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呼嘯山莊》中辛德利的神經(jīng)質人格

葉曉娟

安徽大學外語學院，合肥，230000

艾米莉·勃朗特，著名的勃朗特三姐妹之一，是一位詩人及小說家，但她的小說《呼嘯山莊》剛剛面世就遭遇了冷遇,艾米莉·勃朗特本人甚至被人們誤解并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書中狂野不羈的人物性格，非比尋常強烈的愛恨糾纏以及不顧一切的報復不被當時的人們所接受，人們指責其為病態(tài)心理和異教思想。所有的這一切使得艾米莉·勃朗特最后在郁郁寡歡中去世。而直到她死后兩年，才出現(xiàn)了錫德尼·多貝爾(1950)的那篇贊揚《呼嘯山莊》的文章《柯倫·貝爾》，《呼嘯山莊》才被世人所接受。后來甚至被稱為最偉大的小說之一,英國評論家阿諾德·凱特爾在《英國小說引論》中，把《呼嘯山莊》列為英國十九世紀十部著名小說之一， 并稱譽該小說具有現(xiàn)實性和具體性[1]。

作為艾米莉·勃朗特的唯一一部出版小說《呼嘯山莊》在世界文學領域占有重要地位。比較系統(tǒng)研究這部小說的楊靜遠的《勃朗特姐妹研究》，詳細分析了艾米莉·勃朗特以及《呼嘯山莊》并評論稱“《呼嘯山莊》很大一部分都籠罩著一種神秘感”[2]。多蘿西·凡·根特認為“《呼嘯山莊》表現(xiàn)了一種泛靈論”[3]?！逗魢[山莊》給人印象深刻的主要是人物之間的愛恨情仇，而在這些人物中辛德利的心理特征尤其值得研究。解析辛德利的壓抑和神經(jīng)質特征，能讓我們對這個人物的悲劇性有更好的理解。

1 卡倫·霍尼的神經(jīng)理論

卡倫·霍尼是德國的一名精神分析專家。根據(jù)霍尼的觀點，形成人的個性的主要因素是他成長過程中的人際關系，尤其他的家庭關系，并且她認為兒童時代的影響相比較其他的一些消極影響更重要。她強調(diào)父母在孩提時代對孩子的忽視是形成其焦慮的重要原因。孩子極其依賴父母，不僅僅是生存需要方面的依賴，更是心理安全的依賴。正常的父母會將足夠的關愛以及注意力給孩子并因此幫助孩子建立健康的人格。然而，不正常的父母會對孩子的性格形成產(chǎn)生消極影響并會使孩子產(chǎn)生神經(jīng)癥人格?；裟嵝Q，兒童需要兩種基本的安全和滿足，如果這兩個方面不能達到，他們會發(fā)展出一些神經(jīng)癥?；裟釋ι窠?jīng)癥這個名詞的解釋是：因恐懼引發(fā)的防御，以及試圖為矛盾的傾向的妥協(xié)策略所造成的精神紊亂[4]89。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的人際關系是性格形成的主要要素，因此“神經(jīng)癥”最終是由人際關系的障礙造成的[5]。

為了克服由神經(jīng)焦慮引起的消極影響。比如不安全，缺愛和不被欣賞，人們依賴于防御策略對抗他人。霍妮指出,每一種防御策略的使用都涉及到“一個行為模式和個性特征的情意叢,一個公正的概念,一套關于人本質、價值和處境的信念?！盵6]這不僅形成一個人一些特別的行為策略，而且形成持久的性格傾向。在她的書《我們的內(nèi)心矛盾》中，霍尼提出三種針對順從、攻擊和超然型人格的解決辦法。霍尼把人際關系策略區(qū)分為趨眾、逆眾和離眾。健康的人通常被認為能趨眾、逆眾和離眾。所謂趨眾，出于無助感的行為模式，即依靠和贏取別人的感情。所謂逆眾，出于敵對感的行為模式，就是兒童坦然接受外界的敵意，并決心抗爭，努力成為打敗對手的強手。離眾，表現(xiàn)為與人保持一定距離，建立自己的私人天地，處于孤立感。借助于卡倫·霍尼的神經(jīng)癥理論中的基本焦慮以及防御策略來分析《呼嘯山莊》中的辛德利，探究他的基本焦慮形成的原因以及神經(jīng)癥人格跡象的最終采取的防御策略，以便對這個人物有進一步了解。

2 辛德利焦慮的原因

霍尼認為，不了解一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尤其他的童年時期就無法了解他的神經(jīng)癥。童年時期的焦慮與成年后形成的神經(jīng)癥有著密切關系，因此，要了解辛德利的焦慮，有必要追溯到他的童年時期產(chǎn)生的基本焦慮以及焦慮原因。

2.1 辛德利是一個失寵的孩子

辛德利·恩肖的悲劇歸咎于他童年時期的家庭環(huán)境影響。自從家庭中來了希斯克里夫之后，辛德利的生活就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他的生活就充滿了悲劇。他感到周圍環(huán)境的壓抑，情感得不到釋放，自我價值也得不到體現(xiàn)。辛德利的父親，老恩肖是個心地善良但不夠細心的人。他認為從路邊撿來的流浪兒希斯克里夫很可憐，更值得注意和關心。因此，在老恩肖的眼中，希斯克里夫是個可憐善良的孩子，更加需要他的愛與照顧，但他卻忽視了希斯克里夫內(nèi)心的不懂感恩和邪惡。和希斯克里夫相比，他覺得辛德利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因此對他更加嚴格和苛刻，也因此忽略了辛德利內(nèi)心渴望關愛和關心。不能否認辛德利的確不是個好脾氣的孩子，但他也是個渴望得到家庭的愛與呵護的孩子。他對希斯克里夫的不友好和作弄也只是他受到壓抑的結果。在剛開始希斯克里夫來他家的兩年里，辛德利被人認為是他的嫉妒蒙蔽了雙眼，因為他總是發(fā)脾氣。但他的消極的感情卻得不到合理的發(fā)泄。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希斯克里夫向他父親告狀，他也只能是受責備的那個人。并且只要辛德利在他父親面前有任何表現(xiàn)出對希斯克里夫的嘲笑或鄙視，都會惹怒他的父親。老恩肖對于希斯克里夫的寵愛已經(jīng)明顯超出辛德利。辛德利甚至被他父親認為需要學校的教育來提高改善他的行為和性格，所以被送往大學接受教化。在大學的幾年里，他遠離父母親的管理和陪伴，所以他的感情始終無法得到釋放，并最終形成了他的反抗性人格。

2.2 辛德利的妹妹背叛了他哥哥

希斯克里夫的出現(xiàn)不僅使辛德利失去了父親的關愛，也剝奪了他妹妹凱瑟琳的愛。一開始，凱瑟琳并不喜歡希斯克里夫，但是凱瑟琳漸漸地開始喜歡他了，他們聯(lián)合起來對付辛德利。辛德利將希斯克里夫降為仆人，凱瑟琳卻教希斯克里夫讀書認字，陪他一起工作，凱瑟琳和希斯克里夫成為了最好的玩伴。他們最喜歡干的是在遠離家人的控制下在田野里自由愉快的玩耍，感受世界的美麗。相比之下，辛德利就顯得尤為孤單和無助。在希斯克里夫來之前，辛德利和凱瑟琳兩兄妹是最好的玩伴，所以在看到他的玩伴以及親愛的妹妹被一個不知名的吉普賽人給奪走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不安。但卻得不到合理的釋放，他的情緒越受壓抑，他對希斯克里夫的憎惡就越深。所以，在老恩肖死后，他就開始用盡一切辦法來報復希斯克里夫。當他發(fā)現(xiàn)希斯克里夫只有在與凱瑟琳在一起時最開心，他就下令禁止凱瑟琳和希斯克里夫的親近。

3 辛德利焦慮的表現(xiàn)

據(jù)認為，有許多原因導致孤獨，大多數(shù)是復雜的，如沮喪，缺乏與他人的溝通，缺乏父母的愛和朋友的關心。辛德利的整個生活是一個悲劇，他的神經(jīng)癥從他的童年時期開始，直至伴隨一生。

3.1 遠離他人

在童年時期，自從希斯克里夫來到他的家后，辛德利是一個孤獨的男孩，沒有父親的關注和他的妹妹的陪伴。他的生活以欺負希斯克里夫為樂，拆散希斯克里夫和凱瑟琳為任務。他處處與人為敵，但與此同時，他也充滿了孤獨和無助。當他被送到大學時，他離開了家人和熟悉的人，因此陷入了恐懼和被孤立的境地?；氐郊液?，他帶了一個妻子回家。但很快他的妻子在生孩子時死了，他唯一真正的伴侶離開了他，就連最后他的仇人希斯克里夫都逃離了呼嘯山莊。在他的妻子去世后，正如耐莉·迪恩所描述的，“對于自己，他變得絕望,他的悲傷是那種不會哀嘆的悲傷。他既不哭也不祈禱。他詛咒、蔑視和憎惡神和人，并放棄自己進入不計后果的放蕩。仆人不能長期忍受他的暴虐和邪惡的行為。約瑟夫和我是唯一的兩個會留下來的?！睆倪@段描述中可以看出辛德利的仆人們也離開了他。沒人能忍受和他待在一起。他的孩子還太小，不能成為他的陪伴。他的妹妹結婚了，離開了呼嘯山莊。他被獨自留在了山莊里，除了兩個沉默的仆人和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而對于這個不會說話的孩子，恩蕭先生對他的關心，“只限于看見他健康…至于他自己，變得絕望了……他不哭泣，也不禱告。他詛咒又蔑視，憎恨上帝同人類，過起了恣情放蕩的生活”。他也不理會旁人的勸告，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完全遠離了他的家人的愛和關懷，所以他關閉了自己，拒絕與他人溝通。當他試圖謀殺希斯克里夫，希斯克里夫的妻子伊莎貝拉破壞了他的預謀。而在伊莎貝拉逃離了呼嘯山莊后，辛德利將自己關在一個房間里，然后自己喝酒直到死亡。

3.2 自我墮落

隨著老恩肖生病直至死亡，辛德利從大學回來后接管了呼嘯山莊，成為了新主人。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報復希斯克里夫了，這個讓他憤怒和嫉妒的人。辛德利把希斯克里夫降為仆人，并強迫他不停地工作。拆散希斯克里夫和妹妹凱瑟琳，希斯克里夫因為對凱瑟琳的誤會逃離了呼嘯山莊，他的情緒的發(fā)泄對象也逃離了他。而他的報復也在他的妻子死亡之后就變成了自我墮落。辛德利的妻子，于他而言，不僅僅是性欲對象，也是他的情感的宣泄處，他可以對他的妻子做任何事。所以在他妻子去世后，辛德利陷入了絕望，他開始墮落，變得殘忍和邪惡，對待所有人都很粗魯，甚至差點殺害了自己的孩子。他開始借助酗酒來緩解情緒。隨著希斯克里夫帶著報復的歸來，他陷入了更深的絕望，他陷入賭博中無法自拔，把所有的財產(chǎn)輸?shù)木?，甚至把自己的呼嘯山莊都抵押給了希斯克里夫。辛德利變得一無所有，他的孩子也跟著他降為仆人。他陷入了喝酒的惡性循環(huán)中。即使妹妹凱瑟琳去世的那天。他試圖保持清醒參加葬禮，但是，無法控制自己，錯過了妹妹的葬禮。最后，辛德利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遭受著來自希斯克里夫的拳打腳踢和羞辱，最終在醉酒中丟失了生命。

4 辛德利的防御策略——逆眾

在這部分，首先分析辛德利的人格。除了社會文化環(huán)境和生活環(huán)境，形成個性的主要因素是在他的成長中的人際關系，特別是他的家庭關系[7]。所以辛德利的童年時期的焦慮對他后期的人格形成有著重要影響。作為一個攻擊性人格的代表，辛德利生活的格言是：如果我有權力，沒有人能傷害我[8]。辛德利有主宰一切的需要，他不能容忍別人比他優(yōu)秀、比他強，所以才會在他的父親偏愛希斯克里夫時表現(xiàn)出瘋狂。雖然作為一個次要角色，但辛德利不僅是一個簡單的侵略性類型人物。辛德利可以歸類為三個亞型之一—— 傲慢報復型。正如霍尼所說，傲慢報復型的人不能容忍任何知道或實現(xiàn)超過他的人擁有更多的權力，或以任何方式質疑他的優(yōu)越性。他的復仇的最顯著的表現(xiàn)是暴力憤怒[4]195。

霍尼在他的書中《我們時代的神經(jīng)性人格》認為，“神經(jīng)性沖突主要來自于童年的創(chuàng)傷，其中大部分是由于缺乏真正的愛。沒有接受真正感情的孩子感到威脅，并采取僵硬的行為模式，試圖獲得愛”[4]132，可以清楚地看到辛德利在他的童年時期形成了神經(jīng)癥，以及后來的侵略性人格，并具有傲慢報復性的顯著特征。為了減輕這些癥狀，辛德利采取了防御策略中的逆眾。

首先，辛德利對抗自己的父親。在希斯克里夫來這個家之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備受寵愛。但隨著希斯克里夫的到來，這種來自父親的關愛和關心被希斯克里夫剝奪了，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父親作對，變成了父親眼中的叛逆不受管教的孩子。他與父親的對抗是爭奪父親關注的表現(xiàn)。其次，辛德利對抗外來的侵略者——希斯克里夫。在辛德利的想法中，希斯克里夫是他的競爭對手。唯一的競爭方式是嘲笑希斯克里夫并不斷找茬，以確保他可以被父親注意。當然，辛德利有著希思克里夫沒有的所有優(yōu)勢：即大學教育和巨大的繼承財產(chǎn)。但辛德利并不滿足于此。他渴望超過這些，他渴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和關愛，所以他不斷與希斯克里夫發(fā)生沖突，并最終遭受了來自希斯克里夫的報復。第三，辛德利對抗自己的兒子。自從他的妻子去世后，孩子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但是他對于自己的兒子卻視而不見，不關心孩子的死活，甚至于在一次醉酒后，差點失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辛德利的逆眾行為最終導致了自己的孤立無援和在醉酒中死去。

基于霍尼的神經(jīng)病學理論，可以更好地理解人格的內(nèi)在沖突以及辛德利產(chǎn)生神經(jīng)質癥狀的原因。并且對于人格性格的形成有了更深的了解。辛德利內(nèi)心有著對其他人的壓抑的敵意，并且采取逆眾策略來處理問題。最后，他墮落到用喝酒和賭博表達他對世界的敵對態(tài)度。他最后的悲劇也引發(fā)了對于探索父母對個人性格形成的影響的思考。父母關愛的缺失會導致個人性格缺陷的行成。幼兒是完全依靠他們父母的，不僅僅在生活需要方面，也在心理安全方面。多數(shù)孩子被發(fā)現(xiàn)他們充滿焦慮，表現(xiàn)為無助和被拋棄的恐懼感，孩子會感覺壓抑、被孤立和自卑。他們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微不足道。他們會陷在一個被欺騙、妒忌和背叛的世界。霍尼認為基本焦慮在童年時期非常普遍。根據(jù)霍尼的觀點，也可以理解辛德利·恩肖的一系列不正常的行為。

5 結 語

辛德利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 卡倫·霍尼的理論對于《呼嘯山莊》的辛德利悲劇產(chǎn)生的分析有著重要意義，通過分析辛德利神經(jīng)癥的形成以及跡象，得出他的人格形成以及采取逆眾防御策略的原因，更有助于讀者理解辛德利這個人物的內(nèi)心矛盾以及對作品的內(nèi)涵有了更一步延伸。人們對于辛德利的研究不多，然而理解這個人物能讓讀者對整個作品中展現(xiàn)的矛盾有更深的感受，因而這個人物的研究有待繼續(xù)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