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沅
2018年,是我入職的第四個年頭。在這一千多個日子里,我每天都重復著審稿、催稿、定稿、寫文案、催封面、等書號、下廠印刷這些流程。這種日復一日的、不盡相似卻近乎相同的工作,導致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陷入一種深深的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中。
我覺得自己做得越來越不夠、越來越不好。那種力不從心的焦慮和被無能為力圍繞著的挫敗,讓我越來越不開心。于是,我決定,給自己放一個小長假。走之前,我照例催林桑榆的稿子,并且表示,希望她可以按時把稿子交上來,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不在公司。她一邊連聲答應,一邊問我:你干嗎去?!是要回家嫁人了嗎?!……你好好寫稿子好嗎!怎么總揭我傷疤!
其實,每年回家,路過鄭州時,我總要待上一兩天,見一見大學好友,穿梭在鄭州的夜色里。
四年的朝夕共處,我們六個人從陌生人變成室友,從室友變成好友。直到現(xiàn)在,大家也總保持著每年至少見一次的頻率。
彼時,大家正討論著回去聚一下,好友卻私敲我說:就當是給我送行吧,我準備回新疆了。
“你要回去?”
“你為什么要回去?”
“你在鄭州待得不開心嗎?”
“鄭州有那么多好看(?)的男孩子!”
我一口氣打出一長串。
過了很久,她才回復我說:“我在這里待了很多年,該回去了?!?/p>
年紀小的時候,我總覺得“很多年”這三個字,講起來很酷。
“我在這里待了很多年?!?/p>
“我離開故鄉(xiāng)很多年?!?/p>
“我離開你很多年?!?/p>
等到了一定的年紀,每每提起這三個字,那種時過境遷的悲涼,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
每一句“很多年”的背后,都是你無法抵達的未來和不能回到的過去。
我突然想到我們大四畢業(yè)那年,全班最后一次聚會。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校門口的大排檔,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之后所有人扯著嗓子唱完了一整首《十年》。
一首歌結束,夜市四周的學弟學妹們紛紛鼓起了掌,就連老板也被氛圍感染,搬了箱啤酒硬要給我們送行。
第二天晨曦微亮,宿舍的走廊里陸續(xù)傳來行李箱輪子摩擦地板的聲音。
未登程先問歸期,后來的這幾年,我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起畢業(yè)典禮時系主任說的這句話——
登程總有歸期,一別卻是萬世。
我曾經有一年年后回長沙,晚上從鄭州轉車。
那天,我們寢室長原本要送我上車,因為時間沒有趕得上,等她到車站的時候,我早已經檢票進了站。
后來,她發(fā)消息給我:你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啊。
那晚,我坐在鄭州開往長沙的列車上,看著家鄉(xiāng)的背景變得越來越陌生,終于還是沒忍住,低頭悄悄揉了揉眼睛。
耳機里傳來一首老歌,名字叫《戲雪》:
一九四八年,我離開我最愛的人。當火車開動的時候,北方正落著蒼茫的雪。如果我知道,這一別就要四十一年,歲月若能從頭,我很想說我不走。
歲月若能從頭,我很想說,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