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文味教學理論的 語文味教學流派對文化教學的新探索

目前，文化教學成為中小學教育的一個新熱點。但是，如何結合學科特點進行文化教學，有許多問題值得研究，真正搞好文化教學實際上面臨許多難點。十多年來，我們創(chuàng)立的語文味教學流派和提出的語文味教學法，在文化教學的理論與實踐方面摸索出一套比較成熟的思考與做法，在此不揣谫陋，把我們的思考和做法提出與同行交流共享，也歡迎方家指正。

一、明確規(guī)定文化概念的基本內涵是進行文化教學的前提

有學者把語文味教學實踐定位于 “文化語文”。比如四川師大許書明教授的 《當代十大名師 “特色語文”內涵解讀》一文即持如此看法。在語文味教學法的 “一語三文”教學模式的理論構架中，文化的確是語文味教學的一個顯性特征。

程少堂從2002年開始主講的 《荷花淀》 《詠雪》《子衿》等一系列大型公開課，都有意識地探索一種文化語文風格，即從語言、文章、文學、文化等四個層面來解讀文本，特別重視在語言、文章、文學的基礎上，對文本進行文化意蘊的解讀，以期教學出語文味來。程少堂2003年在對語文味定義的解說中，就出現(xiàn)了 “語文味即文化味”這樣的說法，它表明語文味研究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即追求具有 “文化語文”風貌的獨特教學風格和語文味教學流派階段。將我們的語文味理論與實踐探索稱為 “文化語文”，是學術界用以區(qū)別于其他流派的一種說法，我們更愿意直接被稱為 “語文味派”。 當然， “文化” 在 “一語三文”的四元素中是亮點，它的 “亮度”應該是區(qū)別于他人的最主要之處。

那么， “文化”這一元素在語文味教學法中是如何體現(xiàn)的？關于語文味教學如何體現(xiàn)文化特色，這是掌握語文味教學法的主要難點。其難度表現(xiàn)在中外學術界并沒有一個公認的關于文化的定義。著名文化學者李宗桂先生指出： “文化概念的界定，是個復雜的問題，到目前為止，國內外仍無公認的定義?！敝型鈱W術界已有兩百多種關于文化的定義。著名文化學者余秋雨認為： “那兩百多個定義，每一個都很長，我敢擔保，你即使硬著頭皮全部看完，還是搞不清文化到底是什么?！?/p>

這里簡單列舉一些學者對于文化的定義。余秋雨對文化下了一個據(jù)他自己說可能是最短的定義：“文化，是一種包含精神價值和生活方式的生態(tài)共同體。它通過積累和引導，創(chuàng)建集體人格?！庇袑W者指出： “文化是人的生存樣態(tài)，是人的生存環(huán)境，包括社會規(guī)范、禮樂制度等?！焙唵蔚卣f，“人的存在方式”即文化。著名文化學者梁漱溟先生曾指出： “文化并非別的，乃是人類生活的樣法?！彼J為文化包括物質生活、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三大領域。錢穆先生在 《文化學大義》中認為： “文化只是人生，只是人類的生活?！辟R麟先生認為： “所謂文化，乃是人文化，即是人類精神的活動所影響、所支配、所產(chǎn)生的。又可說文化即是理性化，就是以理性來處理任何事，從理性中產(chǎn)生的，即是文化。文化包括三大概念： 第一是 ‘真’， 第二是 ‘美’， 第三是 ‘善’ ……文化的特征乃是征服人類的精神，使人精神心悅誠服?！?/p>

綜合以上觀點，筆者認為，語文味教學理論中的所謂文化，主要指生活方式、思維方式與情感方式，是族群和個體生命體驗的統(tǒng)一。語文味教學法中的文化教學，是以承載著文化的文本為基點、融入教學主體 （師生）自身對人類文明獨到的生命體驗，通過對文本進行更深層次的解讀、拓展，打造出既來自文本主題，又大于甚至高于文本主題的新的教學主題，創(chuàng)造出具有獨特教學意境的教學藝術作品，來實現(xiàn)獨具美感與哲思的，以真、善、美為主要內容的價值推送。這是語文味教學中文化教學的核心內容。

二、邏輯地確定文化教學的選點是進行文化教學的關鍵

在語文教學中如何進行全方位、有層次進行文化開掘，即邏輯地確定文化教學的選點是進行文化教學的關鍵。程少堂從 《荷花淀》開始的十多年公開課實踐以及指導的青年教師的教學實踐，可以歸納出三個基本點。這三個方面的基本精神和思路，與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總結出的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這一處理不同文化關系的十六字箴言精神大體相通。

第一個層面，是從作品中發(fā)掘蘊含的中華民族思維方式、生活方式、情感方式，引導學生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即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情感方式產(chǎn)生認同、尊重感，培養(yǎng)學生對民族文化的自覺、自尊與自信。用費孝通先生的話說，即是 “各美其美”。這是語文味教學中文化教學最基礎的層面。著名特級教師于漪先生認為： “現(xiàn)在教師授課，最缺的是文化教育?！庇阡粝壬赋觯?“要讓我們的孩子對祖國的語言文字滿腔熱情；讓我們的孩子一捧起中國文字寫的書，就馬上升騰起理想信念，以及對語文文字的摯愛深情；一捧起經(jīng)典作品，就會想到在這些作品里蘊含著民族精神、民族情結、民族睿智，乃至民族思維方式?！庇阡粝壬€說： “當今的孩子在多元價值、多元文化存在的情況下，要能夠對中華文化認同，是非常不容易的……我們語文老師，要靠一節(jié)一節(jié)課來春風化雨，讓孩子們滋潤心靈，知道自己是一個中國人?！惫P者很贊同于漪先生的上述觀點。

不過，于漪先生認為語文教學的文化教學達到這個層次 “這就夠了”。但筆者認為于漪先生的文化觀不是一種動態(tài)的文化教學觀。根據(jù)動態(tài)的文化教學觀，語文教學中的文化教學僅僅達到上述層次是遠遠不夠的，即使僅僅就 “積淀民族文化”而言，也不能到此止步。程少堂在14年前發(fā)表的 《“語文味兒”理論構想》一文指出：語文教學教出語文味的一個重要著力點是積淀民族文化， “語文是傳承民族文化最重要的工具。一堂語文課，如果洋溢著濃郁的民族文化味，那么我們就可以說它具有語文味?！钡e淀民族文化不能到此止步，因為 “民族文化還是一條源遠流長、奔騰不息的河流，一代一代人匯入自己時代的文化小溪，才有后來的波瀾壯闊的民族文化景觀。換言之， ‘積淀民族文化’也包括積淀當代民族文化。語文教師就是這種民族文化的重要積淀者之一。語文教師如何做好這個積淀者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把握時代特征，使自己的思考具有時代氣息。”例如程少堂講的 《菜單》公開課，其中文化環(huán)節(jié)是這樣處理的：通過比較廣東菜名的新穎華彩和四川菜名的樸實通俗，引導學生不僅發(fā)現(xiàn)兩地民風不同，還可以看出廣東人改革開放意識強，改革成為廣東人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改革意識滲透到廣東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這就是把今人創(chuàng)造的改革文化納入積淀民族文化的范圍，使文化積淀具有時代感。

第二個層面，是要引導學生樹立多元文化觀。多元文化觀是要在尊重本民族文化的前提下，承認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學會尊重、欣賞甚至學習不同民族的文化的長處。用費孝通先生的話說，即是 “美人之美”。 “美人之美”是對第一層次 “各美其美”的超越，是高一級的境界，是超脫了自己生活方式之后才能達到的境界。這種境界的升華極其重要，因為達到了這一境界，才能尊重文化的差異性。這個層面的文化教學就是要引導學生樹立多元文化觀，引導學生為適應現(xiàn)代社會的生活做好準備，培養(yǎng)青少年掌握與不同族群、不同國家、不同年齡以及不同的社會文化團體、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和精神氣質的人交往與合作的技巧，讓學生認識到文化的多元并存與多樣統(tǒng)一是人類幸福的源泉。各個族群、各個國家的優(yōu)秀文化互相包容、互相學習，那么它就可以展現(xiàn)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需要強調的是，文化的多樣性與統(tǒng)一性問題，同時又是文化的生態(tài)平衡問題，它既要求人類生活的自然環(huán)境必須保持生態(tài)上的平衡，又要求人類生活的文化環(huán)境也必須保持生態(tài)上的平衡，后者主要是科技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協(xié)調問題。

第三個層面，是引導學生確立文明價值觀。文明蘊含在文化之中，文明是文化的結晶，也是其中的精華與升華。文化是個中性詞，文化中有精華有糟粕；文明是個褒義詞，一般指文化中有進步意義的因素。換言之，只有真正反映時代發(fā)展要求并且與時俱進的文化成果才是人類文明的構成因素。這是區(qū)別文化與文明的要點。所以文化需要文明之光照耀，傳統(tǒng)文化需要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余秋雨認為，文化是一種時間的 “積累”，但也有責任通過 “引導”而移風易俗。在這個動態(tài)過程中，漸漸積淀成一種 “集體人格”。余秋雨認為中華文化的最重要成果，就是中國人的集體人格。 “當文化一一沉淀為集體人格，它也就凝聚成了民族的靈魂。必須注意的是，民族的靈魂未必都是正面的，從歌德到魯迅都曾經(jīng)深刻地揭示過其間的負面成分?！痹谡Z文教學中，文化教學須要用文明價值觀作為導向。如果說，積淀民族文化是作為母語教學的語文教學中文化教學最重要的基礎，那么，引導學生確立文明價值觀，是語文教學中文化教學的核心內容。語文味教學強調的價值引導、價值推送外延上包括上述三個層面的內容，但向學生推送文明價值觀是其中最主要的任務。簡單地說，語文味教學的價值推送，從本質上說即文明推送或推送文明，即使是培育學生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也要在文明價值觀引導下進行，否則會出現(xiàn)極端民族主義傾向，甚至出現(xiàn)向學生推送糟粕的現(xiàn)象。

語文教學中價值推送還包含兩方面內容，即人生真諦和哲理。這里的 “人生真諦”，借用了美學家滕守堯先生的觀點。滕守堯先生指出，審美快樂的機制是生命的發(fā)現(xiàn)，即 “對生命的自我發(fā)現(xiàn)”的快樂。滕守堯先生認為，人 “一旦發(fā)現(xiàn) ‘生命’的真相，那種愉快是難以言傳的。” “在藝術中，人類融匯了自己對生活之真諦的關照和領悟”，所以審美愉快 “是人類發(fā)現(xiàn)自身、超越自身，從而達到一個新的精神高度的愉快。誰能在審美時通過整體心理因素的參與，領悟到生命的真諦及特定時代生活中最有意味的東西，誰就會獲得審美愉快?！笔裁词?“生命的真諦”呢？滕守堯先生并沒有對此進行直接解釋，他認為： “審美愉快產(chǎn)生于生命的自我發(fā)現(xiàn)，任何事物，只要呈現(xiàn)出生命的表現(xiàn)，只要我們從中看見生命的動態(tài)平衡和奮求過程，就能造成審美的愉快?！彼€指出： “只有在結構上類似人的身心結構和生活結構的藝術作品，才能在保留每個人、每個時代和每個社會的獨特性的同時，又暗示出人類普遍的情感、命運和斗爭；也只有達到這一點，藝術才能真正產(chǎn)生審美的快樂。”滕守堯先生以上論述可以看出，所謂 “生命真諦”，其基本內涵是指 “人類普遍的情感、命運和斗爭”“生命的動態(tài)平衡和奮求過程”。

余秋雨也對這一問題做過深入研究，他指出，難以數(shù)計的藝術家都一再宣稱，藝術，表現(xiàn)著對于人生意義的了解。列夫·托爾斯泰是這樣看的，195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里克亞也曾指出過，藝術主要是引導人了解人生的真諦。余秋雨先生把藝術所要表現(xiàn)的人生的真諦稱為 “人生況味”。何謂 “人生況味”？按余秋雨先生的解釋，即是 “人生的一種整體況味：極有魅力的苦澀”，以及 “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等等。余秋雨先生還指出，西方現(xiàn)代不少藝術作品，常見主題是帶我們品味人生的傷感、寂寞、滅絕乃至荒誕、滑稽意味，這樣的作品往往更具有人性深度。當然也有一些現(xiàn)代藝術體現(xiàn)了人生的另一種況味：和美、堅毅、報償。如美國電影 《金色的池塘》就展現(xiàn)了一種極為美好的人生晚年，這極美好的人生晚年不是兒女的給予，也不是社會福利，更不是錢財，而是人生本身。余秋雨先生還把 “哲理”看成是高層次藝術作品必須具備的基本品質，他認為：藝術 “要整體地把握生活，必然有哲理追求，因而也就必然要采用象征手法”。余秋雨認為： “藝術哲理的本質，是在審美意義上對人生意蘊的整體性開發(fā)?！?“對現(xiàn)代藝術家來說，人生意識與哲理追求是相依為命的?！笨梢?，藝術作品中的哲理和人生況味是相通的，換言之，所謂人生況味就是人生哲理。 “百度”對 “哲理”和 “人生哲理”詞條，所謂哲理，即關于宇宙人生的根本的原理和智慧。它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能使人的精神新生的原理或概念；二是關于宇宙和人生根本的原理。而人生哲理是指關于人生的根本的原理和智慧，涉及人生的目的、價值、意義、態(tài)度，愛情、理想、道德、欲望等。相比理論化、系統(tǒng)化的哲學而言，人生哲理的表現(xiàn)形式通常是智慧箴言式。它的功能是讓人了解人性，了解自我和社會，對人們的生活起到指引作用。這一解釋表明，人生哲理完全屬于我們所說的廣義的文明價值觀范疇。

語文教學中文化教學最終目標是引導學生確立文明價值觀，而引導學生確立文明價值觀的過程，就是價值推送的過程。所謂價值推送，是指教育者根據(jù)一定社會制約的教育教學目標、學科特點和學生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或引導學生主動挖掘、感悟文本內蘊的文明價值觀信息，或將教師了解的文本內蘊的文明價值觀信息，選擇合適的時機、利用合理的方式方法，有創(chuàng)意地積極地送達學生的一種教育活動。從語文味教學法的思想看，語文教學中的價值推送，是使語文教學過程變成 “有溫度”的教學的有效手段。

認為語文教學中文化教學的最終目標是價值推送，是基于我們對教育本質的認識。在中外教育史上，不同的教育家對教育有不同的定義。在我們看來，從某種意義上講，所謂教育就是價值推送，所謂教育過程主要是教育者向受教育者推送價值的過程。教育過程雖然包含有學生之間的價值推送、學生向教師的價值推送 （所謂教學相長），但占主導地位的是教師向學生進行價值推送，而且即使是學生之間的價值推送、學生向教師的價值推送，但要保證推送的價值符合教育目的，就離不開教師的引導。

教育教學過程中的價值推送，有柔性推送和剛性推送兩種方式。柔性推送的特點是 “柔”，在教師一方是不露痕跡，是循循善誘；在學生一方是漸悟中頓悟，是心領神會。剛性推送的特點是 “剛”，在教師一方是傳道解惑，是直截了當，在學生一方是醍醐灌頂，是豁然開朗。對于前者，那是價值觀教育的化境，對于后者，也是實現(xiàn)教育本質所必需的。因此，在語文教學過程中語文教師應該而且要敢于向學生進行價值推送，同時要善于運用剛柔相濟、富有語文味的手段進行價值推送。

在教學實際中，以上三個大的層面可以分開進行，也可交叉交融進行。具體操作則要根據(jù)教學實際（如文本內容和學生年齡特點等）靈活處理。文化教學的最終目的是通過教育教學活動，讓學生確立文明價值觀。這是達到費孝通先生所說的 “天下大同”的前提。

以上三個層面的文化教學內容，在程少堂2002年主講的后來產(chǎn)生很大影響的公開課 《荷花淀》中，有具體而生動的展示，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參閱程少堂 《荷花淀》一課的教學實錄，可以得到許多有益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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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滕守堯．審美心理描述［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8］余秋雨．藝術創(chuàng)造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3．

（編輯： 張 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