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為剛,肖潤秋
(汕頭大學(xué)文學(xué)院,廣東 汕頭 515063)
已有研究均有注重《詩經(jīng)》女性服裝色彩,而男性服裝色彩研究相對較少。實際上,《詩經(jīng)》中,男性服裝色彩較女性更為艷麗多彩,以黑、紅為主,另有黃、綠、花紋等服色。先秦時期,夏商周部族有各自的色彩崇拜,《禮記·檀弓上》記載:“夏后氏尚黑”、“殷人尚白”、“周人尚赤”。[1]179黑色稀有而珍貴,且難以制作,“尚黑”象征尊貴和莊嚴(yán),亦包含“天玄地黃”的敬天觀念,多用于夏后氏男性貴族服色,具有神秘、質(zhì)樸、莊重的審美特征。與后人的“白色忌諱”相反,白色服裝在所有性別和等級中均有存在,且為女性主流服色,代表尊貴、美、純正與品德高尚。殷人以白為尊,白色的女性貴族服飾適用于重大場合,而地位卑賤的妾媵主要著彩色女服。[2]86紅色多用于男性軍隊將領(lǐng)、朝廷命官、貴族的服裝,代表權(quán)力和地位。另外,狩獵時代和采集時代的審美遺留,是先民使用有色獸皮和黃綠色布料的原因。在《詩經(jīng)》時代,社會推崇男性審美,“美人”無性別色彩,是當(dāng)時社會審美觀的一大特征。本文從服色角度來審視《詩經(jīng)》時代“男艷女素”服色審美所體現(xiàn)的顏色審美差異、審美原因,及文化心理。
先秦有“尚黑”、“尚白”、“尚赤”的服色審美傳統(tǒng),男性和女性服色審美有共通之處,但男性服色較女性服色更豐富、鮮艷,體現(xiàn)了《詩經(jīng)》中“男艷女素”的服色審美特點。黑色多用于男性貴族禮服,代表尊貴和莊嚴(yán)。白色多用于女性貴族禮服、日常服裝、平民服飾、婚服以及男女性的內(nèi)衣,代表了尊貴、美、純正和高尚的品德。赤色多用于男性服飾,如軍服、朝服等,象征權(quán)力、地位。從時間上看,黃綠色染料是采集時代的審美遺留,有色獸皮制衣是狩獵時代的審美遺留。從空間上看,顏色崇尚體現(xiàn)了部族個性特色。
“尚黑”多體現(xiàn)為男性貴族服色,《禮記》:“或素或青,夏造殷因。”[3]743這里的“青”指黑色,象征有才之士?!吧泻凇痹蛴卸?,一是“天玄地黃”的敬天觀念,《周易·系辭下》有云:“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4]300“天在未明之時為玄色,故上衣像天而服色用玄色,地為黃色,故下裳像地而服色用黃色,這種上衣下裳的形制以及上玄下黃的服色,就是由于對天地的崇拜而產(chǎn)生的服飾上的形和色?!盵5]86黑色是先民對黑夜的直觀印象,在原始巫術(shù)中表現(xiàn)為“順勢巫術(shù)”,也稱“模擬巫術(shù)”,主張“同類相生”原則。施行巫術(shù)時,通常用目標(biāo)物的類似物為替代來達(dá)到巫術(shù)目的。[6]21在殷墟甲骨文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與“黑”意義相近的“幽”、“玄”,并且與祭祀相聯(lián)系。[7]帝王禮服上玄下黃,以象征天地,這有以黑色作為媒介而與天地發(fā)生感應(yīng)的巫術(shù)意識,也正是由于黑色與夜晚天空的顏色相同,因而導(dǎo)致了先民對它的避諱或崇拜,將其納入溝通天地的巫術(shù)儀式;二是黑色布料染制的過程復(fù)雜?!吨芏Y·考工記·鐘氏》記載:“鐘氏染羽,以朱湛、丹林,三月而熾之,淳而漬之。三入為纁,五入為緅,七入為緇?!编崱豆{》:“凡玄色者,在緅緇之間,其六入者與?”[8]1117,“染纁者三入而成,又再染以黑則為緅,又復(fù)再染以黑,乃成緇。”[9]278“緇”要經(jīng)過七道染色工序才能獲得,物以稀為貴。
“尚黑”象征尊貴和莊嚴(yán)?!熬l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保ā多嶏L(fēng)·緇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保ā多嶏L(fēng)·子衿》)“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保ā队娘L(fēng)·七月》)孔穎達(dá)疏:“玄黃之色,施于祭服?!盵8]499“緇衣之宜兮?!保ā多嶏L(fēng)·緇衣》)毛《傳》:“緇,黑色。卿士聽朝之正服也?!盵8]100鄭《箋》:“緇衣者,居私朝之服也?!盵8]100“又何予之?玄衰及精?!保ā缎⊙拧げ刹亍罚巴蹂a韓侯……玄袞赤易。”(《大雅·韓奕》),“玄袞”,畫有卷龍的玄衣,賜之以表示帝王恩寵。
“尚黑”的文化內(nèi)涵另有佐證,《禮記·月令》“成玄路,駕鐵驪,載玄旗,衣黑衣,服玄玉?!盵10]543《周禮·春官·司服》曰:“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盵8]549鄭《箋》:“古天子冕服十二章。凡冕服皆玄衣纁裳。除天子,一般貴族祭服也為黑色?!盵9]897公卿大夫也常著黑色冠服,《論語·鄉(xiāng)黨》:“緇衣羔裘……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盵11]100《儀禮·士冠禮》:“巫于廟門。主人玄冠,朝服,緇帶,素縪。”[12]5《禮記·玉藻》:“始冠緇布冠,自諸侯下達(dá),冠而敝之可也。”[13]892《春秋谷梁傳》也有“天子丹,諸侯黑,大夫蒼,士黃”[14]88的記載。毛詩以為,此詩是一首“言武公作卿士,服緇衣,國人美之”的贊頌之詩,“言武公于此緇衣之宜服之兮,是言其德襯其服也?!盵4]100
《管錐編》提到:“衛(wèi)、鄘、齊風(fēng)中美人如畫像之水墨白描,未渲丹黃?!盵15]92“尚白”在所有性別、所有等級的服色中均有體現(xiàn),在社會中具有審美共鳴,是女性服色的審美主流,如“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絺,是紲袢也。”(《鄘風(fēng)·君子偕老》)磋,玉色鮮明潔白貌;縐絺,細(xì)葛布做的單衣;“紲袢”,夏天穿的白色內(nèi)衣。鄭玄注:“后妃六服之次展衣,宜白?!薄翱c衣綦巾,聊樂我員。”[4]188(《鄭風(fēng)·出其東門》)毛《傳》:“綦巾,蒼艾色,女服也?!薄案嵫蛑?,素絲五紽?!保ā墩倌稀じ嵫颉罚俺涠运睾醵?,尚之以瓊?cè)A乎而。”(《齊風(fēng)·著》)“碩人其頎,衣錦褧衣?!保ā缎l(wèi)風(fēng)·碩人》),朱熹注:“褧,禪也。錦衣而加褧焉,為其文之太著也?!薄笆跄酢保秱鳌罚骸澳跄?,盛飾?!迸慵夼优c素衣莊姜對比,素雅代表尊貴。白色在男性服裝里并非主流,《詩經(jīng)》中只有少數(shù)例子:“庶見素衣兮?!保ā稒u風(fēng)·素冠》),“蜉蝣掘閱,麻衣如雪。”(《曹風(fēng)·蜉蝣》)
先秦時期的白色審美與后人的“白色忌諱”相反,“古人多素冠、素衣,不似今人以白為喪服而忌之也。古人喪服唯以麻之升數(shù)為重輕,不關(guān)于色也?!盵16]153鄭《箋》:“后妃六服之次展衣,宜白……以此禮見于君及賓客之盛服也。”周代貴族婦女禮服多有白色,結(jié)婚時身披白紗。周代王后有六種禮服,其中晨衣為白色,用于朝見天子、接待賓客、祭祀、節(jié)日等盛大的歡慶活動等重要場合。[4]188
“尚白”審美蘊(yùn)含尊貴、美、純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內(nèi)涵。《冠子·學(xué)問》道:“道德者,操行所以為素也。”陸佃注:“道德,操行之本,故曰素也?!盵17]322,“素絲紕之”“素絲組之”“素絲祝之?!保ā多{風(fēng)·干旄》)毛《傳》:“《鄘風(fēng)·干旄》美好善也。衛(wèi)文公臣子多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也?!盵9]206“素絲五紽?!泵秱鳌罚骸吧险咚亟z以英裘,不失其制,大夫羔裘以居?!盵4]84《周易·正義》:“傳知素絲不為線,而為飾者,若線則凡衣皆用,非可美,故素絲以英裘,非線也?!盵4]85《文心雕龍·情采》:“賁象窮白,貴乎反本?!盵9]347“賁”是絢爛的美,而“窮白”則是絢爛又復(fù)歸于平淡,即所謂極飾反素也。殷商文化中,以白為尊,這是女性地位較男性更為尊貴的表現(xiàn)之一。夏代時期東夷部落盛行太陽崇拜,殷商繼承了這一宗教信仰傳統(tǒng),白色成為殷商時代的天授之色?!渡袝虻洹罚骸澳嗣?、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盵18]29《禮記·郊特牲》:“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编崱豆{》:“天之諸神,唯日為尊”,反映敬天意識。[19]795《禮記·檀弓上》:“殷人尚白,大事斂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1]179《史記·殷本紀(jì)》:“孔子曰:殷路車為善,而色尚白”。[20]109《淮南子·齊俗訓(xùn)》:“殷人之禮……其服尚白。周人之禮……其服尚赤。”[21]789女性的彩色服色僅見于貴族婚嫁時,《大雅·韓奕》記韓候迎親的場面描寫:“諸娣從之,祁祁如云。韓侯顧之,爛其盈門。”其中陪嫁妾媵服飾比較鮮艷,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地位卑賤女性的服色特征。
“尚赤”,主要體現(xiàn)于男性服色,主要用詞為“赤”“朱”。《周易·說卦》:“乾為天,為圜……為大赤。”孔穎達(dá)疏:“為大赤,取其盛陽之色也?!盵4]330《禮記·月令》:“(季夏之月)天子居明堂右個,乘朱路,駕赤馬?!笨追f達(dá)疏:“色淺曰赤,色深曰朱?!盵19]482
《詩經(jīng)》中,如“彼其之子,三百赤芾?!保ā恫茱L(fēng)·候人》)“赤芾在股,邪幅在下?!保ā缎⊙拧げ奢摹罚八匾轮煲q,從子于沃?!保ā短骑L(fēng)·揚之水》)“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豳風(fēng)·七月》)“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保ā缎⊙拧に垢伞罚肮饺f,貝胄朱綅?!保ā遏旐灐らs宮》)“大車啍啍,毳衣如璊?!保ā锻躏L(fēng)·大車》)“璊”為紅色的玉,一說谷之一種,苗為赤色。[22]134“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蔥珩。”(《小雅·采芑》)方叔征伐楚國時,身穿朝廷命服及紅色敝膝?!奥奋囉袏],簟茀魚服,鉤膺鞗革。”“奭,赤貌。”[23]157“載驅(qū)薄薄,蕈茀朱鞹?!保ā洱R風(fēng)·載驅(qū)》)“傳:鞹,革也?!薄爸T侯之路車,有朱革之質(zhì)而羽飾,是路車有赤飾也。”[24]391“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保ā缎⊙拧に垢伞罚绊i韐有奭,以作六師?!保ā缎⊙拧ふ氨寺逡印罚墩f文·赤部》:“赩,大赤也。”[25]491毛《傳》:“韎韐所以代韎?!表k是士所佩的韎,鄭《箋》:“此諸侯世子也,除三年之喪,服士服而來?!盵9]855此外,裘衣也選用了赤色獸皮,“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保ā肚仫L(fēng)·終南》)
《左傳·桓公二年》:“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倍抛ⅲ骸白鸨案饔兄贫取!盵26]140《白虎通·紼冕》:“紼者蔽也,行以蔽前爾。有事,因以別尊卑、彰有德也?!盵27]271根據(jù)黃盛璋[28]45、楊寬的研究,在先秦時期,君王將不同的紅色衣物按照功德的高低賞賜給不同諸侯,從而鞏固自己的權(quán)力、對不同階級進(jìn)行分類,紅色被當(dāng)做社會分類的標(biāo)志與工具,在西周社會中起到了聚合與分離的功能,這與西周“錫命”與“冊命”禮有關(guān)。[29]479一方面體現(xiàn)了紅色在男性服色中占主導(dǎo)地位,另一方面從側(cè)面體現(xiàn)了奴隸社會日漸成熟和男性地位的提高。因此,紅色服色是周代階級高低的重要表現(xiàn),作為禮的媒介和象征體系,有效地維護(hù)了王權(quán)的威信。赤色在較長時期內(nèi)被推崇,從而在社會上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審美心理。
除黑、白、赤色之外,男性也常著綠衣黃裳和帶花紋的衣服。女性的彩色服色主要用于妾媵的服裝,在其他場合尤其是重要場合中,女性服色均以白色為主。
從時間上看,《詩經(jīng)》時代的流行服色,受采集時代和狩獵時代服裝材料的影響:先民在采集時代中形成的認(rèn)知,及“天玄地黃”的敬天觀念影響了人們的審美,代表植物與生命的綠色與代表大地的黃色成為了人們所推崇的服色;“綠兮衣兮,綠衣黃里。綠兮衣兮,綠衣黃裳?!保ā囤L(fēng)·綠衣》)“大車檻檻,毳衣如炎?!保ā秶L(fēng)·王風(fēng)·大車》)“毳”,是一種以細(xì)毛制成的衣服?!把住?,初生的蘆荻,“炎”衣的顏色為嫩綠。綠受到人們的青睞,原因有二:一、綠色代表生命;二、采集時代的審美遺留?!扒?,生也,象物之生時色也?!保ā夺屆め尣刹罚30]。玄與天同色而為上衣,黃色與大地同色而為下裳?!耙胺螯S冠,黃冠,草服也?!盵31]383黃色經(jīng)常用來作下衣,《周易》中有“黃裳,元吉”的說法。[32]6“彼都人士,狐裘黃黃?!保ā缎⊙拧ざ既耸俊罚??!拜d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豳風(fēng)·七月》)
“裘”等男性貴族服飾選用狐、虎、羔、貉皮等材料,體現(xiàn)了狩獵時代的審美。其中天子著狐白裘,諸侯著狐黃裘,大夫、士著狐青裘。[33]27當(dāng)羔裘與狐裘同時出現(xiàn)時,以羔裘為貴。[9]391“彼都人士,狐裘黃黃?!保ā缎⊙拧ざ既耸俊罚案狒帽?,孔武有力?!保ā多嶏L(fēng)·羔裘》)人們對獸皮的審美可以追溯到狩獵時代,先民多從自然界中獲取動物皮毛、獸齒、獸骨等來制作、裝飾服裝,由于材料的限制,服色也有限,質(zhì)量上乘可供保暖的狐皮、羊羔皮、豹皮便成為貴族冬衣的首選材料?!对娊?jīng)原始》:“君子狐青裘豹褎,玄綃衣以裼之?!盵34]140《周禮·天官》“季秋,獻(xiàn)功裘,以待頒賜?!编崱豆{》:“功裘,人功微粗,謂狐青麝裘之屬?!盵35]172“狐裘蒙戎”(《邶風(fēng)·旄丘》),狐皮紅中透黃,貴族男子崇尚紅黃色澤?!案狒帽睢?,“羔裘豹褎”。(《唐風(fēng)·羔裘》),“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羆是裘。”(《小雅·大東》),“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保ā夺亠L(fēng)·七月》)
從空間上看,先秦男性服色中,黑色在夏代服色中較為流行,商代紅、黑兩色較為流行,周朝紅、黑、白三色均流行,黃色等其他彩色被用于官服。
北京平谷劉家河商代中期貴族墓出土黑紅色衣衾[36];滕縣前掌大晚商大型墓出土織物為紅黑白三色彩繪圖案[37]176??傮w上看,商代墓葬遺跡,紅、黑兩色較為流行。
除此之外,男性常穿有色花紋服裝?!靶柍圄!保ā洞笱拧ろn奕》)“袞衣繡裳?!保ā夺亠L(fēng)·九罭》)袞衣,衣上繡著龍,繡裳,是繡有花紋的裙子?!吨芏Y》言五彩備謂之繡[32]214?!靶柤绊??!保ā缎⊙拧げ奢摹罚柏首鞯悓?,常服黼冔?!保ā洞笱拧の耐酢罚绊辍保呛诎紫嚅g斧形花紋。[9]855在重大場合中,人們用黑白兩色以示莊重。范曄《后漢書》:“上古穴居而野處,衣毛而冒皮,未有制度。后世圣人易之以麻,觀軍羽。翟之文,榮華之色,用染帛以效之,始作五采,成以為服?!盵38]3661
《詩經(jīng)》時代是一個注重男性審美的時代,與后世“男素女艷”的服色審美不同,女性以素淡為美,男性以艷麗多彩為美,這不僅是對大自然的模仿,也是原始母權(quán)至上傳統(tǒng)文化的遺留。
先秦社會“猶保存母權(quán)時代之孑遺”[39]10,女性沒有完全從屬于男性,她們?nèi)员A袅艘欢ǖ纳鐣匚?,持有一部分社會資源,一直到晚商之前,女性在政治生活中仍有一席之地,這是原始時代母系氏族文化的影響。男性地位較女性低,為爭取繁衍后代,男性通過將自己打扮得艷麗來吸引女性的注意,這種原始文化審美遺留影響下的服色審美,是《詩經(jīng)》中“男艷女素”服色審美特點形成的主要原因。
《國風(fēng)》以“美”中贊頌女子的作品有:“云誰之思?美孟姜矣?!保ā多{風(fēng)·桑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衛(wèi)風(fēng)·碩人》)“彼美孟姜,洵美且都。”(《鄭風(fēng)·有女同車》)“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保ā多嶏L(fēng)·野有蔓草》)“彼美淑姬,可與晤歌?!保ā蛾愶L(fēng)·東門之池》)“有美一人,碩大且卷?!保ā蛾愶L(fēng)·澤陂》)
以“美”贊頌?zāi)凶拥淖髌酚校骸安蝗缡逡玻狼胰??!保ā多嶏L(fēng)·叔于田》)“盧令令,其人美且仁?!保ā洱R風(fēng)·盧令》)“美無度,殊異乎公路!”(《魏風(fēng)·汾沮洳》)“予美亡此,誰與獨處!”(《唐風(fēng)·葛生》)“誰侜予美?心焉忉忉。”(《陳風(fēng)·防有鵲巢》)“抑若揚兮,美目揚兮?!保ā洱R風(fēng)·猗嗟》)其他贊頌?zāi)行灾赖挠小捌淙巳缬瘛保ā缎⊙拧ぐ遵x》)“公之媚子”(《秦風(fēng)·駟馬鐵》)“燕婉之求”(《衛(wèi)風(fēng)·新臺》)
《詩經(jīng)》中“美人”可同指男性與女性“美人”一詞最早考自《邶風(fēng)·簡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编崱豆{》:“彼美人,謂碩人也?!盵40]“美人”指身材高大的男性樂官。又如《陳風(fēng)·澤陂》:“有美一人,傷如之何?!泵珎髟疲骸懊廊艘灾肛懗颊?,非指女子之言也。”[41]130姚際恒解釋“美”:“‘西方’,西周;美人,西周王者。鄭氏以上‘美人’為周室之賢,下‘美人’謂碩人,非也。美人者,美德之人,猶言圣人、彥士之稱。后世以婦人色美,故稱美人?!盵42]63《集傳》曰:“西方美人,托言以指西周之盛王,如《離騷》故以美人目其君也。循后世之說,反謂以婦人指,可謂循流而忘源矣。《靜女篇》‘美人之貽’,謂美其人之貽也?!盵43]25
“美”有相貌美麗的含義。《詩經(jīng)》中的男性審美觀既對身材、五官有要求,也重視儀表修飾,服飾與儀容相得益彰,是體現(xiàn)君子美好品德的象征。通過外在美來幫助規(guī)范內(nèi)在美,與周代等級制度的規(guī)范相符。在后世文獻(xiàn)中,“美人”已從“貞臣正士”變?yōu)椤皨D人色美”,這也從側(cè)面表明,無性別色彩的“美人”是專屬于《詩經(jīng)》時代的特征之一,與后世相比,當(dāng)時的女性更為大膽地歌頌?zāi)行灾?,男性修飾儀表時也更為細(xì)致?!岸嗖省睂崉t折射出周禮的莊嚴(yán)與規(guī)范,與社會上普遍推崇內(nèi)外兼修的道德風(fēng)尚。
綜上所述,較之女性服色,男性服色更加豐富且艷麗,這是《詩經(jīng)》時代的審美主流。《詩經(jīng)》中“男艷女素”的服色現(xiàn)象絕非偶然,作者意在通過描述不同等級、不同性別的服色差異來表現(xiàn)周代等級制度的秩序、規(guī)范以及審美意蘊(yùn)。周人視品德的善高于服飾之美,《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叔孫氏曰:“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盵44]1127《禮記·表記》:“君子服其服,則文以君子之容,則文以君子之辭;遂其辭,則實以君子之德。是故君子恥服其服而無其容,恥有其容而無其辭,恥有其辭而無其德,恥有其德發(fā)明而無其行?!盵45]1477提出了君子服飾與儀容、言談、舉止的和諧。因此,《詩經(jīng)》的服色代表著周代注重外在美和內(nèi)在美統(tǒng)一的審美追求,體現(xiàn)了周代人平和、崇尚自然、理性、規(guī)范有序、推崇美德的文化意蘊(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