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蘇的母性

張愛國

然而誰也沒想到，莉娜的血盆大口在小鬣狗的脖頸處慢慢停住，充滿殺氣的雙眼也漸漸柔和起來……

獵豹莉娜又一次做上了母親。

回想莉娜這三年多的“人生”經(jīng)歷，能有今天，實屬不易：兩年多前，莉娜八個月大的時候，她的母親在一次捕獵中受傷，并于當晚被一群鬣狗瓜分。當時，莉娜姐弟四個，才剛剛換牙，還沒有學到必要的捕獵技巧。于是不到一周，莉娜的弟弟妹妹們就陸續(xù)成了鬣狗的美餐。唯獨莉娜，憑著機靈，無數(shù)次從鬣狗的尖牙利爪中逃脫，靠草鼠、蜥蜴為食，活了下來——這委實是一個奇跡。兩歲半時，莉娜生下第一窩三只幼崽，但半個月后幼崽就被鬣狗捕食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野生小豹的成活率從來都不到10%。后來，莉娜又第二次、第三次做母親，但同樣都在一個月內(nèi)失去孩子——兇手都是鬣狗！

這一次，是莉娜第四次做母親，雖然只生了一只小豹。

莉娜從前幾次的喪子中獲取了經(jīng)驗教訓，她把家選在一片荊棘叢生的樹洞里，除了捕食，寸步不離。但三個月后，厄運還是降臨了：那群鬣狗又盯上了小豹。鬣狗是著名的殘忍主義者，奉行的是強盜邏輯和冷血政策——他們一哄而上，從莉娜身下?lián)屪咝”?，當著莉娜的面，將“唧唧”叫、四肢踢蹬的小豹撕碎，吞下。面對此情此景，作為母親的莉娜，她的心情，我們就不去揣測了吧！

莉娜開始報復鬣狗。

莉娜最初的復仇毫無理智，近乎瘋狂：沖進鬣狗群，見誰咬誰。但她的體力連單個的鬣狗都不如，所以總是得不償失，甚至幾次差點喪命。莉娜改變了策略：跟蹤鬣狗群，尋找他們的棲息地——莉娜要以牙還牙，報復鬣狗的幼崽。

莉娜終于找到了鬣狗幼崽藏身的洞穴，但是，殘忍如鬣狗者，對自己的孩子也同樣慈愛有加——造化萬歲，她賦予一切動物與生俱來的至深至偉的母愛，要不然，這個星球早已死氣沉沉，單調(diào)乏味，更別說人類的生生不息了！莉娜多次偷襲或強攻鬣狗洞穴，都被守護洞穴的鬣狗擊退。莉娜不放棄，徘徊在鬣狗洞穴的四周，抓住一切機會進攻。

鬣狗們終于妥協(xié)，轉(zhuǎn)移幼崽——不知道他們此時是否為自己曾經(jīng)的罪惡而后悔。然而莉娜很快又找上門來。鬣狗們只得又一次轉(zhuǎn)移，但莉娜鬼魅一般，如影隨形。

這天，莉娜的機會終于來了：一只調(diào)皮的小鬣狗，被一只蜥蜴所誘惑，不知不覺跑出了很遠。就在小鬣狗意識到危險卻不知所措時，莉娜出現(xiàn)了，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摁在爪下。

莉娜并沒有立即殺死小鬣狗，而是像貓戲老鼠那樣，時而撕咬幾口或抓打幾下，時而又放開他，等他跑出幾米遠再撲上去……莉娜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發(fā)泄她對小鬣狗家族的仇恨嗎？很快，小鬣狗傷痕累累，鮮血直流，伏地凄叫，無力逃跑。

鬣狗們找來了，可當他們一哄而上時，莉娜卻叼起小鬣狗爬上了近旁的一棵大樹。

面對樹下拼命跳躍、撕心裂肺大叫的鬣狗們，樹上的莉娜氣定神閑，仿佛變態(tài)的表演者，隨心所欲地蹂躪著小鬣狗。小鬣狗已完全放棄了逃生的努力——自從被帶到樹上，他就只有渾身瑟縮、慘叫的份了。

或許是覺得無趣了，莉娜停止了表演，側(cè)躺在樹丫上，壓著小鬣狗的一只前腿，讓他的身子懸在半空。小鬣狗一動不能動，只偶爾發(fā)出幾聲微弱的慘叫。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鬣狗竟然咬住莉娜的一顆乳頭——他是意識不清還是“認賊作母”呢？莉娜立即大怒，吼叫著就要去撕咬小鬣狗。可憐的小鬣狗，渾然不覺，竟然貪婪地吮起乳汁。然而誰也沒想到，莉娜的血盆大口在小鬣狗的脖頸處慢慢停住，充滿殺氣的雙眼也漸漸柔和起來……

約莫一分鐘，莉娜仿佛完全變成了另一只獵豹：將小鬣狗從身下緩緩叼起，輕輕放到兩條后腿間，再輕輕夾住，伸出舌頭，在小鬣狗身上柔柔地舔舐起來。目光里，盡是慈愛。

小鬣狗吃飽了。莉娜再一次做出了驚人的舉動：輕叼著小鬣狗，慢慢爬下樹，將小鬣狗還給了樹下的鬣狗。

——小鬣狗無意間吸奶的動作，激活了莉娜內(nèi)心深處的母性。母性，似一溪清泉，澆滅了莉娜心頭如火的仇恨！

金鑫摘自“微型小說選刊”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