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銀翼殺手2049》,不喜歡的觀眾覺得該片又長又悶,不刺激也不震撼。但這篇文章中那些精細絕妙、甚至匪夷所思的幕后門道,會讓你覺得這部電影真的是有魔力的。本文將深入討論《銀翼殺手2049》的攝影、剪輯、音樂、音效、布景、道具、服裝、及特效,后者又可細分為現(xiàn)場物理特效,和后期數(shù)字特效。雖然單項開說可能更簡單,但電影人構思和執(zhí)行電影創(chuàng)作的過程,其實是從所有這些方面入手、來完成一個又一個場景。讓我們看看,以下這些凸顯風格的重頭場景,具體是如何拍出來的。
在電影表現(xiàn)的2049年,人類居住的環(huán)境比《銀翼殺手》表現(xiàn)的2019年越發(fā)惡化,空氣污染到難見日光,動植物都已滅絕,氣候變化導致海平面上升,洛杉磯成了人造堤內的孤島,而且開始下雪。影片開場中,這個巨大的光熱發(fā)電場貌似已荒蕪,它可能代表了人類最后的努力。相對于光伏發(fā)電(Solar PV),光熱發(fā)電可用儲能設備,來保證運行的穩(wěn)定性。但當空氣污染到常年不見太陽的情況下,這種光能利用基地也無用武之地了。
本片攝影指導羅杰·迪金斯,給負責航拍的攝影師迪倫·高斯提出的要求,是盡量用鏡頭捕捉末世陰郁的效果,不用后期重新打光或調色。問題是現(xiàn)實中西班牙南部常年日照充足——那也正是Gemasolar選址在那的根本原因,要完成迪金斯實拍的要求,只能是追逐天氣。劇組通過分析西班牙當?shù)貧v年氣象信息,總結出了多云和陰天出現(xiàn)的時令規(guī)律,高斯依時駕駛直升機出動多次,才完成迪金斯想要的鏡頭效果。
事實上,片中所有航拍場景,都是實拍或者以實拍影像為基礎。過了光熱電廠、飛往復制人Sapper Morton農場的那些鏡頭,是在冰島拍的外景。劇組在布達佩斯搭建了多個巨大的布景,占據了10座攝影棚。主體拍攝開始于2016年夏天,共持續(xù)了約100天,算是維倫紐瓦導演作品中、實際拍攝時間最長的。
從實際外景到影棚布景之間的轉換,少不了電腦特效的修飾。影片的特效,由多達九個業(yè)內知名工作室協(xié)力完成。開場這部分是由Framestore負責,主要是對實體布景做了數(shù)字擴展,另外合成遠處天際線的繪景。
剪輯師的基本工作,是從海量的鏡頭素材中,選取最能體現(xiàn)全片主旨、以及編導在特定場景具體要求的組合。在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開場之前,其實有拍攝另一段從洛杉磯起飛的過場鏡頭,特效都做好了,連本片特效制作人Karen Murphy都承認,那是她最滿意的鏡頭之一,但為了讓觀眾及時入戲、讓開場更簡潔有力,那組包含各部門心血的漂亮的鏡頭,最終被刪。
同時被刪的,還有一段表現(xiàn)K與全息女友Joi濃情蜜意的場景。一開場就是那般生活化的場景,可能不太符合全片的意境設定。而且,延遲Joi的出場,如同目前正片的效果,讓她的驚艷出場、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銀翼殺手2049》美工組,打造了數(shù)輛新版Spinner模型,從真的能上路奔馳、車門等電氣部件能正常運行的版本,到專供特效合成的微縮模型,再到擁有全套顯示設備的機艙內部模型,以便不同場景的拍攝需要。至于飛行鏡頭,和開場的航拍一樣,也是以實拍為主;只不過,這次因為涉及到大量建筑,然后又要營造“銀翼世界”特有的氤氳環(huán)境,所以在借助微縮模型之余,后期還需電腦特效大加修飾。真實的航拍素材是在墨西哥城完成的。導演和美術總監(jiān)討論過片中2049年的洛杉磯建筑群,與全片“殘酷”的環(huán)境一致,
在實拍前,本片美術總監(jiān)先用Google Earth、規(guī)劃出建筑風格和街道式樣比較符合要求的城區(qū),進而算出比較精確的飛行路線。和西班牙的航拍一樣,最大的挑戰(zhàn)是天氣——迪金斯同樣要求盡量用鏡頭捕捉灰暗陰沉天空下霧氣彌漫的城市,地處熱帶的墨西哥城,一年也就那么些天,可能會出現(xiàn)此類天氣。航拍攝影師迪倫·高斯,同樣得守株待兔,等候最佳時機。
現(xiàn)場一共有三套移動的光源系統(tǒng),布景上方專門搭建了懸梁,吊起類似窗簾掛鉤滑槽的裝置,然后由燈光組人手控制光源的移動速度;與此同時,還得設置適當?shù)墓饩€隔斷,以避免重影,并保證打到墻上的光很純凈……如此復雜的調度,需要極為精準的配合,稍有差錯,這個燈光效果就毀了,得重拍。相信絕大部分觀眾,在大銀幕上看到這個鏡頭時,都會從心底升起一個“美”字。電影中的華萊士,顯得特神秘而低調。按照編導事先安排的設定,這樣一個利用合成食品一舉解決全球饑荒問題、同時又能造出更聽話的仿生人的,一定是個不世出的天才;更值得玩味的是,他放棄合成食品專利、“無私共享”的作風,又給人以一種極端理想和極端自負交織的復雜性。
影片放映后,聽到有一種聲音,認為迪金斯這次表現(xiàn)太強勢,以至于在某些意義上“綁架”了其他主創(chuàng),包括導演。這個華萊士總部的場景,很可能被用來作為佐證,因為它看起來確實像是“最佳攝影”的演示片段。
根據片中不同設備、不同精度的顯示需要,Territory工作室往往還要對其作品在顯示紋理、光學效果上作調整;基于服務場景的要求不同,不同屏顯畫面的高清程度,也得考慮在正片中與鏡頭間的關系。即使似乎同一幅屏顯畫面,也會做出不同的版本,比如靜態(tài)、動態(tài)和循環(huán)播放模式等。
像K駕駛的Spinner機艙信息窗上的屏顯,可能沒幾個觀眾會真的注意其設計和內容的準確性,但Territory Studio還是像打造現(xiàn)實系統(tǒng)一樣一絲不茍。在垃圾山、以及隨后“記憶制造室”中,復制人K以為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世所代表的驚天秘密。看過電影的都知道,他此時的理解,后面有反轉。這讓K有著一枚棋子的悲哀;然而,正是這種卑微身世,讓他最后的行為,顯得難能可貴,最終形象更為飽滿。為了表現(xiàn)他探尋的過程,增添這一過程的懸疑與緊張,剪輯師刻意延緩了特定場景的鏡頭節(jié)奏。比如從K發(fā)現(xiàn)幾頁孤兒紀錄被撕,到他真的找到記憶中埋在爐灰里的小木馬。Joe Walker有試過在開始階段加快鏡頭的切換,以壓縮他尋找的過程。但回放的時候總感覺不對,那個版本中的K,給人的印象是他迷路了,而非在尋找什么。直到讓這些鏡頭持續(xù)適當長的時間,那份牽動角色和觀眾好奇心的感覺才對了。endprint
后面“記憶制造室”的場景,剪輯師也面臨多種選擇。在K得到“自己的記憶是真實”之后,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戴卡和瑞秋的兒子,請問他當時有何感想?導演和攝影指導,其實拍了多種不同的反應;從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式的“表面不動如山(內心暗流奔騰)”,到完全失去控制扔椅子砸玻璃,都有。最終,導演和剪輯師認為,此時的K,有著受夠了需要爆發(fā)的感覺,所以最終剪入的版本中,K反應頗為激烈。
在K遭受攻擊前、初臨垃圾山的飛行鏡頭,有一部分是利用微縮模型拍攝。維塔工作室根據美工組提供的設計,搭造出小型的垃圾山。然后用帶有運動控制設備的數(shù)碼相機模擬航拍效果。Spinner墜落的場景,是在布景現(xiàn)場利用等比例模型拍攝的。地上鋪了滑軌,由液壓纜繩拖著模型前進,一路撞飛由泡沫塊和泥煤苔裝扮的垃圾雜物。Spinner模型上裝有三臺攝影機拍攝POV視角,一臺在機艙內,兩臺在艙外機身。物理特效組則負責為現(xiàn)場制造大型的灑雨系統(tǒng)。最后,實拍的素材還需要后期電腦特效來修飾,移除機身攝影機,添加額外的煙塵顆粒效果等。垃圾山的游民,為了保護自己,也就地取材,做了些簡單的武器,比如說這種像氣動魚叉的東東。而影片的道具組,則負責將它們打造出來。
影片中和全息女友親熱的場景是片中情感最為飽滿的段落。Mariette的戲份都是實拍,現(xiàn)場先拍她與K的對手戲。拍了多條,讓導演選一條滿意的座位基準參考。在此過程中,特效監(jiān)制與劇本監(jiān)制,用秒表標記演員每一個動作發(fā)生的時間。房子每個角落還安裝了GoPro充任的監(jiān)控攝像頭,攝影主機之外有一臺佳能C300,提供不同角度的空間信息。多臺攝影機捕捉的畫面,后期可用攝影測量學來定位數(shù)字掃描版CG替身的走位。之后,讓扮演Joi的演員Ana、在同一布景中演一遍Mariette的動作。現(xiàn)場攝影機上一個放了一臺iPad,同步播放之前拍好的Mariette的表演,方便Ana對照來調整其走位和動作,以達到匹配Mariette的動作的目的。這樣排練幾遍后,撤掉iPad正式拍攝Joi的戲份。特效監(jiān)制在現(xiàn)場會利用攝影測量學數(shù)據,提醒Ana的走位和動作,同時也保證她的視線,能和不在現(xiàn)場的高司令對接起來。
熟悉特效拍攝的讀者可能想問,這樣重復鏡頭下的不同表演,為何不用運動控制設備?那樣動作與鏡頭能更好地匹配啵。比如《霍比特人1》中那套很黑科技的系統(tǒng)。首先,這一段機位及鏡頭運動并不復雜,加上迪金斯經驗豐富,控鏡精準,不需要用上運動控制。其次,導演維倫紐瓦刻意避免全息的Joi和實體Mariette的“完美融合”。他覺得,二者之間的若即若離,既在劇情上符合角色關系,又在視覺上有更模擬的感覺。二女開始的動作可能不匹配,逐漸跟上節(jié)奏的過程,也能體現(xiàn)這段旖旎而略顯古怪傷感的獨特氛圍。在后期合成時,如果兩位女演員的走位和動作偏差太大,則將實拍的Joi影像摳像后,“貼”到數(shù)字替身上,然后移動調整數(shù)字替身的位置。如實在有需要,就動用全數(shù)字替身。
在初剪過程中,導演和剪輯師發(fā)現(xiàn),Joi和Mariette眼睛重合的鏡頭,看起來有異樣魔力。 觀眾開始能分辨出兩位女演員不同的神情表演,當她們的眼睛融合時,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角色。那種感覺很古怪,但正好符合K的體驗。片中這種眼睛重合的鏡頭,有三、四處,導演和剪輯師認為不多不少正好。有時候,從融合到稍微錯開的效果,也有意想不到的驚喜。這種實拍與特效素材混合的場景,給剪輯師出了不少難題。在剪這一段時,Joe Walker發(fā)現(xiàn),當Joi和Mariette轉到K背面(幫他脫去外套)時,她們的動作差異太大。不管Joe怎么調整都沒辦法。負責處理這段特效的Double Negative工作室,就用全CG動畫版的Joi頂替上陣。但數(shù)字替身的動作,比較機械化,看起來有些不大自然,像是Joi突然變懶了。
Joe特意保留了這種“不完美”的效果,他覺得這可以用來暗示Joi“只為取悅K而存在”的設定:當K看不到她時,Joi無需表現(xiàn),相當于晉入了某種“節(jié)能”模式。就這樣,剪輯師將一個本來是特效制作上的不完美,轉變成符合劇情和角色設定的“神來之筆”。
廢棄的賭城是另一個集中體現(xiàn)迪金斯美學的場景。在開拍前,他和導演及美術總監(jiān)商量,被沙漠包圍的廢棄賭城,到底該是什么模樣。他們決定的主要參考對象,是2009年悉尼發(fā)生的一場罕見沙塵暴。和此前銀幕山大多數(shù)沙塵暴一樣,本片特效總監(jiān),也想用電腦特效來實現(xiàn)。結果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嘗試,都顯得有點假,至少達不到導演的期望。這就逼得迪金斯用布景燈光,結合現(xiàn)場物理特效,來實現(xiàn)理想效果。比如說K從Spinner上下來,朝城里走去的鏡頭,就是搭的布景。觀眾看到的遠處籠罩在一片朦朧黃色煙塵中的賭城,其實是大型繪景板,利用強迫透視的錯覺,讓實際上近在眼前的繪景,變成遠在天邊的城市天際線。真正營造這一段標志性氛圍的,是K來到廢都內部之后。比如那些具有情色意味的大型雕塑群遺址。在布景現(xiàn)場,在取景畫框所及范圍內、且位置身處或靠近前景區(qū)域的雕塑,都是按照等比例實際打造,而畫幅之外的部分,或者景深遠處的背景雕塑及建筑,則交由電腦建模然后渲染生成相應的材質。實際拍攝的時候,迪金斯給攝影機裝上紅色濾色鏡;布景頂部的燈具,除了常規(guī)的柱形柔光系統(tǒng)外,還有大約20盞蒙了綠色濾色片的Maxi-Brutes燈,這樣一來,攝影機感光器實際采集到的畫面,就是黃色的,因為紅色+綠色=黃色,很簡單的三原色配色原理,再加上現(xiàn)場物理特效團隊的人工造霧,那夢幻的效果就成了。endprint
除了攝影,這一段也是聲畫相互成就的典型。不過這里的“聲”,不是磅礴的配樂,也不是震撼的音效,而是大音希聲。影片上映后,有不少觀眾對漢斯·寂寞老師的配樂有意見,認為太呼啦轟、太《敦刻爾克》了。但這一段,是片中難得的安靜時刻。K在雕像間慢慢搜尋的時候,沒有用到任何明顯的音樂,讓觀眾的注意力,完全為畫面的氛圍和K的動作所吸引。同時,又利用細微但是可以察覺的環(huán)境音效,比如風沙的聲音,來制造反差,凸顯廢都的死氣沉沉。
事實上,這一段原本配好了一個大樂團編制的樂曲,最后全部放棄,只留下一聲低沉而悠揚的鼓聲,就在K發(fā)現(xiàn)那幾個蜂箱的時候。原本也拍攝了不同節(jié)奏的素材,比如K走過雕塑時,有比較快速步伐的版本。但放在銀翼的世界里感覺不對,像是急匆匆沒有任何意義的過場;還是舒緩的動作節(jié)奏,更能讓觀眾有時間走進角色的內心。整個這一段,以幾聲鋼琴演奏《勃拉姆斯搖籃曲》結束。然后,K就被引誘至一棟大樓內。提供那一點點鋼琴演奏聲的,不是別人,正是本片剪輯師Joe Walker;而且只用了兩根手指彈奏,他為此小小得意了一陣。
在大樓內部的打光上,迪金斯用的是和前面雕像段落同樣的方案,也就是濾鏡+濾色片。只是窗外的光源,由鎢燈變成了HMI鏑燈。后面Luv帶人侵入的段落,也只是更換光源的同樣配置。整個賭城這一場,使用了差不多1400卷濾色片。真是有夠黃的!至于整個城市景觀,包括Spinner的飛行探測器觀測的畫面,則都是 Framestore工作室創(chuàng)造的電腦特效。
劇組原本是想用在這段大量使用微縮模型的,但美術總監(jiān)想在后期有更大的取景自由,所以就改成了全CG建模。劇組事先有派人去現(xiàn)實中的賭城獲取航拍素材,這些可以為后期三維模型打光和材質渲染作參考。在大樓內部,戴卡·與K之間,有一段貓捉老鼠的對抗。其中的高潮,發(fā)生在一個全息娛樂俱樂部的地方。據Joe Walker說,這一段是全片最難剪輯的場景。前期的故事板和視覺預覽,描繪出了大概的情節(jié)和節(jié)奏,并細分出總共21個鏡頭。迪金斯據此計劃布光,然后率領第一組在布景現(xiàn)場實拍了高司令和福伯的對手戲,在背景演唱的“貓王”,也是實拍貓王模仿達人Ben Thompson的表演。這一段同樣也沒有用運動控制系統(tǒng)。這個場景原本的全息表演元素很豐富,有法國巴黎女神游樂廳項目,牛仔女郎、Gogo舞女,瑪麗蓮·夢露等。這些都是由第二組導演及其團隊、依據迪金斯拍攝素材的空間分布,來調度拍攝的。只不過,這些表演元素太豐富了反而不好,導演和剪輯師事后發(fā)現(xiàn),這樣堆砌的表演,會讓這個場景顯得過于喧鬧,而失去銀翼世界特有的氛圍。所以,最后只保留下寥寥幾個全息表演片段。實際上,導演想要的,是有一點詭異驚悚的感覺。為了實現(xiàn)這種效果,剪輯師通過抽幀重剪,讓一些全息表演片段變得不連貫、甚至紊亂,加上后期電腦的修飾,和迪金斯變幻莫測的布光,原本熱鬧喜氣的表演,就變成了鬼氣森森的幻象,仿佛是一群幽靈。有時候,戴卡·覺得自己也像個幽靈??赡?,只有記憶中的她,才能讓他找回做人的感覺。
年輕版“瑞秋”的出現(xiàn),是《銀翼殺手2049》最大的秘密。放映前得到嚴格的保密,以至于無孔不入的好萊塢娛樂媒體也沒有任何確切消息。這個“瑞秋”,也是本片最厲害的殺手锏,簡而言之,這里出現(xiàn)的“瑞秋”,是百分百CG特效,而且是手動調校(關鍵幀)動畫,并非基于面部表情捕捉。后者是目前業(yè)界的通用手法,比如說《星球大戰(zhàn)VII:原力覺醒》中的塔金指揮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銀翼殺手2049》中,“瑞秋”出場,只有短短的兩分鐘,卻花了幕后特效團隊整整一年的時間。原作中扮演瑞秋演員——肖恩·楊的兒子,在本片中擔任特效制片助理。楊阿姨的確有秘密加入劇組,在南加州大學著名的3D掃描部門ICT Lab,捕捉了完整而細微的頭部模型。這一步驟的最大價值,是得到楊老師精確的頭骨模型。本片與《原力覺醒》CG角色制作方式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MPC此次是基于頭骨模型,然后逐層加入肌肉、肌膚和毛發(fā)模型。頭骨是基礎,因為歲月會改變所有的表面特征,但一個成年人的頭骨——尤其是只到楊阿姨這個年紀——變化甚少。為了得到年輕版瑞秋更精確的數(shù)據,負責本段特效的MPC工作室,還仔細分析了原版電影中所有瑞秋場景,并以此對數(shù)字頭骨模型作了進一步修正,MPC用完成的數(shù)字模型——僅頭部——替代了原版電影中表演成分略輕的三處畫面(只有眨眼揚眉等動作),并重新制作相應的動畫效果,導演和制片人看過后,覺得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由此才正式敲定底層建模+動畫的制作方案。原本的動畫方案,也是像《原力覺醒》那般采用面部表情捕捉。劇組給肖恩·楊找了位真人替身演員Lorena Peta,體貌大致相似,主要是提供年輕版瑞秋的表情和動作參考。ICT Lab階段的表情捕捉,紀錄下肖恩·楊和Lorena Peta面部的基本信息,比如從攝影測量學的角度,獲得二位演員頭部的對比信息。比如,楊老師的頭部無論絕對大小、還是占身軀的比重,都比替身Peta小。這個階段的數(shù)據,有助于后期調教得到正確的比例。在布達佩斯的拍攝現(xiàn)場,兩位也都在導演的指導下,與哈里森·福特演對手戲,現(xiàn)場用DI4D和MPC自家的FACS系統(tǒng)來進行動作及面部捕捉。但在后期動畫階段,導演和特效監(jiān)制決定全程手動制作數(shù)字版瑞秋的動畫效果,楊及Peta的真人表演、及現(xiàn)場捕捉的動作及表情數(shù)據,都只作參考。這一決定,主要似乎讓導演有更多控制。比如在那兩分鐘內,“數(shù)字瑞秋”其實經歷了三種心境:從開始的自信滿滿,到得不到戴卡·承認的不甘,直至明白自己結局的絕望(看過的自然明白);此外,在這種方案下,動畫師們也有更大的自由度作微調。
最后的效果,我覺得在影院里是難辨真假的,這點似乎比《原力覺醒》要好。當然,我覺得塔金老師皺紋密布的臉,提升了擬真的難度;圓潤鮮嫩的萊婭公主,效果就相對更為自然?!躲y翼殺手2049》中的瑞秋,可能也沾了年輕的光。其實看模型的話,對肌膚紋理及皮下肌肉和毛細血管等的表現(xiàn),已經無限接近自然了。紅潤與否,其實是不同年代審美的差異。確切地說,原作中那種粉底和胭脂的涂法,現(xiàn)在已經不流行了,改為崇尚自然立體妝。
在拍攝中,迪金斯還用上了他的獨門打光秘技:環(huán)形移動布光法,a.k.a. 圓環(huán)套圓環(huán)燈泡陣列。其基本原理很容易理解:就是在一圓環(huán)、或多邊形上,等距安放攝影燈。用電控裝置,可以同時控制每一盞燈的光線強弱(漸明漸滅),以及燈與燈之間的交替閃滅(追蹤效果)。這套雙環(huán)布光系統(tǒng),共用上了256盞聚光鎢絲燈,每盞300瓦。移除燈罩,以便能排列得更緊密。拍攝開始時,內外圈大概有12盞燈亮起,并緩慢轉動(相鄰燈盞依次亮起);但只有內環(huán)的那幾盞是亮度全開,周圍的都調得比較昏暗。隨著此段戲劇張力的提升,每一刻亮起的燈也逐漸增多。這種燈光效果,在演員臉上留下緩慢變化的光影,讓他們的表情更生動。
K重返洛杉磯后,在街頭面對Joi的巨型全息廣告。這個Joi看似和他的一模一樣,但只是一個和他完全無關的空心產品。這種物是人非的效果,這才是全片最傷感的一幕,有打動我。Joi的影像是基于實拍。化妝師給演員涂上粉紅妝,在綠幕前表演。作為K的視線參照物,是一塊可樂罐那么高的紙板。特效工作室在接手實拍的綠幕素材后,先將粉紅版Joi的影像摳出來,投射到她的數(shù)字版模型上。然后對此CG模型添加更多光學投影效果,比如面部的可辨像素效果等。數(shù)字版Joi完成后,被投放到攝影棚內一個40*30英尺的巨型LED屏幕上,攝影機現(xiàn)場捕捉高司令與這個巨屏版Joi的對手戲。攝影機的角度形成的強迫透視(Forced Perspective),讓2D版的Joi,看起來有立體感?,F(xiàn)場還有其他物理特效,比如讓雨霧充滿整個攝影棚,讓鏡頭捕捉到的氣氛,更接近成片要求。這部分實拍,能用鏡頭捕捉到全息廣告牌的光亮對環(huán)境、以及在K身體上投射的真實光影。這還不算完,這個棚拍的片段,后期還需電腦特效大量加工,比如添加更多的雨幕、周遭野獸派的建筑、遠處的城市天際線、空中的Spinner等,最終才有這樣的效果,現(xiàn)場物理特效與后期數(shù)字特效的結合,讓人忘卻特效的存在,從而使得這個場景的氛圍,更具動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