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東三省的勢力均勢外交失敗的原因探析
——以鐵路外債為例

羅桂生

（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 安徽 蕪湖 241000；河南理工大學 河南 焦作 454100）

晚清為應對東三省內(nèi)外交迫危機，試圖通過鐵路外債，引進英美勢力，形成各國互相牽制的局勢，藉以保存東三省主權，被稱為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勢力均勢外交政策。徐世昌和錫良兩位總督充當了這一政策的執(zhí)行者。關于晚清東三省勢力均勢外交問題，史學界不少學者給予了關注。張守真是較早研究東三省的勢力均勢外交的學者。其大作《清季東三省的鐵路開放政策》[1](P81)一書，較全面地敘述了晚清東三省鐵路開放的經(jīng)過；分析了各列強在東北鐵路開放政策中態(tài)度，指出中國推行東三省鐵路開放政策的失敗與英美日強權外交關系重大。馬陵合在論及這一問題時提出了獨特的見解。他認為徐世昌在東三省的外交策略經(jīng)歷了由“開門通商”到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厚集洋債，以均勢力”的轉變。這種轉變體現(xiàn)了近代中國所面臨難以兼顧主權完整與對外開放的困境。不同形式的開放和引進外資只能是均勢外交的工具，是弱國在列強環(huán)伺之中謀求生存的自然選擇[2]；“清末東三省鐵路所引起的借款救國均勢外交的論調(diào)，充分表露晚清鐵路外債超經(jīng)濟特質(zhì)?！盵3]另李澤昊也對這一問題略有論及[4]。但這些論著都沒有對晚清東三省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失敗的原因進行全面具體地論及。本文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這一問題做深入分析，以求教于各位專家。

一、晚清勢力均勢外交的濫觴

“勢力均勢”又稱“勢力均衡”，是近代歐洲國家之間保持力量平衡的一種重要機制或外交政策思想。它主要指互相競爭的國家或集團之間的力量對比相當，彼此處于相對穩(wěn)定均衡的狀態(tài)，它往往以國家的綜合實力為后盾。在殖民主義擴張過程中，列強為了調(diào)整彼此之間的利益沖突，往往以犧牲殖民地、半殖民地國家主權來維持彼此間的勢力均勢。

晚清勢力均勢的外交政策，屬中國傳統(tǒng)“以夷制夷”外交政策的延伸。[1](P5)鴉片戰(zhàn)爭前后，為了應對列強的入侵，清統(tǒng)治階級中的一些有識之士提出了“以夷制夷”思想，“似可以夷制夷，使其相間相睽，以彼此之離心，各輸忱而內(nèi)向”[5](P795)。而后，李鴻章在處理朝鮮問題中運用了此策略：“為今之計，似宜用以毒攻毒，以敵制敵之策，乘機次第與泰西各國立約，借以牽制日本”[6](P14-17)。張之洞是晚清最早提出在東三省實行勢力均勢外交策略的官員。為了遏制俄國勢力擴展，張之洞早在1901年就指出“中國一線生機，只在各國牽制”[7](P22-23)，“即所謂開門通商，藉各國商力以拒俄”[1](P3-4)。試圖將英、日、美、德等國勢力引入東三省，達到牽制俄國的目的。日俄戰(zhàn)爭后，日俄對東北的侵略步伐加快，東北形勢已危在旦夕。1905年，清政府提出在東北增開商埠，引進其他外國勢力的問題，以保持該地區(qū)各國勢力的平衡。[8](P5397-5398)東三省改制后，徐世昌和錫良兩任總督，為救東三省之困境，成為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勢力均勢”外交政策在東三省的實踐者。晚清在東三省的“勢力均勢”外交策略經(jīng)歷從“‘開門通商’到‘厚集洋債，以均勢力’”[2]的過程。在具體實踐中，徐世昌經(jīng)歷了從“東三省銀行借款”到“新齊鐵路借款”轉向；錫良接任后，沿用徐世昌的鐵路外債策略，試圖向英美借債修建錦璦鐵路，進而以美英力量來抗衡日俄，以維持東三省的勢力均勢。但由于自身的認識局限、列強的掣肘以及清廷內(nèi)部意見不統(tǒng)一，導致晚清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厚積洋債，以均勢力”清季東北均勢外交策略最終失敗。

二、徐世昌和錫良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均勢外交在東北的實踐

徐世昌就任東三省總督前夕，在給清政府呈折中指出革新東省策略必須“充實內(nèi)力，抵制外力”[9](P3651)，而要抵制外力，必須籌畫交通，即修筑鐵路。1907年6月，徐世昌上任東三省總督兩個月后，進一步提出“圖存之策,不在內(nèi)政而在外交,不在今日外交之棘手，而在獨立無助”[10](P3)。因此，“必集合各國之財產(chǎn)生命，日謀發(fā)達三省之實業(yè)，則各國勢力均，財產(chǎn)重，而兩強之狡謀戢，將易兵戰(zhàn)而同謀商貨之利益，則我之疆土保，主權固而京師東北之屏藩鞏固，關以內(nèi)方可無憂矣”[10](P4)。所以他說“欲治東三省，必先整理財政入手，欲整理財政，必先開拓銀行入手”[11](P473)，“銀行即為三省根本所系，則籌借洋款，尤為必要之需”[11](P473)。并提出要筑路，“當以修造鐵道，開通航路，為經(jīng)營之始基”，“非另開一路，斷不足以資策，應故修新齊鐵路，補救全局之要著，約開商埠”[11](P551-552)，“今宜利用此鐵道以發(fā)達東三省之商業(yè)而促進世界之交通”[10](P1757)。辦實業(yè)、借洋款、立銀行、理財政、筑鐵路是徐世昌“均勢”外交策略的核心內(nèi)容。因此，徐世昌最初還是想開放東北商務，以發(fā)展實業(yè)來發(fā)達東北經(jīng)濟，進而實現(xiàn)“充實內(nèi)力，抵制外力”目標。在外債的選擇上只以籌建東三省銀行借款為主，而對東北主權關系最為密切的鐵路并未明確提出要借債修筑。其實，由于當時清廷中央采取嚴格控制鐵路外債政策，加上關內(nèi)各地收回路權運動的影響，徐世昌本想以“贖路”或自筑鐵路來實現(xiàn)東北的開放。但是當他認識到東北當局財政困窘時，只有“除募集公債商借國債外，別無他策?！盵12](P15)與此同時，由于醞釀許久的東三省銀行借款計劃的失敗，以借美國勢力抗衡日俄的均勢計劃落空，徐世昌不得不把主要精力再次轉向鐵路借款上來。他與奉天巡撫唐紹儀提出新齊鐵路借款計劃：“至此路議辦，即擬借外債以為修筑之費，既為京奉接展之路，自應向中英公司借款。按照路款若干與之籌借，擬不以該路作抵，即由東三省籌還?！盵13](P257)徐世昌最初是選擇建筑經(jīng)濟價值較高的錦齊鐵路和奉琿鐵路的，但為了更大限度制衡日本東清鐵路，他最終選擇借款修筑經(jīng)濟價值相對弱的新齊鐵路。新齊鐵路本想向美國借款，但由于美國鐵路大王哈里曼受華爾街金融危機影響無力借款，繼而轉向英國保齡公司借款承辦修建。但在交涉中受到日本抗議，加上清政府內(nèi)部的反對，新齊鐵路借款被擱置，最后作為換取日本承認延吉為中國領土的條件，清廷又不得不放棄了新齊鐵路計劃和其他幾項權利。

錫良繼任東三省總督后，在清廷“厚積洋債，以均勢力”總體要求下，繼續(xù)沿用了徐世昌鐵路外債均勢外交策略。錫良把借款修建錦璦鐵路作為制衡日俄不可替代的舉措。“非于兩國路線之外，別筑一路，不足以救危亡?！盵14](P960)在給清廷“密陳”中，錫良屢次強調(diào)修筑錦璦鐵路在外交上的不可替代性。“錦璦鐵路……而于東省之存亡，外交之得失，關系最巨?！盵14](P1008)“辛有此錦州至璦琿一路，連貫二千余力，內(nèi)與并駕齊驅(qū)，兼以顧京師右臂，是東省生路，此錦琿一條，東省生機只有均權一法?！盵14](P960)還認為東北借款修路與關內(nèi)不同，“惟東省情事與內(nèi)地不同，內(nèi)地借款造路，只為商務利益起見，東省側重在利用各國之勢力，互相牽制掣，以期保我主權?！盵15](P268)他認為清政府如自己借債修路必將招來日俄反對而無成：“況乎我議自修，不見阻于日，即見阻于俄，無論何路，終無讓修之日，束手待斃，可為痛心?！盵14](P960)所以“非借外人之財，不足以經(jīng)營東省，尤非外人之力，不足以抵制日、俄”[14](P960)。錫良此舉遭到清中央的詬?。骸熬蜄|省全局而論，倘置各種實業(yè)于不講，舍一切利源于弗顧，而謂此路一建，足以興地利而固國防，則有未敢遽信者矣”[16](P527)?！笆褂需F路而不興實業(yè)，無論此路之有與否，而先天無以為養(yǎng)路之資。使興實業(yè)而不修鐵路，無論各業(yè)之發(fā)達與否，而先無以為輸貨之地?！盵15](P255)在此情況下，加上清廷中央有人認為錦璦鐵路借款合同有損利權的條款，錫良首次上呈的《錦璦鐵路借款合同》沒有獲批。為讓清廷中央盡快批準《錦璦鐵路借款合同》，錫良雖然不得不妥協(xié)聲稱：“通盤籌劃，惟有筑路、興業(yè)二者兼營并進”，“以為組織銀行，應與鐵路離而為二，或于鐵路之外，另立興辦實業(yè)借款合同”[14](P1010)。但在接下來的兩道“密陳”里，錫良又進一步陳述了錦璦鐵路于東北外交的真正厲害關系：“是錦璦鐵路一議，在我之主腦，實在救亡，非盡興利也?！盵14](P1009)而本國沒有能力也不敢去修建，“蓋無論我今日無款，即款有馀裕，而國力未張，能保此時不出而干涉？即不干涉，能保其永不相侵”[14](P1008)。所以，“是借款者，乃兼借其勢力，彼以勢力挽我利權，我即借其勢力以鞏疆圖?！盵14](P1008-1009)明確了其借債筑路的最終目的。而“適美國以日人壟斷滿洲，彼之商務遭其損失，積憤不平，欲以投資，均其利益”，“又因英日同盟，必須聯(lián)英入股，以杜英人牽制，遂合為英美公司共貸此款。此雖名為商路，實含政治外交之策”。[14](P1008-1009)1910年1月20日，清廷外交部、郵傳部和度支部終于批準了《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但要求錫良對合同中損權失利的條款后續(xù)加以改訂。錦璦鐵路借款成為美國“諾克斯計劃”的組成部分，由于國內(nèi)對此計劃并關注度不高，尤其日俄的強烈反對，加上得不到英國等的支持，美國在東北的“諾克斯計劃”最后流產(chǎn)，錦璦鐵路借款最終也被迫擱置。

徐世昌和錫良主政東北，深感東北的局勢嚴峻，對“厚積洋債，以均勢力”外交策略態(tài)度堅決。而這種堅決使得他們把東北的危亡寄托于鐵路外債，這就有些過于夸大鐵路外債的政治效用了。正如馬陵合所指出：“從徐世昌借款修筑新法鐵路至錫良要求借款修筑錦璦鐵路，借款筑路的經(jīng)濟價值在他們看來尚在其次，重要的是鐵路外債的外交功用”。[17](P272)但是，“外債的條件并非受外來的政治壓力所決定，（也不）受當時的內(nèi)政外交所支配”[18](P123-127)。東三省鐵路外債最終成了實現(xiàn)東北“勢力均勢”的政治外交工具，即“把舉借外債建筑鐵路當作調(diào)整各國在華爭奪經(jīng)濟命脈的權益之手段，試圖利用鐵路借款關系，達到‘以夷制夷’，從而均衡各國侵略勢力的目的”[18]。這就“充分表露晚清鐵路外債超經(jīng)濟特質(zhì)?！盵3]

三、日俄對東三省勢力均勢外交政策的反對

徐世昌為了達到制衡日本東清鐵路，選擇借款修筑經(jīng)濟價值相對弱的新齊鐵路①，向英美借款引進美英勢力可以制衡日俄，并試圖借修新齊鐵路來打通滿蒙，以抵制南滿、中東兩路的壟斷。

在商談新齊鐵路過程中，日本政府先后四次抗議清廷借款修筑新齊鐵路，其理由只有一個不成理由的理由，即以“并行線”為借口。而自感底氣不足后又采取恐嚇方式來逼清廷就范。到最后沒有辦法又提議由日本出資幫助清廷另修一路。日本政府為了阻止新齊鐵路修建采取了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等各種手段，體現(xiàn)日本想獨霸東北的野心。在日本的抗議下，英國保齡公司最后放棄了新法鐵路的修筑權，新法鐵路成為東三省懸案之一。后來，清政府以日本讓步承認延吉為中國領土等條件，最終放棄新齊鐵路的修筑。

錦璦鐵路計劃是錫良用英美資本來打破日本南滿鐵路之壟斷的策略。錦璦鐵路醞釀之時，日本也認為此路亦為南滿路之并行線，表示反對：“不特新法一路與南滿有礙，不能允認，即錦洮一路亦仍在南滿平行線之列，如中國實在有意興修，日本亦必阻止?！盵15](P256)還恐嚇清政府，“與敝國實有緊切利害關系，貴國政府于決定辦法之先，務須商允敝國政府。如漠視敝國之地位，不與商酌，遽行定議，則兩國關系上惹起何等事故殊難預料?！盵15](P279)俄國政府也各種借口強烈反對美英出資修建錦璦鐵路，認為這是在干涉中國內(nèi)政，“查錦州府至齊齊哈爾鐵路，英美兩國愿意借款興修，實有其事。……然此事關系中國內(nèi)政，他國人可以不必過問”[15](P256)。俄國駐華公使廓索維慈函告總理衙門奕劻說錦璦鐵路“于俄國利益有非常關系。此路若成，非但接連北滿鐵路之南端，并且在璦琿實與俄國邊界相連，直使軍務、警務大受影響，而使?jié)M洲鐵路所通東蒙古、北滿洲情形改變?！盵20](P48)還向清政府提議由俄國投資修筑張恰路，“惟中國政府建造張恰鐵路之際，應準俄資本家承辦建造庫倫至恰克圖一段鐵路?！盵15](P281)錦璦鐵路作為美國諾克斯計劃一部分，最后在日俄的抗議下也被擱置下來。

四、英美最后妥協(xié)

在晚清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過程中，債權方的態(tài)度也直接決定著這一政策的最終走向。如新齊鐵路計劃是最初是由美國鐵路大王哈里曼投資修建，但是由于日本的態(tài)度影響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加上美國爆發(fā)金融危機，鐵路大王哈里曼也無力提供鐵路貸款，新齊鐵路貸款不得不擱淺。后徐世昌只有求助由英國保齡公司和中英公司來投資承建。即便如此，英國外交大臣曾向日本駐英公使小村表示，修建新法鐵路“未免欠妥”[21](P613)。而當英國保齡公司和中英公司取得承修新法鐵路修筑權后，日本和俄國以各種條約權利橫加阻擾。英國政府和輿論對此雖然極為憤慨，但是英國政府表示“設法不使俄國產(chǎn)生敏感，也表示了要做圣彼得堡和東京之間和好中間人的善意，以便加強在歐洲的反德陣營”，最后，“英政府則因顧全英日同盟之交情，對日本不采取反抗手段”[15](P281)。因得不到英國政府的支持，保齡公司和中英公司亦不得不默然放棄對新法鐵路的修筑權。

1909年9月，錫良與美國財團代表司戴德簽訂《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等待兩國批準。1910年1月，清政府“三部”批準了《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但美國此時正在中國推行提議滿洲各路中立化的“諾克斯計劃”②，錦璦鐵路也包括在此計劃之中，對《錦璦鐵路借款草合同》遲遲未批。清政府其實很想盡早解決錦璦鐵路的交涉問題，但是必須是得到美國的肯定為前提。所以美國政府將諾克斯計劃提議與中國時，清政府對諾克斯計劃基本表示贊同，表示“現(xiàn)美費署使提議各路統(tǒng)一一策，聞是排難解紛之法，所稱歸并大局，須視錦璦為基礎，亦系準情度勢扼要之言”[15](P269)，主張先行解決錦璦鐵路問題。但事情沒有像美國人設想的那樣順利，對諾克斯計劃，俄、日、法表示強烈反對，而之前合作者英國也表現(xiàn)冷漠，只有德國表示贊同。由于諾克斯計劃和錦璦鐵路問題既遭日俄反對，也得不到英國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1910年，羅斯福寫到：“鑒于中國的軟弱，美國和中國結盟將一無所獲，只會增加額外負擔；只要對日本持尊重態(tài)度，日美沖突尚可避免?！盵22](P58-65)考慮到中國政府的實際情況，司戴德雖然做了最后的努力也無功，隨著“諾克斯計劃”流產(chǎn)，錦璦鐵路借款計劃被擱置。

五、清政府的內(nèi)部的分歧

清政府對在東北推行的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過程中始終表現(xiàn)出信心不足，甚至帶有一種僥幸，這也影響了這一政策結果走向。在新齊鐵路修造遭到日本抗議時，郵傳部表示力爭，“中國自行建造他路，與南滿洲鐵路公司無所關涉，是建造該路實與南滿洲鐵路線無涉，可無庸日本政府之過濾?！盵15](P86)但外務部表示妥協(xié)，“日前英國朱使亦來部提議此事，甚保齡公司承辦此路成。惟適值江浙兩省紳商力拒蘇杭甬鐵路借款時，紛擾殊甚，尚無辦法。鐵路借款似可暫從緩商，以免增生擾攘，不暇應付。”[15](P85)作為晚清中央兩個核心部門，對待日本抗議表現(xiàn)各異，說明晚清內(nèi)部對東北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策略上存在分歧。在處理錦璦鐵路問題上，郵傳部也是搖擺不定。宣統(tǒng)元年十月，郵傳部等部先是否決了錫良奏請英美借款，“該督撫原訂合同，如路事由該公司經(jīng)理，公司由中、英、美三國聯(lián)絡而成，及提余利百分之十等款，均侵損利權，未便照準。請飭下該督撫，將原立合同即行作廢”[23]。但出于外交考慮，郵傳部在十二月又轉為批準，“現(xiàn)在機局如此，允宜先將錦璦借款筑路事宜，從速議復?！饶苈暶飨榷ń杩钪反缶V，合同隨后改商，自應早日擬稿會同入奏”。而當美國政府向清廷提出在東北推行諾克斯計劃有何提議時，清外務、郵傳兩部表示“頗表贊同”，但同時又說：“本部亦知錦璦鐵路即成，未必足以鞏固國防，希圖厚利，果如美政府所云，得此憑借，可以仗義執(zhí)言，益資我助，于大局裨益實非淺顯。”[15](P267)這其實說明清政府對錦璦鐵路修筑是否可以實現(xiàn)鞏固國防表示懷疑。而新齊鐵路最后讓位于日本承認延吉為中國領土等五項條件③，也充分說明清政府對待鐵路外債上優(yōu)柔寡斷和信心不足，而這與地方這一政策執(zhí)行者總督的強硬態(tài)度又形成鮮明的反差。由于清廷中央政權內(nèi)部以及中央和地方執(zhí)行者意見不統(tǒng)一，最終成為影響這一政策成敗的關鍵因素。

結論

由于內(nèi)外因素交困，晚清徐、錫兩位總督以鐵路外債為核心的“厚積洋債，以均勢力”東北均勢外交策略最終失敗。這一政策反映出國人在近代中國鐵路外債中面對主權問題的艱難境地，排拒和依賴兩難取舍，實在無奈甚而選擇走急功近利的捷徑。所謂“近代中國在維護主權和合理利用外資方面始終不能兩全其美，難以找到一個恰當?shù)慕Y合點?！盵24]晚清政府在東北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的“游戲”中始終沒有掌控局勢的能力。當列強在勢力均勢外交游戲的規(guī)則下難以達成利益一致時，弱者自然就成了犧牲品。事實證明，落后國家試圖以自己為核心在列強之間謀求均勢，結果只能是在均勢的旗號下任人擺布，淪為大國的附庸。[3]

晚清東三省的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只是近代中國捍衛(wèi)主權、實現(xiàn)民族獨立一個特例，是近代中國力求擺脫列強控制，維護國家主權，實現(xiàn)民族獨立的一個縮影，反映了晚清統(tǒng)治者在民族危機日亟，求存求強的迫切心理。在對徐、錫兩人為此作出不懈的努力而表示肯定的同時，我們還得指出，晚清東三省鐵路外債勢力均勢外交失敗根源于晚清國家的羸弱。弱國無外交，把鐵路外債作為政治手段以獲得外交上的目標是不可取的。因此，通過利用外債發(fā)展鐵路事業(yè)，帶動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從而提升國家經(jīng)濟實力是實現(xiàn)近代國家民族獨立、維護國家主權的唯一道路。

注釋：

①新齊鐵路計劃又稱新法鐵路計劃，是徐世昌試圖借美國之力以牽制日俄均勢外交策略的具體實踐。為由新民屯至法庫門之一段鐵路，計長五十五英里，徐世昌原計劃擬自新民屯經(jīng)法庫門由洮南以達齊齊哈爾。這條路，由京奉路直達西伯利亞，以營口及秦皇島為吞吐港。

②諾克斯計劃是美國國務卿諾克斯向各列強提出的打算由包括日、俄在內(nèi)的列強各國共同貸款給中國政府，贖回日、俄兩國占據(jù)鐵路，由貸款國各國共同經(jīng)營。美國想以此來向東三省滲透自己的勢力，實現(xiàn)在東北與日俄平起平坐的局面。

③按：筑路和要回主權并不矛盾，不一定非要犧牲放棄筑路來贏回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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