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京劇《釣金龜》聲腔與人物表演

杜文君

摘要：戲曲舞臺表演是要通過人物在舞臺上行動來塑造人物，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京劇舞臺上被分為生、旦、凈、丑四大行當。戲曲表演無處不美，老旦是京劇表演旦角行當?shù)囊粋€分支，綜觀老旦行當塑造的人物形象來看，一般多是心地善良、忠勇正義的老婦人。老旦行當有“做工老旦”“唱工老旦”之分，如《釣金龜》中康氏唱腔比較多可以叫做“唱工老旦”，老旦唱腔蒼涼、挺拔、雄渾、濃烈、厚重，獨具別樣的感染力，深深吸引著觀眾。而老旦行當?shù)谋硌菰谌诤铣?、念的基礎(chǔ)上，也是頗具魅力。

關(guān)鍵詞：念白 唱腔 表演

中圖分類號：J8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04-0139-03

京劇藝術(shù)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生活中的人物在京劇舞臺上被分為生、旦、凈、丑四大行當，而其中的老旦行當也自是獨具風(fēng)格。老旦扮演的是頭發(fā)黲白或全白的中老年婦女，唱念用本嗓，面部化妝比較淡，根據(jù)表演風(fēng)格不同，老旦又可分為“唱功老旦”和“做工老旦”，縱觀老旦行當塑造的人物形象來看，一般多是心地善良、忠勇正義的老婦人。

《釣金龜》是《金龜記》中的一折。這是一出老旦應(yīng)工的唱功戲，也是老旦行當?shù)拈_蒙戲和看家戲。它的故事情節(jié)家喻戶曉：劇中主要人物康氏，生活在河南孟津，生有二子，長子張宣，次子張義。張宣進京趕考，一去未歸?？凳弦揽看巫訌埩x釣魚為生。一日，張義釣得一只金龜，又獲悉兄長得中進士，當了祥符縣令，其嫂王氏得信后，瞞著康氏母子私自離家去找丈夫張宣。母子聞訊后，憤慨之極，張義便以金龜為路資到祥符縣與兄長辯理，去后多日杳無音信?？凳铣寄合?，心神不安，不顧長途跋涉之勞苦，單身上路，奔赴祥符縣尋找張義。誰知張義找到兄長張宣，其嫂王氏見張義手中金龜頓起歹意，為得此物，將張義害死。康氏為尋張義隨后而至，質(zhì)詢張義下落，張宣謊言推脫，康氏逼問，才得知張義已亡，悲痛欲絕，怒斥張宣并為張義守靈做伴。夜晚守靈之時，張義托夢告知康氏自己含冤而死，并讓老母替他申冤。康氏醒來見張宣心神不定，懷疑此事定有蹊蹺，最終決定去至開封府與張義申冤報仇。

李多奎先生演唱的《釣金龜》自20世紀20年代始，成為老旦行當?shù)慕?jīng)典名劇，街頭巷尾時常有人摹學(xué)哼唱。李先生一生都對《釣金龜》一劇情有獨鐘，不斷進行加工處理，使藝術(shù)形式與人物性格、特定情境結(jié)合得非常貼切，并且在唱腔上，更體現(xiàn)出一種凄婉美，十分耐人尋味。

《釣金龜》是老旦必學(xué)劇目，現(xiàn)將自己學(xué)習(xí)這出劇目心得總結(jié)如下。

一、康氏人物“念白”

京劇老旦念白分京白、韻白兩種，老旦的韻白包括“引子、自報家門、定場詩”等，康氏的念白用的就是韻白，如開場康氏上場時念的“引子”（家無隔宿糧，饑寒實難當）在音色上強調(diào)蒼音、念“饑寒”二字時強調(diào)的是立音，“實難當”三字即為吟唱。后面四句定場詩（老身生來命運薄，好似路旁草一棵，過了今年秋八月，不知來年待如何）是一種押韻的詩詞，因為用的是韻白，里面“生”念“shen”，“命”念“min”，“棵”念“kuo”，“何”念“huo”。雖然就四句但這里面的字念時非常講究，必須按著上韻來念，而且這四句在也存在韻律化、節(jié)奏感和朗誦化，給人一種沉穩(wěn)嚴肅之感。

二、康氏人物“唱腔”

《釣金龜》這出傳統(tǒng)劇目的主題顯而易見：一方面表現(xiàn)康氏不舍張義年幼，一片孝敬之心；另一方面怒斥張宣的不孝行為，宣揚了孝道主義和善惡有報，從而這出戲頗具人性化和教育意義。加之全劇的音樂、唱腔達到了一個極高的水平，十分悅耳動聽，使這出戲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chǔ)，久演不衰，至今仍為觀眾津津樂道。

在這出戲里老旦聲腔里共鳴運用得十分廣泛。共鳴腔的使用包括頭腔、鼻腔、咽腔、口腔和胸腔等。老旦聲腔為了突出女性聲音的高、亮、柔等特性，往往更多的使用頭腔、鼻腔和口腔的共鳴。一段好聽的唱腔不僅要優(yōu)美的曲調(diào)，還要有科學(xué)、巧妙的演唱方法，科學(xué)的演唱方法主要取決于氣息的合理運用，我們老旦唱段非常講究“氣”的運用，有“氣”乃音之帥的說法及“氣粗則音浮，氣弱則音薄，氣濁則音滯，氣散則音竭”的用氣經(jīng)驗。不掌握科學(xué)的用氣方法，是很難達到演唱字音的清晰、明亮、感情的準確、充沛和音質(zhì)的剛?cè)嵬昝?。所以演唱者氣息控制自如與否，往往決定著整個唱腔的演唱質(zhì)量。在唱腔中，氣息的運用一般有慢吸慢呼、急吸慢呼和提氣、送氣、偷氣等方法。

在《釣金龜》一場中，康氏唱【二黃慢板】“老天爺睜開了三分眼”演唱時要情緒激昂，聲腔飽滿，“老天爺”三字要求氣、聲、吐字同時到位，唱出力度，發(fā)聲時要多用胸腔、鼻腔共鳴。當然，在運用共鳴時，氣息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此時用“提氣”的方法演唱，氣息上下要通暢，“老”字要注意歸韻，唱腔的尾音收在“O”音上，“爺”字唱腔的尾音氣息要飽滿。唱“睜（哪）開了三分眼，唱“睜（哪）”時，口腔要打開，唱出后馬上歸入鼻腔，氣息要用力給一下，把“哪”音唱出來，注意不要包音，“眼”字要運用“聳起”的方法演唱，由快到慢再到后面小腔的運用，快與慢相結(jié)合，要將字頭、字腹、字尾清晰送出，用慢吸慢呼的方法演唱。唱“母子們離卻了那鬼門關(guān)”字時，氣息要順下來，“門”字聲音要用提氣的方法給出來，要運用好丹田氣，尤其是“鬼門關(guān)”氣息千萬別背道而馳，否則聲音出來發(fā)悶。這里注意“關(guān)”字的唱腔是老旦行當最有特點、韻味的唱腔，行腔時要把抑揚頓挫的勁頭唱的灑脫、清晰。唱“這也是兒的孝心感動天地”之前，一定要提前運好丹田氣，因“天”字唱腔需要丹田運氣，氣息要充足，快慢高低并存，“從今后享榮華再不受那貧寒”唱出康氏心里的喜悅感與知足感，韻味要足。

老旦行當?shù)难莩獙Υ笊さ囊蠛芨?，因為它不僅要求表演者嗓音寬厚、亮堂、音質(zhì)純透，而且音域還得寬廣，從低音到高音都要好。比如康氏唱【二黃散板】“指望養(yǎng)兒防備老，竹籃打水一場空”中，“一場空”三個字就展現(xiàn)出老旦嗓音的爆發(fā)力，尤其是最后一個“空”聲音高亢、濃烈，里面“場”口型音要打開唱，氣息也要運用好，千萬不可把聲音包住。要用提氣的方法演唱，聲音往前鼻腔里送，氣息往下走，千萬別憋氣，使音色達到最高點，給人聽覺上獨特的聲音魅力。

康氏唱【二黃原板】“叫張義我的兒聽娘教訓(xùn)”時，這句沒有高音出現(xiàn)，但是唱出來不要像白開水一樣沒有韻味?！拔业膬骸背鰜硪辛Χ?，吐字要清晰，尤其是“兒”字舌頭咬頂住，嘴唇要咬住聲音，不要把音唱散了。要注意收音，這就要求氣息必須要控制好，不要生硬。在后面“皆因是我的兒年小，娘在中年，我怕的是百年之后我身入九泉，難見兒那去世的先人”這里，“百”應(yīng)該唱“bo”音，這幾句在演唱過程中節(jié)奏緊湊高亢激越，唱腔非常優(yōu)美，演唱時丹田氣要運用好，“送氣”時氣息的儲存十分重要，必須用于最需要處，以便演唱時情緒飽滿而不致力竭聲嘶。“這百年之后”字唱之前，要深偷一口氣，要快吸快吐，這段【二黃原板】中，中間還需有換氣的地方，一定要準確把握，避免偷氣沒有呼吸好，唱出時氣力不足，影響唱腔的韻味，里面的輕重緩急也要把握好。

在這三段【原板】中，唱腔和旋律特別緊湊，第二段“有幾個賢孝子聽娘來論，一樁樁一件件娘記在心”“有幾個”三個字，行腔時用“急吸慢呼”的方法演唱，“個”（guo）字的行腔要有力度，把唱腔中的棱角演唱出來?！耙粯稑兑患币ё忠辛Χ?，“丁郎刻木萊子斑衣，孟宗哭竹哪楊香打虎，這都是那賢孝的兒孫，我那不孝的兒（?。?，”這一大段唱不僅音樂旋律緊湊呼吸要均勻，里面要求吐字清晰，猶如珠落玉盤，盡管節(jié)奏緊湊，還是要把字音、字韻唱完整，行腔中好似唱中有念，念中有唱，是最極致的一種情感宣泄，讓觀眾聽得非常過癮。在康氏唱到第三段【二黃原板】“這幾輩賢孝子休得來論”中最后一句“老天爺在暗地里查詢”“查”字最后發(fā)出的“啊”口腔要打開，聲音要往前鼻音送，這樣才能釋放出更大的音量，帶出更飽滿的感情。這段唱腔要掌握好節(jié)奏的分寸，安排好層次，用“偷氣”的方法演唱，力爭用最省力的方法，唱出最佳的藝術(shù)效果。老旦前輩們?yōu)榱隧槕?yīng)劇中人物的情感需要，通過唱腔與身段等多種表現(xiàn)手法，使這些唱段更準確、更飽滿，唱腔設(shè)計得非常恰到好處，極具吸引力。

總之，老旦的唱工要到位，不但要求聲情并茂，還要口、手、身、步同時并用，缺一不可。因為老旦的唱，不能“傻唱”或“死唱”，眼神要與唱詞所表現(xiàn)的情感統(tǒng)一，身、手、步也要有機地配合唱詞所表達的情緒。老旦唱腔為了突出老年婦女音色中的雌音、蒼音、沙音、衰音，要更多使用頭腔、鼻腔、口腔、胸腔的共鳴。老旦行當?shù)难莩?，除了正確地運用氣息，發(fā)揮共鳴的作用以外，還要帶著對劇中人物的情感，對聲音進行過濾、美化，用唱腔將人物充分展現(xiàn)。

三、康氏人物“表演”

京劇老旦唱腔藝術(shù)是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展示人物內(nèi)心情感，增添人物藝術(shù)魅力的極其重要的藝術(shù)手段。老旦行當角色主要是中老年婦女，年齡一般從五十歲左右到百歲開外，老旦無論飾演什么身份的角色，通常扮演的都是正派的母親形象。

《釣金龜》中的康氏她的身份是一個家境貧窮、身居破萬寒窯地位低下的老者，但她心地善良，和藹可親，又是一個有骨氣的老者，在這里不能因為人物貧窮而表演的猥瑣、低賤。

康氏出場時她的腳步走法不同于佘太君的腳步，走起來膝蓋彎曲，步伐略顯蹣跚，上身微微前傾，有沉重的感覺，念引子、定場詩等言語中表現(xiàn)出康氏家庭貧寒，連溫飽都解決不了，但為了供大兒子讀書，再難也要堅持，小兒子張義為了奉養(yǎng)母親，每天在孟津河下釣魚。在這講到張義很孝順，這時面部表情要表現(xiàn)很欣慰，當張義釣魚回來告訴康氏自己得了一個寶貝的時候，康氏以為是張義偷盜得來的，很是生氣的批評張義，這時雖然沒有大幅度的動作，但是面部表情和身體往右邊輕輕一動表現(xiàn)出生氣的樣子。之前囑咐過張義不準釣烏龜，又開始生氣的訓(xùn)斥張義，在張義告訴康氏是金龜寶貝時，康氏讓張義砸金龜給她看，康氏一看是真的金龜寶貝，由憤怒轉(zhuǎn)為開心，起身從座位上走到前面，虛擬的拿著觀看，一看是真的金子，這時康氏幾句“啊，哈哈哈哈”身體往后仰了一下，這簡單一仰身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高興。雖然這段對話沒有大幅度的動作但是通過人物內(nèi)心又生氣到開心這種變化要表現(xiàn)給觀眾，需要演員要準確把握這個表演的“度”。在張義說到哥哥張宣得中以后，張宣的媳婦王氏私自去找張宣，臨走時留下話，說讓康氏母子凍餓死在寒窯，康氏在聽到張義轉(zhuǎn)述王氏的話后，剛才在喜悅中立馬感到萬分悲痛、傷心至極，渾身帶著哆嗦的表演，用手指前說一句“好賤人”。這句要表現(xiàn)出人物內(nèi)心憤怒要準確表現(xiàn)出來，康氏走到臺前唱到“只望養(yǎng)兒防備老，竹籃打水一場空”，不禁搖頭嘆息，難過地抽泣、擦拭眼淚，表演時要表現(xiàn)出很可憐。

康氏想到大兒子不養(yǎng)活自己，還有小兒子呢，她就把悲傷慢慢收起來，以可憐的模樣跟小兒子說你哥哥不養(yǎng)活我了以后由你奉養(yǎng)我。但是張義為了氣氣康氏，也說不養(yǎng)活康氏了，這時康氏傷心地求張義，張義說道就是鐵了心也不養(yǎng)活了，康氏覺得兒子都不養(yǎng)活自己了沒有希望了就慢慢往前走，邊走邊唱“無奈何長街乞討”，邊唱邊把右水袖往上翻，彎腰試著準備走出“寒窯”。這時張義突然拽住康氏說跟她開玩笑呢，哪能不養(yǎng)活她啊，康氏又從悲傷化為疑問的表情，問張義養(yǎng)活自己了，得到肯定之后，康氏才放下悲傷，表現(xiàn)出欣慰。

當張義決定去祥府縣去找兄嫂辯理時，康氏看著張義遠去的背影，動作要配合聲音一起表演。向外雙緩袖，喊聲“張義”停住，后再念“兒呀”，此時腳與身體要往前撲，并與念白同步表現(xiàn)。力度要控制得恰到好處，不能太過望下場門或者望的力度不夠，亦不能望過去使自己的后背沖著觀眾，在康氏進窯門時虛擬表演，但動作做出來一定要逼真，因為戲曲舞臺大多是無實物表演，只有當演員動作做到位（做到家）后，觀眾才能感受到場上“門”的存在，包括關(guān)上“門”以后，康氏彎腰進窯門的真實性要表現(xiàn)出來。這出戲中雖然康氏沒有大幅度的動作表演，但是人物內(nèi)心活動表演很豐富，我們要通過表情，肢體一一展現(xiàn)給觀眾，做到以情動人，以情感人。演員在表演的時候可以根據(jù)舞臺效果的需要，選擇適合自己的表演方式。

同時應(yīng)注意的是，一切表演的目的都是為了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李多奎先生曾言道：“演員是眾人，演的也是眾人”。這里應(yīng)該強調(diào)塑造人物必須要重視角色的氣質(zhì)、形象，不可千人一面。《釣金龜》中的康氏雖然貧苦，但不低賤，所以要將人物塑造得貧而不賤、卑而不微，康氏的行動應(yīng)該是沉穩(wěn)、凝重，在抑郁憂愁之中帶有鎮(zhèn)定之感。

四、自我與體悟

京劇藝術(shù)有著非凡的魅力，它的臉譜、化妝，它的盔頭、服裝、道具，它的聲腔，它的一招一式無不讓人著迷。尤其談到表演和塑造人物，眾所周知的“唱、念、做、打”四種藝術(shù)手段即京劇表演的“四功”以及被稱為“五法”的手、眼、身、法、步，都有著各自的技術(shù)、規(guī)格和方法。就像前輩藝術(shù)家曾說過：“手為勢，眼為靈，身為主，法為源，步為根”（其中“法”是指戲曲表演所不能背離的規(guī)則和法度，否則就不是戲曲了。它是演員在舞臺上展現(xiàn)戲曲表演意境和神韻的技法）。

自從學(xué)習(xí)京劇老旦這個行當以來，筆者更加具體、直觀地感受到京劇，尤其是老旦唱腔的魅力，它特有的感染力深深吸引著筆者。

綜上所述，老旦的唱腔不僅要把韻味唱出來、唱到位，還要聲情并茂，口、手、身、步同時并用，缺一不可。為了突出老年婦女的音色，要善用頭腔、鼻腔、口腔、胸腔的共鳴。老旦的念白吐字要清晰，噴口要有力，這是學(xué)習(xí)京劇老旦念白的基本功，講究“字頭清晰、歸韻準確、收聲到家”。在老旦表演方面，則要與唱、念并行，正所謂“無聲不歌、無動不舞”。

本文僅以《釣金龜》一劇為例，通過跟老師學(xué)習(xí)結(jié)合自己的學(xué)習(xí)心得，分析了京劇老旦行當?shù)某?、念與表演的藝術(shù)魅力。因水平有限，不足之處，尚請專家老師多多指正。在今后發(fā)展的道路上，定會一如既往地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xí)京劇前輩的敬業(yè)精神，繼承傳統(tǒng)，革新發(fā)展，為京劇藝術(shù)、戲曲藝術(shù)的進一步發(fā)揚光大貢獻自己的力量。

參考文獻：

[1]婁悅.說李多奎[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14.

[2]李麗萍.學(xué)京劇之老旦篇[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