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嘉定：涉嫌詐騙案緣何兩年立而不偵？

祁彪

一起民事訴訟糾紛耗時一年半，歷經(jīng)一審、二審、重一審、重審終審判決。

一起涉嫌詐騙犯罪的舉報，立案過程幾經(jīng)波折，警方被檢方監(jiān)督要求立案的兩年多時間卻進展緩慢，究竟為何？

從民事案件被告到涉嫌詐騙犯罪的舉報人，上海吳德電氣有限公司（下稱吳德公司）的遭遇，折射出我國法治進程中尚需完善的一面，也是許多民營企業(yè)發(fā)展軌跡和所面臨營商環(huán)境的一個縮影，而其背后的原因發(fā)人深思。

高新技術企業(yè)突然遭遇民事糾紛

公開資料顯示，吳德公司致力于環(huán)保節(jié)能型電力設備的開發(fā)與生產，憑借強大的資源優(yōu)勢與技術實力迅速崛起成為中國電力沒備的著名制造商。

昊德公司成立于2001年，法定代表人為孫秀華。生產基地位于上海市嘉定區(qū)黃渡工業(yè)園區(qū)（嘉定區(qū)嘉松北路6001號），占地面積39367平方米，建筑面積為33350平方米，與滬寧高速公路、312國道相鄰，交通極其便利。鼎盛時期，公司有員工200多人，大專及以上學歷者34人，科研技術人員占8.5%，其中具有高級職稱的占2.5%、中級職稱的占10%，吳德人胸懷“力創(chuàng)吳業(yè)、厚德報國”之志引進國外先進的流水生產線和高科技檢測沒備， 自行完成10KV級、20KV級、35KV級干式變壓器、油浸式變壓器、整流變壓器、變電站及其成套沒備的沒計、生產與銷售，并進行工業(yè)加熱、船用等特種變器壓的研制與開發(fā)。

“昊德公司在2006年榮獲‘嘉定區(qū)納稅大戶光榮稱號，在2010年被評為‘嘉定區(qū)小巨人高新技術企業(yè)。正當企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候，沒想到一起離奇的民事糾紛卻讓企業(yè)陷于絕境?！睂O秀華悲憤地說。

孫秀華所說的這起民事糾紛，是一起民間借貸糾紛案，吳德公司是一方被告，同為被告的還有上海璟德電氣有限公司（下稱璟德公司，系孫秀華控股的公司）、孫秀華、孫劍等，原告為黃某某。2013年5月14日，上海市閘北區(qū)人民法院受理了這起案件。

黃某某在訴訟中稱，其與吳德公司在2013年1月23日簽訂了一份《借款合同》，合同約定：黃某某借款6700萬人民幣給吳德公司，借款期限自2013年1月23日至2013年3月22日止，借款利息為月息2%，此外雙方還就違約責任、違約金的計算方式及訴訟管轄進行了約定。同日，璟德公司、孫秀華、孫劍等分別和原告簽訂了保證合同，為上述借款提供連帶責任擔保。

黃某某又稱《借款合同》簽訂后，黃某某于2013年1月23日、24日將五張中國農業(yè)銀行本票交付紿昊德公司，共計6700萬元。吳德公司收到上述借款后，于2013年1月24日出具《借據(jù)》一份。借款期滿后，吳德公司僅歸還黃某某本金1400萬元，尚欠借款本金5300萬元及利息未還。

黃某某多次催款無果后訴至法院，清求判令吳德公司歸還相應本金和利息。

閘北區(qū)法院于2013年6月27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終審敗訴轉而舉報原告涉嫌詐騙

在庭審中吳德公司辯稱，原告黃某某通過本票背書滾動走賬形式造成借款的假象，涉案的6700萬元借款從未真正發(fā)生過，故本案合同無效。此外，璟德公司等擔保方均不知曉擔保情況。

閘北區(qū)法院經(jīng)審理后于2013年8月22日作出一審判決，支持了黃某某的訴訟請求，判令吳德公司10日內歸還本金5300萬元及相應利息。

昊德公司不服，提出上訴。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后，認定在現(xiàn)有證據(jù)條件下，基本事實尚屬不清，據(jù)此裁定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

此后，閘北區(qū)法院重一審依舊判決支持了黃某某的訴訟請求。吳德公司等上訴后，上海市二中院于2014年12月23日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閘北區(qū)法院重一審判決。

判決生效后，吳德公司的土地及廠房被拍賣，員工全部失業(yè)。與此同時，孫秀華選擇向上海市公安局嘉定分局（下稱嘉定公安分局）報案，舉報黃某某等人涉嫌合同詐騙。

孫秀華在報案中稱，其通過朋友介紹與從事民間借貸的黃某某、鄭某某等人相識，在上述借款糾紛以前雙方曾有多次借貸往來。2013年1月，在外出差的孫秀華接到秘書電話，稱黃某某等人需要吳德公司幫忙“走賬”，需要使用公司相關印鑒，孫秀華沒有多想就同意了。而在此之前，出于業(yè)務往來需要之便，孫秀華曾將簽署自己名字的空白合同給過黃某某等人。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上述《借款合同》在孫秀華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爐；此外，合同中涉及的6700萬元借款也從未實際發(fā)生，黃某某開具的第一張1500萬元銀行承兌匯票的資金未進入?yún)堑鹿举~戶即馬上返還到黃某某的賬戶，黃某某經(jīng)其一手操控，在該筆1500萬元錢款返還自己后，再開具下一張銀行承兌匯票，如此重復，兩天內完成6700萬元的交付，這6700萬元借款的中間流轉途徑均相同，這一過程經(jīng)上海市二中院二審判決中也有顯示，也就是說吳德公司從來沒有真正收到過這筆借款。

基于上述事實，孫秀華認定黃某某、鄭某某等人的行為已經(jīng)涉嫌合同詐騙，遂向公安機關報案。

孫秀華表示，其實早在這次報案之前，吳德公司首次收到上述民事訴訟傳票之時就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曾向嘉定公安分局進行了報案，嘉定公安分局卻以“并未實際造成危害結果”為由不予立案。

然而終審敗訴、財產被強制拍賣并造成巨額實際損失后的這次報案，嘉定公安分局又以“同一案件不再另作處理”為由，仍舊不予立案。

“在萬般絕望和無奈之下，我向嘉定區(qū)人民檢察院申請了立案監(jiān)督?！睂O秀華說。

立而不偵還是偵辦進展緩慢？

嘉定區(qū)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部門在審查了孫秀華提交的申請書和相關證據(jù)后，于2015年12月22日向孫秀華出具了《答復函》：經(jīng)查，涉案人鄭某某、黃某某等人的行為已經(jīng)觸犯我國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條的規(guī)定，已經(jīng)涉嫌合同詐騙罪，依法應當立案追究刑事責任，公安機關不立案理由不成立，已通知公安機關立案偵查。

2015年12月28日，孫秀華終于等到了嘉定公安分局的立案消息。嘉定公安分局出具立案決定書： “決定對上海市嘉定區(qū)鄭某某、黃某某合同詐騙案立案偵查?！?/p>

本以為嘉定公安分局立案后事實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令孫秀華沒想到的是，從嘉定公安分局立案至今，兩年多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案件卻沒有絲毫進展。

“我覺得嘉定公安分局這是典型的立而不偵，是在消極辦案，這兩年內，嘉定公安分局并沒有向我以及其他人調查核實過相關情況，據(jù)我打聽到的消息也并未對黃某某、鄭某某進行過調查傳喚等強制措施?！睂O秀華說。

孫秀華表示，在這期間，嘉定公安分局僅對吳德公司與黃某某、鄭某某等人組成的這一民間借貸團隊之間民事訴訟案以前的來往賬目進行了一次審計，并在立案一年半后出具了一份審計報告；之后，又隔了一年，吳德公司通過檢察院才拿到了該報告。

對于這份審計報告，孫秀華并不認同： “這份審計報告審計的吳德公司從2010年和他們最開始有合作后正常的所有賬目往來，而我舉報的是這筆6700萬元的涉案往來的賬目流向和黃某某等人涉嫌詐騙的事實已經(jīng)十分清楚?！睂O秀華又說： “在今年3月， 由嘉定公安分局組織審計機構和吳德公司的對賬過程中，審計會計師明確表示，他們審計的內容與6700萬這五筆借款無關，而且審計機構接受該項審計委托過程中，也不知道與6700萬有關的民事訴訟的發(fā)生和存在?！?/p>

民事訴訟的庭審筆錄顯示：黃某某、鄭某某對于上述事實，也多次強調：該筆6700萬元合同的借款，與以往的借款沒有關系。

為了能夠盡快還原事實真相，孫秀華委托上海東杰律師事務所出具了《法律意見書》：經(jīng)過認真閱看在案證據(jù)材料，結合法律法規(guī)，該案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已經(jīng)明顯涉嫌合同詐騙。

此外，上海市毅石聯(lián)合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會計咨詢意見書》認定：公安機關委托的審計報告的內容，與涉嫌詐騙立案的6700萬元的合同主體、錢款性質完全沒有關聯(lián)性。

針對此事， 記者前往了嘉定公安分局進行采訪核實。嘉定公安分局表示此案一直在偵辦過程中，涉及的具體辦案問題需經(jīng)上級公安機關批準才能回答。

孫秀華的代理律師認為， 《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第五百六十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通知公安機關立案或者撤銷案件的，應當依法對執(zhí)行情況進行監(jiān)督。公安機關立案后三個月以內未偵查終結的，人民檢察院可以向公安機關發(fā)出立案監(jiān)督案件催辦函，要求公安機關及時向人民檢察院反饋偵查工作進展情況。鑒于公安機關立而不偵，同級檢察機關嘉定區(qū)人民檢察院有權依法行使偵查監(jiān)督權，督促公安機關依法履職，打擊犯罪，保障刑事被害人合法權益。

“下一步我們將繼續(xù)向嘉定區(qū)檢察院申清幫助， 同時與嘉定公安分局溝通，希望嘉定公安分局能夠給予我們一個答復，如果嘉定公安分局認為黃某某等人已經(jīng)涉嫌犯罪， 請立即采取相應強制措施，并移交檢察機關起訴；如果嘉定公安分局認為黃某某等人不構成犯罪，也清給我們一個答復，好讓我們能夠向上一級公安機關和其他部門尋求權利救濟。兩年多的時間太長了， 已經(jīng)嚴重超出了法律規(guī)定的公安機關辦案期限，我們也等不起了。同時，我們殷切期待公安機關能夠用實際行動落實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 《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的精神，懲惡揚善，還我們一個公道！”孫秀華說。

本社將繼續(xù)關注案件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