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瓦爾登湖》解讀梭羅的超驗主義

馬曉君

亨利·大衛(wèi)·梭羅是美國著名作家及自然主義者。受愛默生的影響，梭羅也是著名的超驗主義作家之一。本文試圖通過分析其代表作《瓦爾登湖》中作者獨自一人在瓦爾登湖自給自足的生活，以及他與大自然的相處和對人生的思考，來解釋梭羅熱愛自然，追求個性發(fā)展和對簡樸生活向往的“超驗主義”精神，以及其對當時美國工業(yè)化社會和商業(yè)社會的批判。

亨利·大衛(wèi)·梭羅是美國著名作家，也是美國文學史上著名的“超驗主義”的代表作家之一。梭羅所處的時代正是美國社會工業(yè)和商業(yè)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歷史時期。由于快速發(fā)展的工業(yè)化社會，人們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整個社會物欲橫流，人們盲目追求發(fā)展和崇尚“金錢至上”，快節(jié)奏的生活和對物質(zhì)生活的向往使得人們精神生活日漸空虛，并與美好的自然社會漸行漸遠。在這種社會環(huán)境下，梭羅不甘隨波逐流，而是選擇遠離鬧市，獨自到森林中的瓦爾登湖畔生活。兩年零兩個月的“隱居”生活，非但未曾讓梭羅感到孤獨，反而帶給他極大的樂趣。他與自然萬物為伴，過著自給自足的簡單生活，閑暇時，他不斷沉思與冥想，以此來頓悟人生，提高自己的修養(yǎng)。他試圖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來喚起人們回歸簡單的生活并不斷完善自己的精神世界，從而過上真正有意義的生活。通過對《瓦爾登湖》的解讀，人們不難發(fā)現(xiàn)梭羅在其中蘊含的“超驗主義”色彩，然而，梭羅的“超驗主義”并非以說教的形式呈現(xiàn)給讀者，而是以其親身經(jīng)歷向讀者傳達了“超驗主義”的精髓，即強調(diào)個人，注重精神，熱愛自然，崇尚節(jié)儉以及“超靈”。

一、超驗主義

十九世紀的美國是獨特的美國文化誕生和成長的時期。這一時期，在歐洲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下，以愛默生和梭羅等為代表的“超驗主義”文學在美國活躍起來，并成為美國浪漫主義文學的頂峰?！俺炛髁x”強調(diào)人與上帝間的直接交流和人性中的神性，強調(diào)解放人性，并主張?zhí)岣呷说牡匚?。超驗主義的主要思想觀點有三。

首先，超驗主義者強調(diào)精神或超靈，認為這是宇宙萬物至關(guān)重要的存在因素。超靈是萬物之本，存在于人和自然界內(nèi)。其二，超驗主義者強調(diào)個人的重要性。人的首要責任就是自我完善，而不是刻意追求物質(zhì)財富。其三，超驗主義者主張自然界是上帝的象征。超驗主義主張回歸自然，接受它的影響，以在精神上成為完人?！俺炛髁x”熱愛自然、追求個性，崇尚精神以及反對權(quán)威和物欲世界的精髓深深植根于梭羅等人的內(nèi)心，為其文學創(chuàng)作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并通過其文學作品表現(xiàn)出來?！锻郀柕呛氛窃谶@種思潮的作用下，被梭羅結(jié)合其自身“隱居”經(jīng)歷創(chuàng)作出來的，并深刻反映了梭羅的“超驗主義”思想。

二、堅持自我，追求自由

“超驗主義”強調(diào)個人的重要性，認為個人是社會最重要的因素。個人應該是獨立的，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而不是隨波逐流，趨向統(tǒng)一的。梭羅在其《瓦爾登湖》中也對這一觀點表示了贊同。這部散文本就是梭羅對其自身經(jīng)歷的一個記錄，全文用第一人稱來展開描寫，做到了“言必稱我”，也記錄了梭羅自己一段獨特的經(jīng)歷和生活方式。梭羅希望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他認為作家不僅要能講述他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作家更應該能對其自己獨特的生活作出描述。梭羅認為，每個人都應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應因為他人的評價和看法改變自己的思想。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觀念和生活方式，而個人應享受自己獨特的生活，不去盲目地追尋他人的生活。相對于生活方式，梭羅更強調(diào)人們應該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和思考，使自己更具自己的特色。在文中，梭羅通過觀察冬天的瓦爾登湖，也把他的觀察所得應用到人身上。

筆者認為，梭羅把個人的思想比喻為“小灣”，而這些“小灣”由于風暴、潮流和水流的影響，逐漸形成了獨立的“湖泊”，與浩瀚的大海相隔。在這里，獨立的“湖泊”似乎是指個人獨立的思想。梭羅認為，生活中的大部分人都習慣于把自己的思想與社會主流靠近，向所謂的科學看齊，卻絲毫沒有自己的特色。梭羅主張人們探索自己的內(nèi)心，然而他也指出這是一件比海洋探險更為艱苦的旅程。如果一個人能夠按照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生活，并不斷地為自己理想的生活奮斗，人們也往往可以收獲意想不到的成功。面對事業(yè)，梭羅指出人們不應急于求成，而是應該按照自己的步調(diào)穩(wěn)扎穩(wěn)打，從容不迫，即使跟不上同伴的節(jié)奏，那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此外，人們應該活出真我，尊重事實，說自己想說的話，而不是應該說的話，因為表達自己的心聲才是最真誠、最重要的。

此外，追求自由也是《瓦爾登湖》中的一大主題，也顯示了“超驗主義者”的主張之一。梭羅曾指出，在他們的城鎮(zhèn)雖然有最大的牛舍和馬廄，公共建筑也不落后，但是能夠讓人們自由敬神和自由發(fā)表言論的地方少之又少。這也批判了當時的美國社會，雖然物質(zhì)文明得到了較大的發(fā)展，而人們的自由并未得到較大的提高。梭羅也呼吁人們應更加努力地工作，從而可以養(yǎng)活自己來換取自由。梭羅花了兩年零兩個月的時間，遠離塵囂，在瓦爾登湖畔過著自給自足的簡單生活，與飛禽走獸為友，和花草樹木為伴，帶給他極大的精神自由。因而，他以他的親身經(jīng)歷號召人們和他一樣去過自由自在的、不受外界約束的生活。而想要實現(xiàn)真正的自由，人們還必須懂得舍棄，舍棄生活中一切不必要的財富的羈絆，只有不被財富所累，人們才可以達到真正的解放。梭羅追求個性的解放和真正的自由，想要沒有限制的說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必考慮他人的看法和社會的公約，從而讓自己的生活更加輕松，更加愉悅，畢竟只有愉快的人生才不是虛度的。

三、崇尚節(jié)儉，完善精神

“超驗主義者”不主張華而不實的生活，相反，他們更看重精神生活的完善和個人修養(yǎng)的提高，這在《瓦爾登湖》中也得到了較好的體現(xiàn)。梭羅所處的時代正是美國工業(yè)化和商業(yè)化迅速發(fā)展的歷史時期，人們忙于生產(chǎn)工作，普遍追求物質(zhì)享受而逐漸忽略了精神世界的重要性。然而，梭羅對金錢至上的社會現(xiàn)狀持鄙夷的態(tài)度。他毅然選擇獨身一人到偏僻的瓦爾登湖畔過著自給自足的簡樸生活，并在其中參悟人生哲理，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和自我修養(yǎng)。他認為，人的生活應該盡可能的簡樸，只要能夠維持人的正常生存就已足夠，過多的財富反而會帶來煩惱和累贅。為此，他在湖邊利用自己在林中砍伐的樹木和買來的舊木板造了一間小屋，屋子不大，也沒有什么過多的裝飾物，只能滿足一個人的日常所需。然而，梭羅能滿足于此并樂在其中。在他看來，奢華的房子是無用的。野蠻的印第安人能夠用極為簡單的材料和極短的時間造出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房屋，而現(xiàn)代社會的文明人只有不到一半的家庭能夠得到一件屬于自己的房屋，這并不是因為現(xiàn)代人的生活水平低于野蠻人時期，而是現(xiàn)代人對房屋的要求越來越高，早已超出了房屋本身的實用價值。他們?yōu)榱四軌蛸I到或者租到一件舒適奢華的房間而花費大半生的時間努力工作，使自己深陷枷鎖之中，殊不知人們只要安于滿足簡樸的生活，不去過分追求華而不實的東西，人們其實只需要用很少的錢便可以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屋，而不必再使自己在有生之年始終生活在貧困之中。此外，對于食物，梭羅認為人大可以和動物一樣吃簡單的食物，而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人挨餓并非因為他們沒有食物，而是他們對食物的要求太高。相較而言，梭羅的生活卻簡單到了極致。他自己動手建了簡易的小屋，自己種少量的糧食，甚至連做面包的酵母和鹽都省去了。

在梭羅看來，財富意味著累贅，它不能給人帶來真正的快樂，只會讓人過得更累，并且，奢侈品會阻礙人類的崇高。看似富有的人其實是最貧窮的，因為他們?yōu)榻疱X所累，為自己制造了黃金或白銀的枷鎖使得他們難以享受人生真正的樂趣。富有的人往往患得患失，而貧窮的人不必在意這些無謂的煩惱，即使房子被燒毀，他們也不必過于傷心難過，他們可以馬上再造出一所同樣的房間，畢竟他們的要求很低，只需要很少的時間和資金便可使他們像以前一樣生活。而所謂的富人，與其說是財富的擁有者，倒不如說是財富的奴隸。他們?yōu)樗麄兊呢敻槐疾?，也被他們的財富禁錮，沒有絲毫的自由，這樣的人生又有何意義呢？因此，梭羅在文中一再呼吁讀者去過簡單的生活，放慢自己的節(jié)奏，享受自己的人生。

梭羅認為，古往今來，最明智的人往往過著最簡單貧乏的生活，因為他們不在意物質(zhì)生活而更看重精神生活和自我修養(yǎng)的提高。然而，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往往因為太過忙碌而忽視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處于工業(yè)化大生產(chǎn)的背景下，大部分人忙于工作，只充當了一臺“機器”的作用，而忘卻了去充實自己的修養(yǎng)。人們?yōu)榱颂摌s心不斷地購置新的華麗衣物，卻忽視了精神世界的完善。梭羅指出，隨著社會文明的發(fā)展，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生活環(huán)境越來越舒適，而人類自己沒有在精神和修養(yǎng)上得到相應的提高。因此，梭羅呼吁人們在享受物質(zhì)生活的同時，更應不斷提高個人的修養(yǎng)和完善自己的精神領(lǐng)域。為此，梭羅自己也踐行著這一觀點。他在瓦爾登湖的隱居生活中，除了田間勞作，閑暇之余，他更是樂于在大自然中冥想，在天地間讀書，以此來充實自己，提高自己。他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呼吁讀者做一個勇于探索自己內(nèi)心新大陸的“哥倫布”，勇敢且堅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精神的提高。

當然，梭羅并不是讓人們空談精神與修養(yǎng)，而是主張人們通過實踐活動來探索世界并提高自己的見識。梭羅主張做真正有意義的事，并不斷用實踐經(jīng)驗來探索真理，充實自己。他告誡人們無論多么古老的思想，不經(jīng)實踐檢驗就不可輕信。凡事只有親自嘗試，才會得到新的收獲。他主張青年人多思考人生，并認真地經(jīng)歷人生，在生活中不斷地實踐并以此來更好地學會生活。梭羅自己也在實踐中不斷領(lǐng)悟人生，探索真理。他靠自己的雙手在林中建起屬于自己的小屋，親手耕種來獲取食物;他用自己的眼睛和心靈來觀察自然，與自然交流，獲得了來自大自然的啟示;他閑時讀書，林中冥想，不斷充實自己的精神世界，又于冬日親測瓦爾登湖的深度來探索真理，并對冬日垂釣者從自然和實踐中獲得知識表示了贊賞。梭羅希望人們通過實踐去認識世界，探索真理，并從中提高自己的修養(yǎng)，完善自己的精神世界。

四、熱愛自然，批判“文明”

“超驗主義者”另一大主要觀點就是對自然的崇拜和熱愛。他們認為，大自然是神圣的、神秘的，是上帝的象征，具有教化人類及凈化人類的“超靈”作用，因而，他們極力推崇尊重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甚至返璞歸真，這也與中國道法自然的觀念不謀而合。梭羅對大自然的熱愛在《瓦爾登湖》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逃遁于喧囂的商業(yè)社會，過起了如陶淵明般的田園生活。在梭羅的眼里，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可敬可愛的。他期盼著每一天的晨曦，認為清晨的太陽帶給他無比的活力;他與林中的花草鳥獸和諧相處，卻不打擾它們的寧靜。在梭羅看來，大自然不僅風景優(yōu)美，充滿魅力，還能夠帶給人啟示。與大自然的親近，能夠幫助人們認識世界，發(fā)現(xiàn)真理，也能夠啟發(fā)詩人，寫出充滿靈性的詩歌。大自然充滿了凈化人心靈的力量，仿佛所有的罪惡都可以經(jīng)過自然的洗禮而得到原諒;與此同時，大自然又是慷慨大方的，饋贈給萬物生靈賴以生存的必需品。懷著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崇敬，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盡情地享受著自然帶給他的寧靜和祥和，看林間花開花謝，品宇宙四季輪回。在梭羅的眼中，大自然是神奇的，永遠不會令人厭倦，并且人們可以從大自然中汲取無限的力量，使人振作，帶給人類希望。

相較于對大自然的熱愛，梭羅也在文中表達了他對工業(yè)社會和商業(yè)法則的不滿。他認為現(xiàn)代文明給人類帶來了枷鎖，也給大自然帶來了災難。在人們對利益的盲目追尋中，人們逐漸迷失了自我，成為了商業(yè)社會的犧牲品。在梭羅看來，商店和辦公室里的人就像是在贖罪，過著毫無樂趣的生活。現(xiàn)實中的公司也并非為了人類謀福利，而只是賺錢的工具。在世界的大工廠中，老少技工被工作壓彎了腰，自身的發(fā)育都受到了抑制。人們用了大半生的時間去追逐金錢，卻失去了愉快的心情和自由的生活。梭羅認為，商業(yè)給一切都帶來了災難。人們每天被工廠的鈴聲叫醒去做乏味的工作，建起了可能毫不實用的鐵路。此外，現(xiàn)代文明也給大自然帶來了苦難。人們?yōu)榱松虡I(yè)利益把瓦爾登湖的魚捕撈到市場去賣，使得原本充滿靈性如花朵和寶石般的魚兒喪失了靈性和生命，變成了市場上的“怪模樣”。冬日結(jié)冰的湖泊原本別具一番韻味，卻因為利益，人類把原本的冰層切開并把大量的湖冰運送到城市中。為了獲得利益的最大化，農(nóng)場主絲毫不給土地休息調(diào)整的時間，在隆冬時節(jié)仍然在瓦爾登湖附近耕種，為的只是讓他的錢翻上一番。《瓦爾登湖》的字里行間都透露出梭羅對商業(yè)社會和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反感。

五、結(jié)語

梭羅在瓦爾登湖自給自足的簡樸生活是他對“超驗主義”主張的親自踐行，也是他暫時逃遁現(xiàn)代文明，返璞歸真，并試圖在自然中感悟人生，提升境界的一段難忘的生活經(jīng)歷。兩年零兩個月的林中生活，讓他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魅力和神圣，也讓他參悟了生活中真正重要的東西。梭羅用他自身的經(jīng)歷向人們表達了自我、自由的重要性，也呼吁人們逃脫物欲的牢籠，去過簡樸而精神至上的生活。同時，他也表達了對現(xiàn)實生活中商業(yè)法則和工業(yè)文明的不滿，號召人們重視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熱愛自然，尊重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盡管梭羅的年代離現(xiàn)在的生活已相去甚遠，但是他在林中對自我、自由、自然的感悟仍將繼續(xù)給現(xiàn)代人帶來意義非凡的啟示，并引導人們更好地面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