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閱微草堂筆記》的文化精神

張 杰

就高中課外讀物《閱微草堂筆記》選文閱讀實驗而言，新課標核心素養(yǎng)之一的 “文化傳承與理解”，應(yīng)當是培養(yǎng)學(xué)生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重心。那么，如何通過選文閱讀指導(dǎo)來提升語文核心素養(yǎng)、引導(dǎo)學(xué)生正確理解作品的文化精神呢？正確的且是可行的思路是：首先需要深刻地理解傳統(tǒng)文化精神，其次需要對神鬼狐魅故事內(nèi)容進行深刻理解之后的去蕪取精，以實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

一、深刻理解談狐說鬼，藉鬼情寫人情，實是藉此維系世道人心，勸善懲惡

《閱微草堂筆記》是紀昀晚年所作，與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并稱，風(fēng)行一時。作品敘述了當時社會的眾多趣事，從作品的故事里，我們可以了解人們對神仙的信仰，對鬼神的態(tài)度，以及為官之道、做人技巧與處世哲學(xué)……作者通過或雅或俗、亦正亦奇的神鬼狐魅故事的描寫，從不同角度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

如卷七《如是我聞（一）》中的一則：

裘編修超然言，豐宜門內(nèi)玉皇廟街，有破屋數(shù)間，鎖閉已久，云中有狐魅。適江西一孝廉，與數(shù)友過夏（唐舉子下試謂之后讀書），侍再過夏。取其地幽僻，僦舍于旁。一日見幼婦立檐下，態(tài)殊嫵媚，心知為狐，少年豪宕，意殊不懼。黃昏后，詣門作禮，祝以媟詞。夜中聞床前窸窸有聲，心知狐至。暗中舉手引之，縱體入懷，遽相狎昵。冶蕩萬狀，奔命殆疲。比月上窗明，諦視乃一白發(fā)媼，黑陋可憎。驚問汝誰，殊不愧赧，自云本城樓上老狐，娘子怪我饕餮而慵作，斥居此屋，寂寞已數(shù)載，感君垂愛，故冒恥自獻耳。孝廉怒搏其頰，欲縛箠之。撐拄擺撥間，同舍聞聲，皆來助捉，忽一脫手，已皍然破窗遁。次夕，自坐屋檐，作軟語相喚，孝廉詬罵，忽為飛瓦所擊。又一夕，揭帷欲寢，乃裸臥床上，笑而招手，抽刃向擊，始泣罵去。懼其后至，移寓避之。登車頃，突見前幼婦自內(nèi)走出，密遣小奴訪問，始知居停主人之甥女，昨偶到街買花粉也。

這個書生，偶見美女就胡思亂想，見色起意，結(jié)果在黑燈瞎火中和他親昵的竟是一個黑陋可憎的白發(fā)媼，豈不好笑？作者把狐鬼寫得很人性化，于亦莊亦諧、輕松可人的描敘中勸善懲惡，闡發(fā)人生智慧與經(jīng)驗。我們從導(dǎo)引學(xué)生深刻地理解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意義上說，此一篇跳出了忠孝節(jié)義、因果報應(yīng)的藩籬，意蘊不可謂不悠遠。

另一則故事寫陳竹吟曾經(jīng)在一個有錢人家里做家教，這家樓上住著一個狐妖，非常安靜守禮，幾十年相安無事。有一天這家的小丫鬟偷了錢，被吊起來痛打。原來她的母親是乞丐，快要餓死了，她偷了錢給母親，被其他下人告了密。小丫鬟哀號求饒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上眾狐妖一起放聲痛哭，哭聲震天。主人嚇了一跳，忙問他們哭什么，眾狐異口同聲地說：“我們雖然不是人，也知道什么叫可憐，可憐這孩子還不到十歲，為了母親被這樣毒打，所以忍不住痛哭，不是故意要驚擾各位，還請原諒?！敝魅寺牶笕拥袅吮拮樱辉僮肪看耸?。

透過這些狐鬼故事，我們可以了解狐妖善良可愛的一面，感受從狐妖的善良與人的丑惡形成的鮮明對比中所折射出的社會黑暗和世態(tài)炎涼。其實，這些有一定進步意義的故事，正是我們借助選文實現(xiàn)文化傳承、理解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初衷所在。

二、去蕪取精，感知藉神道設(shè)教，宣揚因果輪回，其旨在要人心歸于醇正

在作者所寫的許多談狐說鬼故事里，鬼顯然有善鬼與惡鬼之分，然而鬼神是否真的存在，連作者自己也常常感到迷惘。作品中的許多情節(jié)，不免有藉神道設(shè)教，宣揚因果輪回的文化糟粕；但值得肯定的是，他寫鬼神，不過是想藉此維系世道人心，勸善懲惡，有些故事反倒起了破除迷信的客觀作用。

如《曹氏不怕鬼》：

曹司農(nóng)竹虛言，其族兄自歙往揚州，途經(jīng)友人家。時盛夏，延坐書屋，甚軒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強居之。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薄如夾紙，入室后，漸開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發(fā)吐舌，作縊鬼狀。曹笑曰：猶是發(fā)，但稍亂。鬼技窮，倏然滅。及歸途再宿，夜半門隙又蠕動，甫露其首，輒唾曰：又此敗興物耶？竟不入。此與嵇中散事相類。夫虎不食醉人，不知畏也。畏則心亂，心亂則神渙，神渙則鬼得乘之。不畏則心定，定則神全，神會則戾之氣不能干。故記中散是事者，稱神志湛然，鬼慚而去。

這些鬼怪故事，雖然情節(jié)怪誕，但是字里行間，常有大智慧在。這則故事告訴我們：在困境中人們要堅定信念，勇于面對困難，使內(nèi)心充滿正氣，即便是鬼魅作怪，也無可趁之機。

又如有一則“狐仙”的畏懼故事，滄州孝廉劉士玉有一書房，被“狐仙”占居?！昂伞痹谇嗵彀兹蘸腿藢υ挘稊S磚瓦石塊打人，但人們卻看不見“狐仙”。當時，平原人董思任正做知州。董思任是個清官，聞聽此事，親自前往劉士玉書房驅(qū)狐。他正在高談闊論人妖異路的大道理，忽然房檐有高聲說道：“你為官很愛民，也不貪財，因此我不敢打擾你；然而你愛民是企圖博取好名聲，不貪財是害怕釀成后患，所以我也不怕你。你還是回去吧，不要在這里多嘴多舌自找麻煩?！倍既卫仟N而歸，好幾天悶悶不樂。劉士玉有一位仆婦，人很粗俗蠢笨，卻不怕“狐仙。”“狐仙”也不打擾她。有人向“狐仙”問起事情的原因?！昂伞闭f：“她雖然是下等仆役，卻是真正的孝婦。鬼神見她還要收斂躲避，何況是我輩呢！”劉士玉便讓仆婦居住書房?！昂伞碑斕炀瓦w居走了。

藉鬼情寫人情，以陰間寫人間，是《閱微》談神說鬼最顯著的特色；而有鬼無鬼，是善鬼惡鬼，正是紀昀之迷惘所在。上述兩篇及他的《圓光術(shù)》《乩詐》等作品揭露神棍為賺錢而裝神弄鬼，可以說在客觀上證明了鬼神的虛妄。其實，早在東漢王充《訂鬼》就有論述：“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薄拔窇謩t存想，存想則目虛見?！薄凹怖Э炙?，見鬼之怒；身自疾痛，見鬼之擊；皆存想虛致，未必有其實也。”

紀昀有目的地去寫狐鬼，是他作品的宗旨，也是其作品的精彩可取處；紀昀寫狐鬼的善良正直，是為了暴露人類的狡詐自私，寫藉鬼神設(shè)教，不過是想藉此維系世道人心，勸善懲惡，要人心歸于醇正，而大可不必去糾纏那些宣揚鬼神和因果輪回的封建糟粕。惟其如此，我們借助《閱微》選文導(dǎo)引學(xué)生實現(xiàn)文化傳承，去蕪取精地去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才能真正起到有效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