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芯
(青島科技大學,山東 青島 266061)
古人常說,“置圖于左、置書于右、索像于圖、索理于書”,故“圖像”一詞在傳統(tǒng)文化中亦頗有淵源?!皥D”指圖形,“像”指圖形中的含義,“索像于圖”就是在圖中理解其中的內在含義和哲學精神。
圖像學是現(xiàn)代視覺藝術研究、實踐探索中極其重要的一個理論學科,它起源于十九世紀興起于西方的傳統(tǒng)圖像志研究,二十世紀前半葉迅速發(fā)展為國際藝術史研究中具有統(tǒng)治地位的學科之一,已衍生為一種全新的藝術史和藝術學的研究方法。圖像學方法是由潘諾夫斯基發(fā)明的,這個方法就是將圖像作品分成三個層次,即自然層面、傳統(tǒng)層面和本質層面?!白匀粚用妗笔侵杆囆g作品給欣賞者的基本感官,包括作品的色彩、造型、肌理和繪畫技法?!皞鹘y(tǒng)層面”是指根據(jù)歷史和典故來理解作品的內在含義,這需要借助文字資料加以理解。“本質層面”是需要聯(lián)系時代背景、歷史典故和圖像元素的深層含義來研究藝術作品的內在本質含義。
《二祖調心圖》是石恪重要的代表作,石恪是五代時期末至宋代初的畫家成都郫縣人,他為人幽默風趣,放蕩不羈,因此即使是《二祖調心圖》這種以佛教故事為背景的畫,也能被他畫的既幽默又有趣。
石恪的《二祖調心圖》描繪的是慧可、豐干兩位祖師調心證禪的情境,表現(xiàn)慧可、豐干兩位禪宗祖師在調心證禪過程中呈現(xiàn)出來的精神狀態(tài)。
慧可為禪宗二祖,他在禪宗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畫中慧可雙足交叉盤坐、一胳膊支肘托住下巴呈現(xiàn)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他雙目緊閉,嘴唇似合非合,面部神情像是要哭的樣子,這幅畫表現(xiàn)的人物形象,非常幽默生動。
另一幅則是畫的唐代高僧豐干禪師,石恪的這幅畫中,豐干禪師倚靠在溫馴如貓的老虎背上,人、虎均微閉雙眼,好像是睡著了,正做著美夢的樣子。畫中的豐干和虎的神態(tài)表情一模一樣?!叭怂苹?、虎似貓”。似乎是在述說著佛法高深的豐干能夠將平日里威風兇猛的老虎馴服得如大貓一樣溫順聽話。而畫中的老虎似乎又是唐代高僧豐干禪師,老虎是獸中之王,這也象征著豐干在佛教中的崇高地位。雖然這幅畫中的豐干禪師人物形象邋遢懶散,一幅萬事不關心的神情,但畫中老虎溫馴如大貓,便足以反稱出豐干禪師道行深且法力高深。
《二祖調心圖》在繪畫表現(xiàn)形式上不同于以往的繪畫方法,在筆法上石恪將“興于唐代”的“水暈墨章”的方法,從山水畫上引用到人物畫上,這是一種大膽的嘗試和探索,由此而出現(xiàn)的水墨人物畫既講究用筆又講究用墨,和單純的依靠用線描方法來繪制人物相比較,這種方法能使畫面效果更加渾厚和生動。從而形成另一種既不同于工筆重彩也不同于“白描”人物的獨特風格。
在現(xiàn)代,以老虎為主要元素的藝術作品很多,其中最著名當屬《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了?!渡倌昱傻钠婊闷鳌肥歉鶕?jù)楊·馬特爾的同名小說而改編的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由李安執(zhí)導。此片主要講述的是少年派一家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在搭上輪船前往加拿大的時候遇上了一次海難,導致家人全部喪生于大海。少年派與一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在救生船上漂流了227天,人與虎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關系,并最終相互依存共同戰(zhàn)勝困境而獲得了重生。
影片開始于蒙特利爾,也結束于蒙特利爾。一名正在尋找寫作靈感的作家,得知了皮辛·帕帖爾的不可思議的故事。一個被大家稱為派的男孩,他的父親開了一家動物園,兒時的派整天與河馬、斑馬、老虎等各國動物相處。他的父親是個只信仰理性的無神論者,母親則是個虔誠的印度教信徒,而派是同時信仰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兒時的派對人與動物、自然、信仰的關系有著他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與動物和諧相處,認為動物擁有靈魂,也深信他能與所有動物成為朋友。一次,派準備與孟加拉虎親近交流時,被他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父親擔心派的安全,非常生氣。兒時的派跟父親說,他能從老虎的眼中看到靈性。憤怒的父親吼道“你看到的老虎眼中是你的倒影!”為了證明動物與人的思維方式不同,便當場扔過去一直羊,老虎迅速的將羊撕碎啃食。這一幕給派留下了不小的震驚,也改變了派對于猛獸、信仰、人性的關系的看法。
后來由于印度的社會發(fā)生了變革,父母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便決定帶著動物園里的動物和家人一起遷往加拿大,從此派告別了印度,也告別了他的女朋友。在去往加拿大的輪船上,派一家人遇上了兇殘成性的廚師,和一個不吃肉只吃肉湯的佛教信徒。出行第四天的夜晚,少年派在輪船的甲板上沉醉于暴風雨之中,誰料這場暴風雨將輪船吞沒了。少年派同一只鬣狗、一只瘸腿的斑馬、一只紅毛猩猩和一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上了同一艘救生船上。
一開始,船上只能看到鬣狗、斑馬、紅毛猩猩這幾個動物。少年派與動物們一起在海上漂流。然而沒幾天,鬣狗就將受傷的斑馬殺害了,這一幕讓少年派第一次感到崩潰,他想阻止鬣狗,但是已無法挽回。接下來,鬣狗與紅毛猩猩發(fā)生了沖突并且將紅毛猩猩咬死了,此時的派,既恐懼又悲傷,看到如此殘暴的鬣狗,內心也充滿了憤怒。而就在少年派決定同鬣狗決戰(zhàn)時,一只孟加拉虎突然從救生船的船艙里沖了出來,并迅速的撲向了鬣狗將其咬死了。這時,救生船上就只剩下了派和那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了。接下來就開始了他們長達227天的海上漂流之旅。
面對無期限的海上漂流生活,人與虎都面臨著生存危機。派是害怕那只孟加拉虎的,面對那只老虎,派是那么的懦弱與無奈。人與虎面臨著同樣的生存危機,其中最大的危機就是食物的匱乏,派知道自己敵不過老虎,也明白老虎在饑餓到極致的時候也一定會將他吃掉。為了能夠活下來,派不僅要為自己爭取食物與淡水資源,同時也要為老虎捕捉食物。影片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講述少年派與老虎在海上漂流的片段,中途還經(jīng)過了一座食人島,漂流歷險的過程充滿奇幻色彩。在經(jīng)歷種種冒險與磨難后,少年派終于獲救了,老虎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叢林離開了派。海上漂流故事也結束了。
這部影片中的動物與派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片中有個情節(jié)是父親曾說“老虎的眼中就是你自己的倒影”這是對后來故事情節(jié)的一個暗示。老虎是兇惡殘暴的,隱喻著兇惡殘暴的人性。救生船上的每個動物代表著不同的人類,以及其人性的弱點。斑馬,由于在跳船時不幸跌傷了腿,同時斑馬也是最溫順的動物。因此沒多久,斑馬就被鬣狗咬死了。紅毛猩猩則與派的關系不錯,旅途中時常保護著派。但在和鬣狗發(fā)生沖突后也被鬣狗咬死了。而鬣狗最后被孟加拉虎吃掉。最終,那只孟加拉虎與少年派一直在海上漂流,直到到達陸地。斑馬象征著最為溫順的人群,他們無害;紅毛猩猩象征著母親;鬣狗象征著兇狠殘暴的惡人;而孟加拉虎則象征著少年派自己。
這部電影最高潮的部分不是占據(jù)影片大部分時間的海上漂流經(jīng)歷。而是在影片最后,成年派告訴作者,來自日本的船運公司后來對他采訪。他講述了那一段他與老虎一起漂流的驚奇故事之后,卻受到了質疑,大家都不相信他的故事。然后派講了另一個故事,廚子、水手、派和他的母親上了救生船,廚子把受傷的水手和母親殺害了,而憤怒的派將廚師殺了。第二個故事殘忍血腥,但又非常真實。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一個非常具有宗教色彩的故事,整部影片敘述的就是人如何獲得信仰,以及人性中幫助我們獲得信仰的“靈性”又該如何面對人性中與信仰相悖的“獸性”。
在遇到海難危險之前,派是一個善良且信仰宗教的孩子。而在海難漂流中,當廚子殺害了水手和自己的母親之后,派因為憤怒或是為了保護自己,兇惡殘暴的一面被激發(fā)了出來,我們稱之為獸性。成年派后來對作者說,“對理查德·帕克的恐懼令我警醒,滿足它的需求,給我生活目標”。老虎的存在,就是“危險”的存在。而這個讓少年派深感危險的東西就是從他身上分裂出來的。少年派的人格被分裂成了靈性(派)和獸性(理查德·帕克)。與其說在奇幻漂流中,少年派與老虎相互斗爭且相互依存,不如說是他的靈性與獸性相互斗爭和依存。
理查德·帕克象征著少年派身上所有的求生本能。這其中也包含了派為求得生存而躲避危險的避害本能,在母親被殺害時,派的勇氣取代了恐懼。也有面臨威脅時爆發(fā)出的巨大攻擊本能,派最終他殺死了廚師。
思考上述作品人和虎的關系中,我聯(lián)想到了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定理,“人格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構成?!北疚沂侨烁窠Y構中最原始的部分,構成本我的的成分是人類的基本需求。本我的構成是沒有理智的,本我的存在只為滿足人的生存需要。自我是個體出生后,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由本我中分化發(fā)展而產(chǎn)生的,由本我而來的各種需求,如不能在現(xiàn)實中立即獲得滿足,他就必須遷就現(xiàn)實的限制,并學習到如何在現(xiàn)實中獲得需求的滿足。自我是現(xiàn)實的、理智的。超我是人格構成中處于管制地位的最高部分,超我有兩個重要部分:一是自我理想,是要求自己行為符合自己理想的標準;二為良心,是讓自己的行為不犯錯的限制。因此,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道德部分。
兩樣作品中的老虎隱喻著人性的轉變,但卻是不同的人性轉變。
《二祖調心圖》中與豐干禪師一同入睡的老虎,溫順如大貓,不同于尋常老虎。根據(jù)典故上記載,那是一只被豐干馴養(yǎng)多年的老虎。豐干是唐代著名的高僧,老虎跟著豐干多年必然會受到主人的信仰影響,因為受信仰影響,所以制約著它原本的獸性因素,這是一個由“獸性”變化成“靈性”的過程。溫順如大貓的老虎也象征著從“本我”轉變成“超我”的人格。
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老虎便不同于豐干的老虎,此處的老虎就是少年派自己。遇上海難之前的派本是一個只吃素的善良小伙,支配他的是道德是信仰即是他的“超我”人格。而在遇上海難之后,信仰的力量敵不過求生的欲望,為了求生,派邪惡的一面被激發(fā)出來,緊接著老虎出場。派的人格被人類最本能的需求所支配,老虎就是象征著派的邪惡一面,是他的“獸性”是沒有理智的,是“超我”到“本我”的轉變。電影中有個情節(jié)是少年派在救生船上遇上了暴風雨,他賴以生存的物資補給被卷跑了后,他開始質疑信仰了。但最后他依舊心懷信仰,感恩上帝讓“理查·德帕克”陪伴著他。最后救生船漂到了墨西哥大陸上,派上岸了,得救了。這時理查德帕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少年派。隱喻著派的“獸性”已經(jīng)離他而去,派再次回到“超我”狀態(tài)。在整個歷險過程中,派與老虎的對話就是他和“獸性”化的自己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