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燦
讓世界理解中國,就是讓外部世界在對中國增加了解的基礎上,進一步理解中國歷史和文化,理解當代中國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道路、理論、制度和種種現(xiàn)實作為。理解了,才會互相尊重,求同存異,共建共享人類命運共同體。
我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央,與國際傳播能力的“西強我弱”是同時并存的兩個事實。我國外宣及媒體有責任為改變“西強我弱”的狀況發(fā)揮更大作用。
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新華社“加快建設國際一流的新型世界性通訊社”,在十九大報告中又提出“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講好中國故事,展現(xiàn)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
了解是理解的基礎,理解是了解的深化。既了解,又理解,中外之間才會有更多的認同、贊同、支持、合作、共贏。
出于利益競爭,西方不少人即使理解了中國所作所為的合理性,仍然不會接受中國的崛起,面向占西方人口大多數(shù)的普通人,盡可能讓他們理解中國,與中國合作,就顯得更加重要。
過去多年,我們的對外報道并非止于讓世界“了解”中國,也有很多優(yōu)秀的對外報道在讓世界“理解”中國方面做得很好。但是,世界不理解中國的情況仍然相當嚴重。不少惡意批評、攻擊中國的謬論在普通人中不乏追捧者。
有的外國人在政治軍事上對中國不理解,最典型的案例就是“中國威脅論”的散布流傳。在中國,向大眾講清楚中國對外國沒有威脅并不難,因為歷史和現(xiàn)實擺在那里,中國自秦朝統(tǒng)一以來,沒有大規(guī)模侵略過別的國家。明朝初期鄭和下西洋,就是中國“強而不霸”的明證。然而,許多外國人就是對中國信不過,近年南海爭端可以說就是中國威脅論漫延的結(jié)果。
有的是在經(jīng)濟上對中國不理解,盡管中國經(jīng)濟在當今各國中表現(xiàn)優(yōu)異,但仍有不少外國人在期待著“中國崩潰”,因為他們認為中國人搞經(jīng)濟的一套做法與他們習慣的做法大不相同,“肯定有問題,只不過尚未爆發(fā)而已”!而另一種“中國責任論”,同樣是不懂中國國情的錯誤觀點,只看到中國強大的一面,沒看到中國的諸多困難,希望把過量的責任推到中國頭上。有的國家是推卸責任,有意增加中國負擔,不少不明真相的外國人則是盲目跟從。
有的是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對中國的不理解。在中國人看來,像“歷史終結(jié)論”這樣的論斷,簡直是幼稚可笑,而居然在西方世界頗有市場。作者弗朗西斯·福山看到中國的發(fā)展路徑之后,又修改了自己的“定論”,可見只要擺出事實,加以解釋,西方人對中國的不理解也是可能改變的。
許多外國人對中國的評價和預測,與大多數(shù)中國人自己的評價和預測反差巨大,他們固然有問題,可是,我國媒體的外宣是否也有問題呢?
我們常說,不要陷入西方話語體系的陷阱里去,而許多西方人或許又認定我們這一套話語體系對于他們是陷阱,這種互相缺乏共同語言的狀況,在中國公開宣示“推進構(gòu)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時代,應該盡快改變。
今天,在認為西方對中國的種種負面“預言”破產(chǎn)的同時,是否可以換個角度想想:在對中國不看好的西方人之中,除去少數(shù)懷有惡意的人,是不是還有一些人,是因為“不懂中國”才這樣的?甚至那些有敵意的人,是否也有一部分并非天生仇視中國,僅僅是“不懂中國”才產(chǎn)生了曲解?
十九大在提到中國共產(chǎn)黨面臨的“四大考驗”時,再次強調(diào)了“外部環(huán)境的考驗”。國外有許多人,即使知道了中國人在干什么,但不認可,不贊同,不明白中國為什么要這樣干,甚至認定中國人簡直就是在亂來,觀念差距極大,妨礙了中國走向世界的進程。
近一百多年,中國人大規(guī)模研究西方、學習西方,而西方人卻并沒有反過來對中國進行一番這樣的研究、學習。西方作為現(xiàn)代化的先行者,對作為追趕者的中國不關(guān)心、不了解、不感興趣,對中國崛起不適應、不舒服、不接受,對中國在某些方面的主導地位不高興,甚至敵視,均屬正常。
對于西方占了“先手”而造成的國際輿論場中的“西強我弱”,某些中國人要么漠然置之,不以為意;要么驕傲自滿,“不稀罕”西方對我們的理解;要么曲意迎合,全盤接受西方的價值觀,失去輿論主動權(quán);要么不思改變,仍然沿用過時的外宣老一套。這些,都不適應改善我國外部環(huán)境的需要,都有“明顯改進余地”。
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將高舉和平、發(fā)展、合作、共贏的旗幟,推進構(gòu)建新型國際關(guān)系,推動構(gòu)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薄耙鹬厥澜缥拿鞫鄻有?,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yōu)越?!边@些宣示,為中國新聞對外報道的轉(zhuǎn)型升級指明了方向,媒體人首先要堅信不疑。
應堅定讓世界理解中國的信念。堅信只要努力探索實踐,國際輿論環(huán)境完全可能因我們之手而大大改善,這是必須的,又是有辦法的。
應潛心分析中西方互不理解的原因。從各種報道看,大量中國人與西方人彼此都“真心地”認為對方“不對”,或者是沒做理當做的事,或者是做了完全不該做的事。這些差異,多是源于雙方不同思想文化傳統(tǒng)帶來的互不理解。
例如,關(guān)于對權(quán)力進行約束的方式,西方大多是用“憲政民主”“三權(quán)分立”“反對黨”等制度來約束權(quán)力,主要依靠“外部的力量”。而中國的執(zhí)政黨,固然重視外部制約,強調(diào)“把權(quán)力關(guān)進制度的籠子”,同時又非常注重自我約束、自我監(jiān)督,十分強調(diào)通過統(tǒng)一思想、廉政教育、黨內(nèi)紀律來約束權(quán)力,倚重 “禮義廉恥”內(nèi)化于心的巨大作用。西方人的自我約束,多借助宗教信仰,而中國人多不信教,強調(diào)通過“讀圣賢書”,或政治學習、道德養(yǎng)成等等。
西方政治制度的依據(jù)是“社會契約”(盧梭)“權(quán)力產(chǎn)生腐敗”(阿克頓)“一切有權(quán)力的人都愛濫用權(quán)力”(孟德斯鳩)之類的論斷,而中國的“治道”,則與古代圣賢的“四書五經(jīng)”“三綱五常”等思想話語體系一脈相承。
正如中國人在過去一百多年潛心向西方學習,理解了許多中華文明原先并不存在的新理論、新科學一樣,我們也完全不必懷疑西方人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能力。要知道,西方是唯物辯證法的故鄉(xiāng)。以往中西方互相輕視,無非是對于己方長期領先世界的習慣性自信。一旦形勢有變,正常的人都會重新認識對方。在對外報道中,只需有根據(jù)地擺出事實即可?!伴偕茨蟿t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與列寧所說“一切根據(jù)時間、地點、條件為轉(zhuǎn)移”不是一個意思嗎?
鑒于過去彼此不理解的教訓,在進行對外報道時,就應該多講一些中國行為背后的文化原因。例如,講到中國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不妨多講一下它與中國傳統(tǒng)的“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仁者愛人”“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等觀念有直接關(guān)系;中國倡導構(gòu)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和為貴”“和而不同”“求同存異”等觀念息息相通;中國主張建立新型國家間關(guān)系,與“講信修睦”“民無信不立”“言必信,行必果”等觀念源流相連;中國堅持國際道義,體現(xiàn)了“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之類的祖訓,與某些西方人津津樂道的“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帕麥斯頓)大為不同。
中國特定的傳統(tǒng),決定了中國人說話、做事的目標、原則、政策、手段和途徑。媒體在講到中國與外國之間差異時,要經(jīng)常解釋歷史與現(xiàn)實的背景。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上指出:“當代中國是歷史中國的延續(xù)和發(fā)展,當代中國思想文化也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傳承和升華。要認識今天的中國、今天的中國人,就要深入了解中國的文化血脈,準確把握滋養(yǎng)中國人的文化土壤?!边@一段精辟的語言,為中國新聞對外報道指出了一條極其重要的路徑。對外傳播應該積極尋找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中國外宣理念和外宣方法的邏輯關(guān)聯(lián),轉(zhuǎn)型升級外宣話語體系,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資源轉(zhuǎn)化為外宣軟實力,更好地解釋中國的所作所為,大幅度減少西方世界對中國理論與實踐的誤讀。
反觀我們的對外稿件,介紹新聞事件本身比較多,有計劃、有步驟地利用新聞報道向西方推介中國的哲學、歷史、文學、藝術(shù)卻比較少。許多西方人不相信中國的“復興”不是“復辟”,也不是“復仇”;不理解為何為大多數(shù)中國人認同賢人政治、集體主義、民本情懷;為何中國人強調(diào)統(tǒng)一思想、萬眾一心、保持穩(wěn)定;為何許多“競爭失敗者”和“社會底層人”能夠坦然接受命運,而不是激烈反抗;為何成千上萬的“中國大媽”對廣場舞那樣癡迷,也許,當他們真正懂得了儒家、法家、道家哲學,懂得了融會古今中外治國理政方法而形成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解起來就容易多了!
讓世界理解中國,還有必要糾正某些迎合西方口味的對外報道思路,探索讓“對方想聽什么”與“我們自己想說什么”相結(jié)合的新途徑。對方想聽的多報道,不想聽的少報道或不報道,如果情況剛好相反,或許正是阻礙西方全面深刻理解中國的重要原因。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辟M孝通先生這幾句話,道出了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相互理解、相互合作的真諦,可以用來指導新形勢下的對外報道。
一是“各美其美”。在對外報道中自美其美,自道好處,我們一直都很主動,也很有成效,但數(shù)量和質(zhì)量都還不能適應要求,必須大大擴充對外報道題材。改善“自美其美”,還可以有四點補充——
一是在介紹中國之美時,要擴大“美”的范圍,挖掘“美”的內(nèi)涵。
在向世界介紹中國成就時,應更加全面,經(jīng)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tài)文明建設,舉措和成就都要更充分地介紹。為了引導西方人進入到中國人思維方式的語境之中,不妨設計一套系統(tǒng)解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報道規(guī)劃。同時,在報道文化以外的新聞時,也要增加對其歷史文化背景的解釋。
二是把反對“假惡丑”,包括嚴肅查處有違人類公德的行為,也視為一種“中國之美”加以報道。明顯增加承認自己貧窮、落后等短處的報道,示誠信于天下。即使對敵斗爭,這樣的報道也會為我方加分。
三是不要企圖“完美無缺”。能夠感動中國的人和事,即使有缺陷,相信也可以得到西方多數(shù)人的贊同和理解。
四是主動設置議題,只要于我重要,理解的要報道,不理解的更要報道;喜歡的要傳播,不喜歡的更要傳播。
再說“美人之美”。人類命運共同體必定是一個“美美與共”的共同體,不可能是一家獨大,一花獨放。可以說,“美人之美”方面的缺乏,是我們對外報道一個更為顯眼的短板。理解,是一種相互之間的行為,如果中國人只想別人理解自己,而不打算承認別人的優(yōu)點,最終也就不可能得到別人的理解。
一要更多地講述外國人的美好面與積極貢獻。有人認定“國際無信義”,并能舉出大量實例,然而“國際主義”從來就是存在的。2000年南京發(fā)生德國人普方一家慘遭不幸的大案,事后普方的親友不僅請求不判殺人者死刑,甚至因同情罪犯缺乏文化而犯罪,成立了一個“普方協(xié)會”,幫助中國貧困孩子完成學業(yè)!堅持至今!在云南貧困地區(qū)工作15年的“當代白求恩”夏愛克等一大批中國政府“友誼獎”獲得者,以及其他對華友好的外國人,他們的感人事跡彰顯了人類大愛,可惜過去報道太少!如果我們的媒體講好了中國故事,又講好中外交往中外國人的故事,對于取信于國際社會將大有裨益。此外,我們的對外報道,還可以增添一些關(guān)于查處損害外國人利益的內(nèi)容。
二要大講中國人對外國好人的感謝和理解。講外國文明在中國的廣泛應用。介紹中國人生活的各方面對西方道路、理論、制度、文化的理性態(tài)度,不簡單排斥,從自信到互信。讓西方人認同我們真心構(gòu)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誠意。讓與蘇格拉底、阿基米德、米開朗基羅、莎士比亞、牛頓、伏爾泰、林肯、馬克思、列寧、柴科夫斯基、愛因斯坦、曼德拉相同人種的人們理解中國,首先要表示對這些西哲的衷心敬意,發(fā)掘他們對中國歷史進步正面影響的故事。
三是在“美人之美”的同時也不能放棄原則,要旗幟鮮明地表明對于反華勢力的斗爭態(tài)度。使西方人了解中國人的友善不是無原則的。要講中國人對希特勒、恐怖主義者等人類公敵的反對,對當今各種傷害中國行為的反對。
真心誠意地“美人之美”,中國與世界才有可能實現(xiàn)“美美與共,天下大同”。希望今后的對外報道增加一些“外國人在中國”“中國人在外國”“世界文明在中國”“中華文明在海外”之類的板塊;但愿對外傳播的作品中多一些“當代遣唐使”“當代鑒真”“當代鄭和”“當代白求恩”!
(作者是新華社江蘇分社副社長兼總編輯,高級記者,新聞研究所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