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圣元
內容提要古代文論教學承擔著傳承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中華文脈和中華文學經典精神的重要使命,我國歷史悠久、形態(tài)多樣的文論名篇,為這門課程提供了豐厚的資源。了解傳統(tǒng)詩文評如何轉化為“文學批評史”,以及百年來中國古代文論研究與教學的歷史和當下古代文論教學中所存在的一些需要改進的問題,對于古代文論研習,對于中華傳統(tǒng)文藝思想、美學精神的傳承創(chuàng)新,均不無益處。
關鍵詞選本讀本批評史古代文論教學中華文脈
〔中圖分類號〕I206.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17)11-0066-08
大學中文系的古代文論課程,承擔著傳承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中華文脈和中華文學經典精神的重要使命,而我國歷史悠久、內涵豐富、形態(tài)多樣的文學理論批評歷史以及文論名篇,為這門課程提供了豐厚的資源。
中國古代文論是一個內容豐富、形態(tài)復雜、話語形式多樣的思想和知識系統(tǒng),其作為一門學科與課程的形成,情況同樣復雜。因此,簡要地了解傳統(tǒng)詩文評在中國現(xiàn)代大學教育體制形成過程中如何轉化為“文學批評史”或“古代文論”的,了解中國古代文論作為學科與課程形成的過程,了解百年來中國古代文論研究與教學的歷史,了解當下古代文論教學中所存在的一些需要加以改進的問題,以及知曉在這一過程中所出現(xiàn)的一些觀念和方法層面的現(xiàn)象,對于學習這門課程是不無益處的。
一
梳理和反思20世紀以來中國古代文論研究的學術史進程,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是一個值得我們深入挖掘的問題。按照時下學界較為普遍的看法,中國古代文論學科從創(chuàng)建到現(xiàn)在,大體上經歷了三個發(fā)展階段:從20世紀初學科草創(chuàng)至40年代末為第一階段,從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為第二階段,從20世紀70年代末至今為第三階段。中國古代文論學科在它的這三個發(fā)展階段中既顯示出不同的發(fā)展特點,又存在著歷史的承傳性,而總的發(fā)展趨勢則是由淺到深,由疏到密,愈來愈成熟。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理論學科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的過程中,中國古代文論似乎一直處于邊緣化的位置,但一個世紀以來的中國古代文論研究與教學卻對現(xiàn)代中國文論的發(fā)展演變產生了不可低估的影響和制衡作用,而且這種作用還將繼續(xù)發(fā)揮下去。
中國古代文論學科之誕生,是20世紀初期中國文化、文學、學術新變之產物,無論是這一學科創(chuàng)建本身還是它的學科結構模式、方法系統(tǒng)之形成,均與當時的文化、學術思潮密切相關。從傳統(tǒng)的詩文評到中國古代文論學科,其中存在著必不可免的歷史因緣,這就是人們對文學之義界的重新認同,新的認
* 本文系作者為所主編的《中國古代文論讀本》撰寫之“導論”部分,是書將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發(fā)表時略有刪改。
識工具和研究方法之掌握,以及在新觀念支配下,利用新工具、新方法重新發(fā)現(xiàn)、認識、評價、闡述和建構傳統(tǒng)文學理論批評話語體系之意愿。中國古代文論學科之誕生是“五四”運動以后的事。朱自清認為:“中國文學批評史的出現(xiàn),卻得等到五四運動以后,人們確求種種新意念新評價的時候。這時候人們對文學取了嚴肅的態(tài)度,因而對文學批評也取了鄭重的態(tài)度,這就提高了在中國的文學批評——詩文評——的地位?!@也許因為我們正在開始一個新的批評時代,一個從新估定一切價值的時代,要從新估定一切價值,就得認識傳統(tǒng)里的種種價值,以及種種評價的標準;于是乎研究中國文學的人有些就將興趣和精力放在文學批評史上?!敝熳郧澹骸对娢脑u的發(fā)展》,《朱自清古典文學論文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544頁。中國古代文論在傳統(tǒng)文學、傳統(tǒng)文化的懷抱中并沒有獲得獨立意義上的學科地位,反而在“五四”運動對傳統(tǒng)思想文化、傳統(tǒng)文學作了全面批判乃至否定之后,卻在現(xiàn)代學術體制中取得了相對獨立的學科位置,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復雜。因此,20世紀以來的中國古代文論史學科建構以及研究與教學,便不可避免地受影響于學科創(chuàng)建之時的文化學術思想、思潮,同時又因學者們的文化認同差異而形成不同的研究與教學模式。“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在新舊文化、文學激烈沖突、對抗的情況下,必欲取代傳統(tǒng)的新文化、新文學迫切需要西方理論的支持與滋養(yǎng),所以文學界出現(xiàn)了一種極其重視文藝理論的氛圍,譯介、引進域外文藝理論,在學界成為一種風氣,以致一時出現(xiàn)了“文藝理論熱”。在當時,有影響、有建樹的文學家?guī)缀醵荚谖乃嚴碚摲矫媪粝铝俗约旱淖阚E。別的不說,僅舉后來成為中國古代文論學科泰斗的郭紹虞而言,就可看出當時之情形。從1920年開始,郭氏在《晨報》副刊《藝術談》欄目中總共發(fā)表了98篇計10余萬言介紹西方文藝理論的文章,內容廣泛,涉及到了西方藝術和美學思潮中的主要流派、人物及其觀點。他同時還在《小說月報》上介紹了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勃羅留波夫以及皮薩列夫等俄國文藝批評家的文藝理論和美學觀點。其后,郭紹虞便進入了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這一領域,并且成為繼陳鐘凡之后中國古代文論研究以及學科發(fā)展的主要開拓者、推動者。郭紹虞對于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書寫話語體系建構、理論意識之進一步自覺與闡釋空間之拓展、范疇和概念系統(tǒng)之梳理和確認、方法論之建立等等,應該說,均與他當時所掌握的西方文藝理論觀念和方法系統(tǒng)有密切關聯(lián)。
在時代風氣影響下,人們自覺地或非自覺地接受西方文學觀念,來重新建構自己的文學觀,它者不說,單就對文學的定義這一點而言,便產生了極大的變革,與傳統(tǒng)文學觀念比較出現(xiàn)了大的位移,其特點是雜糅古今,中西摻半。比如陳鐘凡,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的開頭,采取“以遠西學說,持較諸夏”的方法,先是引證德國批評家維尼、英國批評家安諾德、美國批評家亨德等人的文學定義,并且比較了中西文學理論之異同,指出各自的特點為:“知彼所言感情、想象、思想、興趣者,注重內涵。此之所謂采藻、聲律者,注重法式。實則文貴情深而采麗,故感情、采藻二者,兩方皆所并重。特中國鮮純粹記事之詩歌,故不言及想象;遠西非單節(jié)語,不能準聲遣字,使其修短適宜,故聲律非所專尚。此東西文學義界之所以殊科也。”然后,他便順理成章地給文學下了這樣一個中西糅合的定義:“今以文學之內涵,莫要于想象、情感、思想,而其法式則必藉辭藻、聲律以組纂之也,故妄定文學之義界曰:‘文學者,抒寫人類之想象、感情、思想,整之以辭藻、聲律,使讀者感其興趣洋溢之作品也?!标愮姺玻骸吨袊膶W批評史》,上海中華書局,1927年,第9頁。同樣,劉永濟在撰寫《文學論》時也對文學下過一個定義:“概而言之,則文學者,乃作者具先覺之才,慨然于人類幸福有所貢獻,而以精妙之法表現(xiàn)之,使人類自入于溫柔敦厚之域之事也?!彼坪跤行┎粋惒活?,但這正反映了當時學人們的一種眼光,一種糅合中西的理論視野。劉永濟在“自序”中所說的一段話正可代表之:“其有參稽外籍,比附舊說者,以見翰藻之事,時地雖囿,心理玄同,未可是彼非此也?!眲⒂罎骸段膶W論》,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第21、1頁。
翻譯、介紹西方文藝理論之熱潮一過,一些學人的興趣又立即轉向中國古代文論。前者體現(xiàn)了當時的文學理論批評學者們意欲通過對西方文藝思想的汲納,掌握新的認識工具和理論武器,后者則體現(xiàn)了在新的認識條件下重新發(fā)現(xiàn)、評價傳統(tǒng)文學理論遺產,使中國自己的文學理論批評話語在新的文學、思想、學術語境中得以延伸,盡管這一延伸主要是在西方文學理論的規(guī)訓下而進行的。所以,朱自清在評郭紹虞《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卷時這樣評說:“現(xiàn)在學術的趨勢,往往以西方觀念(如文學批評)為范圍去選擇中國的問題;姑無論將來是好是壞,這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實?!敝熳郧澹骸对u郭紹虞〈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卷》,《朱自清古典文學論文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541頁。
作為一門新興的學科,中國古代文論學科產生于新舊思想、學術交替、更新的背景之下,其最為突出的特點之一,就是突破了傳統(tǒng)詩文評的疆域,使傳統(tǒng)學術中許多關于文學藝術的見解得以匯聚在“文學理論批評”這一題目之下,進入了研究者和批評史書寫者們的視域。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就是在檢討傳統(tǒng)文學批評觀之基礎上,重新建構“文學理論”“文學批評”的概念,同時將合乎新的文學觀、新的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觀念的有關中國文學批評的史料重新加以選擇與剪裁,在此基礎上進行具體的研究和理論批評史書寫。從詩文評到文學批評史,不僅僅是一個稱謂的改變,同時還意味著傳統(tǒng)的詩文評的現(xiàn)代轉化。傳統(tǒng)的詩文評最早是附驥于集部之尾的?!端鍟そ浖尽穼ⅰ段恼铝鲃e志論》《翰林論》《文心雕龍》《詩品》諸書附列總集之后,《舊唐書》因之?!缎绿茣に囄闹尽肥剂⑽氖奉?,附于總集之后,凡詩文評方面的專書,皆歸文史類,《宋書》《明史》等又因之。因此,朱自清在《詩文評的發(fā)展》中曾說:“老名字(指詩文評)詩文評在目錄里只是集部的尾巴。原來詩文本身就有些人看作雕蟲小技,那么,詩文的評更是小中之小,不足深論?!敝熳郧澹骸对娢脑u的發(fā)展》,《朱自清古典文學論文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第 543頁?!端膸烊珪肥紕e有詩文評類,與別集、總集、詞曲類并列,朱自清闡說《四庫全書》之所以別立此類,是因其“討論瑕瑜,別裁真?zhèn)?,博參廣考,亦有裨于文章”《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五、集部四十八詩文評類一,中華書局影印本,1965年,第1779頁。而已。這也可以說是對詩文評之功能的一種認識。更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四庫全書總纂的紀曉嵐在嘉慶丙辰、壬戌兩科會試中,曾以文學批評史策士,在當時確屬創(chuàng)格。關于紀曉嵐與傳統(tǒng)詩文評,朱東潤曾經指出:“曉嵐論析詩文源流正偽,語極精,今見于《四庫全書提要》,自古論者對于批評用力之勤,蓋無過于紀氏者?!奔啊皶詬箤τ谖膶W批評之貢獻,最大者在其對于此科,獨具史的概念,故上下千古,磊磊如貫珠,其語見于嘉慶丙辰、壬戌兩科會試策問,……以文學批評策士,在當時自屬創(chuàng)格?!敝鞏|潤:《中國文學批評史大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01~302頁。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中國古代文論學科就此而建立起來了。事實上,紀曉嵐關于“文學批評”的觀念還非常狹窄,雖然《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對所收詩文評論著之提要大都鑒裁分明,批評也較為合度,但對一些有獨特創(chuàng)見、理論思辯較強的論著卻往往貶多于褒,如對于葉燮的《原詩》,僅列為存目,并且評曰:“雖極縱橫博辯之致,是作論之體,非評詩之體也,亦多英雄欺人之語?!薄端膸烊珪偰俊肪硪痪牌摺⒓课迨娢脑u類存目,中華書局影印本,1965年,第1808頁。說明其觀念中之“文學批評”還僅是詩文評,尚容不下過多的文學理論。
二
文學史觀的變革和對文論專著的研究,使在現(xiàn)代學術制度中開展對中國古代文論研究以及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書寫成為可能。陳鐘凡自1923年起在《文哲學報》上發(fā)表《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并于1927年出版我國第一部《中國文學批評史》,大體勾勒出了中國文學批評史從周秦到晚清的演進線索,并且初步觸及到了傳統(tǒng)文學批評史中的一些基本概念和范疇,如“文學”“文”“筆”“文氣”“神”“味”等等。陳的草創(chuàng)之功不可抹殺,尤其是直接啟發(fā)了郭紹虞,后者畢生致力于批評史研究,將中國文學批評史推進到現(xiàn)代學科的成熟水平。盡管郭紹虞的專著出版于三四十年代,但他在20年代末便已經具有了比較自覺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學科意識,而且奠定了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的方向。1926年,郭紹虞在《文藝雜志》上發(fā)表《中國文學演化概述》一文,又在《小說月報》上發(fā)表《中國文學演進之趨勢》一文,嘗試對我國文學的源頭“風謠”的三個要素“語言(辭)、音樂(調)、動作(容)”進行綜合性理論剖析,并以此為線索,分析三者在兩千年來的變遷,從而得出結論:“無論何種文體,實在都有三個共同的傾向,即(1)自由化,(2)散文化,(3)語體化。中國文學演進的趨勢無論如何曲折迂回,都總是向著這三個目標以進行?!薄缎≌f月報》1926年第11卷。這些結論也許會隨著研究的深化逐漸受到討論或質疑,但他開創(chuàng)、拓展的以理論辨析去整理和研究古代文論遺產的新方法,已成為中國古代文論研究和學科建設的“壓艙石”。
我們認為,現(xiàn)代中國學者研究古代文論的始點,應該從王國維算起。王氏之《人間詞話》發(fā)表于1908年12月《國粹學報》4卷第12期,該著實際上是運用西方美學觀念和現(xiàn)代學術眼光有針對性的、有選擇性的來闡釋傳統(tǒng)詩文評。因此,《人間詞話》其實是處于傳統(tǒng)文論與現(xiàn)代文論分水嶺上的一道風景線,這樣說并不妨害其重要性。另外,據佛雛考證,發(fā)表于《教育世界》1904年第1期未署名之《孔子之美育主義》一文,實為王氏所作,佛雛:《介紹王國維的美學佚文——〈孔子之美育主義〉》,《江海學刊》1987年第4期。該文所體現(xiàn)的學術眼光和知識工具,更屬于現(xiàn)代的了。此外,發(fā)表于1910年4月《南風》1卷第2期陳受頤的《文學批評發(fā)端》,發(fā)表于1913年2月《中國學報》第4期廖平的《論詩序》,1916年1月《中國學報》第1期劉師培的《文筆辭筆詩筆考》,等等,均可作如是觀。
在前輩學者們的努力下,傳統(tǒng)文論遺產才逐漸地呈現(xiàn)出了其固有的然而卻又是被重新發(fā)現(xiàn)的理論價值以及思維和話語言說方面的獨特之處,而早期中國古代文論研究之實績正由此而獲致。20世紀早期的一些古代文論研究者們大都有著歐美文論這樣一個參照系統(tǒng),所以,在他們的研究之中,諸如中西比較、以西觀中、以西解中、援西入中這些方法之運用,便比較普遍。按照陳寅恪的說法,王國維即是“取外來之觀念與固有之材料互相參證,凡屬于文藝批評及小說戲曲之作,如《紅樓夢》及《宋元戲曲考》等是也。”陳寅?。骸锻蹯o安先生遺書序》,《金明館叢稿二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19頁。而劉永濟之《文學論》,其特點也是“以中國傳統(tǒng)的文藝觀為主干,時時參照著域外的文藝觀念。作者的哲學意識頗強,重視把中國的文藝思想放在一個總體的文化背景中來考察的”。陸海明:《古代文論的現(xiàn)代思考》,北岳文藝出版社,1988年,第12頁。楊鴻烈在《中國詩學大綱·自序》中,則稱自己“最崇拜摩爾頓在《文學的近代研究》所說的:普通的研究——不分國界、種族,歸納的研究,進化的研究”,并且說:“我這本書是把中國各時代所有論詩的文章,用嚴密的科學方法歸納排比起來,并援引歐美詩學家研究所得的一般詩學原理解決中國詩里的許多困難問題,如詩的起源的時代,分類,和功用等項?!睏钍仙踔吝€在書中這樣講道:“所以我們現(xiàn)時絕對的要把歐美詩學書里所有的一般‘詩學原理拿來做說明或整理我們中國所有豐富的論詩的材料的根據?!睏铠櫫遥骸吨袊妼W大綱》,商務印書館,1928年,第31頁。方孝岳亦十分推崇“中西思想之互照”的“比較文藝批評學”,他這樣講道:“百年以來,一切社會上思想或制度的變遷,都不是單純的任何一國的問題,而且來自文學批評家的眼光,或廣或狹,或伸或縮,都似乎和文學作品的范圍互為因果,眼中所看到的作品愈多,范圍愈廣,他的眼光,也從而推廣。所以,‘海通以還,中西思想之互照,成為必然的結果?!狈叫⒃涝谡劦剿岢龅摹氨容^文學批評學”概念時,還說道:“‘五四運動(民國八年)里的文學革命運動,當然也是起于思想上的借照。譬如因西人的文言一致,而提倡國語文學,因西人的階級思想,而提倡平民社會文學,這種錯綜至頤的眼光,已經不是循著一個國家的思想線索所能討論?!容^文學批評學,正是我們此后工作上應該轉身的方向?!狈叫⒃溃骸吨袊膶W批評》,三聯(lián)書店,1986年,第227頁。錢鐘書則主張在研究中要探討古今中外共同的“文心”,他認為“東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學北學,道術未裂”,所以在《談藝錄》中,他“頗采‘二西之書,以供三隅之反”,錢鐘書:《談藝錄·序》,中華書局,1984年,第2頁。正因為如此,《談藝錄》在溝通中西文論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對后來的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朱光潛、梁宗岱、宗白華等在這方面也作出了卓越貢獻。朱光潛說自己的《詩論》是運用文藝心理學的基本原理,來討論詩的問題,“對于中國詩作一種學理的研究”。朱光潛:《文藝心理學·作者自白》,《朱光潛美學文集》第1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第6頁。在他看來,“一切價值都由比較得來,不比較無由見長短優(yōu)劣?,F(xiàn)在西方詩作品與詩理論開始流傳到中國來,我們的比較材料比從前豐富得多,我們應該利用這個機會,研究我們以往在詩創(chuàng)作與理論兩方面的長短究竟何在,西方人的成就究竟可否借鑒。”朱光潛:《詩論·抗戰(zhàn)版序》,《朱光潛美學文集》第2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第4頁。上述諸家引文所體現(xiàn)的對于中國古代文論研究的學術理念和方法論,成為一直延伸至今的中國古代文論研究和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史書寫的一般通例。
關于古代文論研究之目的,民國時期的學者們也有清楚的闡述。楊鴻烈在其《中國詩學大綱·自序》中說自己研究中國詩學之目的,是為了解決詩的起源的時代、分類和功用等問題。郭紹虞則表示他寫《中國文學批評史》之目的是“從文學批評史以印證文學史,以解決文學史上的許多問題,因為這——文學批評,是與文學之演變有最密切的關系的”。郭紹虞:《中國文學批評史·自序》,《中國文學批評史》,商務印書館,1934年,第1頁。羅根澤在講到研究中國文學批評史之目的時說:“我們研究文學批評的目的,就批評而言,固在了解批評者的批評,尤在獲得批評的原理;就文學而言,固在借批評者的批評,以透視過去的文學,而尤在獲得批評原理與文學原理,以指導未來文學。所以我們不能只著眼于狹義的文學批評的文學裁判,而必需著眼于廣義的文學批評的文學裁判及批評理論與文學原理?!蓖瑫r他也認為研究文學批評史與文學史關系密切:“欲徹底的了解文學創(chuàng)作,必借助于文學批評;欲徹底的了解文學史,必借助于文學批評史。”羅根澤:《中國文學批評史·緒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7、11頁。前輩學者們的這些言說,至今猶有重要的參鑒意義。
當我們回首20世紀前半葉的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時,不會忘記王國維、陳鐘凡、郭紹虞、羅根澤、方孝岳、朱自清、錢鐘書、朱光潛等現(xiàn)代中國學術史上的學者。在民族文化危難之時,他們以自己的舊學新知和民族文化信念開辟了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的新境界。他們將西方的思想和方法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于對中國古代文論的研究之中,并且在研究中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闡釋和建構,一定程度上使中國固有的文學理論批評在中國現(xiàn)代學術版圖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并且使傳統(tǒng)文論思想在現(xiàn)代文學理論格局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存留和延伸,為其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理論話語體系中找到了新的立足點、生長點,盡管其立足和生長的空間還是非常狹窄的,在現(xiàn)實的文學批評中幾乎沒有得到多少實際的運用。他們對傳統(tǒng)文論所作的現(xiàn)代闡釋,以及對傳統(tǒng)文論作的現(xiàn)代文學理論批評話語轉化,發(fā)現(xiàn)、賦予了傳統(tǒng)文論新的生命力,當然也發(fā)現(xiàn)了其所具有的諸多不稱意之處。
三
百年來的中國古代文論研究和教學取得了豐碩的成果。1949年之前的成果,除了前面已經談到的如陳鐘凡、郭紹虞、羅根澤、朱東潤、方孝岳等所撰寫的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批評史著作,以及許多學者所撰寫的專題性研究著作和論文而外,這一時期的研究,在古代文論的材料收集、整理、考訂、選編、釋譯等方面,亦有所開展,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如1934年神州國光社出版了李華卿的《中國歷代文學理論》,1936年正中書局出版了王煥鑣編注的《中國文學批評論文集》,1937年正中書局出版了許文雨的《文論講疏》,等等,它們都是較早出現(xiàn)的古代文論資料選本。其中李氏選本,據作者自稱是一部“加以相當精密的選擇的中國歷代的許多人們對于文學之見解與理論的輯集”,李華卿:《中國歷代文學理論·序》,神州國光社,1934年,第1頁。然而就書中的實際情況而言,在我們今天看來,顯然并沒有達到選編者所要達到的標準,然而從選編者的這一言說中,我們可以看出至少選編者在主觀上是相當注重歷代文論中關于文學觀念和文學理論的資料收集的,而這在一定程度上正代表了當時研究者們在理論方面的自覺追求。許氏選本有一《例略》,其中說道:“本編收載中國歷代各體文論,頗以自然英旨之作為主,借覘純粹文學之真諦。其他基于社會觀點立論者,少錄;基于倫理觀點立論者,不錄。又但憑意興,片語自賞;或出以吟詠,徒矜詞致;并乖論體,概不錄載?!痹S文雨:《文論講疏·例略》,正中書局,1937年,第1頁。應該說,許氏的這一選編意向所體現(xiàn)出來的旨趣,無不與當時的學術思潮、文學觀念、美學趣味息息相通,說明選編者已經以西方近現(xiàn)代“純文學”觀念為選錄標準了,而傳統(tǒng)文學價值觀中的那些以“社會觀點立論”“倫理觀點立論”的主流話語,對于選編者而言,已經不在選編范圍了。此外,選編者格外重視在傳統(tǒng)詩文評中并不占正宗地位的“論體”,也體現(xiàn)出一種重視文學理論的研究目光和選編原則,而這一點與“五四”以來受西學影響而推崇理論、體系的學風是相互一致的。許文雨的《文論講疏》同時亦是選編歷代文論中有代表性的篇什,并作注釋與講解,其中多采近人、今人的文學觀念來闡釋古人之見,或者援引西方文學觀點與古人之說相互印證。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的學者們在新文學觀念影響下對傳統(tǒng)文論原典所做的譯釋,實際上就是對傳統(tǒng)文論作話語方式轉換、甚至不排除“意義植入”的工作。這一時期,對于傳統(tǒng)文學批評史料的考訂、輯佚工作,亦有所開展,其中又以詩話、詞話的考訂、輯佚成就最為突出。在古代文論研究中,文獻資料是一項基礎性的工作,研究者對資料的掌握充分與否,以及整理和考訂水準的高低,勢必影響其理論分析的深度;如果文獻學工夫不到位,便往往導致研究中的理論闡釋或結論性判斷出現(xiàn)偏誤。所以,這一時期的以郭紹虞為代表的幾位學者各自撰寫的幾種中國文學批評史著作所取得的學術成就,與他們在文獻收集、甄別方面的國學功底密不可分。當然,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這個時期的古代文論研究也還存在著諸多缺陷,如對于傳統(tǒng)小說與戲曲批評的關注便嚴重不足,說明其時對于文學批評史范圍的認識還更多地局限在詩文批評方面,反映出在文學觀念方面還存在著一定的偏頗等,不一而足。
1949年新中國建立以后,尤其是1978年新時期以來,古代文論的研究和教學出現(xiàn)了全面展開和推進的局面。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郭紹虞、羅根澤、朱東潤等的批評史著作得到重印或修訂再版,70年代末以來,郭紹虞主編的《中國歷代文論選》分四卷本和一卷本兩種不同版本先后出版,既滿足了學生精讀和教師參考的不同需要,也為深入研究古代文論的具體問題提供了初步的資料和線索。從1964年到1985年,復旦大學中文系集體編寫的《中國文學批評史》(三卷本)陸續(xù)出版。從此,復旦大學中文系便成為中國文學批評史研究和教學的一個重鎮(zhèn)。在20世紀90年代,王運熙、顧易生等學者又編寫出了資料更加翔實、線索更加清晰、內容更加豐富的7卷本《中國文學批評通史》系列叢書,從而使中國文學批評史這一學科的發(fā)展達到了相當完備的程度。與此同時,其他許多學者也為這門學科的發(fā)展作出了貢獻,1981年敏澤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兩冊)出版,到了1990年代初期,作者又對該著進行了大幅度的修訂和內容擴充、訂正,克服了原來書中存在的由于受寫作時代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限制而產生的一些認識和評價方面的局限,于1993年由吉林教育出版社出版。其后,又有蔡鐘翔等人的五卷本《中國文學理論史》,以及張少康、劉三富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發(fā)展史》出版,如果再加上1990年代以來許多高校自編的古代文論教材,以及種類繁多的電大、自考教材,可以說蔚為大觀,滿足了古代文論教學不同層次的需求,同時也反映出新時期以來我國高校古代文論教學和研究之興盛局面。
新時期以來,古代文論的研究在學術方面取得了長足的進步,20世紀80年代還曾經出現(xiàn)過持續(xù)時間相當不短的“古代文論熱”。1979年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成立,1983年中國《文心雕龍》學會成立,所創(chuàng)辦的《古代文學理論研究》和《文心雕龍學刊》兩種會刊,一直堅持出版至今,對于古代文論研究起到了積極的推進作用。新時期以來的古代文論研究,可以從“文心雕龍”的研究情況得到生動的展現(xiàn)。中國古代文學理論著作中最富有體系性的著作《文心雕龍》,在新時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自1979年王元化出版《文心雕龍創(chuàng)作論》始,“龍學熱”持續(xù)升溫,詹瑛的《劉勰與〈文心雕龍〉》、周振甫的《文心雕龍注譯》、陸侃如和牟世金的《文心雕龍譯注》、王利器的《文心雕龍校注》、郭晉稀的《文心雕龍注釋》、趙仲邑的《文心雕龍譯注》、楊明照的《文心雕龍校注拾遺》等相繼出版。此外,還有詹瑛的《文心雕龍的風格學》、牟世金的《雕龍集》、張文勛的《文心雕龍簡論》等等眾多的《文心雕龍》研究著作相繼出版,體現(xiàn)出新時期以來《文心雕龍》研究的興盛局面。新世紀以來,《文心雕龍》研究更向資深發(fā)展,新著迭出,成績斐然,這里無法一一列述。
關于20世紀初以來的百年古代文論研究之盛景和學術成就,李春青等所著《20世紀中國古代文論研究史》,以及蔣述卓等所著《二十世紀中國古代文論學術研究史》,均作出了較為詳盡且頗富分析眼光的梳理、闡述、評價,可參閱。因于篇幅的原因,這里亦不詳細介紹。
四
我國的現(xiàn)代大學教育體制建立以來,在高校中文系的課程系統(tǒng)設置中,中國古代文論課程得到相當程度的重視,因而對于高校中文系學生的文學理論批評、中國文學史專業(yè)知識培養(yǎng)和人文素質養(yǎng)成方面,始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尤其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當前的中國古代文論教學與研究,與傳承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有著密切的內在關聯(lián)性,當代中國文學理論批評話語體系和核心價值理念的建構,需要我們更多地從傳統(tǒng)文論資源中汲取思想的營養(yǎng)成分。因此,在中國古代文論的課程設置和教學實踐中,加強對于古代文論經典名篇的講述、精讀、思考,可以使我們更好地理解與把握中國古代文學的元典精神,重新發(fā)展和重視中國古代文論的當代價值意義,以及可以更加有效地促進我們通過創(chuàng)造性闡釋而傳承發(fā)展中華優(yōu)秀文學思想傳統(tǒng),并且在文化、美學自信的基礎上增強文學理論批評方面的文化自為意識,使中國古代文論成為當代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學科建設和話語體系建構的重要思想和理論資源,從而使具有幾千年發(fā)展歷史的中華文脈得以傳承、得以重新煥發(fā)生機活力。中國古代文論課程設置以及教學實踐,應該具有這一文化擔當意識。
在中國現(xiàn)代大學教育體系演變過程中,古代文論教材、教學模式也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內容與結構特點,并且隨著大學教育體制的發(fā)展進步而調整變化。據孟登迎的考證,此小節(jié)關于中國現(xiàn)代以來大學中文系課程設置,尤其是文學理論批評方面的課程設置情況敘述,獲孟登迎教授慷慨寄贈相關材料,參考、援用了一些他的未刊研究成果,特此說明并致謝。1926年,清華大學部始設正式的中文系,受研究院大師國學研究的影響,經過楊振聲、朱自清、聞一多、馮友蘭(時任文學院院長)等杰出學者的努力,清華中文系從一開始就在本科文學教學中滲透了比較自覺的研究意識和學科規(guī)范意識。朱自清在1929-1930年度《清華大學本科學程一覽》中對課程設置的宗旨和次序有詳盡說明:中文系的目的在于借外國的藝術“創(chuàng)造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文學”,所以“一方面注重研究我們自己的舊文學,另一方面再參考外國的新文學。……課程依著年級分配,第一年是普通科學,及歷史的根底,特別是中國文學史,先給大家開一個路徑。第二年第三年是濫泛于各體的研究,如上古文,漢魏六朝文,唐宋至近代文,詩、賦、詞、曲、小說以至新文學都于此二年中養(yǎng)成普通知識。文字學、音韻學列在二年之始,是為必須有了這類工具,才能研究詩賦詞曲及韻文,到了第四年,大家對于文學的各體都經親炙了,再實之以中國文學批評史。對于中外文學都造成相當?shù)母拍盍?,再繼之以文學專家研究。這就是排列次第的根據?!薄秶⑶迦A大學本科學程一覽》(1929-1930),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藏。從中可以看出,當時的清華大學中文系對于包括文學批評史在內的整個中國文學教學的思路是非常清楚的,就是重視對中國文學各體作品的研讀和對文體流變的梳理,而對純粹的文學理論問題并無太多的注意,相比之下,似乎更注重具體的文學批評。在當時,清華大學較早在中文系開設中國文學批評史課程,并且由親歷新文學運動并參與其中的郭紹虞和朱自清講授,這種注重新舊文學貫通與中外文學融合的課程設置,正體現(xiàn)了對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系統(tǒng)化創(chuàng)新姿態(tài)。
在隨后的發(fā)展中,清華的中文課程又有較多的調整,尤其是滲入了更多的用新方法研究文學的內容。1936年,朱自清指出,“研究中國文學又可分為考據、鑒賞、及批評等”,并認為做文學考據,“自當借鏡于西方,只不要忘記本來面目”。他還為學生開列出了“基本科目”和“國學要籍”,十分重視對文字基本功與國學典籍的教學?!秾W程說明》要求“中國文學批評”(朱自清講授)“以討論中國文學批評中之問題為主;并編詩文評鈔,作為參考資料”。“文藝心理學”(朱光潛講授)“從心理學的見地分析美感經驗,說明美丑與自然之關系,及藝術起源及藝術創(chuàng)造之理。取材以文學為主;尤注重中國作品,企圖以新方法說明之”。同時,鄧以蟄在哲學系所開“中國美學史”“西洋美學史”“中國美術史”“西洋美術史”等課也對中文系的文學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幫助。清華大學校史研究室:《清華大學史料選編》(3),清華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295~296、309、335~336頁。尤其是這種以中西美學史為線索的理論闡發(fā),可以與中文系注重國學、文學史原始資料的長處相結合,為研究者展現(xiàn)出更為高遠和闊大的學術境界。
當時清華大學中文系的專業(yè)課設置內容相當豐富,文學理論為選修課之一,其中包括文學概論(楊振聲、 李廣田)、中國文學批評研究(劉文典、朱自清)、文辭研究(朱自清)、散文研究(朱自清)等等,從中可以看出,中文系的文學理論課包括了中國古代文論和五四新文學觀念和文體研究的內容。李廣田和楊振聲所開的課程,主要著眼于新文學的評論與研究,嘗試以比較的角度溝通中西文學,并希望從比較中建立起現(xiàn)代的批評標準,從而促進新文學的研究和發(fā)展。朱自清的古典文論研究則特別注意對關鍵范疇進行語義梳理,著眼于對文化脈絡流變的把握。
新中國成立以來,高校中文系的古代文論課程教學更是受到重視與加強,教學目的、教學內容與教學方法等也不斷得到調整與優(yōu)化,形成了自身的體系與結構特點。多年來,我國高校中文系本科的中國古代文論教學,基本上是以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史概述、文論選以及專題課(分體理論批評、重要文論專書、重要文論家、文論著作、重要理論專題等等)等形式進行,而其中文論選最接近于讀本形式,是對于古代文論經典名篇精讀性質的教學模式。
以文論選的形式進行的古代文論教學模式,點與面兼及,史料與理論評析并至,方式簡明扼要,其長處不言而喻。但是,這種形式,也易于流于平面羅列、結構單一。同時,如果由于所選篇目隨意性大,選篇之間缺乏應有的結構性聯(lián)系的話,便不能很好地通過選篇來展示中國古代文論發(fā)展演進的過程、環(huán)節(jié),以及每個環(huán)節(jié)之間的有機聯(lián)系;如果當今選家不具備古時選家那樣的專業(yè)眼光,以及如果對于傳統(tǒng)文學批評史細節(jié)相當隔絕的話,便會出現(xiàn)從選篇到注解、講疏俱粗糙化的情形。此外,客觀而言,文論選由于形式方面的制約,在對于傳統(tǒng)文論的范疇、概念、術語等進行“關鍵詞”研究層面的提示和理論詮釋方面,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而對于選篇所涉及到的文論史上的重要理論問題,也不能進行突出而有效的列示。凡此種種表明,既有的形式單一化的文論選教學模式,已經不能很好地適應當下高校文學院古代文論課程的教學需要,由此有必要根據當下高校中文系本科、研究生教學出現(xiàn)的新特點,以及結合近年來古代文論研究在學術理念、方法方面出現(xiàn)的新特點,增強創(chuàng)新意識,重新思考、探索中國古代文論選的編撰理念與方式,從而為古代文論教學、研究提供一個具有學術創(chuàng)新性的、超越以往的“文論選”范式的“讀本范式”。同時,我們也應該努力嘗試提供一種“讀本范式”的別樣的批評史言說、書寫類型。
《中國古代文論讀本》以“讀本范式”來實踐“文論選”編著和教學模式方面的創(chuàng)新理念。為了充分體現(xiàn)這一理念,本教材的內容結構包括了作者介紹、原文、題解、注釋、講疏、關鍵詞解讀、相關知識鏈接、延伸閱讀、思考題九個方面。我們意欲通過審慎篩選出的每篇選文,及其詮釋、考辯、概說中包含的內容,來聯(lián)結文論經典名篇、文論家、文論概念范疇系統(tǒng)、文論術語和命題、理論內涵和思想意義、傳統(tǒng)文論批評言說方式、古代文論發(fā)展演進過程及其特點、文學史和思想文化史及學術史語境、批評史史料學(包括文獻、版本、考辯和訓詁等)等傳統(tǒng)文論的構成因素,以每篇選文為一個小單元,以每一個朝代為一個大單元,同時又根據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批評發(fā)展演進的歷史階段性,將全書厘分為四編,并且在每編前面加一段系統(tǒng)而又極其簡要地介紹這一階段文論發(fā)展演變的概述性文字,凡此種種,目的是為了有點有面,點面結合,力求在充分的“國學”和“大文論”視野中來了解、認識傳統(tǒng)文論,從而實現(xiàn)為讀者還原中國傳統(tǒng)文論“大文論”特點之生成及其批評言說方式等的理論風貌,以使學生通過學習該《讀本》,達到對中國古代文論的深度理解。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
責任編輯:魏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