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蘇語形容詞的詞類獨立性研究

張 四 紅，孫 宏 開，王 德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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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蘇語形容詞的詞類獨立性研究

張 四 紅1，孫 宏 開2，王 德 和3

（1. 安徽中醫(yī)藥大學(xué) 人文與國際教育交流學(xué)院，合肥 230012；2.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 民族學(xué)與人類學(xué)研究所，北京 100081；3. 西昌學(xué)院 藏彝文化研究中心，四川 西昌 615000）

一個語言中的形容詞是否可以視為獨立的詞類一直是語言學(xué)界討論的熱點?；凇敖胧教镆罢{(diào)查”搜集到的爾蘇語語料的對比分析，表明該語言的形容詞和（靜態(tài)）動詞在比較結(jié)構(gòu)中和做小句謂語使用時，有一定的相似性，同時也有很大的差異性，此外，爾蘇語的形容詞和名詞、動詞在形態(tài)、附著詞和名詞詞組等層面的差異更為顯著，因此，爾蘇語的形容詞應(yīng)該具有獨立詞類的屬性和地位，研究成果為形容詞的類型學(xué)研究提供了第一手素材。

類型學(xué)；爾蘇語；形容詞；詞類

爾蘇語①是生活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境內(nèi)的一個自稱為“爾蘇”的藏族支系所說的藏緬語族羌語南支語言②。上世紀(jì)80年代初我們（孫宏開1982：241-264）和劉輝強（1983[2007]：462-500）曾分別扼要描寫了其語法框架。為進一步了解爾蘇語，我們于2010至2014年間，在四川省越西縣保安鄉(xiāng)蓮花村臘吉沽爾蘇村民組進行了為期近14個月的“浸入式田野調(diào)查”（“immersion fieldwork”）（Aikhenvald 2015：21-22；Dixon 2007）。后又于2016年7月至8月間赴該村民組及與其一山之隔的平原村溝東村民組進行實地調(diào)研?；谏鲜稣{(diào)查所搜集到的爾蘇語語料，先后發(fā)表了相關(guān)論文和論著以向?qū)W界介紹其類型學(xué)特征（如Zhang 2014a、2014b、2016；張四紅、王軒2017；張四紅、余成林2017等）。本文擬參考前期形容詞詞類問題的類型學(xué)研究成果，結(jié)合學(xué)界對詞類辨別，尤其是對形容詞歸類問題的探討，闡釋爾蘇語形容詞的詞類歸屬問題，成果將有助于增強學(xué)界對爾蘇語的了解，并有助于形容詞的類型學(xué)研究。

一 形容詞詞類地位的前期研究

詞類（word class）研究是語法研究的基礎(chǔ)，語法描寫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區(qū)分詞類。因此，沈家煊（2009：561-578）認(rèn)為，講語法，首先要講詞類。學(xué)界對形容詞能否被視為獨立詞類（separate word class）一直頗有爭議。Payne（1997：63）認(rèn)為，在絕大多數(shù)語言中，形容詞都是一個難以處理的問題。甚至在同一種語言中，有學(xué)者認(rèn)為形容詞可以作為獨立詞類對待，而有的學(xué)者又認(rèn)為不可以（Croft 2001：XiV）。

早在18世紀(jì)中葉，Beauze@e（1767）和Priestley（1761）就分別視英語和法語中的形容詞為獨立的詞類③。此后，雖然有部分學(xué)者把形容詞歸為獨立的詞類（如Foley 1991：93; Givo@n 1970：816；Watters 2002：111等），但是，大部分學(xué)者要么把形容詞歸為名詞類，譬如Karok語（Bright 1957：56）以及Siuslawan語（Frachtenberg 1922）等；要么把形容詞歸為動詞（或謂詞）類，譬如Haida語（Swanton 1911：270）、Kamaiura@語（Seki 1990）以及漢語等（較有代表性的有Hockett 1958：223；Li & Thompson 1981：141；Lyons 1968：324-325；Schachter 1985: 3-61；朱德熙1982等）。Buse（1965）在描寫Rarotongan語時，將形容詞歸為動詞的一個小類，即靜態(tài)動詞（stative verbs）。在藏緬語的研究中，很多學(xué)者也將形容詞當(dāng)成靜態(tài)動詞來處理，如蒲溪羌語（黃成龍 2006：77）以及傈僳語（Yu 2007：189）等。

為更有效的辨別詞類，很多語言類型學(xué)家通過跨語言的研究，從不同的視角提出詞類區(qū)分的理論框架。如郭銳（2001、2002：154-156）認(rèn)為結(jié)合詞的分布和語法意義考量，有助于劃分詞類；Hengeveld, et al（2004）和Lier & Rijkhoff（2013：1-30）提出詞類與功能槽位（functional slot）相對應(yīng)的“阿姆斯特丹模型”④；Croft（1991：61、2001：88）倡導(dǎo)的原型關(guān)聯(lián)標(biāo)記模式；Dixon（2004：1-49、2010：76-83）和Aikhenvald（2015：52, 81-87）支持的形態(tài)句法（morpho-syntax）模式等。

隨著詞類劃分理論的豐富和發(fā)展，有很多學(xué)者開始將形容詞從名詞類或動詞類中區(qū)分開來，當(dāng)成一個獨立的詞類來處理（Hofherr 2010：1-28）。譬如通過進一步考察，Lewis（2000：50）將土耳其語、Levy（2004：147-176）將Totonac語中的形容詞從名詞中分離出來。Sohn（2004：223-241）和Post（2008）分別發(fā)現(xiàn)朝鮮語和泰語中的形容詞和動詞有著明顯不同的語法表現(xiàn)形式和特征，從而應(yīng)該自成一類。郭銳（2012：3-16）把漢語中謂詞性的、兼有飾詞性和謂詞性的屬性義詞歸為形容詞類。前期的研究普遍認(rèn)為臺灣的南島語系語言沒有獨立的形容詞詞類，潘家榮（2014：56-67）則發(fā)現(xiàn)該語系的沙阿魯阿語是一種形動區(qū)分的語言。爾蘇語的形容詞與名詞和動詞有著怎樣的相似性和差異性？它們是否具有獨立的詞類屬性和地位？這些是下文將要探討的核心問題。

二 爾蘇語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詞類特征

（一）爾蘇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形態(tài)特征

（1）爾蘇語名詞的形態(tài)特征

爾蘇語的名詞以單音節(jié)和雙音節(jié)為主，如su‘人’；dzo‘水’；tso$mo$‘官員’；gotshei‘生命’等。多音節(jié)名詞非常少，主要是一些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以及一些源于動詞的名物化名詞，如ji?A$mutti ‘人名’；solomA‘地名’；xA~xA-su‘教~RDUP-NMLZ：老師’等。爾蘇語的名詞一般沒有前綴，但是，親屬稱謂詞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名詞次類。很多親屬稱謂詞都帶A-前綴，如A-mA‘KIN-媽媽’；A-pu‘KIN-爺爺’等。名詞可帶有豐富的后置附著詞（見二、（二）節(jié)），但是，后綴很少，主要是帶一些指示性別的后綴，如?o-mA‘太陽-F：太陽’；?A-phA ‘月亮-M：月亮’等。相當(dāng)一部分的爾蘇語名詞是合成詞，根據(jù)其合成方式可進一步分為如下三類：

A）根詞+附著詞素（formative）：以bE‘昆蟲類’為例，如bE+jo‘蒼蠅’；bE+tshA‘蚊子’等。

B）附著詞素+根詞：以si‘樹’為例，如?A+si‘松樹’；tsots?+si‘櫟樹’等。

C）根詞+根詞：爾蘇語中，這種構(gòu)詞方式主要是由名詞+名詞、名詞+形容詞和名詞+動詞構(gòu)成另外一個語義尚有關(guān)聯(lián)的名詞。如：dzo+NuA$‘水+牛：水?！?nA+nbo‘耳朵+聾啞的：聾子’；vu$+tto$‘頭+纏?。侯^帕’等。

名詞中，單純的疊音詞比較少見。如：t?hA~t?hA‘喜鵲’；?o~?o‘乳房’等。

（2）爾蘇語動詞的形態(tài)特征

表存在和領(lǐng)有關(guān)系的動詞都是單音節(jié)詞且不帶任何詞綴，如：bo‘有’；xA‘有、在’；d?A‘有、在’；?o‘有、在’。與此相似，大部分情態(tài)動詞也是單音節(jié)詞且不帶詞綴，如?o$‘敢’；phA‘能’；xo‘要’等。

其他的動詞根詞以單音節(jié)和雙音節(jié)為主，并且根據(jù)動作趨向和體表達的不同需要（Zhang 2016：297-304；宋伶俐 2006）帶有相應(yīng)的單音節(jié)動詞前綴，最終形成以雙音節(jié)和三音節(jié)為主的最典型動詞形態(tài)。爾蘇語有9個不同的動詞前綴，它們是：d?-‘向上-’；n?-‘向下-’；N?-‘向外-’；kh?-‘向內(nèi)-’；th?-‘向他人-’；khuA-‘向左/向北-’；NuA-‘向右/向南-’；düi-‘向上（斜上）-’；?i-‘向下（斜下）-’。如：N?-ji‘向外-去：出去’；kh?-ji‘向內(nèi)-去：進去’；d?-düimA‘向上-害怕：害怕’等。雖然爾蘇語的動詞前綴很豐富，并且動詞還可帶各種體貌范疇的附著詞（見二、（二）節(jié)），但是，和摩梭語相似（Lidz 2010：343），典型的爾蘇語動詞不帶后綴。

少量的動詞是合成詞。如??+nkhA‘買+賣：做生意’；ji+dzo‘孩子+有：懷孕’等。

部分動詞的詞根為疊音式，這些動詞要么本身就是疊音式，具有交互語義，如d?-dzu~dzu‘向上-碰見~RDUP：碰見’；還有一些動詞的疊音式詞根是由單音節(jié)并且表示瞬時意義的根詞轉(zhuǎn)化而來，如將d?-to‘向上-跳’中的詞根to‘跳’重疊，則變成d?-to~to‘向上-跳~RDUP：跳舞’，這類動詞在語義上，常表示動作的反復(fù)和延續(xù)（張四紅 & 王軒2017）。

（3）爾蘇語形容詞的形態(tài)特征

大部分原型性的（prototypical）爾蘇語形容詞都是雙音節(jié)和三音節(jié)的，未發(fā)現(xiàn)單音節(jié)的原型性形容詞。這是因為，爾蘇語的形容詞要么帶前綴jA-‘ADJ-’和d?-‘ADJ-’，要么是雙音節(jié)詞。自然語料顯示，典型的形容詞中很少有合成詞。⑤

前綴jA-‘ADJ-’既不可以用于名詞，也不可以用于動詞，僅可用于形容詞，這是爾蘇語形容詞在形態(tài)上區(qū)別于名詞和動詞的最典型特征。如：jA-nttho‘ADJ-漂亮：漂亮的’；jA-ntthu‘ADJ-好：好的’；jA-nts?‘ADJ-疲倦：疲倦的’。大部分表示顏色、味道、氣味的形容詞帶一個與動詞形態(tài)、發(fā)音均相同，但語義不同的前綴d?-。它放在動詞前面，可表示向上的動作；放在形容詞前，僅是這類形容詞的標(biāo)記，沒有實際意義。如d?-??‘ADJ-白色：白色的’；d?-?i‘ADJ-紅色：紅色的’等。

爾蘇語還有很多疊音式的形容詞，它們不帶前綴jA-‘ADJ-’。如so~so‘干凈~RDUP：干凈的’；mo~mo‘老~RDUP：老的’；zA~zA‘幼稚~RDUP：幼稚的’等。

還有少數(shù)的雙音節(jié)形容詞，既不帶前綴jA-‘ADJ-’，也不是疊音式。如：khAt?A‘健康的’；?ANA‘可憐的、同情的’等。

（4）爾蘇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形態(tài)差異

從上述討論可看出，爾蘇語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形態(tài)結(jié)構(gòu)上有一些相似性，但更多的是差異性，尤其是形容詞和動詞在前綴的選擇上，具有明顯不同的特征。除表顏色、味道等語義類的形容詞和動詞在形態(tài)上有相似性，其它形容詞和動詞對前綴有迥然不同的要求。具體而言，這種不同表現(xiàn)在很多形容詞和動詞間可通過改變（或去掉）前綴，或通過根詞的疊音形態(tài)變化來實現(xiàn)它們間的轉(zhuǎn)化（見表1）。⑥

爾蘇語形容詞和動詞的形態(tài)比較示例 表1

語義分類形容詞動詞 維度（dimension）jA-khuAADJ-大：大的dA-khuA向上-大：變大 d?o~d?o短~RDUP：短的kh?-d?o向內(nèi)-短：變短 年齡（age）mo~mo老~RDUP：老的th?-mo向他人-老：變老 zA~zA幼~RDUP：幼的N?-zA~zA向外-嫩~RDUP：變嫩 人的特質(zhì)（propensity）jA-NAADJ-壯：壯的dA-NA向上-壯：強壯 jA-ntthoADJ-漂亮：漂亮的N?-nttho向外-漂亮：變漂亮 物理屬性（property）jA-dz?ADJ-舒服：舒服的d?-dz?向上-舒服：變舒服 ts hA~ts hA熱~RDUP：熱的dA-ts hA向上-熱：變熱 顏色（color）d?-??ADJ-白：白的d?-??向上-白：變白 dA-nuAADJ-黑：黑的dA-nuA向上-黑：變黑 速度（speed）jA-nt? h?ADJ-快：快的未考察到對應(yīng)項 難度（difficulty）jA-ndz?ADJ-難：難的 jA-Z?ADJ-易：容易的 計量（quantification）jA-miADJ-多：多的 ?i~?i少~RDUP：少的 價值（value）jA-liADJ-用：能用的 jA-nts huADJ-好：好的kh?-nts hu向內(nèi)-好：變好

爾蘇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形態(tài)上的異同可概括于下表：

爾蘇語原型性名詞、動詞、形容詞的形態(tài)比較 表2

詞類形態(tài)名詞動詞形容詞 音節(jié)數(shù)單音節(jié)多少（存在、領(lǐng)有及情態(tài)）罕見 雙音節(jié)多 三音節(jié)少多少 四音節(jié)以上少罕見 前綴A-9個趨向前綴（見上文）jA-/d?- 后綴-mA；-phA未見 合成多少 疊音少多

（二）爾蘇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附著詞

（1）爾蘇語名詞的附著詞

根據(jù)句法和語義需要，爾蘇語的名詞可帶有不同的后置附著詞，它們既不能用于動詞，也不能用于形容詞。這些附著詞可分為四類：數(shù)標(biāo)記、格標(biāo)記、小稱標(biāo)記和關(guān)系名詞（relator noun）。數(shù)標(biāo)記有：=dzi‘=雙數(shù)’；=bE$‘=多數(shù)’。格標(biāo)記有=jik?‘=施事’；=vA$‘=非施事’；=phE‘=伴隨’；=z?$或=i‘=領(lǐng)有’；=tA$‘=離格’；=pA$‘=平比’；=ttho‘=差比’等。小稱標(biāo)記有=i‘=小或幼’。關(guān)系名詞有=pA$‘=處所（置于除人以外的其他具體指稱名詞后）’；=??$‘=處所（置于具體指稱名詞后，通常為人）’；=ttho‘=上’；=tthik?‘=邊緣’；=t?ANA‘=（時間或空間）后’；=k?‘=（時間或空間）里’等。見下列例子：

1) A-pu=bE$ 2) th? A-pu=??$

KIN-爺爺=PL DEM 親屬=處所

老爺爺們 老爺爺這兒

（2）爾蘇語動詞的附著詞

爾蘇語的動詞可帶有不同的附著詞，它們可分為七類：體標(biāo)記、情態(tài)動詞、示證標(biāo)記、名物化標(biāo)記、使役標(biāo)記、否定標(biāo)記和禁止標(biāo)記等。所有這些標(biāo)記都不能用于名詞，情態(tài)動詞、名物化標(biāo)記和禁止標(biāo)記不可用于形容詞，其它的標(biāo)記或全部，或部分可用于形容詞。

爾蘇語有相當(dāng)復(fù)雜的體系統(tǒng)和類型，Zhang（2016：346-365）認(rèn)為爾蘇語有11個不同的體類型，除了習(xí)慣體無標(biāo)記外，其它的10種體類型均借助于動詞帶體標(biāo)記來表達，如=A@‘=PFV’；=tsA$‘=PRF’；=tthi‘=EXP’；=g?‘=PROG/PROS’等。見例3）：

3) th? jAd??=bE$ A-th?=k? gA~gA=g?.

DEM 孩子=PL 遠指-DEM=里 玩~RDUP：玩耍=PROG

孩子們正在那兒玩耍。

情態(tài)動詞?o$‘敢’；phA‘能’；xo‘要’等也可跟在主要動詞后。見例4）：

4) A zA-mA dz? xo.

1SG 飯-F：飯 吃 AXU：要

我要吃飯。

爾蘇語的示證標(biāo)記分為直接、推斷、傳聞和引證等四類。除直接示證無標(biāo)記外，推斷、傳聞和引證均需要帶有標(biāo)記。這些標(biāo)記都置于謂詞后并且放于句末（Zhang 2014a：132-147）。如例5）：

5) th? NuA$ t?A duA@=dzE&.

3SG 牛 趕 PST.去=EVID：傳聞

（據(jù)說）他趕牛去了。

動詞可帶的名物化標(biāo)記有=su‘=NMLZ：施動者’；=tA$‘=NMLZ：工具/處所’；=li‘=NMLZ：目的’；=??$‘=NMLZ：時間/處所’等。通過加上這些名物化標(biāo)記，動詞可轉(zhuǎn)化為名詞使用，并具有與名詞相似的句法功能。如：

6) dz?=li mA=bo=A@.

吃=NMLZ：目的 NEG=有=PFV

沒有吃的了。

使役標(biāo)記=su$‘=CAUS’置于不及物動詞后，可使其產(chǎn)生價變（valency-changing）作為及物動詞使用。如khA-mA‘向內(nèi)-睡覺’后接=su$‘=CAUS’，即khA-mA=su$‘向內(nèi)-睡覺=CAUS：使…睡覺’。

爾蘇語動詞的否定式通過否定標(biāo)記mA‘NEG’來實現(xiàn)。根據(jù)動詞的形態(tài)，mA‘NEG’的位置有不同的選擇?？芍苯佑糜诒硎敬嬖?、領(lǐng)有以及情態(tài)的單音節(jié)詞前，如：mA=bo‘NEG=有：沒有’；最常見的否定形式是置于動詞前綴和詞根之間，如：d?-nphi ‘向上-冷’的否定式為dAnphi‘向上冷：不冷’；還有極少數(shù)雙音節(jié)非疊音式的根詞，其否定式是在這兩個音節(jié)之間插入mA‘NEG’，如xAsE‘明白’的否定式為xAsE‘明白：不明白’。

動詞的禁止式通過將禁止標(biāo)記thA‘PROH’插入動詞前綴和根詞之間來實現(xiàn)，如dA-lA‘向上-來：上來’的禁止式為dAlA‘向上來：別上來’；N?-dz?‘向外-吃’的禁止式為NAdz?‘向外吃：別吃’等。

（3）爾蘇語形容詞的附著詞

最常見的爾蘇語形容詞附著詞是程度修飾詞（intensifier）。如果形容詞帶jA-‘ADJ-’前綴，可帶不同語義內(nèi)涵的前置程度修飾詞?A=‘很=’和gui=‘非常/最=’以及后置程度修飾詞=thAtsA‘=太’，見下列例7）。如果形容詞是疊音式的，則帶后置疊音式程度修飾詞=lA~lA‘=很~RDUP：很’。如：so~so=lA$~lA$ ‘干凈~RDUP=很~RDUP：干干凈凈’等。

7) a?A=jA-nttho b. gui=jA-nttho cjA-nttho=thAtsA

很=ADJ-漂亮 非常=ADJ-漂亮 ADJ-漂亮=太

很漂亮 非常漂亮 太漂亮

如上文所述，爾蘇語形容詞不可與情態(tài)動詞連用，不可帶名物化和禁止標(biāo)記，但是，可帶與動詞一樣的示證標(biāo)記、否定標(biāo)記、使役標(biāo)記及體標(biāo)記等。形容詞帶示證標(biāo)記和使役標(biāo)記，有著與動詞相同的形態(tài)和句法特征，因文章篇幅所限，在此不再贅述。

和動詞相似，爾蘇語形容詞的否定式也通過否定標(biāo)記mA‘NEG’來實現(xiàn)，但是，與動詞的否定式在結(jié)構(gòu)上有一定差異。形容詞的否定式主要出現(xiàn)在帶jA-‘ADJ-’前綴的形容詞之中。在結(jié)構(gòu)上，動詞的否定式主要通過將mA‘NEG’插入動詞前綴和根詞之間，或插入極少數(shù)雙音節(jié)非疊音式的根詞之間來實現(xiàn)（見二、（二）、（2）節(jié)），而最常見的形容詞的否定式是將形容詞的前綴jA-‘ADJ-’替換成mA‘NEG’來實現(xiàn)。如：jA-nd?$‘ADJ-肥’的否定式為mA=nd?$‘NEG=肥：不肥’等。也可以將mA‘NEG’插入形容詞前綴jA-‘ADJ-’和根詞之間，如jAnd?‘ADJ肥：不肥’等。形容詞的這兩種否定形式在語用上有一定的差異。用否定標(biāo)記mA‘NEG’替換形容詞前綴jA-‘ADJ-’的否定形式僅僅是對被修飾成分的性狀的客觀描述，而將否定標(biāo)記mA‘NEG’插入前綴和根詞之間，受制于語境制約，則有兩種可能的語義：一種可能用于被修飾成分的性狀出乎說話人意料之外的語境，譬如說話人原本以為試卷容易，結(jié)果拿到后卻發(fā)現(xiàn)非常難，說話人會用上述jAZ?‘ADJ容易：不容易’而非mA=Z?‘NEG=容易：不容易’；另一種可能用于說話人在得到他人表揚時的自謙之詞。如例8）：

8) — ni vE=bE$jA-nd?$.

2SG.GEN 豬=PL 真 ADJ-肥

你家豬真肥！

— gui=jAnd?$

非常=ADJ肥

哪里！不肥。（直譯：非常不肥。）

與動詞可帶有豐富的體標(biāo)記不一樣，形容詞的體標(biāo)記非常受限，主要是帶=A@‘=PFV’；=tsA$‘=PRF’以及=g?‘PROS’等三個，未見帶其它體標(biāo)記，見例9）：

9) nA+ku mA=tshu=A@.

耳朵+洞：耳朵 NEG=好=PFV

耳朵不中用了。（直譯：耳朵不好了。）

（4）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帶附著詞的差異

爾蘇語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帶何種附著詞方面表現(xiàn)出相當(dāng)大的差異，可視為辨別這三個詞類的最重要的準(zhǔn)則。表3概括了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帶附著詞方面的異同：

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所帶附著詞的比較 表3

詞類附著詞名詞動詞形容詞 數(shù)標(biāo)記帶不帶 格標(biāo)記 小稱標(biāo)記 關(guān)系名詞 體標(biāo)記不帶帶（10種）帶（3種） 情態(tài)動詞帶不帶 傳信標(biāo)記帶 名物化標(biāo)記帶不帶 使役標(biāo)記帶 否定標(biāo)記帶帶（常替換前綴jA-） 禁止標(biāo)記帶不帶 程度修飾詞不帶帶

（三）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在名詞詞組中的功能槽位差異

爾蘇語的名詞詞組由名詞中心詞（可以是光桿名詞），或由名詞中心詞帶前置或后置修飾語，或由名詞中心詞既帶前置又帶后置修飾語構(gòu)成，情況比較復(fù)雜（Zhang 2014b）。但是，最典型的名詞詞組由中心詞接“數(shù)詞+分類詞”構(gòu)成，⑦且中心詞槽位的原型性選擇是名詞。如：

10) tsho si wo

[[狗]Nh 三 CLF：個]NP

三只狗

在領(lǐng)有結(jié)構(gòu)構(gòu)成的名詞詞組中，領(lǐng)有者和被領(lǐng)有者槽位的原型性選擇都只能是名詞。如：

11) vEmAtthod?u=i zI$jI$

[[外瑪雀珠：爾蘇民間傳說中的野人婆的名字]Pr=GEN [女兒] Nh.Pe] NP

野人婆的女兒

類似上述10）的典型名詞詞組可插入名詞或形容詞修飾語，前置修飾語槽位的原型性選擇只能是名詞，后置修飾語槽位的原型性選擇只能是形容詞，并且使用形容詞作為中心詞后置修飾語的名詞詞組出現(xiàn)的頻率遠超過以名詞作為前置修飾語的名詞詞組。如：

12) angA d?-?i tA ngA b. ?i ngA tA ngA

[[門]Nh ADJ-紅色的 一 RPT：門]NP [[金]NM [門]Nh 一 RPT：門]NP

一扇紅色的門 一扇金子制作的門

在上述例12）中，?i是個一音多義的詞，作形容詞使用，意思是‘紅色的’；作名詞使用，意思是‘金子’。由于其作為形容詞和名詞在名詞詞組中所處的槽位的不同，且由于其作為形容詞使用需要帶上表示顏色的形容詞前綴d?-‘ADJ-’，它在例12）a和例12）b中所表達的意思也迥然不同，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能很輕易的辨別出其語義內(nèi)涵。

動詞必須帶上名物化標(biāo)記才能在名詞詞組中使用。動詞名物化后，具有與原型性名詞在名詞詞組中相似的功能，所占功能槽位既可是名詞詞組中心詞，也可是中心詞前置修飾語。見例13）：

13) a??=li tA tshA

[[穿=NMLZ]Nh 一 CLF：片狀物]NP

一件穿的

b. ??=li gAmE tA tshA

[[穿=NMLZ]NM [衣服]Nh 一 CLF：片狀物]NP

一件穿的衣服

在名詞詞組中，形容詞除做中心詞后置修飾語外，在中心詞省略的情況下，也可通過零轉(zhuǎn)化（zero derivation）的方式占據(jù)名詞中心詞的槽位。這種情況下，表面看來形容詞似乎成為名詞詞組中心詞，但其本質(zhì)上還是中心詞的后置修飾語，因其前面始終可填入中心詞從而使名詞詞組的指稱更明確。如14）：

14) a ? jA-nttho th? wo n?-nbE n?-nbE...

[[?]Nh ADJ-漂亮 DEM CLF：個]NP 向下-哭 向下-哭

這個漂亮的（女兒）哭了又哭…

bzI$jI$ jA-nttho th? wo n?-nbE n?-nbE...

[[女兒]Nh ADJ-漂亮 DEM CLF：個]NP 向下-哭 向下-哭

這個漂亮的女兒哭了又哭…

綜上所述，在名詞詞組中，名詞的主要功能槽位是中心詞，其次，可作為中心詞前置修飾語；動詞名物化之后，可擔(dān)當(dāng)與名詞相似的功能；形容詞的主要功能槽位是中心詞后置修飾語，在中心詞省略的語境中，表面上可處名詞詞組中心詞的位置，但本質(zhì)上還是擔(dān)任中心詞后置修飾語，因此，其本質(zhì)上不可占名詞詞組中心詞的功能槽位。見表4：

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在名詞詞組中的槽位比較 表4

詞類槽位名詞動詞形容詞 中心詞可占（無標(biāo)記原型）可占（名物化標(biāo)記）不可占 中心詞前置修飾語 中心詞后置修飾語不可占可占（無標(biāo)記原型）

（四）爾蘇語的比較結(jié)構(gòu)

在爾蘇語中，靜態(tài)動詞和形容詞都可以作為“比較參數(shù)”（the parameter of comparison; Dixon 2010： 82）。形容詞的比較結(jié)構(gòu)有三種形式，即潛在比較、平比和差比，而靜態(tài)動詞則只能用于平比結(jié)構(gòu)中。

（1）潛在比較

潛在比較指的是帶jA-‘ADJ-’前綴的形容詞用在句子中，自身就具有比較的涵義。這種情況下，一般只出現(xiàn)被比較項，而比較基準(zhǔn)一般蘊含在上下文之中，前綴jA-‘ADJ-’的功能有點類似于差比的標(biāo)記，而靜態(tài)動詞則不能用于這種比較結(jié)構(gòu)中。例如：

15) ath? xuA=i=nE$, jA-nttho t? wo.

DEM 鳥=小=TOP ADJ-漂亮 一 CLF：個

這只小鳥漂亮。

*b. th? xuA=i=nE$, xAsE.

DEM 鳥=小=TOP 明白

這只小鳥明白。

例15）a雖然翻譯為“這只小鳥漂亮”，但是，在日常交際中，說話人向聽話人傳遞的信息往往是其將“這只小鳥”和其它的小鳥或參照物相比較，它更漂亮些。故此，我們將這種只出現(xiàn)被比較項而隱含了比較基準(zhǔn)的比較結(jié)構(gòu)稱為潛在比較。在爾蘇語中，類似于例15）b的潛在比較表達方式并不成立。

（2）差比

差比的基本結(jié)構(gòu)為NP1 被比較項+NP2 比較基準(zhǔn)+ttho（比…更）+形容詞比較參數(shù)，其涵義可解讀為“NP1比NP2更…”，見例16）和例17）：

16) n?=z?$ vE=bE$, A=z?$=ttho jA-nd?$ t? bE$.

[2SG=GEN 豬=PL] NP1 [1SG=GEN] NP2=比…更 ADJ-肥 一 些

你家的豬玀們比我家的更肥。

17) aAmu AnE=ttho jA-mi t? bE$ xAsE.

[阿木] NP1 [阿乃] NP2=比…更 ADJ-多 一 些 明白

阿木比阿乃更明白。（直譯：阿木比阿乃更多明白。）

*b. Amu AnE=ttho xAsE.

[阿木] NP1 [阿乃] NP2=比…更 明白

阿木比阿乃更明白。

上述例17）表明，靜態(tài)動詞xAsE‘明白’不能直接用于差比結(jié)構(gòu)中17）b，只有在xAsE‘明白’前加上零轉(zhuǎn)化的形容詞修飾語jA-mi‘ADJ-多’作為其賓語，句式才能成立17）a。

（3）平比

平比的基本結(jié)構(gòu)為NP1 被比較項+NP2 比較基準(zhǔn)tApA（與…一樣）+形容詞/靜態(tài)動詞比較參數(shù)，其涵義可解讀為“NP1與NP2一樣…”。形容詞和靜態(tài)動詞都可以用于平比結(jié)構(gòu)中。值得注意的是，在平比結(jié)構(gòu)中，形容詞的標(biāo)志性前綴jA-‘ADJ-’需要省略，這進一步說明帶jA-‘ADJ-’前綴的形容詞自身就具有潛在比較的涵義（見二、（四）、（1）節(jié)）。如例18）：

18) alAtApA khuA

北京 和 成都 與…一樣 大

北京和成都一樣大。

b. n? lA A tApA xAsE.

2SG 和 1SG 與…一樣 明白

你和我一樣明白。

從上述結(jié)構(gòu)和例子可看出，名詞和形容詞都可出現(xiàn)在比較結(jié)構(gòu)中，前者可作為被比較項或比較基準(zhǔn)，后者作為比較的參數(shù)。靜態(tài)動詞作為比較參數(shù)，則只能用于平比結(jié)構(gòu)中，這可視為爾蘇語形動區(qū)分的又一項重要指標(biāo)。

（五）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在小句中的功能槽位差異

在爾蘇語小句中，原型性的名詞所占的典型功能槽位可以是及物謂詞主語（A）和賓語（O）、不及物謂詞主語（S）和旁體（OBL）⑧。如果占據(jù)其它槽位，則與動詞和形容詞有不同的表現(xiàn)：名詞做謂詞，小句不需要與英語相似的系詞“be”，可直接做謂語使用。偶爾可見其原型性狀態(tài)直接占據(jù)謂詞槽位，但更多情況下則應(yīng)強制性的在其后加上不定冠詞t?，或加上“數(shù)詞+分類詞”結(jié)構(gòu)；如果名詞做名詞詞組中心詞修飾語，則必須做前置修飾語，而形容詞則必須做后置修飾語（詳見上述二、（三）節(jié)）。如：

19) 名詞做及物謂詞主語（A）和賓語（O）

th? nbo$=bE$=bE$ dz?=g?.

DEM 馬（A）=PL 玉米（O）=PL 吃=PROG

這些馬正在吃玉米。

20) 名詞做不及物謂詞主語（S）

ji ngo~ngo sI$ N?-l?.

房子（S） 空的 只 向外-留下

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房子。

21) 名詞做旁體（OBL）

zAbu$=nE$ ??phE t? phE nbo$=ttho ts?$.

皇帝=TOP 腳 一 CLF：對稱的一半 馬（OBL）=上 放

皇帝把一只腳放在馬（背）上。

22) 名詞做謂詞

a原型無標(biāo)記

th? jAd?? wo=nE$, A=z?$ l?thu.

DEM 孩子 CLF：個=TOP 1SG=GEN 孫子（PRED）

這個孩子（是）我的孫子。

b. 帶不定冠詞t?

xits? th? wo=nE$, s?$zA$ t?.

兔子 這 CLF：個=TOP 神仙（PRED） INDF

這只兔子（其實是）個神仙。

c帶“數(shù)詞+分類詞”

lA th? si wo=nE$, A=z?$ lA si wo.

雞 DEM 三 CLF：個=TOP 1SG=GEN 雞 三 CLF：個

這三只雞（是）我家的。（直譯：這三只雞我家的三只。）

與名詞不同，原型性的動詞所占的典型功能槽位是謂語成分，并且呈現(xiàn)出多樣的及物性。根據(jù)及物性（transitivity），動詞可進一步細(xì)分為及物動詞（transitive）、不及物動詞（intransitive）、雙及物動詞（ditransitive）、及物不及物動詞（ambitransitive）等。動詞若占據(jù)上述名詞的典型性槽位，即做名詞所擔(dān)當(dāng)?shù)男【涑煞只蜃雒~詞組中心詞前置修飾語，則必須帶上名物化標(biāo)記，否則，就不合句法。在任何情況下，動詞都不可以象形容詞一樣做名詞詞組中心詞后置修飾語（詳見上述二、（三）節(jié)）。如下示例展示了動詞在小句中做謂語時表現(xiàn)出的不同及物性：

23) 及物動詞

th? jAd?? wo d?u-mA t? kh?-mi=A@.

DEM 孩子 CLF：個 狐貍-F INDF 向內(nèi)-抓=PFV

這孩子抓住了只狐貍。

24) 不及物動詞

th??tsot?h?=k? toto=g?.

3PL 曬場=里 跳舞=PROG

他們正在曬場跳舞。

25) 雙及物動詞

th? lA t? wo A=vA$ tthi=A@.

3SG 雞 一 CLF：個 1SG=NAT 給=PFV

他給了我一只雞。

26) 及物不及物動詞

ath? su=bE$ gA=g?

DEM 人=PL 唱=PROG

這些人正在唱著。 （不及物）

b. th? su=bE$ gA tA tshA gA=g?.

DEM 人=PL 歌 一 CLF 唱=PROG

這些人在唱一首歌。 （及物）

形容詞所占的典型功能槽位是小句中的修飾成分，既可以做名詞詞組中心詞的后置修飾語，也可以直接當(dāng)副詞使用，置于動詞之后，修飾謂語動詞（見例27）），而爾蘇語中從未見名詞或動詞修飾謂語動詞的情形。形容詞只能在名詞詞組中心詞省略的情況下，在表面上占據(jù)名詞的功能槽位（見例14））。形容詞可以象靜態(tài)動詞一樣做不及物謂語，此時，與靜態(tài)動詞有相同的語法表現(xiàn)（見例28）），通過加上靜態(tài)動詞一樣的使役標(biāo)記=su$‘=CAUS’，可以使形容詞實現(xiàn)價變，從而具有及物性，如例29）。

27) 形容詞直接修飾謂語動詞

th? tsopA=bE$=nE$, npho mA=ndz?.

DEM 強盜=PL=TOP 偷 NEG=舒適

這些強盜偷起來就不容易了。（直譯：這些強盜偷著不舒服。）

28) 形容詞和靜態(tài)動詞做不及物謂語

a. th?=z?$ vEnuA=nE$, jA-bi t?.

3SG=GEN 哥哥=TOP ADJ-壯 INDF

他哥哥挺壯的。

b. th?=z?$ vEnuA=nE$, xAsE t?.

3SG=GEN 哥哥=TOP 明白 INDF

他哥哥懂得。

29) 形容詞和靜態(tài)動詞帶使役標(biāo)記=su$做及物謂語

a do+ku jA-nt?h?=su$.

眼+洞：眼睛 ADJ-快=CAUS

要把眼睛放快些。（直譯：使眼睛快。）

b. jAd?? th? dzondz? wo xAsE=su$.

孩子 DEM 字 CLF：個 明白=CAUS

要讓孩子懂這個字。（直譯：使孩子明白這個字。）

由上可見，雖然爾蘇語的形容詞和靜態(tài)動詞做謂詞使用時，有較大的相似性，但是，總體而言，在爾蘇語中，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小句中的功能差異比較明顯。一般情況下，一個詞類不能占據(jù)其它詞類所處的典型功能槽位，如果占據(jù)了，則有不同的表現(xiàn)特征，譬如需要帶上相關(guān)標(biāo)記。見表5所示：

爾蘇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在小句中的槽位比較 表5

槽位詞類ASOOBL謂語Nh修飾語謂動詞修飾語 名詞可占（無標(biāo)記原型）可占（鮮見無標(biāo)記原型，大多有標(biāo)記：不定冠詞或“數(shù)詞+分類詞”結(jié)構(gòu)）可占（前置；無標(biāo)記原型）不可占 動詞可占（有標(biāo)記；名物化）可占（多種及物性）可占（前置且有名物化標(biāo)記） 形容詞不可占可占（不及物，及物必須帶使役標(biāo)記）可占（無標(biāo)記原型）

基于原型關(guān)聯(lián)標(biāo)記模式，Croft（1991：61，2001：88）指出，典型的詞類是由語用功能和語義范疇的無標(biāo)記組合而成的，換言之，名詞、動詞和形容詞與語義類、語用功能類的典型組配都是無標(biāo)記的（unmarked），譬如[名詞（詞類）——事物（語義類）——指稱（語用功能類）]這個組配應(yīng)該是無標(biāo)記的，而組配成[名詞（詞類）——事物（語義類）——述謂（語用功能類）]等則需要以有標(biāo)記的（marked）形式出現(xiàn)。Dixon（2004：1-49，2010：76-83）認(rèn)為，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形態(tài)上，在名詞詞組和比較結(jié)構(gòu)中，在做謂語的及物性方面以及修飾謂語等方面均可能表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Aikhenvald（2015：52，81-87）指出，詞類辨別需要考察兩條必要標(biāo)準(zhǔn)，即：（1）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及（語法）范疇，包括每個詞類的強制性曲折變化和選擇性派生變化；（2）詞類的代表性句法功能及其與小句功能槽位之間的關(guān)系。通過對爾蘇語的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的比較分析，可以看出，在爾蘇語中，這三類詞各自的特征與上述學(xué)者以及其他學(xué)者（見第一節(jié)）提出的詞類辨別的理論框架在很多方面相互對應(yīng)。具體而言，爾蘇語的形容詞與動詞、名詞在形態(tài)（二、（一）節(jié)）、附著詞（二、（二）節(jié)）、比較結(jié)構(gòu)（二、（四）節(jié)）等層面以及在名詞詞組中（二、（三）節(jié)）和小句中（二、（五）節(jié)）所占的功能槽位等方面都表現(xiàn)出很大的差異，因此，爾蘇語不僅是一種名動區(qū)分，而且是一種形名、形動區(qū)分的語言，因此，爾蘇語的形容詞具有獨立詞類的屬性和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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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本文的爾蘇語轉(zhuǎn)寫采用國際音標(biāo)（IPA）標(biāo)音，為區(qū)別音節(jié)中的滑音和輔音，前者用u表示，后者用w表示。爾蘇語有高音和低音兩個區(qū)別意義的聲調(diào)，前者不標(biāo)注，如：NuA‘銀子’，后者用“$ ”標(biāo)注，如NuA$‘牛’。極少數(shù)音節(jié)有上升調(diào)，用“ @”標(biāo)注，如：=A@‘=PFV’，以及曲折調(diào)，用“ &”標(biāo)注，如：=dzE&‘=EVID’。爾蘇語例句標(biāo)注使用的符號和縮略語參考了萊比錫（Leipzig）標(biāo)注系統(tǒng)（https://www.eva.mpg.de/lingua/resources/glossing-rules.php）。包括：- =詞綴與詞根分界線，= =主詞與附著詞分界線，~ =重疊音節(jié)分界線， 1, 2, 3=第一、第二、第三人稱，ADJ=形容詞，AXU=情態(tài)；CAUS=使役，CLF=分類詞，DEM=指示詞，F(xiàn)=雌性， GEN=領(lǐng)有格，INDF=不定指，INTJ=語氣詞，NAT=非施事，NEG=否定，NMLZ=名物化，OBL=旁體，PFV=完整體，PL=復(fù)數(shù)，PRED=謂語，PROG=進行體，PROH=禁止式，PST=過去式，SG=單數(shù)，TOP=話題。萊比錫標(biāo)注系統(tǒng)沒有，本文使用的有（或個別與其不同）：<>=前綴與詞根之間，或根詞音節(jié)間插入附著詞分隔符，+ =合成詞分隔符，A=及物主語，EVID=示證，EXP=經(jīng)驗體，KIN=親屬，Nh=名詞詞組中心詞，NM=名詞性修飾語，NP=名詞詞組，O=及物賓語，Pe=被領(lǐng)有者，Pr=領(lǐng)有者，PRF=完成體，RDUP=重疊，RPT=反響詞，S=不及物主語。漢語借詞用下劃線標(biāo)明。

②爾蘇語有三個方言，即東部方言爾蘇語、中部方言多續(xù)語和西部方言里汝語。詳情請參閱孫宏開（1982）、劉輝強（1983[2007]：462-500）以及Zhang（2016：26-31）等。本文所述“爾蘇語”均指其東部方言。

③Beauze@e（1767）和Priestley（1761）均轉(zhuǎn)引自Lier & Rijkhoff（2013：1）。

④完權(quán)、沈家煊（2010：4-17）及沈家煊（2015：127-145）已專門介紹“阿姆斯特丹模型”，不再贅述。

⑤Zhang（2016：88-103）列舉了一些合成的形容詞，但是，經(jīng)過我們進一步從語法和語用的視角考證發(fā)現(xiàn)，這些合成詞都明顯具有動詞的特征，而非形容詞。

⑥表1的形容詞語義分類根據(jù)Dixon（2004：1-49，2010：73-74）的形容詞語義分類標(biāo)準(zhǔn)列出。

⑦在“數(shù)詞+分類詞”結(jié)構(gòu)中，如果數(shù)字為t? ‘一’，則有可能省略分類詞，只留t?，虛化為不定冠詞，用于不定指；也有可能省略t?‘一’，只留分類詞，虛化為定冠詞且表示單數(shù)。詳見Zhang（2014b）。

⑧本文oblique的中文譯詞采納熊仲儒（2005：53-61）的譯法。

Adjectives as a Separate Word Class in Ersu

ZHANG Si-hong1, SUN Hong-kai2and WANG De-he3

(1.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 Exchange, Anhu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Hefei Anhui 230012, China; 2.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Anthropolog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81, China; 3. Center for Tibetan-Yi Culture Studies, Xichang College, Xichang Sichuan615000, China)

Whether adjectives could be viewed as a separate word class in a language has long been under heated discussions among the academic circle of linguistics.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n the data collected through our immersion fieldwork in the Ersu-speaking communities, we found that nouns, verbs and adjectives in Ersu show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morphology, clitic choices, and noun phrases although (stative) verbs and adjectives not only share some similarities, but also have some more differences while being used in comparative structures and as predicates of clauses. Consequently, Ersu adjectives have the property and the status as a separate word class. The findings will provide the first-hand materials for typological studies on adjectives.

Typology; Ersu; Adjectives; Word class

H274

A

1000-1263(2018)01-0106-12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境內(nèi)語言語法化詞庫建設(shè)”（15ZDB100）；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學(xué)部委員創(chuàng)新崗位項目“跨喜馬拉雅藏緬語族語言研究”；國家語委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專項任務(wù)“民族語言調(diào)查·四川越西爾蘇語”（YB1624A111）；美國Firebird 人類學(xué)研究基金會項目“Collection of Ersu Shaba Oral Literature and Traditional Ecological Culture”（20111122）

張四紅，男，1972 年生，安徽廬江人，博士、教授，澳大利亞詹姆斯·庫克大學(xué)兼職研究員，研究方向為語言類型學(xué)和語料庫語言學(xué)；孫宏開，男，1934 年生，江蘇張家港人，碩士，研究員，研究方向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學(xué)；王德和，男，爾蘇藏族，1956 年生，四川甘洛人，碩士，研究員，研究方向為藏語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