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遇阿特伍德

董繼平

在我的記憶中，在20世紀下半葉以來的加拿大文壇上，還沒有哪位作家像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那樣多才、多藝、多產(chǎn)——她既是小說家，也是詩人，更是文學評論家，還是兒童文學作家，而且她數(shù)十年來筆耕不輟，作品不斷問世，無論是在英語小說界還是詩歌界，都占據(jù)著一席之地，深得國際文壇的贊譽。

不錯，在當今加拿大文學界，阿特伍德是一面旗幟和一根標桿，也素有“加拿大文學女王”之稱。但一般中國讀者對于阿特伍德的了解，多半是通過她的小說——其大部分已被譯成漢語在中國出版，而對于她的詩歌成就，很多人都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在中國，可以說她的詩歌光芒在很大程度上被其小說成就無情地淹沒了。

一

盡管阿特伍德的小說大放異彩，但她的文學生涯卻始于詩歌創(chuàng)作，她也因為第一部詩集的問世而獲得了國際名聲。她的父親是一位昆蟲學者，其研究方向?qū)Π⑻匚榈潞髞淼奈膶W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戲劇性的影響。因此，早在少女時代，阿特伍德就對大自然和自然現(xiàn)象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常常出沒于安大略和魁北克的森林中，在父親的營地上度過夏天。到了大學時代，她師從加拿大著名文學評論家諾思羅普？弗萊（Northrop Frye），在他的影響下，阿特伍德開始研究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的作品。

對威廉？布萊克的強烈興趣，使得阿特伍德創(chuàng)作了第一部詩集《雙重的珀耳塞福涅》（1961），集中反映了自然和支配自然的人所采取的方式之間的永久對照、固有沖突。其中的調(diào)子和主題或多或少地延續(xù)到了她后來的詩歌創(chuàng)作，只不過她后來的詩作多涉環(huán)境和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問題。

在接下來出版的詩集《圓圈游戲》（1964）中，阿特伍德注意到了文學世界，把人與自然的沖突推向了頂點，因而這部詩集出版后不久便獲得了加拿大著名的文學獎——總督獎?？偟膩碚f，在阿特伍德的詩里，沖突構(gòu)成了骨干，而這部詩集沖突迭起，延伸到了存在于性別、藝術(shù)和自然之間的爭論之中，其中大多數(shù)詩作使用了高度隱喻化的語言，但一些詩也突出了人類在與世界互動的過程中為自己設置的限制，以同樣的方式，支配兒童游戲的法則和規(guī)程被限制于游戲，對于真實的外部世界并不適用。在總體上，她把語言的雕琢和藝術(shù)的積極性質(zhì)與自然并列，隨意評說人類生活，注入愛與文學等真實的概念。

詩集《那個國度的動物》（1968）延續(xù)了人與自然之間的沖突這一主題，同時還特別強調(diào)環(huán)境問題。其中的主題詩《那個國度的動物》就用人類的認識方式來比較自然和歷史，以隱喻的方式來處理不同動物在不同文化中怎樣保持明顯的位置，因此：“狐貍禮貌地/逃進洞穴，獵人/站在它的周圍，固定在/他們展現(xiàn)禮貌的掛毯中”，這體現(xiàn)了狐貍對于英國人的重要性。同樣，在西班牙文化中，“公牛，被繡上/血，被賦予一種/優(yōu)雅的死，吼叫，它的名字/烙在它的身上，那紋章的烙印”，這些都不同于加拿大的情況：“在這個國度，動物們/長著動物的/臉。”以及“它們的死并不優(yōu)雅。”盡管其中的大部分詩作涉及的是人與自然之間更為普遍的環(huán)境和差異問題，但一些詩也涉及更為特別、具體的主題，比如人類在沒有情感的環(huán)境中的疏離感。

《蘇珊娜？穆迪的日記》（1970）這部集子，反映了離開故土、移居加拿大的早期定居者的生活，尤其是蘇珊娜？穆迪這位女性開拓者在艱苦的物質(zhì)環(huán)境中的開拓精神。其中普遍出現(xiàn)的主題，是人物角色內(nèi)心流連不去的城市生活的老方式與大草原上的實際生活境遇之間的沖突——這一主題還存在于她的包括長篇和短篇小說在內(nèi)的很多其它作品中。

在詩集《地鐵行程表》（1970）中，阿特伍德把無意識塑造人物角色的力量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層面。從普遍的意義上來說，她的所有詩作都在不同層面上涉及了對身份的追求，而在這部詩集中，人與自然之間超自然的聯(lián)系本質(zhì)和“作為薩滿式人物的藝術(shù)家”則進一步上升到了這種探尋。

20世紀70年代初，阿特伍德推出了詩集《強權(quán)政治》（1971），在其中，她讓自己首先置身于性別和關(guān)于男女角色的定義之間的那種聯(lián)系本質(zhì)的教育，在個人和公共領(lǐng)域中進行互動。在這些詩里，那種卷入沖突而又機智、詼諧的調(diào)子普遍存在于字里行間。在《他們在外面吃飯》一詩中，人物角色展現(xiàn)出一種相似的反對性的聲音。

《你是快樂的》（1974）中的作品延續(xù)了同一條女權(quán)主義線索，但又涉及兩性之間種種微妙的關(guān)系?！剁R子的詭計》一詩，堪稱阿特伍德在此方面的代表作，這首詩不僅完美地展現(xiàn)了她的思想和詩藝，還把男女雙方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個堆放

二手家具的倉庫。

我跟你進去

變成一面鏡子。

鏡子

是完美的情侶，

就這樣，握住我的邊緣

把我搬上樓梯，別讓我掉下去……

而與這部詩集內(nèi)容相反的是，詩集《兩頭的詩》（1978）中的作品，展現(xiàn)出存在于人類內(nèi)心中的兩面性或者固有的二元性，而這種性質(zhì)在個人和民族中都普遍存在。盡管如此，這部詩集的標題更加特別的同時涉及了做女人和當作家的兩面的、不可調(diào)和的狀態(tài)。

《真實的故事》（1981），因為這部詩集具有諷刺性的標題，對敘述的故事中有任何真實性的假設進行了挑戰(zhàn)，從而將這種兩面性或者二元性的主題推向了最高層面。其中很多詩作超越了阿特伍德以前作品中對女權(quán)主義的關(guān)心，涉及了政治、社會不公等問題。因為這部詩集和后來的其他詩集，阿特伍德成為活躍的人權(quán)代言人。而這樣的主題，同時也出現(xiàn)在以散文體寫成、與詩歌息息相關(guān)的集子《黑暗中的謀殺》（1983）之中。同樣的寫作風格還延續(xù)到她后面的詩集中，在《焚毀的房子中的早晨》中到達了巔峰。

《焚毀的房子中的早晨》（1995）分為五個部分，其中每個部分都明確地應對了敘述者的往昔的一個方面。其中的詩作涉及了過去和未來，正如“焚毀的房子”和“早晨”從隱喻的層面上所涉及的那樣，著重反映了一個回憶過去、處理相同的興趣點的更成熟的阿特伍德，但在風格上更為寬容。endprint

阿特伍德的最近一部詩集《門》（2007）由50首詩構(gòu)成，其風格各異，其中包含抒情、反諷、沉思和預言性質(zhì)的作品，主題寬泛，從個人情感到政治話題兼而有之。這些詩作深入詩歌創(chuàng)作本身，探究時光的流逝和我們所共享的死亡感，充滿同情而又大膽地質(zhì)問我們所依賴的生活的必然性。

二

20世紀90年代初，因為文學，我跟阿特伍德有過兩次交集。

1991年，我前往加拿大訪問，同時受多倫多-重慶友好協(xié)會委托，編譯一部《四季的楓葉：多倫多詩選》。在加拿大期間，我時常拜訪詩人，也不時參加當?shù)氐奈膶W活動，跟詩人、作家互動，了解加拿大文壇當時的狀況。飛抵蒙特利爾后，在五月底的一天，我的朋友、加拿大詩人、格爾尼卡文學出版社的老板安東尼奧？達爾馮索就打來電話，請我當天晚上六點半前往“雙鉤文學書店”參加加拿大青年詩人肯？諾里斯的最新詩集《在虛無的房子中》的首發(fā)式。這家書店位于一條不那么熱鬧的街上，店面很寬敞，大廳里面已經(jīng)聚集了好幾十號人。我剛一進門，書店經(jīng)理朱迪就迎上前來，問：“是董先生嗎？”我點了點頭，她隨即把我引到一群作家當中做介紹，于是大家就開始閑聊了起來。因為當時我訪問加拿大的主要目的，是為重慶的姐妹城市多倫多的詩人編譯一本詩選，由于置身于蒙特利爾，所以不便多談這個項目，但我還是提到了阿特伍德及其詩歌。朱迪聽罷，馬上驚奇地尖叫了起來：“阿特伍德今晚就在這里！”不等我回答，她立即跑到另一群人當中，引來一位個子稍小的女士——不錯，那就是阿特伍德，跟我以前在各種加拿大文學選集上看到的照片相差無幾。阿特伍德雖然個子稍小，但看上去精力充沛，目光炯炯有神，衣著雅致，不落俗套。在聊到加拿大文學時，她說得頭頭是道，但我們的話題主要集中在詩歌上面，而我當時的興趣則在《四季的楓葉：多倫多詩選》的詩人和作品的遴選上面，為此，我專門征求了她對此書的建議，而她對此很感興趣，當即表示大力支持，不僅贈予了我翻譯她的詩歌的版權(quán)，還對選本的入選詩人、詩作提出了一些看法，并推薦了一些多倫多詩人，開出了一些詩人的電話和地址，并表示要告知他們對我的工作予以大力支持。所以后來多倫多-重慶友好協(xié)會主席林士旦笑稱，我還未抵達多倫多，編譯的準備工作就幾乎完成了。

第二次遇見阿特伍德，是在兩年之后的美國衣阿華大學。那時我正在那里參加1993年度衣阿華國際作家班和國際作家筆會。在那個創(chuàng)作交流季，一些國際知名作家、詩人紛紛來到衣阿華城，跟各國作家歡聚一堂，或座談交流，或舉行朗誦，其中有著名小說家索爾？貝婁、詩人W？S？默溫等人，當然還有阿特伍德。在歡迎她的酒會上，我們相談甚歡，延續(xù)了兩年前一些意猶未盡的話題，主要還是詩歌，尤其是多倫多詩歌。席間，她告訴我，當時多倫多最大的國際朗誦會經(jīng)紀人、詩人加藤比代她向我問好，因為加藤比對我編譯的《四季的楓葉：多倫多詩選》很感興趣，要把我所編譯的這本詩選作為文學大事寫進《多倫多文學史》——這是重慶與多倫多友好城市之間民間文化交流的大事。難怪分手時，她還再三說有朝一日要找機會來友好城市重慶訪問。

兩年以后，也就是在1995年，我編譯的那部《四季的楓葉：多倫多詩選》歷經(jīng)坎坷，終于問世，其中就包括了一大組阿特伍德的詩歌作品。

白石嘉壽子 （Kazuko Shiraishi ，1931-） 日本當代著名詩人、散文家。早稻田大學文學部畢業(yè)。高中時代開始寫詩，深受法國詩人紀堯姆？阿波利奈爾影響。早年加盟日本戰(zhàn)后著名現(xiàn)代派同人詩刊《VOU》，20歲出版處女詩集，作為日本詩壇元老級人物至今仍然保持著旺盛的創(chuàng)作精力。

主要作品：

《天空下蛋的城市》（1951）

《老虎的游戲》（1960）

《不要再姍姍來遲》（1963）

《今晚看是要變天》（1965）

《歡樂的觸角》（1967）

《愛與野獸與諸神》（1968）

《神圣的淫蕩者的季節(jié)》（1970）

《一艘獨木舟返回未來》（1978）

《微風輕拂，神圣的淫蕩者》（1980）

《砂族》（1982）

《火眼金睛的男人》（1984）

《吸食太陽的人們》（1984）

《嘩啦啦，被運走的東西》（1992）

《現(xiàn)身者》（1996）

《來自驢珍貴的眼淚》（2000）

《浮游的母親和城市》（2003）

《圓月之夜的跑步》（2004）

曾獲獎項：

“H氏獎”（1970）

詩歌“無限獎”（1978）

“讀賣文學獎”（1996）

“高見順獎”（199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