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實主義價值轉向中權力觀的理性維度
——基于愛德華·卡爾對理想主義的批判融合

趙明晨，唐艷群

(1.山東行政學院 政治學教研部，山東 濟南 250014；2.湖北工程學院 思政部，湖北 孝感 432000)

國際政治理論林林總總，看待國際問題視野于傳統(tǒng)與新穎之間，總離不開主要的幾個政治學流派的觀點。當前伴隨著中國崛起，國際環(huán)境變化中不免有各種論調，更有中國威脅的陳詞濫調、修昔底德陷阱、類似一戰(zhàn)環(huán)境等等的現(xiàn)實主義觀點，又有西方式的民主和平等自由主義觀點，新時期政學各界試圖尋找某種國際政治理論以解決21世紀國際力量變動中的現(xiàn)象解釋和實踐體系。于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以有別于過往自由主義者和其他國際共同體的意義登上歷史舞臺，作為一個國際道德或者理性，分析基點備受學術界所關注。于此間，追究國際政治理論之淵源，回到國際政治學科的起初，從國際現(xiàn)實主義奠基人愛德華·卡爾的政治思想進行探索，或有資于當前。

一、 權力價值的理性回歸

(一)政治現(xiàn)實與理想的統(tǒng)一性

在自由主義盛行的背景下，基于長期的英國外交和報紙編輯工作，卡爾對政治的理解是區(qū)別于知識精英和政府官員的，無論是理性還是經驗上都是如此，尤其是他的理性并非理想主義者基于個人主義的抽象道德，例如邊沁的無主體性的形式的多數(shù)和穆勒那樣的“輿論正確”，以及威爾遜那樣的“文明的人類”“大眾的理性”這樣假設的道德共同體，而是更多地站在政權和國家的視野看待歷史發(fā)展和政治事件。[1](P146)就是更多的視角是基于國家這個現(xiàn)實和單元的。

他在批判了理想主義那種將國際政治行為和出發(fā)點建立在道德目的這一理性的假設上的不切實際，甚至還批判了波普爾的目的脫離階段實際，盡管后者也批判了“依照計劃重塑社會”的目的論。[1](P262)他受到社會達爾文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影響，認為政治思想家不僅面對著可能丟掉理性信仰的一面，更可怕的是丟掉永恒運動的普遍認識，理想主義者們在受到進化論影響后絕對倫理標準變成了靜態(tài)性質——一種絕對精神；他認同馬克思那種唯物主義觀點，并提出“思想取決于思想者的利益和環(huán)境這一相對性原理”。[2](P67)而英國人從輝煌到衰落、從樂觀主義到悲觀主義情緒，正說明了自由主義道德理想已然落后于時代對它的要求，“這個群體(階級、國家、大陸或文明)浸透著前一個時期的傳統(tǒng)、利益和意識形態(tài)以至于不能使自身適應下一個時期的要求和條件”。[3](P88)卡爾基于政治歷史和政治家觀點的考察，提出任何政治思想必然包含現(xiàn)實和理想這兩種不可調和的力量，二者的不斷互動就是政治的內容。

(二)權力與道德的不可分割性

區(qū)別于基于自愿和互惠的普通社會，建立在共同利益和共同義務基礎上的政治社會——國家，具有強制與道德、利己與利他等相互對立的人性特征的統(tǒng)一性。卡爾將人們把道德和權力對立起來的三種形式進行了總結：乞望道德控制的不抵抗式的和平主義、追求沒有政治存在的道德社會式的無政府主義，以及堅持世俗社會中政治與道德分離和政治的必要而不道德性?；趯@種企圖在政治中消除權力、強制和利己因素，將政治體系完全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批判，卡爾認識到，在國際政治實踐中，恰恰是由于缺乏國家之上的更高權力的存在，讓道德意識作為動機和方式的行為成為形而上學，沒有權力的支持而“用洛克自由主義原則建設國際秩序機制”[4](P127)是被證明是失敗的；同樣的，卡爾也批判了完全的現(xiàn)實主義者將政治行為基于完全是利己的觀點，那種馬基雅維利—霍布斯式的“自然權利”觀，赤裸裸的權力斗爭下，人人互為敵人的戰(zhàn)爭狀態(tài)造就了“安全困境”。這種自然狀態(tài)排除了終極目標、感召動力、道德判斷的權利和行動的依據，進而使國家“缺乏改變現(xiàn)狀或扭轉趨勢或興趣”[2](P85)這樣一個類似物質世界的機械運動讓歷史進入到權力之惡的循環(huán)中，而否定了歷史的進步的可能和實然。他對發(fā)展到18世紀接受了進化理論的現(xiàn)實主義有著清醒的認識，就是對其表現(xiàn)出了更多的“動態(tài)性和相對性”[2](P63)的關注。這樣一來，卡爾基于19世紀發(fā)展出的新的認識而擺脫了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的束縛，承認了國際政治“沒有明確定義的”目標的存在。[2](P64)通過對19—20世紀理想主義的認識論第一性、政治經濟學基礎的批判，他既反對道德的絕對化和標準化，又反對將政治完全等同于權力、將道德排除在政治之外的“道德—權力”悖論困境，實現(xiàn)了將理性從理想主義道德理性轉向現(xiàn)實主義現(xiàn)實理性的論證?；诖耍柺降摹袄硇浴獧嗔Α蹦Ｊ?，讓權力回歸到了政治理論的同時，容納了作為有機體的人的目標性的道德。

卡爾沒有定義權力是什么，這是建立在他認同現(xiàn)實主義政治先驗關于權力的內容和大眾對此的理解上的，正如他極力贊同霍布斯所說的“我們關于過去的概念構成我們未來的概念”[5](P16)一樣。為便于對權力不至于抽象地理解，他將國際政治領域的政治權力分為了三類即“軍事力量、經濟力量、支配輿論的力量”。[2](P103)并認為權力是一個整體，對于一個國家而言，工具意義上的不同類型的權力相互依賴著。

二、權力的價值轉向與限度

(一)軍事權力的價值限度

卡爾將軍事權力在國際政治中的價值和意義建立于“戰(zhàn)爭內化于政治”這一邏輯前提下，即他承認了著名的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的“戰(zhàn)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xù)”[6](P26)的觀點，在卡爾看來“戰(zhàn)爭是國際關系的最終手段”[2](P103)盡管它是一種特殊的手段，這種觀點同樣得到了馬克思主義者的廣泛認同。[7](P495～334)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下的國家間，“戰(zhàn)爭狀態(tài)”不僅在于實際的戰(zhàn)爭之中，而且也在于人們都彼此懷有敵意和保留戰(zhàn)爭權利的意圖之中，因而和平實際上也是一種“潛在戰(zhàn)爭”的階段。在美西、一戰(zhàn)中，戰(zhàn)爭從保護自我安全的初始動機發(fā)展為侵略戰(zhàn)爭和獲取殖民地的戰(zhàn)爭，但各方大多認為自己參加的是一場防御的戰(zhàn)爭，原因就在于戰(zhàn)爭目標從技術上到政治上限度的失控。這就是現(xiàn)實主義的權力邏輯，即霍布斯所認為的造成永無休止的權力欲的原因就在于“因為他不事多求就會連現(xiàn)有的權勢，以及取得美好生活的手段也保不住”。[8](P72)甚至熟知歷史的卡爾竟然也認為“沒有重大戰(zhàn)爭的目的是擴大貿易和擴大領土”，[2](P105)而主要是防止對手的軍事力量壯大，因而陷入到了“戰(zhàn)爭的原因就在于戰(zhàn)爭本身”的陷阱中，這也成為“防御性戰(zhàn)爭”和“先發(fā)制人”的邏輯淵源之一。在他那里“有限目標的戰(zhàn)爭”[2](P106)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權力的使用最終都導致權力被擴大的使用，這是因為國家對安全、利益的認知，伴隨著利益的擴大而擴大了，因而權力被無限化了。

但是，卡爾關于戰(zhàn)爭是“最后的手段”和“不是理想的行為”[2](P103)的手段定性看，他對軍事權力應用于武力是保持有限的理性和前期空間的，這種理性和空間就體現(xiàn)在了他受到同時代和在他之前的時代功利主義的影響。按照功利主義的觀點，戰(zhàn)爭本身猶如經營事業(yè)，必須值得，這種值得就是用可以接受的代價追求重大的國家利益，戰(zhàn)爭必須衡量成本效益。而那種任意的戰(zhàn)爭和無限的戰(zhàn)爭對國內資源的消耗或對國內經濟生活失衡的組織，成本的轉移會造成執(zhí)政者國內道德的減損，因而戰(zhàn)爭行為會在制造邊沁所說的“幸福總量”和“痛苦總量”的比較下，讓來自多數(shù)人的理性以民主選擇統(tǒng)治者的方式進行制約，因為戰(zhàn)爭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實現(xiàn)國內的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的方法，因而發(fā)起戰(zhàn)爭或贏得戰(zhàn)爭也并不一定獲得多于失去，因而也不一定總是帶來榮譽和政權。

在國際上，戰(zhàn)爭造成的痛苦遠多于和平的方式，就政治目標而言無所謂道德性，但就痛苦過程和程度看，顯然低于戰(zhàn)爭激烈程度的方式更符合人們的道德追求。由于戰(zhàn)爭并非軍事權力的唯一目標和唯一價值，在付諸“最后的手段”之前，軍事權力往往以次等強度的方式手段存在并發(fā)揮著效用，大概包括武力威脅、威懾、取得平衡的能力等，包括以這些為基礎的外交行為。由于戰(zhàn)爭高度受制于成本、道德和文化影響，前期權力手段就成為卡爾所未言明的理想手段，最終成了卡爾所說的“每個國家都希望不用戰(zhàn)爭就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政策目標，所以它們主張和平”的局面。

(二) 價值歸宿——手段論與目的論的層理性化約

在“戰(zhàn)爭—軍事權力”這一關系結構中，兩者是互為目的、互為手段的。即他認為的“最重大的戰(zhàn)爭是加強本國的軍事實力”[2](P106)和“軍事權力不僅僅是一種手段，而且本身是一種目的”。[2](P105)然而卡爾沒有更進一步說明戰(zhàn)爭的最終目的。在這一點上，克勞塞維茨就做了很好的界定，認為“戰(zhàn)爭是迫使敵人服從我們意志的一種暴力行為”。[6](P4)他將戰(zhàn)爭的政治目的和戰(zhàn)爭的軍事目標區(qū)別開來，即“物質暴力是一種手段，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敵人是目的，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必須使敵人無力抵抗，因此使敵人無力抵抗就是戰(zhàn)爭行為真正的目標”。盡管卡爾沒有從理論線條上將這一點提煉和明確出來，但是他在論及“外交政策”和“和平變革”的時候，還是用生動的闡述側面表達出了同樣的理解，即“屈服于暴力威脅”是和平變革進程中的正常的組成部分。[2](P196)“屈服”成為一個目標，暴力威脅就成為一種戰(zhàn)爭外的有效手段，這也是一種有限的和平方式。

作為“維持現(xiàn)狀”的和平，本質上是不滿現(xiàn)狀國家的無能力和滿足于現(xiàn)狀國家的維護的結果和狀態(tài)，不同于國內政治，在沒有立法程序保證的和平變革渠道和最高權力機構的平衡調節(jié)的國際政治，使用和威脅使用暴力就成為重大政治變革的常見方式。一戰(zhàn)后國聯(lián)企圖建立一種和平機制，即面臨“任何戰(zhàn)爭和戰(zhàn)爭威脅”情況下啟動申訴條款，但這個和平機制是建立在戰(zhàn)爭可能性上的。

在卡爾看來，一個國家只有強大到足以發(fā)動戰(zhàn)爭的地步才能產生戰(zhàn)爭威脅，也只有這樣才能啟動關乎本國利益的訴求的和平程序，在國際沖突中即便是保持中立，也需要能夠保持中立的權利，就如漢密爾頓所言“中立的權利只有在有足夠的力量進行保衛(wèi)時才會受到尊重，一個衰弱而卑下的國家，連中立的權利都會喪失殆盡”。[9](P54)因而，和平方式，以及利益完整而中立，必須建立在具有發(fā)動戰(zhàn)爭的軍事威脅的前提之上，也就是實現(xiàn)了軍事威脅產生服從的效果。所以，如果以達到政治目的論起，戰(zhàn)爭、非暴力都是一種手段，軍事權力則是通向這個手段的中間投入，因而作為權力也成為國家追求的第一目標。

新一輪基礎教育課程改革明確提出要求教師積極突破傳統(tǒng)的教學模式，轉變以往以教師說教為重點的教學方式，要求教師明確自身在教學中引導者與組織者的身份，并充分發(fā)揮自身的引導者與組織者的重要作用。在初中道德與法治課堂教學中，教師應該積極的優(yōu)化教學的方法，以適合初中生身心特點和符合初中生興趣的方式開展道德與法治教學，有效激活初中生的思維，從而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 經濟的權力價值屬性與意識轉向

1.互為目標與同一目標的政治經濟關系

不同于自由主義者將經濟看作是自主運行、“自然和諧”的存在，現(xiàn)實主義者對經濟這一存在的權力價值具有深刻的認知。對比工業(yè)革命前后西班牙與英國，以及英法對俄羅斯在工業(yè)經濟結構上的差距，不難發(fā)現(xiàn)其對財富積累和海洋權力變化的決定性意義：不僅財富是軍事權力的基礎，而且國民經濟的生產部門也同樣成為軍事力量的基礎，漢密爾頓對崛起中的美國面臨歐洲對其運輸業(yè)的干擾，就指出“運輸業(yè)是歐洲海上強國航海業(yè)的支柱和他們的海軍力量的基礎”。[9](P52)針對19世紀英國或德國那種依賴政治權力獲得經濟利益，再以經濟利益獲得政治權力的帝國主義政策，卡爾得出的結論便是“經濟和政治為了同一目標聯(lián)手共進”。[2](P106)因而，自由主義者在19世紀國內宣稱的經濟和政治分離的理想狀態(tài)和“無形的手”創(chuàng)造的“自然和諧”從未在國際層面出現(xiàn)過，相反的，來自各國政府的“有形的手”，都在以國家權力的形式保障本國的幸福，而無視殖民地國家的幸福。一戰(zhàn)讓經濟作為一種權力的效用第一次真正地顯現(xiàn)出來，參戰(zhàn)各國都用政治權力嚴密地組織了國內的經濟生活，從而支持了軍事權力，這讓經濟權力成為與軍事權力一樣決定戰(zhàn)爭的平起平坐的因素。經濟權力與軍事權力結合起來，成為“政治權力的工具”，[2](P106)因而經濟這一“戰(zhàn)爭潛力”和戰(zhàn)時作為顯性的因素構成了卡爾對經濟權力的價值判斷，這種價值在分析卡爾的思想后，可以發(fā)現(xiàn)存在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兩個層面的理解。

2.戰(zhàn)略價值的意識轉向

卡爾關于戰(zhàn)爭中摧毀敵國經濟體系價值等同于敵對國家的軍隊和艦隊的論斷，顯然的，他受制于時代對他的語言的約束而沒有直接把經濟的這種意義定義為具體什么范疇，但他已經意識到了經濟作為戰(zhàn)略性權力的價值。首先，軍事力量是必須建立于經濟和資源基礎上。美國海軍初創(chuàng)時期就有一個定論“每一個組織(海軍)的生長和發(fā)展都是同集中用于創(chuàng)立并維持該組織的資財數(shù)量成比例的”。[9](P56)一戰(zhàn)飛機對戰(zhàn)線腹地的轟炸和經濟破壞，更使經濟的軍事戰(zhàn)略意義凸顯，加速了那個時代對經濟價值意識的轉向，特別是杜黑的《空權論》中就顯著地提出了。這一點經過一戰(zhàn)的卡爾目睹過，并且在考察古代戰(zhàn)場時也很早認識到野蠻地對待占領地區(qū)的成年男子、羊群、農耕的土地等經濟形式和人口結構對消除抵抗維持統(tǒng)治的意義。其次，就是作為和平變革的歷史性因素，經濟的意義就在于帶來悄無聲息的權力地位的上升，以及即便不使用，但卻處于常備狀態(tài)的“間接的影響力和控制力”。

3.作為一種戰(zhàn)術——防御性經濟權力與進攻性經濟權力

卡爾將經濟權力分為兩類，一是經濟保持自給自足，二是施加經濟影響于他國，其目的是服務于國家政策，即經濟權力被視為國家政策的工具。這兩種方式事實上讓權力成為一種狀態(tài)，即前者讓經濟失去權力影響，以保持一個國家自身的權力，后者讓對方進入到權力影響狀態(tài)，無論是被經濟制裁，還是提升依賴度。因而前者就成為預防成為后者的防御性階段，后者就成為不能進入前者的后果。

從中世紀農業(yè)經濟的自給自足、重商主義時期政策性自給自足再到自由貿易不可避免的分工開放下的戰(zhàn)爭中的爭取封閉獨立，中世紀是自然而然的，后兩者卻是通過國家方式來實現(xiàn)的。作為一種防御性工具，美國的獨立、安全來自消除運輸和漁業(yè)商貿對英法兩國的依賴。而在安全和貿易的自給上，英國的安全與貿易繁榮有賴于保持強力的自成體系的“大不列顛—海外殖民地”的供應系統(tǒng)；計劃經濟更被保守主義者柏克認為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產物”。[10](P157)作為一種進攻的權力策略，一個是制造單邊依賴，例如，德國對中歐和巴爾干地區(qū)的谷物和煙草的無可選擇的市場壟斷；英國購買蘇伊士運河公司和英國伊朗石油公司的股票，法國向俄國政府提供4億英鎊貸款，甚至馬歇爾計劃等?？枦]有稱這種現(xiàn)象為“依賴”，卡爾稱之為“外國市場控制”這一具有權力意圖的稱謂，直到后來的庫珀和基歐漢他們那里才正式被當作一種經濟的和政治的現(xiàn)實與方法提出來，但20世紀70年代的國際現(xiàn)實已經賦予了依賴作為一種客觀現(xiàn)狀的內涵，而不僅僅是卡爾時代的主觀意圖和工具。第二種便是經濟制裁或封鎖。這個經濟權力的策略正是建立在第一個策略的基礎上，也是建立在經濟權力防御性政策無效的基礎上的。不過，基于國聯(lián)處置國際事件的經驗看，卡爾得到的結論是沒有軍事行動啟動和支持的經濟制裁沒有意義，兩者“要么全有，要么全無”。另一種特別的形式，就是互惠貿易協(xié)定的簽訂，這將在雙邊和多邊中制造出一種經濟自主體系，既防止了某種可能的外部脆弱性，也產生了各自國家的權力影響，是一個集合了進攻和防御的體系。無論是商品進口，或者是投資、援助，作為一種市場購買力，這種權力必須限定在一個限度以內，否則“過度購買”會造成資源浪費和作為政治目的的經濟成本的高企，從而使購買力本身也會喪失殆盡。

4.經濟權力的比較優(yōu)勢

(四) 現(xiàn)實理性中的輿論的權力化價值

現(xiàn)代國家政治的基礎是“更多人的意見”，但卡爾認為真正有影響的卻是“少數(shù)人的意見”，這區(qū)別于理想主義基于個人主義啟蒙的“大眾理性原則”。基于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之后，“公眾”或“大眾”已經從相對于封建貴族而言的早期啟蒙的工業(yè)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早已變?yōu)榘▌趧庸と撕娃r民商販在內的內涵，更多的國家通過代議制實現(xiàn)民主改革的進程，作為一種結果，權力政治也自然而言地由君主權力政治變成了“意見政治”，輿論就成為一種不得不考慮的事情，控制輿論就成為一種權力。從宗教擴張中的狂熱宣傳到宗教改革對宗教支配輿論的權力的剝奪，從君主的完全權力到資產階級改革對大眾意見的賦權，輿論還原和放大了來自世俗和社會的權力，也進一步為新的制度形成著民意。卡爾對輿論作為國際政治權力的思考是通過三個層次的理性分析得來的。

首先，卡爾對民眾進行了細分，認為真正有意見的是具有政治意識的那一部分，來自這一部分人的輿論不僅影響著政策，而且影響著多數(shù)。

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卡爾思想中來自穆勒的一些影子，即處于輿論主導地位的A對全社會意見的作用。它事實上應該包含了統(tǒng)治者、政治家、既得利益集團、熱衷政治運動和社會改革的人士、基于個人政治無力的有組織性團體、政策利益相關的人群等，按照后來的建構主義的觀點，其他多數(shù)民眾恰恰是在少數(shù)民眾的輿論和觀念建構中形成了自我身份和利益界定，并產生了與少數(shù)一致的追隨行為。

其次，在國家層面，他細分了國家類型，不同國家對待輿論的方式有著清醒的認知，但無論是極權國家還是民主國家，在承認輿論重要性上是共識性的。[2](P122)

資本主義的自然競爭法則和資本主義集團與其國家之間的關系這一固有的內在邏輯，從一開始就解構了自由貿易和自由主義者認為的不受約束的輿論“自然和諧”。大眾教育、電臺、電影、大眾報刊等傳播技術和渠道，伴隨資本兼并而集中，輿論的自由也就受到了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無論是壟斷資本主義，還是國家主義既得利益集團通過控制宣傳，使得少數(shù)人的意見更容易上升為國家理性，并建構著多數(shù)的成員，因而理想主義者那里的基于每個人“大眾的理性”就變成了被操控的自我實現(xiàn)的大眾理性。

國際輿論、生活方式與國家理性選擇。國際輿論概念是威爾遜等理想主義者將邊沁“多數(shù)人幸福”和穆勒來自大眾的“輿論正確”直接移植到國際政治領域的，作為權力的工具，輿論的意義就是大眾的“理性治理”。自由主義的輿論是基于個人主義的，并認為個人的行為促進整體的利益；現(xiàn)實主義的輿論往往是國家行動。

一戰(zhàn)中輿論的價值讓其進入到國際政治生活，開始從服務戰(zhàn)爭的臨時政策轉變?yōu)榉找庾R形態(tài)宣傳的日常工作，各國均組織了官方、半官方的宣傳機構。在個體輿論上，卡爾認為傳教士的活動應該是較早的行為，并將19世紀為實現(xiàn)國家利益而由傳教士、商人和軍隊相互配合支持的做法看作是三者非正式結盟的典型方式。[2](P123)但個體輿論和意見并不像自由主義者認為的那樣總是促成整體的利益，事實上邊沁甚至對來自“多數(shù)的非理性”也懷有質疑。二戰(zhàn)前夕在德國侵占蘇臺德地區(qū)，英國的媒體還樂見于此的時候，英國的政府迅速重新組織了本國的宣傳機構，包括英國廣播公司和外交部對外宣傳司，這些國家有組織性的輿論，開始讓外部世界真正了解英國國家的立場，展現(xiàn)出了在自由主義道德理性面前國家對現(xiàn)實理性的選擇。放任本國的自由主義的道德理性，不僅削弱了本國的國際上的輿論權力，而且還可能直接危害到國家的安全和利益——無論是自然人還是法人必須承擔的國家人格治下的道德義務。

輿論的權力的相對性原則。由于缺乏一個外化于國家之上又代表國家的國際實體和輿論機構的存在，因而國際輿論事實上是每個國家輿論的國際化的過程和結果，即國際間輿論。當輿論依附于不同國家權力，就直接演變成不同國際政策和國家宣傳和競爭，國際輿論因而也就首先是具有豐富財力支持的、先進宣傳手段和內容的、掌握和利用事實的國家的輿論。在現(xiàn)實主義者那里這種輿論主導的內容就是國際共有理念就是強國的理念，在自由主義者那里作為輿論內容的國際共有理念就是英美國的人類利益代表論，本質無非是英國優(yōu)先、美國優(yōu)先、西方優(yōu)先的利己排他的邏輯使然。但無論如何，歷次輿論和政治思想的傳播，都是憑著國家權力對思想的實踐而來的，如民主平等思想之于法國大革命，社會主義思想之于十月革命，而相反的，20世紀二三十年代理想主義之于國聯(lián)的實踐，就因為將輿論和道德理性建立在缺少國家權力支撐的超國家機構上而失去生命力。因而，從結構上看，軍事和經濟力量屬于實體力量，而輿論或意識形態(tài)是一個基于此的虛擬力量，就如卡爾所認定的輿論“不是絕對的權力”。[2](P130)

三、 擴大的理性與權力的開放性

(一) 現(xiàn)實理性與潛在的權力主體

理性從道德目的和知識轉向現(xiàn)實理性后，卡爾進一步向科學的方法論方向擴展著理性的范圍，將理想主義的道德理性原則，演化到物質性的、人們有意識的生產、科學、教育這樣的實踐活動和進程中，并形成了社會科學進步和歷史實踐進步的理性，這種擴張的意義就在于，他用來自工業(yè)、技術、教育領域的實際讓原本處于理想主義關于幸福的資產階級道德——抽象的理性體系之外的因素顯現(xiàn)了出來。[1](P256)這些來自科學革命、技術革命、社會變革中，對自然科學知識、教育、理性人口數(shù)量、設計建造機器的積累和進步，都被納入了理性的范疇，而不單單是理想主義那樣的知識——“多數(shù)幸福”的道德共識，這就讓理性具有了更扎實的基礎，讓幸福從一個整體的空想變成了可以實施的步驟、進程。

個人層面有意識的力量的權力意義。個人有意識的利益追求，如醫(yī)藥、手術、壽命延長、計劃生育、教育、人力資源的改變，都客觀上從內部讓人口結構發(fā)生了變化，這樣一來對源于此的國家權力就形成了新的要素。如同穆勒那樣為邊沁的幸福要旨，在國家目的之外，增加了擴大民智的手段一樣，卡爾也認同對來自個人的主觀能動性對現(xiàn)實改變的意義。通過有意識的理性鍛煉，不僅是政治過程的，還是生產過程的，人類不僅能夠開始改變包括政治社會、經濟文化和自然地理在內的周圍環(huán)境，而且也因于實際的變化而變化了自身的觀念，這就是自然科學向社會科學邁進的意義。當理性(如衛(wèi)生政策、教育政策、福利政策、民主改革等)運用到社會中的個人時，它的主要功能就不再僅僅是馬爾薩斯學者們那樣的研究和號召，而是具體的某個領域一步步的改變；人們通過理性方法的運用提高了對社會、經濟和政治事務的管理水平，也同樣提高了對機械、生產、武器的理解和使用能力，人的這種已經提高了的有“意識的力量”，這種“有意識的力量”在社會各個領域和階層引起的實際進步不斷增加運用到我們的理想中去，曾作為理想主義的烏托邦的幻想就不再是幻想了。[1](P254)這就為政治認識的進步不僅僅停留在觀念上，而是變?yōu)榫唧w的、物質的、有機的提供了理性前提，也為個體、團體權力在國際政治上的影響提供了開放性思維。

非國家行為體對國家權力的影響。事實上私人投資者和貿易商人在經濟上對國家權力增長的影響，早已體現(xiàn)在了十八、十九世紀貿易公司的海外活動上。甚至，有些特許公司，如東印度、西印度公司，還受到政府的保護，通常都能得到外交的支持，他們的投資就如形成了海外市場和控制殖民地一樣，直接地促進了國家的政治利益。[11](P246～300)而到20世紀前后，個人資本主義向大規(guī)模資本主義轉變后，原來基于個人的企業(yè)家和商人難以影響國家經濟和政治的形式發(fā)生了改變，到壟斷資本主義階段的大型企業(yè)開始具有了左右經濟政策和影響政治的能力，也就是卡爾所稱的“具有了影響到了一個國家內部和外部的能力和潛能”。從這一點上看，卡爾的思考是有據于個人增量之于國家增量的自由主義的，也是向著國際主體多元化的新自由主義開放的。

(二) 權力工具化的道德與法

根據卡爾的國家道德觀念，作為虛擬的團體人的國家，“是有權實施保護自我的實體，國家的自我生存超越道德義務”。[2](P145)其自身的道德性和合法性全部來源于本國公民，國家之外，其并不負擔任何造成本國國內民眾利益和幸福減損基礎上的利他行為的義務，國家之上再無任何權威可以強制國家采取道德行為，國家之下的任何團體和個人都負有對國家的道德行為——維護國家的安全與利益，國家利益高于一切，這就形成了“公民—國家”的道德關系。在這個關系的外部“國際—國際社會”關系上權力分配大于道德組織，因而“國家不斷使用權力，而且總是有使用權力的可能，權力的不均衡，使得國際共同體成員之間相互平等的理念變得毫無意義”。[2](P149)

基于國際缺乏平等性、自利性組織原則，國家作為成員的共同體更缺少統(tǒng)一的道德標準，在各自的利益需求和自我判定的幸福追求上，誰都無法證明道德高或低、誰都無法把自己的道德和幸福追求強加于他人他國，這種不平衡造成了國際道德的不充分性。除了認同黑格爾所認為的國家是一個道德圓滿的實體，卡爾也承認了“國際共同理念”[2](P130)的有限存在，并認可了它們的感召力，并把這種共有理念稱之為國際道德，這是受到自由主義影響的結果，這個維度在后來的新自由主義者和建構主義者那里能找到更翔實的論述。在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者那里政治行為道德必要性是值得懷疑的，在新自由主義者那里道德理性成其目的。而在國際層面理想主義者試圖將道德的目的化約為國際治理手段，從而導致了道德的工具化，威爾遜主義正是這樣一個象征?；诓煌瑖业牟煌文繕撕屠?、不同國家權力優(yōu)勢的差別，不同國家的輿論也以各自方式影響著權力施用的正當性輿論，正如卡爾所言“權力可以打造為權力服務的道德”。[2](P213)當潛艇出現(xiàn)威脅到英美的海權安全時，潛艇作戰(zhàn)就被定義為不道德的；當極權被認為是剝奪多數(shù)人幸福總量時，極權就被認為是不道德的，但是戰(zhàn)爭或海外利益爭奪都直接讓英美等國不但拾起了不道德武器，而且還發(fā)揮到了極致。道德性問題就被卡爾直接否定，認為這僅僅是涉及權力優(yōu)勢與否而已，正如馬克思所言“以商業(yè)的方式……代替了封建時期發(fā)動戰(zhàn)爭的政策，以資本代替了大炮?！盵12](P84)因而，對優(yōu)勢權力的使用通過輿論而道德化，對劣勢權力通過輿論而去道德化就成為一種現(xiàn)實主義對自由主義的改造的手法，在后來新自由主義者那里就是一個自我革新的結果。英國以其龐大的自由貿易體系而讓自由貿易和利益和諧與民主和平成其道德內容，美國亦是如此；而二戰(zhàn)后對日本的民主化改造也一定程度上建立于此，不同的是在這里道德是企圖通過強制內化于日本而去實現(xiàn)，但也正是由于工具化的反復，當?shù)赖聝热菰诖酸槍ι鐣髁x的時候，對日本的和平目的改造也就戛然而止了。

法律是某種政治秩序的產物，馬克思主義者也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以法律的名義執(zhí)行契約只不過是國家使用權力保護和擴大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13](P55)在國際社會還不充分的條件下，國際法就作為國際政治的產物，以卡爾講的“最小共識”的方式出現(xiàn)，區(qū)別于國家主權范圍內的最大共識的法律，它的約束力受制于各國各自的權力因素。首先是主權至上原則，任何國家都有自我保護的權利，這一點高于任何他對其他國家承擔的義務，因而任何國際性條約，不論是雙邊的、多邊的，都需要建立在當事國同意或國內立法機構授權的基礎上，沒有哪一條約是無條件施加于當事國的。其次是，國際社會沒有真正的立法、司法和執(zhí)法機構，每個國家都充當著造法者、司法者和執(zhí)法者或者聯(lián)合執(zhí)法者，因而條款的解釋、援引都是自利的，事實上無法產生類似于國內那樣的最高釋法、執(zhí)法權力，即在沒有最高權威的各成員國平等原則基礎上，國際法不屬于成員國共同出讓權力的結果和形式。本質上而言，組成國際法的各種條約恰恰是分別反映了當時各國的利益需求和權力現(xiàn)狀，按照現(xiàn)實主義法權觀，法律是權力政治的結果和體現(xiàn)，條約的權威性僅僅反映了締約各方的權力關系，一旦這種權力關系發(fā)生變化，往往條約也就不再具有約束力。[2](P168)國際法中的情勢不變的適用性原則往往就反映了這一點。即權力現(xiàn)狀形成了法的現(xiàn)狀，法的現(xiàn)狀維持著權力現(xiàn)狀。這在德國不斷沖破各種約束實現(xiàn)權力增長和英國法國等國家的不斷修改條約以調適的進程中尤為明顯，又充分體現(xiàn)了斯賓塞主義那樣基于目的論的具有某種國家權力意義的東西對社會自然發(fā)生的阻礙作用。

維持現(xiàn)狀的既得利益國家往往會強調國際法的重要性，這不在于他們相信國際法是屬于道德的，因為法律也不過是權力政治的產物，法律沒有超越政治的道德成分。[2](P165)而是因為基于締結各方權力狀態(tài)而得來的雙邊和多邊以及一些機構的解釋和條款是對他們維持既得利益和限制他國利益訴求是有利的。同時，基于個體公民對于國內法權威性和道德性的認知，通過輿論制造類似國際法同樣的認知是很重要的，這種道德審判往往就會將原本屬于正當利益訴求的挑戰(zhàn)者加以“暴政”“邪惡”“國際秩序破壞者”等的身份，來影響各國具有社會人格的自然人的“大眾理性”和評價，進而以輿論或某種共識來增加這類國家改變現(xiàn)狀的成本，也增加本國對這類國家指責和軍事行動的合理性合法性和道德性。這其中的手法有著極大的不確定性和隱蔽性，就是操縱法律適用的范圍是政治的還是社會的、權利性的。因為，國際司法不適用于政治問題，這在于司法排除了權力因素，而政治爭議卻是集中了權力因素，所以弱小國家往往成為國際司法中政治議題的受害者，對于強大國家而言，這種司法微不足道；但將政治問題以邊緣性、滲透式的經濟或權利問題進行仲裁，有時候會產生通過輿論混淆是非的政治化的效果?？傊瑖H法是一個權力分配的結果和現(xiàn)狀體系表征，同時也是一個被包裝的權威的道德工具。

總 結

愛德華·H.卡爾作為20世紀第一次國際政治辯論中的旗手，其思想最主要的貢獻是在國際政治層面建立在批判古典自由主義和理想主義基礎上，讓權力政治得到了回歸，成為現(xiàn)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之第一人。盡管學術界對其思想的認識多認為沒有像后來的摩根索、沃爾茲那樣將現(xiàn)實主義理論系統(tǒng)化和科學化，存在著零散和破碎的敘述，但其從哲學、政治經濟學和歷時性和物質性上對現(xiàn)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的奠基和貢獻是不可磨滅的。批判理想主義和融合自由主義的某種當時的共識，成了卡爾進步的理論建設的基本手法，其讓道德理性回到現(xiàn)實理性，并實現(xiàn)了基于科學和物質性進步的理性擴張和延伸，經過系統(tǒng)化提煉卡爾的“權力—理性”思想體系，可以更好地展示權力在軍事、經濟、輿論，甚至法律中的現(xiàn)實理性的體系性，打開了全方位考察權力和權力潛能的角度，從而為后來的現(xiàn)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者都提供了開放包容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