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花滿眼奕奕生動

【關(guān)鍵詞】唐摹萬歲通天帖；武則天；王氏書風(fēng)；《伯遠帖》；晉代真跡

在東晉至南朝這段歷史中，王氏一門既是權(quán)力煊赫的士族，也是書法相輝的士族，是江左風(fēng)流的典型代表，在書史上的地位和對后世的影響都是十分顯著的。以王羲之為中心，上下數(shù)代書家云集，王羲之的父輩有王導(dǎo)、王廩等，同輩有王洽、王薈等，子侄輩有王徽之、王操之、王獻之、王殉、王珉等，至南朝、隋唐，法乳尤不絕，留下了大量的書法作品，或匯于官私刻帖中，或以臨本、鉤摹本墨跡傳世，在摹本中頗負盛名匯摹本的是《唐摹萬歲通天帖》。

《唐摹萬歲通天帖》，又稱《唐摹王羲之一門書翰卷》《唐摹王右軍家書集》等。唐武則天于萬歲通天年間征仿王羲之墨跡，王導(dǎo)十世孫王方慶進呈家藏諸帖原跡，凡三組計三十九人（一說二十八人），武則天命名手摹拓，將摹本留藏內(nèi)府，原跡加以“珍飾錦背”歸還王方慶，此乃書史一段佳話。我們今天所見《唐摹萬歲通天帖》所剩僅七人十帖（詳見后文賞析），裝池錯亂，書體主要涉及比較流便的楷書、行楷、行書、草書，時間跨度東晉至南朝齊梁諸代，是研究這段書法史的重要材料。由于這組摹本是武則天“留內(nèi)”御藏的，大體采用“并行線拓”的方法（一說“雙鉤廓填法”），摹拓十分精工，可謂“下真跡一等”，枯筆紛披絲絲具現(xiàn)，墨法濃淡生動自然，比較忠實的傳寫了先賢名跡。王氏一門墨跡在宋代已非常難得，故唐摹本在宋代已經(jīng)十分難得，那么，在唐摹本傳世稀少的今天，這組摹帖尤顯珍貴。

董其昌于帖尾跋云：“觀此帖云花滿眼，奕奕生動，并其用墨之意，一一具備，王氏家風(fēng)，漏泄殆盡?！贝似呷耸L(fēng)格各異，或沉厚，或散逸，或溫潤，或灑脫，或雄險，比較忠實地映射了江左風(fēng)流的流變。

二王書法前文已作分篇賞析，此處二王三帖略作數(shù)語，不具詳談。王羲之《姨母帖》，為其早期作品，點畫豐實，古雅簡潔?！冻踉绿罚▓D1），草書，系王羲之縱逸一路的作品，點畫圓轉(zhuǎn)流利，意蘊蒼深雄秀，已開“宏逸”之風(fēng)，在其草書系統(tǒng)中頗具代表性。王獻之《廿九日帖》（見圖2），行楷為基底，間以草書，用筆精到堅實，結(jié)體寬扁祥靜，已呈開張體勢，尚未放逸生奇，或為其早期之作。

《癤腫帖》（見圖3）、《翁尊體帖》，東晉王薈書。王薈，字敬文，王導(dǎo)第六子，書法“動成楷則，殆逼前良，見希后彥”。此二帖風(fēng)格迥異，前帖用筆欹側(cè)流利，結(jié)體緊媚，意境清幽；后帖勁拔雄健，點畫紛披，頗多枯筆，最能見唐摹妙手的工夫。該帖打破行距，左右字畫相接，縱意奔騰，奇詭率真，頗能見其性情。

《新月帖》（見圖4），行楷，東晉王徽之書。王徽之（？一386），字子猷，羲之第五子，其性灑脫，放任不羈，有“雪夜訪戴”瀟灑自適之舉，風(fēng)流千載。子猷該帖紹繼父風(fēng)，用筆起訖分明，中側(cè)互用，輕健緊媚，揮灑自如，結(jié)字變化豐富，欹正相倚，體勢似斜猶正，姿態(tài)橫生?！缎蜁V》稱王徽之書“律以家法，在羲、獻間”，以“韻勝”。

《太子舍人帖》（見圖5），行楷，南齊王僧虔書。王僧虔（426-485），王洽曾孫，王珣孫，歷仕宋、齊兩朝，為南朝著名書法家、書法理論家，頗受帝王尊重。宋、齊之際，正是王獻之書風(fēng)盛行之時，陶弘景稱“比世皆高尚子敬書”，這在王僧虔及其子嗣的書法上足可見證?！短由崛颂罚霉P豐腴華贍，沉著而不膠滯，徐緩而又從容，結(jié)體敦厚渾樸，雖少變化而無平庸之態(tài)，然其風(fēng)味稍嫌寡淡，是其一病。

《得柏酒帖》（見圖6）、《汝比帖》，行草，南齊王慈書。王慈（451-491），字伯寶，王僧虔長子。王慈書風(fēng)承襲王獻之縱逸外拓之法，下筆豪放不羈，點畫遒勁雄強。前帖體勢奔騰，點畫厚重，下筆有駿發(fā)之氣，整體章法收放自如；后帖率意蕭散，極盡肆放之勢，殊乏收斂牽掣，故而恣意有余，規(guī)矩不足。

《一日無申帖》（見圖7），行草，南齊王志書。王志（460-513），字次道，王僧虔次子，官歷宋、齊、梁三朝，地位顯赫，在當(dāng)時即有“書圣”之譽。王志與其兄長王慈均是王獻之書風(fēng)的闡揚者，書風(fēng)峻拔豪邁，雄起壯美，在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是上承魏晉，下啟隋唐的人物。該帖下筆沉著痛快，酣暢淋漓，點畫雄強奇?zhèn)?，結(jié)體縱長，輕重對比甚為強烈，字與字之間上下連綿，通篇神采奕奕，比如“痛憒憒何”四字如飛瀑瀉泉奔流而下，如駿發(fā)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極具藝術(shù)感染力。此足見王獻之書風(fēng)的影響力之深徹。

盡管《萬歲通天帖》在唐摹本中尤為佳善，王氏一門書風(fēng)筆法罄漏無遺，然摹本終不是真筆原跡，其風(fēng)采亦有所減損，這在古代是無法避免的技術(shù)難題。所幸的是，在傳世東晉書帖中，有唯一文人名家真跡——王珣《伯遠帖》（見圖8），該帖古法具在，風(fēng)神飛揚，盡管該帖有王珣的強烈個人風(fēng)格，然以此帖來參悟、欣賞《萬歲通天帖》，則大可避免目光拘泥于形骸之弊，可由此參悟晉人新體生動自然的筆法系統(tǒng)，直擊晉人書法精神。董其昌云：“王珣書瀟灑古淡，東晉風(fēng)流，宛然在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