段就開始越來越重視跨學科的融合,每個學校都有相應的項目式學習課程。
我們參觀圖爾庫的Turun Lyseon Lukio高中時,正逢他們的高一學生正在進行Teamwork活動。4~6人組成一個team(項目組),一個教師負責5~6組,將五、六科知識融合起來,這是專門的課程,時長大約七周。2017年是芬蘭獨立一百周年,這一年各組的項目研究主題就是“一百周年國慶”,學生有的負責查閱歷史,有的負責繪制地圖,有的負責美編,有的負責資料搜集,忙得不亦樂乎。在這所學校針對4~9年級的孩子開設的生活實用性選修課上,學科融合也是貫徹得很到位。例如,在“攀巖課程”上,他們借助一個小小的“望遠鏡的使用技巧”就實現(xiàn)了數(shù)學、物理與運動等學科的結(jié)合。
在丹麥奧登塞市的SCT. HANS SKOLE,我們在學生們的木工房里,發(fā)現(xiàn)了他們制作的風箏,還有“愛”“真”“夢”“和睦”“長壽”若干美好的漢字在上頭。這不既練就了木工技能,又學習了中國書法,且增進了跨文化理解。這所學校室內(nèi)室外的若干地塊上噴繪著這樣的數(shù)學游戲區(qū),孩子們就在這樣的區(qū)塊中跳來跳去,演算數(shù)學。該校校長告訴我們,這個小設施可以在運動中提高孩子們的數(shù)學能力,既鞏固了知識,又鍛煉了身體。
芬蘭的國家新課程規(guī)定了七種橫貫能力的培養(yǎng)目標,分別為:(1)思考與學習的能力;(2)文化識讀、互動與表達能力;(3)自我照顧、日常生活技能與保護自身安全的能力;(4)多元識讀(Multi-literacy)能力;(5)數(shù)位(Digital competence)能力(他們很注重培養(yǎng)適應未來高科技發(fā)展需要的下一代);(6)工作生活能力與創(chuàng)業(yè)精神;(7)參與、影響并為可持續(xù)性未來負責的能力(他們很注重孩子適應力和社群能力的培養(yǎng))。在我看來,他們之所以稱這七種能力為“橫貫能力”,大概一方面是因為它們貫穿人生的始終,另一方面是因為它們之間是相互貫通、難以區(qū)隔的吧。
在北歐,教育因融合而更接地氣,因融合而充滿意義。SCT. HANS SKOLE的校長說他還在讀碩士學位,好像是工商管理方面的,當真是活到老學到老。我們想,好的教育應該有一個外顯的指標——看學生還有無持續(xù)學習的愿望。我們教了很多學生,用各種有趣或枯燥的方式教給了他們很多割裂的、抽象的、遠離生活的知識,最終讓他們終生遠離學習。也許,我們要痛下決心,跨出去,去融合別的學科,去擁抱多彩的生活。
教育可以更好玩
芬蘭、丹麥在數(shù)字化學習環(huán)境建設方面也已取得長足進步,他們的“數(shù)字化”是讓學生“玩”的,是真正服務于教育和學生成長的。
芬蘭中小學的很多課程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教科書電子化,不再提供紙質(zhì)教科書。在圖爾庫的Turun Lyseon Lukio高中,我們看到孩子們?nèi)耸忠慌_筆記本電腦在做“teamwork”,人手一臺臺式電腦在上地理課,孩子們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講臺進行生理健康課的匯報。在赫爾辛基的Sakarinmaki小學,使用電子產(chǎn)品甚至電子游戲輔助教學越來越成為師生教與學的常態(tài)。我們隨堂聽了一節(jié)八年級的瑞典語課,這節(jié)課后段,老師為了檢測孩子們?nèi)鸬湔Z學習的效果,要學生當場用平板或手機登錄網(wǎng)絡,現(xiàn)場點擊一款簡單的類似于“連連看”的游戲,要將瑞典語單詞和相應的注釋準確連接。學生如果一開始完成得好,游戲就會跳出這樣的贊語:“Pefect starting. Keep it up.”如果完成情況不夠理想,就會跳出“Play again”字樣。我很欣賞這里的Play這個詞,學習就是Play,就是“玩、游戲、扮演、演奏”,這應該是學習和教育的常態(tài)呀!大概是因為玩得多,無案牘勞形,芬蘭、丹麥的孩子中少有眼睛近視的,這讓我們很感慨。
在丹麥奧登塞市的SCT. HANS SKOLE,我們走進這間教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孩子們?nèi)齼蓛稍谝黄鹱鲂┦裁?,教室里很亂,桌子上、地上盡是紙屑,還有好幾個凳子放在桌上了。后來,我才搞明白:孩子們是在做動畫作品,自己手繪一條鯊魚,剪下來,再在繪制的海水背景上一步步推著鯊魚往前走,讓其與另一條鯨相遇,凳子上的ipad錄下這一動態(tài),然后孩子們再利用視頻軟件把若干攝影片段拼接起來,不斷調(diào)整,再拼接,最后就可以制作出一部動畫片。我看得目瞪口呆,這些三、四年級的小學生真酷!這樣的教育真酷!
走進北歐,我們看到了一種心中有“人”的教育的現(xiàn)代化模樣。當我看到那邊的孩子熟練地玩著電腦,暢享網(wǎng)絡,而我們這邊,老師和家長們因為“我們的孩子自制力很弱”而收其手機,封其網(wǎng)絡,困其于題山題海,我不禁要問:這是面向現(xiàn)代化的教育嗎?也許,像北歐國家那樣,把步子放慢一點,多給孩子一些“play”的時間,靜待孩子們身體、思維和心靈逐漸發(fā)育,豈不美哉?
教育可以更有想象力
在丹麥,我們參觀了奧登塞的安徒生博物館。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知道我們是中學老師,就把我們當作小孩,向我們演示她們是怎么面對兒童的:她們拖著藏有“寶藏”的小車,帶領孩子們走特定的路線,在特定的景點停留,給孩子們講安徒生的故事。
講到一半,她會停下來提出問題。比如,她們向孩子們講述了安徒生童年的故事,講到女巫占卜安徒生的未來,告訴安徒生的媽媽“你的孩子會有大出息”時,會問孩子們:“小朋友,如果你遇到了童年時期的安徒生,你會對他說些什么?”
又比如,她們向孩子展示安徒生用過的物件(復制品),然后問孩子們:“孩子們,你手中的這個小物件現(xiàn)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再比如,她們會告訴孩子們,媽媽給安徒生做了一雙靴子,這是他的第一雙新靴子,以前他一直是赤著腳,在冬天就穿一雙大木拖鞋。小安徒生就穿著這雙平生最好的靴子去教堂禮拜。他高興到了極點,唯恐別人看不見他的新靴子,就提著褲腳,故意露出新鞋子,嘎吱嘎吱地走過教堂?!八腥硕贾牢业难プ邮切碌?,”小安徒生這樣想?!鞍パ剑抑活欀滦?,竟然忘記了要在心里想著上帝,請上帝饒恕我吧。”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新靴子上沾了一些灰,連忙蹲下身來擦拭。說到這里,解說員就順勢給孩子們講《紅舞鞋》這則童話,講到小姑娘伴隨著紅舞鞋跳出城堡,跳出城市……“哎呀,我不記得結(jié)尾了,你們記得嗎?”等孩子們續(xù)完,解說員會對他們表示感謝:“謝謝你,孩子,你講得真好?!?/p>
值得注意的是,每一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后,解說員總是提醒我們:“無論孩子們怎么說,都沒有錯。”她們大概是認為,只要大人有對錯的分別心,就會扼殺孩子的想象力和表達欲望。她們?nèi)绱撕亲o孩子們的好奇心、想象力和表達力,也許,這就是這個國度不缺故事、充滿童趣的原因吧。
走進北歐,我們隱約看到通往幸福的教育之路的模樣。近年來,我國教育領域也在積極改革,筆者所在的學校經(jīng)過這幾年的改革,和丹麥、芬蘭學校的理念也有了許多的相通之處:提倡“個性發(fā)展”“自主學習”“未來課堂”,這些都是值得我們驕傲和自豪的地方。盡管眼下我們還不能做太大的動作,但我想,我們心里還是要有光,要堅持尋找教育的無限可能。我深信,尋找終會尋見!
(本文在寫作中得到芬蘭的蔣俊鳴、李彩老師以及我的同事張萬國、賀曉麗、卓忠越、劉揚、嚴麗的悉心指點,特此感謝。)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附屬中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