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平原上的時代書寫

陳浮

可以說詩歌的寫作是一個從知性認

識到審美直觀的過程，也是一種詩與沉

醉，詩與體驗，彼此呼喚靈性的過程。我喜

歡讀北原的詩，喜歡順著那種源于生命的

律動在詩與時間里潮起潮落，更喜歡馳騁

在那個以北為創(chuàng)作支點的平原，在一抹油

的色彩里用心傾聽。

詩集《北原與石油》里詩人北原用樸

實無華的語言從一種特定的角度寫石油，

也寫自己人生路上經(jīng)歷的變革或是波瀾

壯闊。他敏銳地抓住石油這個標志性的基

礎寫作基石，然后巧妙的將自己這一塊北

方小小的平原與元氣淋漓的石油自然融

合，成為一個時代中有著鮮明特征的標志

性詩歌建筑。

詩集里，詩人從80年代剛剛崛起尚

年輕的石油城寫起，穿越飛翔的季節(jié)，穿

越華北平原，豎起鉆塔，在夜色傾城時獨

白或是唱一首石油大風歌。一路走來，北

原一直在詩里穿行。他走向本體，詩意的

自我沉醉，他也常常從詩化的思到詩意的

棲居，恬然澄明。北原《在北京的大街上，想

起石油》，北原也偶爾會對著《銅像》，“熔化

了夕陽，將一具鎦金的背影/于平平仄仄

的流韻中升起/拱破自然/匯入自然……”

北原的詩讀起來有著德國浪漫美學

的氣質和稟賦，他的詩總有一種內核著的

內在沖動，也有一種精神作為一種哲學形

態(tài)在樸素的句子里確定下來，由此將他的

詩思辨化，也從自然角度將詩歌提升至一

個自有的全新高度?！肮枢l(xiāng)，寄來/一片紅

葉，像一簇/燃燒的火，燃起/我嗶嗶啵啵

的鄉(xiāng)思”。這就是北原的鄉(xiāng)愁，這就是北原

道德里理性化，卻又令人怦然心動的東西。

寫石油的詩當下有許多，他們的創(chuàng)作

大都立足于個人經(jīng)驗，而有著其真誠的個

性?？墒俏蚁胝f詩人北原的作品是與之有

別的。北原是把自己涌動著的思想力量化

作詩行，他也把自己設定為詩歌繁衍生息

的綠色平原，而后凸顯時代主題，鎖定背

景目標，定情于石油。從20世紀80年代

一路走筆寫至21世紀的今天，他的詩歌

戰(zhàn)線是長的，是大而廣闊的，他筆下的石

油城也在崛起、發(fā)展、生長中捕撈詩意，競

技時光。讀北原的詩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有著強

烈的主體意識，并且他善于以此主體精神

行使個人對寫作的擔當。他的詩有著屬于

他自己的美學和趣味，他執(zhí)著的呆在屬于

自己的詩歌實驗田里，以不斷更新的狀態(tài)

在書寫，在表達情感的同時，給自己和這個

世界以溫暖和鼓勵?！妒偷膬鹤印防?，他

說：鉆桿的豎笛，奏亮了我的早晨，古老的

地平線/彈起遼遠旋律……他就是這樣自

然、性睛、柔軟的書寫著他深深愛著的油田

詩集《北原與石油》分為三部分。先行

的是《石油大風歌》，這部分詩作基本上都

是立足于其日常生活中的探索和發(fā)現(xiàn)，他

為生活而寫，為人生而歌，他定向平原，構

建一個石油的詩歌建筑。他寫《背影》，他

寫《石油的獨白》，就是《面對荒原》的時

候，他也還是想著《蘇醒的海灘》，奏響

《荒原狂想曲》。其實任何時候，思想都是

文學動人的核心力量之一。如劉可風在

《柳青傳》中所寫：杰出的作家要對“生活

不斷的推動歷史車輪前進的人提出各種

各樣的問題”保持格外的清醒與敏銳。文

學創(chuàng)作者要揭示、展示他觀察社會、體察

人生的“真理”。對于此，我深以為然，也

深深覺得詩人北原就是處于如此狀態(tài)。

他在石油原野上寫生活的感悟和憂思，

他也在這大時代的書寫中始終激情洋

溢、酣暢淋漓，他的詩歌同時也有著細膩、

細切的特定，可以說這就是北原詩歌里的

獨特氣象，讀他的詩既大氣，同時又不失

真意和真氣。

“石油人是真正的自然之子/站在鉆

塔之上，俯瞰地球/在歲月的褶皺里/讀

懂凹陷，讀懂凸起、讀懂斷裂、讀懂圈閉”。

這是詩人北原《孤獨者》里的句子。讀來鏗

鏘有力。詩人北原的詩，每一句都可以看

出其對文字的講究與用心，其精心錘煉出

來的文字，帶給人壯烈和震撼，真是大氣十

足！“午夜/冥無生息的午夜/孤獨的月亮

笑得很冷寂/下零點班，拋卻一身油甲/鉆

機如非洲的鼙鼓/似有無數(shù)影影綽綽的黑

女人狂熱舞動”，北原就是北原，他格外重

視文字里的聲響和畫面感，他筆下的詩句

都是有靈魂的，在一種攥住人心的力量里

給人重彩、沉重和遐思。

《北原與石油》的第二輯，詩人是在彈

奏《油田協(xié)奏曲》，就是在這一部分里詩人

與自然交流，與石油碰撞，那種更內在的

溝通，在日光之下顯得優(yōu)雅、平靜、舒緩、

柔情。詩人《早晨，石油城漫步》，也會注視

著《妻子的眼睛》而傳遞一種溫暖著的詩

意和美好?！八稍谀抢?躺在向陽的土坡

上/眼簾微合，遮掩著/春陽和春陽般的

目光”?！独蠞h，躺在春天的土坡上》，多么

溫馨的場景，這看似自然的饋贈，其實更

是人倫之樂，生活之美。詩人北原從細微

處落筆，將這美好的畫面定格在時間里，

用詩鎖住了屬于歷史的一刻。

我是一個“慢性子”的人，我一直以為

詩歌是一種慢的語言藝術，尤其是在這匆

忙的時代，我們更需要慢下來，將慢的美

學，通過語言具體呈現(xiàn)出來。讀北原的詩，

我找到了“慢”的美，那種舒緩、鎮(zhèn)定，幽幽

著的情思，在北原筆下娓娓道來，錯落有

致。這種放大了的“慢”，柔軟之中有著鮮

活之感，那些關乎生命的微妙情意也盡在

期間。我喜歡這樣的書寫。

《寄給鉆塔的詩箋》里，詩人北原是在

寫一個采油女工的日記。他在平白的敘事

中孕育著真情大愛，也在最近的描白里呈

現(xiàn)出雪萊式悒郁的輕靈，或是拜倫式的狂

放和恣肆，也時而表現(xiàn)出雨果式的深情款

款。“上班的彩流漫過來了/我身著沾滿油

漬的工裝/閃閃發(fā)亮，像一朵藍色的浪花

……”這就是典型的北原思維。“沖著那個

傲慢的小伙子，我/神氣地一甩頭，把一個

原野/清冷的早晨，灑向路旁”“黃昏的時

候，你拉著夕陽/匆匆地走了，拉走了/我

的太陽”。一部女工日記，一首油田協(xié)奏

曲，就是在這樣思維敏捷跳躍的時候，把

筆觸伸向了那有著特殊地理環(huán)境和資源

狀況的石油生活，而后在石油根源里自我

設定了一個打破自身原始統(tǒng)一性，純粹自

我的詩性領域。

生命有一個生長的過程，詩歌也是這

樣。北原的詩從上世紀80年代最初的激

情酣暢，到自然、性情、柔軟的美，再到時

代變遷時，推向《季節(jié)深處》的詩和遠方，可

以說詩人北原最終經(jīng)歷了《北原與石油》徹

徹底底的靈魂調和為一。從1984年-2011

年，詩人北原以時間為經(jīng)、敘事為緯，向讀

者展開了一幅瑰麗的北原石油畫卷?！侗痹?/p>

與石油》開卷，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新鮮、遙

遠、深沉而又溫暖的風，來自北疆平原那曠

古的氣息撲面而來?！皼]有雪，寒風像一個

冷血刀客/肆無忌憚。沒有雪，冬天/像一

個殘忍而又丑陋的怪獸，恐怖兇殘。沒有

雪……”《無雪的冬天》，詩人北原就是這樣

把自己的思緒拉長，在一場積極的消融和

修煉里深深感悟。即便是冬天沒有雪，詩人

北原也一樣可以讓生活的哲思變得豐盈，

變得更加具體且有深度。沒有雪，是詩人一

種北疆平原上的感慨，也是一種人生經(jīng)歷

更深時的意境，它關涉天地自然，最后又歸

結于靈魂擺渡。從日常生活鏡像形而下拉

到精神層面的形而上，從石油原野的廣闊

無垠，到如今《春天：瘋狂與惶惑》的無奈。

詩人北原沒有停歇，他一直在書寫著……

“我靜靜地坐在秋日的窗前/陽光流

水一樣純凈/在故鄉(xiāng)河邊靜坐的少年/望

河水緩緩流漾幾分憂傷/一片葉子從眼前

悄悄飄落/從少年的憂郁飄落到中年的落

寞，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又恍然瞬間……”

詩集《北原與石油》末了，詩人北原如是

說。讀著讀著我沉默了，一種宏大而又柔

軟的內在鄉(xiāng)愁，在蔓延，也透過詩歌傳遞

出來了。我相信，詩人是真切體察到了生

命旅程中的變化才有這樣自然的書寫，我

也相信這情之所至的“痛楚”和“憂傷”，其

實值得驕傲……詩歌與時間，人與石油，

從自我到自然，從自然又巡回于自我，詩

人北原與石油就是這樣在詩歌里邂逅、聯(lián)

姻，也在歲月的更替里或內心平和或底色

鮮明，歷史與現(xiàn)實，過去與未來，詩人北原

都在動態(tài)里，生長著……

責任編輯：張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