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峰昊
林深徑幽,天地寥廓,飛鳥掠過樹梢,啾啾細(xì)鳴,回繞林間。林間的花,紅的,藍(lán)的,淡紫的,朵兒不大,都在競相綻放,野芳馥郁,引來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水杉樺樹比楊樹要高大得多,它們亭亭而立,枝繁葉茂,相簇相擁,鋪陳著一種莊嚴(yán)的儀仗。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力量在輕輕召喚。悄悄地,走近它,心中的企盼太重,一路的守望太輕,每向前一步,都承載太多的驚喜。帶著一份虔誠,提步,流連,仰首,凝眸。黃海森林公園,這片茫茫的人工森林,如森森劍戟,矗立在東臺海濱之一隅。
此刻,時間是凝固的,自然是恬靜的,一切的一切,似乎亙古以來即是如此。只有成群結(jié)隊(duì)的牛羊,在林下追趕著滿地茵茵的青草跑,歡快地叫喚出大地最豐富的語言,仿佛告訴我們,空氣在流動,時光在向前,森林在行走。
這些豐盈的生命,似一個個高維空間的來客,競相登上黃海森林公園,它們極像莫奈筆下的一幅畫。每一棵樹,每一根草,甚至每一朵花,都隨著光影的移動,變幻出一個個奇異的角度。既是具象又是抽象的,它們不僅有莫奈的和風(fēng)細(xì)雨,溫婉與恬靜,而且有著畢加索的含蓄,扭曲與繁復(fù)。
不要試圖從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中去尋找佐證黃海森林公園。因?yàn)橐话俣嗄昵埃@里還是一片茫茫大海,六十多年前,還是一片荒灘草地。雖然如今這里已長成華東平原上最大的人工森林,但在這片曾經(jīng)高鹽高堿的土地上,用詩一樣的文字,怎么詮釋得了一個城市,一代人怎樣的一段艱辛。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這里人跡罕至,高鹽、多堿、少水、缺路。東臺一群務(wù)林人與來這里造林的4000多名無錫、蘇州知青一起,開疆拓土,在不斷淤長的灘涂上,進(jìn)行人工圍墾,挖墑理溝排河,建立多級淋鹽爽堿水系,種植耐高鹽高堿的刺槐、東方杉、白蠟等先鋒樹種。當(dāng)土壤中積累一定的有機(jī)質(zhì),鹽分降低到千分之二以下時,再推廣林下種藥、林下長花、林下育苗等復(fù)合經(jīng)濟(jì)增長的效益模式。一代又一代務(wù)林人,在這里種下了樹苗,栽下了竹子,也種下了無數(shù)的子孫。一年又一年,鮮花,野草,樹木,彎月散曉星,晨煙伴鳥鳴。
是的,這就是黃海森林公園的歷史。盡管一切都成為過去,但這片林子一頭連接歷史,一頭卻連著未來,這種承前啟后,匯聚著一種天然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浸潤著這片林子。由于長江黃河裹著泥,攜著沙,集聚而下,與東海前進(jìn)波,黃海旋轉(zhuǎn)波,蜿蜒曲折,在此交匯,形成天下一絕的“二分水”奇觀,沉積塑造了輻射沙脊群。因此,大海一年又一年向東淤長成156萬畝的連陸灘涂,東臺沿海從而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rèn)定為太平洋西岸唯一沒有被污染的濕地。這片每天都在生長的“息壤”與森林公園競相呼應(yīng),此生彼長。腳下的三相河,和著南黃海的濤聲,淺吟低唱。樹們的竊竊私語,帶著一種默契,天地人和的默契,仿佛宋代名相范仲淹高聲吟唱:“秋天響亮惟聞鶴,夜海朦朧每見珠。”在古人的贊美聲中,有多少往事如煙,又有多少側(cè)影翩然。當(dāng)年范仲淹帶領(lǐng)百姓修筑的擋潮大堤——范公堤已漸漸西去,成為東臺人民與天斗與海斗的一道圖騰。
不要以為,這些奇特的面孔,只是一種漠然的守望。其實(shí)它們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激情澎湃,每一副肅穆的神情,一切的一切,都寫滿了懷著對森林公園的敬畏之心。在它們面前,頓覺我們自己像堤上的一棵樺樹一樣挺拔,像海邊槐樹一樣清爽。
人類對這片處女地的生態(tài)保護(hù),更是一種大愛的責(zé)任使然,在85公里的黃金海岸線上,風(fēng)清氣爽,海碧天藍(lán),不見任何污染工廠。紅紅的堿蓬、雪白的蘆花、連綿的大米草、茂盛的檉柳,一些知名不知名的鹽生植物,接天連海,野趣天成。刺槐,楊樹,成片耐鹽耐堿的樹木率先在這里安營扎寨,樺樹,櫸樹,一棵,一片,相繼登場。
不知是宿命,還是天意。這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以行走的姿勢,走著,走著,水流花開,春萌冬萎。走著,走著,鶯飛草長,樹繁竹茂。走著,走著,不經(jīng)意間闖入大海的腳下,闖出一種大美之境。那一片莽莽蒼蒼,那些國家一級保護(hù)的孑遺水杉、銀杏,漫無邊際,不斷向南,往北,朝東行走,漫向無垠的海灘,漸漸擠滿沙坡,昂然立于大堤。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里的水杉郁郁蔥蔥,林木扶疏。銀杏雄師列列,綠濤綿延。竹林玉立亭亭,傲骨清風(fēng)。楊樹蒼勁挺拔,翠海揚(yáng)波。這些通天徹地的綠,將櫟樹、櫸樹、烏桕等628種植物拱衛(wèi)其中。于是,春天有了芳草宜人,林花嫣然,彩蝶翩翩。夏天有了綠樹成蔭,牛羊靈動,野菇遍地。秋天有了杉葉如火,銀杏似金,林藥飄香。冬天有了白雪皚皚,蒹葭蒼蒼,林海隱約。好大的一片園子,林水相依,橋島相連。驛站步道,縱橫交錯,綠徑通幽。
淵深魚樂,樹古禽來。羊們每天游弋于樹草間,它們好像忘記帶菜籃子,個個長著高傲俊俏的白臉,像個大家閨秀,又似個思想者。她們低頭聞著大地的氣息,各自猜著林子、綠地、美景,以及草尖上的露珠的心思。黑鸛、白頭鶴、丹頂鶴,在樹梢上下跳躍,鴛鴦、河麂、雀鷹、短耳鶚,林間是它們精彩演出的舞臺。有幸與珍稀鳥類黑嘴鷗偶然邂逅,就會有了一份意外的驚喜。松篁交翠,野芳馥郁,動物與植物間,不是簡單的相生相滅,而是一種生命的親近與承接。
“滄海不語世間事,海風(fēng)吹拂已百年”。近日,黃海森林公園順利升級為江蘇黃海濱海國家級森林公園,成為華東地區(qū)最大的平原人工森林,它每天迎著灘涂,朝著大海,朝向夢想的彼岸,近觀漲潮波濤洶涌,水天一色,漁號聲聲;退潮采蛤拾貝,歡聲笑語。遠(yuǎn)眺萬畝青翠,鶴鳴燕飛,浩浩蕩蕩,走成了一條流動的河流。我們也在凝思,感悟,為曾經(jīng)的不堪,荒蕪,為永遠(yuǎn)的追崇,為天空的澄澈,歲月的安好,人類一直試圖做到與之同步。
編輯:劉亞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