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狂,潘 海 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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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動式的最新研究及把字句的句法性質
葉 狂1,潘 海 華2
(1. 杭州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杭州 311121;2. 香港中文大學 語言學及現(xiàn)代語言系,香港)
文章首先從逆動式的界定、語義解讀、生成方式、跨語言普遍性四個方面介紹Polinsky(2017)的最新成果,同時對照分析把字句,明確把字句的句法語義特點,給出其生成結構,進一步支持二者具有平行性的觀點(參見葉狂、潘海華2012a、2012b,2014)。之后,針對學界的不同意見,用三條證據(jù)證明將把字句視為高及物性句式的觀點并不可取,并全面解釋“把”后NP為施事主語、處所、領有者等情形(參見張伯江2014)。在此基礎上,文章認為把字句就是由針對賓語的逆動化操作而成,不管賓語是哪一種語義角色,“把”的功能就是標記降級的賓語。
及物性;作格語言;語義角色;逆動化
對于一個及物句而言,其論元配置可經(jīng)歷如下句法操作,請看Labrador Inuit語的例子(Polinsky 2017)
1) a. Anguti-up annak taku-janga.
man-ERG woman.ABS see-3SG.SUBJ.3SG.OBJ.PRS
‘The man sees the woman.’
b. Annak (anguti-mut) taku-jau-juk.
woman.ABS man-DAT see-PASS-3SUBJ.PRS
‘The woman is seen (by the man). ’
c. Angutik anna-mik taku-juk.
man.ABS woman-INS see-3SG.SUBJ.PRS①
‘The man sees a woman.’
Labrador Inuit語是作格語言,在主動句1)a中,主語Anguti帶作格,賓語annak帶通格,動詞taku帶與主賓語一致(agreement)的標記。1)b是1)a經(jīng)歷被動化操作而成,原來的作格主語變成與格附加語,可以隱沒(括號所示),原來的通格賓語成為主語,格不變,動詞帶被動化標記,且只帶與主語一致的標記。1)c是1)a經(jīng)歷逆動化(antipassivisation)而成,主語由原來的作格變?yōu)橥ǜ瘢o標記),賓語由通格變?yōu)楣ぞ吒?,動詞只帶與主語一致的標記(無顯性逆動標記)。1)b和1)c的主要區(qū)別是:被動句是將原來的賓語提升為主語,原來的主語降級為附加語;而逆動句則是將原來的賓語降級為附加語,主語還是主語,只是格發(fā)生了變化。本文要討論的是與1)c相關的逆動式句法現(xiàn)象。
逆動(antipassive)現(xiàn)象常見于作格語言,國外學界對此有很長的研究歷史。按照Bannister(2004),最早是由德國德雷斯頓(Dresden)的路德教傳教士H. A. E. Meyer于1843年在澳洲研究Ngarrindjeri語時發(fā)現(xiàn)了逆動句式,他在其專著Vocabulary of the Language spoken by the Aborigines of the Encounter Bay Tribe: South Australia中有詳細討論,并稱這一現(xiàn)象為動詞的雙聯(lián)式(duplex form)。而antipassive這個詞是M. Silverstein于1968年在研究Chinook語時創(chuàng)造的,最早見文于Silverstein(1972:395)(引自Polinsky 2017),以后學者們都采納了這一術語。逆動現(xiàn)象引起了國外學者極大的興趣,相關研究不斷涌現(xiàn),新近成果有Basilica(2012)、Spreng(2012)、Polinsky (2017)、Coon et.al(2014)等。
國內學界對逆動現(xiàn)象關注較晚,在術語的翻譯上也不同,有逆被動、反被動、逆動,等,本文采用逆動。國內最早介紹這一現(xiàn)象的是張定(2011),葉狂、潘海華(2012a、b)較全面地綜述了國外研究現(xiàn)狀,認為逆動句是逆動化而成,所謂的逆動化是指對及物句論元結構賓語的降級或隱現(xiàn)操作,使謂語動詞失去一個賓語論元。并認為把字句也是一種逆動句式,是逆動化的結果。張伯江(2014)對此提出商榷,他主要從形態(tài)和語用角度觀察,認為作格語言的逆動句本質在于從作格到通格的變化,因為通格更基本,因此是一種句法提升,而不是降級,逆動化是一種將非受事成分焦點化的操作,并認為把字句是高及物性句式,逆動句與把字句二者“渺不相涉”。
這里,我們要特別感謝張伯江先生對我們文章的關注和商榷,張伯江先生提出的許多批評意見都讓我們對逆動化與把字句的關系作了重新思考,張伯江先生的許多例證也給我們展示出了把字句更復雜的一面,這也進一步激發(fā)了我們的研究興趣。鑒于國外已經(jīng)有最新的逆動化研究成果,同時,我們也想對張伯江先生提出的一些問題給出正面解釋和回答,并進一步就教于先生,因此,我們將在本文對逆動句作一全新討論。我們將以Polinsky(2017)、張伯江(2014)為基礎,先介紹國內外對逆動現(xiàn)象的最新認識,并對照漢語的把字句,就有爭議的地方做出進一步說明。然后就把字句的本質問題作出討論,最后統(tǒng)一界定把字句的句法性質。
Polinsky(2017)見于《牛津作格性手冊》(The Oxford Handbook of Ergativity)的第13章,是我們目前見到的有關逆動句的最新成果。下面只介紹其中的四個方面,并對照討論把字句的相關情況。
Polinsky指出,在通常情況下,人們確立逆動句的基礎是(a)賓語帶間接格標記、主語帶通格(非作格)標記;(b)施事在結構或語篇功能上的“前景化”(foregrounding)。但她認為形態(tài)和語篇功能表現(xiàn)出來的特點并不能單獨用來定義逆動句,真正具有定義性的特征是邏輯賓語在語法等級上的降級。Polinsky認為,就語法角色而言,存在這樣一個等級:
2) 主語 > 賓語 > 非核心論元 > 非論元
對逆動句而言,就是及物動詞的邏輯賓語被降級(demoted):或者抑制或者表征為語法等級更低的成分。實際上,逆動句在形態(tài)上是不及物的,在語義上是及物的,但句法上并沒有投射一個直接賓語。因此,逆動句的定義為:
3) 一個小句的及物述謂的邏輯賓語被降級為非核心論元或非論元,見2)。
這一界定與Dixon(1994)的觀點比較一致,葉狂和潘海華(2012a、b)對逆動句的介紹主要基于Dixon,且與Polinsky一致。當然,張伯江(2014)按照Palmer(1994)等,從形態(tài)上認定逆動句是一種句法提升、語用上是焦點化的觀點,這一視角也是正確的,但還不夠全面。兩種視角進一步結合,我們就能得到對逆動的更全面且完整的認識。
Polinsky指出,最好把逆動句的語義特征看成是伴隨性的(concomitant),因為這些特征都不是必須有的,也不能適用于所有具有逆動句的語言。比如逆動句語用上有“施事前景化”的解讀特征。實際上,賓語一旦降級或隱沒,主語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突顯成分,這正是很多學者堅持的觀點。但是,這種特征根本不是逆動句的普遍特征,逆動句的語義語用功能在一個語言內部或跨語言之間都有差異。
再比如逆動句語義上可能與無內在終結點(atelicity)密切關聯(lián),逆動句常常解讀為某種特別的體意義,如:開始義(inceptive)、持續(xù)義(durative)、未完成體、重復體,等,但這種關聯(lián)在Chukchi語、Chamorro語、Polynesian語中都不存在,因此存在如下的預測關系:
4) 如果逆動句有完成體(有終結點)解讀,那么一定也有未完成體(無終結點)解讀。
Polinsky對逆動句的語義解讀特征的分析,實際上進一步否定了從語義語用來界定逆動句的做法,她提供的預測關系也能很好地概括逆動句可能有的跨語言的語義多樣性。把字句也不例外。把字句雖然主要表達完成體意義,這是學界共識,但也完全滿足該預測,因為它也能表達無內在終結點的意義,比如持續(xù)義(把碗端著)、重復體(把問題想一想)等(葉狂、潘海華2012b)。如果把字句只能表示完成體義,絕對不能表示未完成體義,違反上述預測,那還將把字句分析為逆動句就有問題,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綜觀前人研究,Polinsky認為主要有兩種分析方法:詞匯生成法和句法生成法。詞匯法主張逆動化不是在句法層面生成的,而是作用于動詞的論元結構,對論元結構的賓語/主事作降級處理,代表是Farrell(1992),證據(jù)來自Halkomelem語。該語言的非事件名物化結構只能由逆動化動詞形成,不能由被動化動詞形成,說明逆動句與被動句的生成方式是不同的,前者在詞匯的論元結構完成,后者在句法上完成。如:
5) a. ni? c?n t’il-?m ?? t? st’i?wi???.
AUX 1SUBJ sing-AP OBL DET hymn
‘I sang the hymn.’
b. s-t’il-?m c. xws-t’il-?m d. *s-t’il-?t-?m
NMLZ-sing-AP AGT.NMLZ-sing-AP NMLZ-sing-TR-PASS
‘song’ ‘singer’
如果被動句、逆動句都是由句法生成,那么5)c-d之間的對立就無法解釋。但如果逆動化是在論元結構操作并完成,那么這種對立就迎刃而解了。
句法方法分歧較大,一種觀點認為賓格/通格在vP層就被吸收了,因此不需要再賦,代表有Baker(1988)、Matushansky(2006)等;另一種觀點認為逆動句其實還允準直接賓語,但在結構上與及物句不同:及物賓語是在vP外允準,而逆動賓語是在vP內由一個功能核心如Asp以PP或賓格形式來允準,代表有Spreng(2012)、Aldridge(2011)等。就主語的格而言,雖然有從作格到通格的變化,但大部分學者都認為其句法位置并沒有變,但在賦格時,存在格競爭,參見Levin & Preminger(2015)。
綜合上述兩種生成觀,并結合我們以前的研究,尤其是有關把字句中“給”的研究(葉狂、潘海華2014),我們認為把字句是由論元結構的賓語降級而成,把字句的核心是Antipassive0,句法結構可以表示為圖1(無關細節(jié)略去),注意,我們特意用帶保留賓語6)a和帶介詞短語補足語6)b的復雜形式的把字句來說明問題,第三節(jié)將對把字句的句法性質做一詳細分析。
6) a. 張三把橘子(給)剝了皮。 b. 張三把橘子(給)放到桌子上。
圖1 把字句的句法結構
如上所示,動詞(短語)的直接賓語原來位于VP指示語位置,隨后逆動化操作,降級到AntipassiveP的指示語位置。從格的角度講,逆動化會讓V失去賦賓格能力,因此原來的直接賓語降級到AntipassiveP的指示語位置后,這里有一個基礎生成的介詞“把”給降級的賓語賦格。注意APP不是施用功能范疇,不是給動詞增加論元,而是相反。動詞的補足語位置的保留賓語應該得到一種內在格(inherent case)。內在格是一種部分格,因此,即使能說“張三把橘子剝了全部的皮”,“全部的皮”得到的還是部分格,因為“全部的皮”依然只是橘子的一部分。
Polinsky指出逆動句在作格語言和賓格語言都存在,區(qū)別只在于可見性(visibility),作格語言的逆動句更明顯,因為主語有作格到通格的明顯變化,而賓格語言這種變化不明顯。同理,被動句也不是不能出現(xiàn)于作格語言(如例1b所示),雖然較為少見。而且,有很多語言逆動、被動都有,比如Halkomelem語、Inuit語、Georgian語、一些瑪雅語、巴斯克語等。實際上,按照Nichols(1992: 158),存在這樣一種共性蘊涵:
7) 如果一個語言只有逆動沒有被動,那么這種語言就是作格語言。
那么,漢語是純粹的賓格語言還是兼有作格語言特點呢?呂叔湘(1987)經(jīng)過對比“勝”和“敗”等動詞的句法格局,認為很難把漢語推向作格語,張伯江(2014)通過對并列結構相同成分省略以及主從句隱含主語的分析,進一步否認漢語具有作格性。但是,葉狂和潘海華(2017)比照跨語言的分裂作格現(xiàn)象,發(fā)現(xiàn)漢語在六個方面表現(xiàn)出作格性。如果這是對的,那么認為把字句是逆動句的觀點就有語言類型學上的依據(jù)。
總之,按照Polinsky(2017)的最新研究,我們可以作如下總結:逆動句的定義特征是一個小句的及物述謂的邏輯賓語被降級,逆動化過程作用于及物動詞的論元結構。逆動句的語義語用特征是伴隨性的,逆動句不是作格語言所獨有的。
在此視角下,我們認為將把字句與逆動句對應起來(葉狂和潘海華2012a、b,2014),是完全合理的。但張伯江先生(2014)認為二者不同,他的主要依據(jù)有:第一,把字句是高及物句式,“把”編碼了一個動詞的主要參與者;第二,很多把字句不能還原為主動賓語序,說明“把”后NP不應該都是賓語;第三,有的“把”后NP為施事主語,因此并不是針對賓語的操作;第四,有的NP為處所、領有者、工具等,不是句法降級而是提升;第五,漢語不是作格語言。下面先討論第一點,第二點有關把字句的還原問題,我們早有思考,因為牽涉內容較多,另文專論,②也可見葉狂(2014)的會議論文,第五點上文已經(jīng)提及,可參看葉狂、潘海華(2017),然后就張伯江先生提出的另外三點作出解釋,第三節(jié)對把字句的句法性質作出統(tǒng)一概括。
首先,觀察及物性可以有兩種視角,一是觀察整個句式,二是只觀察動詞。Hopper & Thompson(1980)采取第一種,他們提出認定及物性的十項參數(shù),來綜合考察及物性,③并依據(jù)Thompson(1973)的研究,認為把字句是高及物句式。張伯江(2014)又進一步論證把字句是高及物句式:“把”編碼了一個動詞的主要參與者、“把”編碼了一個“完全受影響”成分??傊?,“把”更是一個“增強及物性關系的手段”(p. 592)。④
形式語法采取第二種視角,從動詞來觀察及物性,主要觀察一個動詞是否帶賓語,且?guī)讉€賓語,帶的賓語越多及物性越高,Polinsky(2017)對逆動句的定義也是從動詞來觀察的。葉狂和潘海華(2012b)也是從這個視角來觀察把字句的,認為其直接或外賓語變成了間接賓語,所以6)是一個去及物化或降低及物性的句式,即逆動句式,“把”后NP不論有定還是無定,都是一個降級的賓語。
我們這里不評價哪一個視角更好,只觀察哪個視角更有利于分析與把字句相關的語言現(xiàn)象,哪一個能揭示出更多的語言事實。下面從三個方面來討論:“把”后NP的關系化、“把”是否編碼了一個動詞的主要參與者、“把”是否編碼了一個完全受影響成分。
2.1.1“把”后NP的關系化
按照第一種及物觀,把字句是高及物句式,“把”編碼了一個完全受影響的角色,而且在語義角色上高于受事,張伯江引徐烈炯(2000)的觀點,認為是置事。按照名詞短語可及性理論(Keenan & Comrie 1977),如果置事高于受事,那么“把”后NP就應比動詞后的賓語NP更容易被提取、更容易關系化。容易提取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在關系化時,不需要復指代詞“它”來保證句子的合格性。但事實上,“把”后NP被提取時,必須有復指代詞,而動詞后NP卻根本不需要,這說明“把”后NP的句法地位沒有動詞后NP的句法地位高。8)a是Keenan & Comrie的提取等級,8)b是按照第一種及物觀形成的新的提取等級:
8) a. 主語> 直接賓語> 間接賓語> 間接格成分> 屬格成分
b. 主語> 把后NP > 直接賓語> 間接賓語> 間接格成分> 屬格成分
8b)顯示置事(把后NP)高于受事(直接賓語),因此在關系化提取時應該更容易,但事實卻相反:
9) a. 張三賣了車子。 a’. 張三賣了ti的那輛車子i。 a’’. *張三賣了它i的那輛車子i。
b. 張三把車子賣了。 b’. *張三把ti賣了的那輛車子i。 b’’. 張三把它i賣了的那輛車子i。
9)a顯示,直接賓語NP“車子”在關系化時根本不需要加復指代詞,加上反而不合格;9)b正好相反,“把”后NP在關系化時必須加復指代詞,不加不合格。這說明它的句法地位低于直接賓語。為什么如此呢?原因很明顯:“把NP”是附加語,構成孤島,NP不再是動詞的直接賓語,因此在關系化等級上,它應該位于8)a的第四個節(jié)點,即“間接格成分”上,而不是8)b的第二個節(jié)點上。⑤
再者,提取等級能作出如下預測:如果某一關系化策略適用于某一位置的NP,那么,該策略可以用于等級上所有高于該位置的NP。直接賓語NP在關系化時不需要復指代詞,這意味著位于其上的“把”后NP、主語應該都不需要,但上例已經(jīng)說明這并不正確。因此按照第一種及物觀得出的8)b不正確。說明第一種及物觀既不利于相關事實的分析,也不能揭示更多的語言事實。
2.1.2“把”是否編碼了動詞的一個主要參與者
如上所述,第一種及物觀認為“把”編碼動詞的一個主要參與者。我們沒有看到張伯江(2014)一文中給出“主要參與者”的嚴格鑒定標準。如果只從語義上分析,說“把”后NP在語義上參與動詞的動作行為,那么,這與第二種及物觀也不矛盾,因為逆動化后降級的NP由介詞引導,但語義上依然是整體事件的一部分。如上文Polinsky所指出的,逆動句雖在形式上是不及物的,但在語義上還是及物的。
如果從句法上分析,說“把”在句法結構上編碼了動詞的一個主要參與者,那么,按照這一思路,10a-b)就應該都是合格的,因為“把”編碼動詞一個參與者,動詞也可編碼一個,動詞的前后都有一個參與者,合情合理,但事實卻相反,10a-b)都不合格,說明“把”根本沒有這種句法能力:
10) a. *我把王五打了張三了。 b. *我把魚吃了雞肉⑥。
這樣看來,“把”并不能在句法上編碼動詞的參與者,“把”后NP就是由動詞的賓語降級而成,然后受“把”的統(tǒng)轄(c-command),但在語義上還屬于動詞所編碼事件的一部分。
2.1.3“把”是否編碼了一個“完全受影響成分”
張伯江(2014:591)認為“把”不是標記旁格的介詞,而是“使完全受影響的成分得到語法編碼的一種手段”。我們不否認“把”后NP能受動詞影響,因為逆動句在語義上是及物的,這種影響當然存在,但認為“把”后NP沒有“完全”義,理由如下。比如在“小李把三個蘋果扔了”中,“把”后的“三個蘋果”看似是完全受影響,全句表示“三個蘋果”都被“扔”了,但漢語卻還可以說11)a,如果“把”編碼完全受影響成分,那么11)a應該不可接受才對,但事實卻相反,說明“把”并沒有這個功能。漢語真正能表示出“完全”語義的是表總括義的“都”、“全”等量化詞,因此能說“小李把三個蘋果都扔了”,但卻不能說11)b,因為動詞前后語義矛盾。
11) a. 小李把三個蘋果扔了兩個。 b. *小李把三個蘋果都扔了兩個。
另舉一個經(jīng)典例子,比如“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王力1989:266),并沒有要把淮河每一段都修好的意思,但“一定要把淮河都修好”,卻正好有這種意思,區(qū)別就在于“都”,完全義來自“都”,跟“把”沒有關系,“把”也不是編碼“完全受影響成分”的。
另外,就一般的主動句與把字句而言,假如我們真的接受第一種及物觀,就會發(fā)現(xiàn)漢語動詞有兩種論元結構,句式有兩種基本句式:例如:
12) a. 小王公開了自己的信箱。 b. 小王把自己的信箱公開了。
“公開”是個及物動詞,12)a是它的一種論元結構SVO式,12)b又是它的另一個論元結構S把OV式,這樣一來,漢語大量的及物動詞就都會有兩種論元結構。句式上,漢語的及物句也因此就有兩種基本語序,把字句因此也不是派生句式,而是基本句式,這種結果恐怕誰都不愿意接受。張伯江(2014:596)也認為把字句有強烈依賴上文的傾向,但卻沒有意識到這明顯與高及物性特征相佐。如果接受第二種及物觀,那么12)a和12)b就大不相同,“把”的功能也很明確,基礎句和派生句也清清楚楚。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從動詞來觀察把字句的及物性更有利于語言事實的分析,也更有解釋力。將把字句分析為去及物化句式,即逆動句式,更合理。下面討論張伯江(2014)(以下簡稱張文)提出的另外三個反駁證據(jù)。
張文認為有的把字句的句法變化是針對主語的,例如:
13) a. 真把老太太樂壞了 b. 把你懶的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紅樓夢》) c. 把你怕成那樣?
首先,葉狂、潘海華(2012b)已經(jīng)討論了13)a類句式,明確地指出,“老太太”原來一定是處于賓語的位置,因此該句的基礎結構為“什么事或其它什么樂壞了老太太”,然后逆動化派生出“把老太太樂壞了”?!袄咸辈豢赡茉瓉硎俏挥谥髡Z的位置,如“*老太太樂壞了這件事”⑦。13)b句其實就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的“V得”句,其中的“你”也不是基礎生成的主語。如果我們采納Huang(1992)、Huang et al.(2009)的分析,那么,“你”其實是復雜謂語“懶的Pro橫針不動、豎線不動”的外賓語。如果我們不采取這一觀點,而是接受潘海華和葉狂(2015)的觀點,那么“你”是從原來的從句“你橫針不動、豎線不動”的主語位置提升為主句的役事賓語,然后進一步接受逆動化操作,形成把字句。即這兩種分析都認為13)b的基礎句式為“懶的你橫針不動,豎線不動”,然后形成了把字句。
13)c稍微特殊一些。我們認為“你”是復雜形式“怕成這樣”的底層歷事賓語,不是“怕”的歷事主語,因為漢語的“怕”單獨作謂語時,與英語的fear相同,只能帶一個主格歷事(nominative experiencer)(Landau 2009:6,Cheung & Larson 2015:129),而當“怕”與其它成分組成一個復雜形式時,如“怕死”,才可以帶一個賓格歷事(accusative experiencer),相當于英語的frighten,試對比:
14) a. I fear the winter in Moscow. a’. *I frighten the winter in Moscow.
b. The winter in Moscow frightens me. b’. *The winter in Moscow fears me.
15) a. 我怕恐怖故事。 a’. *把我怕恐怖故事 a’’. *恐怖故事怕我。
b. 那個恐怖故事怕死我了。 b’. 那個恐怖故事把我怕死了。 b’’. 我怕死了。
14)a中的I是主格歷事,作句子的主語;14)b中的me是賓格歷事,作句子的賓語。漢語的“怕”單獨作謂語時,相當于fear,所以15)a不能變換為把字句,“我”也不能作賓格歷事,如15)a’-a’’所示⑧。而復雜形式就具備了frighten的功能,這時既能帶賓格歷事如15)b,可以變換為把字句,還可形成受事主語句,如15)b’-b’’所示。
從句法結構上講,我們的觀點其實也很明確:就是“把”后NP絕不可能是原來位于vP-Spec的施事主語。
張文還從論元角色來分析,認為16)中“把”后NP的論元角色從原來的處所變成了置事,是“論元角色提升”。
16) a. 把牌子上寫個數(shù)目 b. 把前邊加個“小”字
對此我們也持謹慎態(tài)度。首先,根據(jù)Baker(1988)的題元分配一致假設(Uniformity of Theta Assignment Hypothesis,簡稱UTAH),句子成分的題元角色都是固定的,即使位置發(fā)生了變化,也不會改變。例如被動句的“受事賓語”提升到了句子主語位置,這時它的題元角色還是受事,不會提升為施事或別的什么高于受事的角色。其次,在現(xiàn)代漢語,典型的做旁格或附加語的處所成分,絕不可能變換為“把”后成分,例如:
17) a. 在教室里寫作業(yè)。 a’. *把教室里寫作業(yè)。
b. 在池子里洗衣服。 b’. *把池子里洗衣服。
“在教室里”、“在池子里”都是地點狀語,是典型的附加語,都不能變換成“把”后成分。這樣一對比16)a-b,就會發(fā)現(xiàn)“牌子上”、“前邊”也應該不是從狀語位置變換而來的,因為“在牌子上寫個數(shù)目”、“在前邊加個‘小’字”在現(xiàn)代漢語都不能變換為把字句。第三,這些用例是如何來的,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或可從歷時演變的角度分析(參看樸鄉(xiāng)蘭2010)。
張文舉了如下三例,認為是定語變成了獨立的論元成分,是句法提升,不是降級:
18) a. 剝了橘子皮 a’. 把橘子剝了皮
b. 教練調整了林書豪場上位置 b’. 教練把林書豪調整了場上位置
c. 他們終于找出了問題癥結 c’. 他們終于把問題找出了癥結
但是,如果按照Ross(1967)的孤島限制條件,定語屬于附加語性質,與其核心名詞一起形成一個復雜名詞短語,其內部成分是不能被提取出來的。另外,還有些類似例子,但顯然不是由定語變成“把”后NP的,例如:
19) a. 踢了紙門一個洞 a’. 把紙門踢了一個洞
b. 弄了小手一手泥 b’. 把小手弄了一手泥
19)a-b應該與18)a-c是同一類句式,但“紙門”、“小手”都不是定語,因為語義上不是“紙門的一個洞”、“小手的一手泥”。所以,以上例子都不是定語提升成了論元,這些成分本身就是論元。英語也有領有者作論元的情況,也不在定語位置上,如20)a,而在賓語位置上,如20)b(Levin1993:73):
20) a. I admired his courage. b. I admired him for his courage.
Levin把20)b的him稱為領有者賓語,它就在動詞的論元位置。Huang et al.(2009:141)也指出,領有者是不能從定語位置被提取出來。
綜上討論,我們覺得有必要對把字句的句法性質作一理論鑒定。我們的觀點是:把字句就是由針對直接或外賓語的逆動化操作而成,“把”的功能就是標記降級了的賓語。下面分三點細述。
首先,從消極的角度觀察,看逆動化形成的把字句不針對什么。我們認為把字句是一種派生句式,這種句法不是針對施事主語21)a、歷事主語21)b的句法操作,也不針對作非論元的句法成分,如工具21)c、處所21)d、領有者21)e,等,也不會針對致使結構的致事(causer)21)f,分別舉例如下:
21) a. 張三畫好了一幅畫。 a’. *把張三畫好了一幅畫。
b. 我忌妒你們。 b’. *把我忌妒你們。
c. 張三用毛筆畫好了一幅畫。 c’. *張三把毛筆畫好了一幅畫。
d. 張三在火車上賣了一幅畫。 d’. *張三把火車上賣了一幅畫。
e. 張三借了王五(的)一幅畫。 e’. *張三把王五借了一幅畫。
f. 張三氣壞了李四。 f’. *把張三氣壞了李四。
如果把字句真的如張文所講的可以針對施事也可以針對處所、工具、領有者,等,那我們就必須解釋為什么21)a’-f’都不合格了,而且這種不合格具有普遍性。顯然這是做不到的。
其次,從積極的角度觀察,把字句是針對及物句論元結構中賓語的一種句法操作,不管這個賓語是由什么樣的語義角色擔任的,圖示如下:
圖2:語義角色與句法成分的對應
分別舉例如下:
22) a. 這個消息樂壞了大伙。 a’. 這個消息把大伙樂壞了。
b. 學校開除了兩個學生。 b’. 學校把兩個學生開除了。
c. 解了繩子。 c’. 把繩子解了。(李文澄《努爾哈赤》)
d. 翻了翻抽屜。 d’. 把抽屜翻了翻
e. 警察罰了李四100塊錢 (張國憲2001指出“李四”為間接賓語)
e’. 警察把李四罰了100塊錢
f. 張三氣壞了李四。 f’. 張三把李四氣壞了。
當然,例22)并不是要證明所有動詞的賓語都可以接受逆動化操作,或降級后還能還原,把字句的形成和還原都受到種種限制,而這正是學界一直關注并需要繼續(xù)研究的。
第三,“把”后NP還可以是復雜VP的外賓語(Huang et. al 2009:133),⑨例如:
22) a. 張三把橘子剝了皮。(=6a) b. 張三把橘子放到桌子上。(=6b)
“橘子”是由VP“剝皮”、“放到桌子上”引入的外賓語,“皮”是保留賓語。逆動化和被動化都首先是外賓語開始,然后才是內賓語。這就如同剝洋蔥,要從最外層開始,然后一層一層往里剝,不可能倒著來。因此有如下的生成限制:
23) a. 橘子被張三剝了皮。 a’. *皮被張三剝了橘子。(被動化)
b. 張三把橘子剝了皮。 b’. *張三把皮剝了橘子。(逆動化)
總之,把字句就是逆動化的產(chǎn)物?!鞍选焙驨P一定是某種賓語。對比Polisky的最新研究以及跨語言的類似現(xiàn)象,我們可以說把字句與逆動句有高度的相似性,體現(xiàn)語言通性。當然,我們也客觀地指出,把字句與跨語言逆動句有差異,這正體現(xiàn)了語言的多樣性(沈家煊2015)。
本文基于Polinsky(2017)對逆動句的最新研究成果,從逆動句的界定、語義解讀、生成方式、跨語言普遍性四個方面,來對照分析漢語的把字句,進一步支持二者具有平行性的觀點,并針對張伯江(2014)提出的一些復雜例證,一一給出解釋:把字句不是高及物性句式,“把”后NP不可能是施事主語,也不可能出現(xiàn)從處所、領有者到置事的論元角色“大幅提升”。之后,文章認為把字句就是由針對賓語的逆動化操作而成,不管賓語是哪一種語義角色,“把”的功能就是標記降級的賓語。希望本文能拋磚引玉,引起學界同行就把字句與逆動化關系的更深入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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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體例:ERG-ergative作格,ABS=absolutive通格,3SG=third person singular第三人稱單數(shù),SUBJ=subject agreement marker主語,OBJ=object agreement marker,PRS=present tense現(xiàn)在時,DAT=dative與格,PASS=passive被動標記,INS=instrument工具格,AUX=auxiliary助動詞,AP=antipassive逆動,OBL=oblique間接格,DET=determiner限定詞,NMLZ=nominalization名物化,AGT=agent施事,TR=transitive及物。
②把字句不能還原為主動賓語序至少涉及到九類句式:(1)有“句法詞”的,如:把這本書英文。*譯這本書成英文。(2)有“都、全”等量化詞的,如:把碗全打了。*全打了碗。(3)有“給”的,如:把湯給灑了。*給灑了湯。(4)有保留賓語的,如:把紙門踢了一個洞。*踢了紙門一個洞。(5)“把”后是復雜NP(heavy NP)的,如:把細磁碗盞和銀鑲的杯盤逐件看了一遍。*逐件看了一遍細磁碗盞的銀鑲的杯盤。(6)“把”后NP為外賓語的,如:把錢全買了糧食。*買了錢糧食。(7)不及物動結式把字句,如:媽媽把早飯做晚了。*媽媽做晚了早飯。(8)動詞為離合詞式的把字句,如:把這個報告起個草。*起個草這個報告。(9)帶偏離義動結式,如:把衣服買大了。*買大了衣服。我們的基本觀點是:第一,因為逆動化是作用于動詞論元結構的賓語或Polinsky所講的邏輯賓語,因此,把字句與主動句并不存在一一對應的轉換關系,要求一一還原成主動賓語序顯然有誤解。第二,把字句的形成有句法、語義、語用各種動因(伴隨特征),主動賓語序顯然與這些動因有不兼容之處,這促使人們選擇把字句而不是主動賓語序。
③Hopper和Thompson(1980:252)列舉的10項參數(shù)是:參與者、動力、體、瞬間性、意愿性、肯定性、式、施事性、賓語受影響性、賓語個體性(participants; kinesis; aspect; punctuality; volitionality; affirmation; mode; agency; affectedness of O; indviduation of O)。他們用這十項參數(shù)來確定及物性的高低,比如他們(Hopper & Thompson(1980:254)認為“Susan left.”具備四項參數(shù)(動力、體、瞬間性、意愿性),而“Jerry likes beer.”只具備一項(兩個參與者),因此前者的及物性高于后者。而我們卻認為前者是不及物的,后者是及物,所以后者的及物性高于前者。
④ 張伯江(2014)還指出“把”后NP 以有定形式為主流,這一點我們當然贊同,也在前文多次談及,這里不再討論。
⑤例10)a中的“它”稱為闖入復指代詞(intrusive resumptive pronoun),而在孤島中,如10)b,這類復指代詞又有挽救功能(island-rescuing),參見Erteschik-Shir(1992)、Heestand et. al(2011)。
⑥國內有學者將把字句分析為致使句,“把”是輕動詞CAUSE,如果真是這樣,10)a-b合格才對,因為語義上“我CAUSE王五打了張三”、“我CAUSE魚吃了雞肉”都是好的,但10a-b)卻不合格,說明把字句也不應該分析為致使句。
⑦即使是“老太太樂壞了”也是從“樂壞了老太太”通過移位形成的。
⑧Cheung & Larson(2015)認為帶主格歷事的句式也不能變換為把字句。如:張三怕/擔心/喜歡瑪麗,*張三把瑪麗怕/擔心/喜歡。例15)a因此不能變換成把字句,*我把恐怖故事怕(了)。
⑨還有兩種保留賓語句,如(i)所示。由于牽涉問題較為復雜,我們會另文專論。
(i)a. 他把錢全抽了煙。 b. 他把井下了毒。
The Most Recent Research on Antipassive and the Nature of the(把) Construction in Chinese
YE Kuang1and PAN Hai-hua2
(1.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1121, China; 2. Department of Linguistics and Modern Languages,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Hong Kong, China)
Based on the most recent research on antipassive(Polinsky, 2017), the paper provides further support to the view that the(把) construction in Chinese is the parallel to the antipassive construction in ergative languages(see Ye & Pan 2012a, b, 2014). Three pieces of evidence are given to refute the claim that the(把) construction is of high transitivity, as held by Zhang(2014) and others. It is also argued that the NP after(把) can never have the agent/experiencer role or the possessor role and whatever the theta role it carries, the NP after(把) must be the direct object or outer object in the sense of Huang et al.(2009). Hence the(把) construction is derived through the demotion of the direct object in question, parallel to antipassivization in ergative languages.
Transitivity; Ergative language; Semantic role; Antipassivisation
H146
A
1000-1263(2018)01-0001-10
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跨語言視角下的把字句研究”(15NDJC080YB)
葉狂,男,1970 年生,山西大同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是句法語義學;潘海華,男,1962 年生,湖北孝感人,博士,講座教授,研究方向是形式語義學、生成語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