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荊河橋

張善存

2018年8月2日15時30分，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三團棉花云似的白煙騰升而起，轉瞬間，荊河老橋被爆破拆除。一座老橋，就此走完自己的生命歷程，取而代之的一座新橋即將竣工。

除舊迎新，繼往開來，本就是一切事物發(fā)展演變的固有規(guī)律。但人畢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和荊河橋結下過不解之緣的一代代滕州人，難免唏噓繾綣，感慨懷舊。加之日報記者和通訊員富有煽情的報道，以及展示出來的多年前的老照片，任誰都會觸景生情，撫今追昔。

想當年，一個十六歲的農家少年考進了城里的高中，騎自行車去上學，每次來往必經(jīng)的那座橋就是荊河橋。每到橋頭，車多人多，因為車技不熟，少年總要下車推行，消瘦的身影緊靠橋的右側慢移挪行，一走就是整整三年。荊河橋宛如忠實的護衛(wèi)，托起了少年求學的夢想。

那時的荊河橋以石質材料為主，石欄不過半人高，簡潔明了，一如當年淳樸匱乏的物質生活。曾幾何時，荊河橋還是城鄉(xiāng)分野的心理界限——橋西是城市，橋東是鄉(xiāng)村。

大學畢業(yè)后，我去了橋東一家單位工作，宿舍卻在橋西的一家工廠里。于是，每天上班下班必須要過荊河橋，對于橋的了解和認知也逐年加深：橋頭的人家，橋下的流水，橋上的車輛行人，橋畔的護堤楊柳……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出它的樣子。

老荊河橋始建于1973年，橋梁全長110米，上部結構為鋼筋混凝土空腹式雙曲拱，橋面全寬14.5米。夏天，荊河橋的樂趣全在橋下，尤其是一場暴雨過后，橋面干凈如洗，上游開閘放水，荊河龍騰虎躍。河水攜帶著泥沙水草以及不計其數(shù)的魚蝦從東北向西南奔涌而來，讓身處內地小城的人們一睹河海的輪廓。呼吸著新鮮的水草氣息，在炎炎盛夏到來之際，怎會不令人心情愉悅？

何況還有鮮美的魚蝦供應，那些勇敢的打漁人圍繞荊河橋，瞄準時機在橋上橋下的大片水域里或垂釣，或撒網(wǎng)，或下簍。如此不必遠行，在當天的魚市上便能買到本地特有的水產。當水勢漸小，弱到只剩幾條水流從橋孔穿過，橋下便成了孩子們的樂園。當水流漫過五個橋洞的青石板，水深只及腳踝的時候，遠遠近近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地都來了，他們提著各種魚簍式的家伙，沿橋東的石階涉水而下，然后卷起褲管，下水摸魚，在水草里捂魚，從石縫里掏魚，三五個人在橋墩旁圍追堵截。嬉鬧著，歡叫著，追逐著，不久，整座荊河橋就淹沒在一片歡呼雀躍的喧鬧聲里了。任憑夕陽怎樣傾斜，不到天黑絕不會有人退場。

當我向兒子講起那時的見聞，他都會睜大眼睛，像是在聽一段神話傳說。盡管今天的他們仍有可能再走到橋下的水里玩耍，但那樣的水草魚蝦還有那般清澈的流水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枯水期的荊河比較無趣，冬天的荊河橋平靜下來，安靜祥和了許多。寒冬臘月，雪花紛紛地簌簌往下落，一層一層將橋面包裹嚴實，橋面的積雪被紛亂的車輪和腳步踏得粉碎，泥濘。石欄下長了一匝高，兩旁的人行道積滿厚厚的積雪，步行的人們小心翼翼，“嘎吱——嘎吱”的踩雪聲清脆悅耳。第二天一早，整座橋就成了一個冰包雪裹的幾何體，誰走在上面都大意不得。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荊河橋都算不得雄偉，也無關壯觀，但它始終是連接城鄉(xiāng)東南一帶名副其實的交通樞紐。每天，汽車的呼嘯，摩托的笛音，自行車的叮鈴聲，在橋上合奏著交響樂;曾經(jīng)，城里的美食，工廠的產品，日用百貨，鄉(xiāng)下的水果雞蛋，家禽時蔬，在橋上繪出交流歡躍圖……不管是雞鳴曉月，日麗中天，還是月華瀉地，繁星滿天，荊河橋都印下了滕州人的串串足跡，接過鄉(xiāng)親們的滴滴汗珠。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進步，機動車量大幅增加，交通擁堵日益嚴重，加之超載超限服役，荊河橋梁承載能力逐年下降，已不能滿足現(xiàn)代城市交通流量的需求。于是，荊河路荊河橋建設工程提上了日程，舊橋改造勢在必行;于是，荊河橋改舊升級成了滕州市2018年實施的第一個城市基礎設施建設重點工程;于是，我們看到了老荊河橋安全爆破的畫面，聽到了炮聲隆隆中時代前進的聲聲鼓點。

據(jù)悉，施工中的新荊河橋全長112米，全寬42米，橋面鋪裝瀝青混凝土。橋頭兩側與沿河路平交，河兩岸設置輔道實現(xiàn)橋下通行，橋下一襲碧水盈盈婉轉。對于一座縣城，此工程不可謂不大，藍圖壯美。

一座老橋，一段歷史，一份情懷。荊河橋見證了魯南小城滕州半個世紀的發(fā)展變化，也見證了不少青少年的成長，歷盡四十余年的時代滄桑，完成了它的又一次蛻變——向著富強文明和諧的新世紀，向著美麗自由公正的新時代邁進。蛻變后的荊河橋傳遞了家鄉(xiāng)進步的消息，透露了城鎮(zhèn)富裕的聲音。

面對日新月異的時代變化，汪曾祺老先生曾發(fā)感慨：“過去的終歸要過去，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無可奈何之中，更有新的希望在生長?！弊非笙Ｍ?，執(zhí)著夢想，正是勤勞的滕州人不變的本色。

走過荊河橋，走進新時代。不管你身在何方，不管你從事哪行，只要心中還涌動著荊河水，夢中還有座荊河橋，即使再也回不去了，胸中也會流動著一股向上求真、求善、求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