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喜
孟和一驚,回頭數(shù)了一下,心一沉,“騰”的一下站起,愣愣地看向葉槐序,沉下去的心又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你……”葉槐序抿起唇,眼里蓄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笑意,“不是你,你左邊那個?!?/p>
左邊,盛清清。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哄笑聲。
孟和窘迫地坐下,一臉通紅。她剛剛那樣子簡直就像是自投羅網(wǎng)……
不過,果然,葉槐序剛剛那個眼神——孟和撐起腦袋,悶悶地想——敢情她自己一個人糾結(jié)了半天,而葉槐序卻是明顯對她毫無印象了。
她心里隱約覺得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舒服,只是眼下的情況顯然沒給她多想的機(jī)會。
葉槐序問盛清清:“你在看什么?”
所以他剛剛往這里看,其實(shí)只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盛清清在課堂上看電視劇了……
孟和再次受到會心一擊。
盛清清不動聲色地將手機(jī)蓋下,推向孟和,嘴硬:“什么看什么?”
孟和伸手接住,開始試圖將它拿下來,藏到抽屜里去。她不敢有大動作,只敢慢慢地挪動,眼睛還得看著葉槐序,以免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可葉槐序卻突然動了。他松開鼠標(biāo),站直身子,突然邁開步子向后走來。
隨著他跟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孟和感覺自己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好在葉槐序走到教室中間時就停了下來,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但是他并未直接拆穿她們。這讓孟和覺得自己和盛清清就像兩個小丑,在做無用的掙扎。
葉槐序說:“巴赫、維瓦爾蒂和亨德爾是哪個時期的代表人物?”不等眾人回應(yīng),他突然又出聲,“你來答。”
他指向盛清清。
這盛清清哪知道???她胡亂捏造了幾個年份以后,仍舊沒有蒙出正確答案。葉槐序微微蹙眉,突然指向旁邊的孟和說:“右邊的同學(xué)來回答?!?/p>
孟和正在悄悄百度,字還沒打完,就苦哈哈地被盛清清扯了起來。
“是……”她抬頭看向葉槐序,又在一瞬間收回目光,認(rèn)命地張了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期?!?/p>
她破罐子破摔,回答得倒是坦然。沒想到葉槐序聞言,突然就笑了,那笑聲就跟他那天問她好不好看時一樣——
毫不留情地嘲笑。
孟和囧,想抬眼瞪他,可她也慫,不敢。而葉槐序卻轉(zhuǎn)過身去,走到了講臺上。
“你們倆坐下吧。我們繼續(xù)來講巴洛克時期……”
身后的同學(xué)開始議論:“剛剛?cè)~老師說了半天的巴洛克,你們倆在想什么啊……”
孟和噎了一下,嚴(yán)肅地回答:“在想美色誤國?!?/p>
同學(xué):“……”
晚上九點(diǎn)半才下課。
孟和所在的是他們學(xué)校的老校區(qū),建校上百年,整座校園都透出一種特別古舊的氣息。具體表現(xiàn)為——譬如,這里的路燈幾乎沒一盞是好的。
這個點(diǎn)下課就要摸黑回去,好在從橋洞過去到宿舍樓那一片還是亮的。但從他們上課的這間教室到橋洞的這一段距離,就只能靠他們的手機(jī)或者手電筒照亮了。
孟和準(zhǔn)備出教室的時候,葉槐序才將投影儀收起,正低頭整理自己的東西。教室里大多數(shù)的人都還沒散,恐怕大家的目的都是為了能多看葉槐序兩眼。但被眾人觀看的主人卻仿佛毫無所覺,終于將所有東西都裝進(jìn)包里后,他的目光在教室里輕微一掃,然后笑起來:“還不走,等我請客?”
他不上課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容易親近多了。
于是,立馬有女孩應(yīng)答:“那葉老師打算請客嗎?”
葉槐序提起電腦包,不知想到了什么,側(cè)了側(cè)頭說:“你們表現(xiàn)得好的話,學(xué)期末我請客。”
教室里立馬響起一陣歡呼聲。
“妖精啊……”而在他走后,孟和立馬就聽到身旁的盛清清小聲念了一句。孟和無比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你這個形容很狗血,但也是很有道理的?!?/p>
盛清清瞥她,孟和本以為她要為今晚被葉槐序抓到而爆發(fā),沒想到下一秒她就變了臉,委屈兮兮地問:“我剛剛是不是被男神鄙視了?”
“?。磕隳猩癫皇前爻枂??”孟和故意不順著她的意思走。
“孟和!”盛清清頓時拍起了桌子,“你簡直不解風(fēng)情!”
孟和趁她出手打自己之前,慌忙抓起背包跑了出去。才走到教室門口,她就收到了樂勛然打來的電話。
孟和一邊躲著盛清清一邊接起:“樂老師?”
樂勛然聽她氣喘吁吁的,就問:“你干什么呢?”
“打架?!泵虾驼f,“跟盛清清打架呢。”
“又是你那位強(qiáng)悍的室友?”
“嗯哪?!泵虾鸵郧霸诠镜臅r候跟大家提起過盛清清,她又問,“你打電話找我什么事?。俊?/p>
樂勛然說:“下個周末有空嗎?”
孟和想了想,說:“有?!?/p>
樂勛然說:“識月要辦個聚會。其實(shí)就是幾個校區(qū)一起聯(lián)誼,你懂的?!?/p>
孟和一頭黑線:“聯(lián)誼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就是個兼職,不用參加的吧……而且,你這種根本不怕找不到女朋友的人也會參加嗎?”
樂勛然立刻就得意起來:“雖然小爺我魅力無窮,但總要給公司一點(diǎn)面子不是?!?/p>
孟和:“那我……”
樂勛然不由分說地阻止了她的話:“你也得去?!?/p>
“憑什么???”
樂勛然威脅她:“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那天趴在辦公室午睡時說夢話叫葉槐序名字的事告訴他。”
“我什么時候叫他名字了?”
自從樂勛然不知道從哪里聽說孟和那天在舞蹈房偶遇葉槐序的糗事以后,就總愛拿葉槐序來打趣她。
“嘖嘖嘖——”樂勛然越發(fā)得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p>
孟和:“……”
能把栽贓陷害說得這么理直氣壯且毫無愧疚的人,也是很厲害了。
04.
不過雖然孟和的內(nèi)心十分抗拒,但到了聚會那天,她還是被樂勛然拖拽著去了約定的地點(diǎn)。endprint
他們到的時候,其他校區(qū)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
孟和以前也參加過類似的聯(lián)誼聚會,在她上大一的時候。那時候她一心想著到大學(xué)以后要好好談一場戀愛,便本著多認(rèn)識一些人的想法,跟隨社團(tuán)里的眾人一起去了。沒想到了地方以后,她才發(fā)現(xiàn)這種活動簡直冗長而枯燥,能遇到真愛的概率為百分之一。而大多數(shù)男生的目的太過明顯,侃侃而談,交代老底,甚至還有人跟孟和表示,花一個月來追求一個女孩簡直太漫長了。
孟和在一旁尷尬地笑,簡直不知該如何接話。
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也不再對大學(xué)里的戀愛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時隔這么久,她居然再一次被人趕鴨子上架似的拽來了。
她雙手托腮,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桌面上胡思亂想,冷不防旁邊坐過來一個人。那人身上噴了很濃的香水,略微刺鼻。孟和本以為是個女孩,沒想到一轉(zhuǎn)頭,卻是一個看起來大概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叫紀(jì)緒,是在中心校區(qū)教軟筆書法的,孟和曾在幾次去中心校區(qū)開會時見過他。那時領(lǐng)導(dǎo)還在旁邊給她介紹,說紀(jì)緒來這里工作很多年了,幾乎在公司剛剛創(chuàng)辦的時候就在了。只是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沒什么作為,是以到現(xiàn)在在職位上也沒有什么提升。倒是公司里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幾乎被他撩了個遍。
孟和對他素來沒有什么好感,這會兒見他坐到自己的旁邊,心里不免就有點(diǎn)抗拒。她態(tài)度疏離,偏偏紀(jì)緒不知是沒察覺出來她的反感還是假裝不知,仍舊自顧自地問話:“在公司還適應(yīng)?”
孟和只好應(yīng)付道:“我是兼職,談不上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的?!?/p>
“還沒畢業(yè)?”
“大三?!?/p>
“哦,什么專業(yè)?”
“數(shù)字媒體藝術(shù)。”
“新專業(yè)?”
孟和眼睛在人群里搜尋著,也不知道樂勛然跑到哪里去了。
“算是吧。”
紀(jì)緒將手肘撐在桌面上,身子離孟和又近了一些:“有男朋友嗎?”
瞧這問題問的,有男朋友還會來參加這種聯(lián)誼?
孟和徹底不想跟他說話了。她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往后退開,想了想,說道:“有的。”
紀(jì)緒的臉色頓時就有點(diǎn)不好看:“逗我呢吧?”
“是真的?!泵虾屠^續(xù)扯謊,正思索著該如何讓自己有男朋友這件事變得有些信服度的時候,樂勛然突然推門進(jìn)來了。
孟和的余光一瞥到他,就長長地舒了口氣,歡天喜地地站起來,還不忘側(cè)頭對紀(jì)緒說:“喏,我喜歡的人來了?!?/p>
她故意把“男朋友”偷偷換成“喜歡的人”,這總不會影響到樂勛然的名譽(yù)吧?邊說,她的手指還順便往門邊一指。誰知這時樂勛然恰好已經(jīng)進(jìn)門,而另一雙手撐住了將要合上的門板。
孟和剛剛說話的時候,恰逢屋子里因?yàn)闃穭兹坏牡絹矶察o了一瞬。于是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房里應(yīng)景地響起一陣唏噓聲。首先帶頭的便是樂勛然。
“嘖嘖嘖——想不到啊小孟和,快跟小爺老實(shí)交代,你是什么時候盯上我家阿葉的?”
孟和的眼皮一跳,目光落在撐著門板的那只手上。手指細(xì)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好看而有力。
是一只男人的手。
她抬頭,在只開了一半的門里望見了葉槐序的臉。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來人的臉上游弋了片刻,像水槽里涌動游離的一抹不甚強(qiáng)烈的光線,在光滑的池底打下一道略顯斑駁的痕跡。
門旁的人往后挪了挪身子,門終于能順利打開,孟和的呼吸一滯,整個包間里都是一靜。
上一次葉槐序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舞蹈房,便是由樂勛然帶來的,說是請他來幫忙跟自己一起排個節(jié)目。但是這一次公司內(nèi)部聯(lián)誼會,他又把葉槐序弄過來干什么?
孟和心里微微產(chǎn)生些許異樣,在驚嚇與尷尬里,似乎還有一絲絲的……高興?
顯然葉槐序和大家早就相識,互相寒暄了幾句,氣氛便又開始火熱起來。孟和因?yàn)閯倓偰且环@世駭俗的“表白”,被大家狠狠地調(diào)侃了一番。就連她直接交代老底,告訴大家葉槐序是自己現(xiàn)在的代課老師也沒能讓那些人停下來,還嚷嚷著什么“聚會場合都是朋友”這類的話,然后就興高采烈地將孟和的座位安排在了葉槐序的旁邊。
孟和簡直無力吐槽。
而更讓她無力吐槽的是,坐在她另一邊的人卻是紀(jì)緒。
孟和“吧唧”一下將嘴里的青提咬破,覺得自己根本就是處在刀尖火口、水深火熱之中。
好在大家在打趣了那么一兩句后,發(fā)現(xiàn)兩個主人公,尤其是葉槐序,絲毫沒有回應(yīng)的意思,就悻悻地停下了。而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橛辛巳~槐序的加入,大家胡侃了一會兒后,竟然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高談起藝術(shù)和傳承來了。
孟和素來不愛出風(fēng)頭,哪怕他們提起有關(guān)她專業(yè)方面的東西,她也懶得插嘴,只低頭專心致志地吃東西。好不容易夾上一塊她肖想了半天的糖酥排骨,誰知坐在她左手邊的紀(jì)緒手肘忽地一轉(zhuǎn),撞到了她的肩膀。她拿筷子的手猝不及防地一歪,排骨落下,好巧不巧,掉在了葉槐序的酒杯里。
孟和找不出最能形容酒水被濺出那一瞬間的擬聲詞。
包間里倏忽靜下來。
緊接著,樂勛然就開始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嘖——孟和你這招用得好啊。”
孟和臉一熱,也顧不上跟樂勛然貧嘴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葉槐序的衣服上被濺上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酒水,他的臉上也沾了一些。孟和心里又愧疚又赧然的,軟糯的聲音里夾雜了一絲絲緊張:“葉老師?”
葉槐序涼颼颼地瞥她一眼:“紙?!?/p>
“啊?”
“紙紙紙。”那一邊樂勛然快要笑出內(nèi)傷,飛快地抽出一把紙巾遞給孟和,“快給你葉老師擦擦?!?/p>
你葉老師什么的……
孟和毫無攻擊性地瞪了樂勛然一眼,弱弱地接過紙巾,想了想,抽出來兩張,遞給葉槐序。
葉槐序的臉上很快就被他收拾干凈了,但衣服還是印著幾點(diǎn)紅色的水跡。孟和愧疚得不行,咬著唇,在心里計算著假如這件襯衫廢了自己賠不賠得起。endprint
偏這時紀(jì)緒突然往她面前的被子里倒了滿滿一杯啤酒,一副要敬她酒的架勢。
剛剛要不是他撞自己那么一下,她又怎么會把排骨夾掉?孟和這會兒氣他還來不及,根本就不想跟他喝酒好嗎?
但紀(jì)緒顯然不愿意給她開口拒絕的機(jī)會,不等她說話,就猶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后還將杯子扣了下來,笑瞇瞇地說:“來,我先干為敬了哦。”
孟和聽著那個“哦”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此時她也是真的騎虎難下,現(xiàn)在大家都看著他們呢,硬要拒絕的話似乎又不太好。
孟和苦不堪言,卻也沒有絲毫辦法。她端起酒杯,剛要送到嘴邊,倏爾一只手伸過來,橫在了酒杯和她的嘴唇中間。
那只手指節(jié)修長,不經(jīng)意地擦過她的嘴唇的時候,帶著溫淡的涼意。
孟和一個激靈,手里的杯子差點(diǎn)沒握住。
“葉……葉老師?”孟和驚訝。
葉槐序的眼神依舊淡淡的,卻沒看她,而是把目光落在紀(jì)緒身上:“你這是在我的面前慫恿我的學(xué)生喝酒嗎?”
他這話說得不算認(rèn)真,還有幾分開玩笑的味道。
紀(jì)緒心里本就不快,四兩撥千斤地回道:“同事聯(lián)誼,什么學(xué)生不學(xué)生的?”
葉槐序臉上的笑意也就褪去了,懶得跟他再多說。他的手還擋在孟和身前,這時他的手腕忽然一轉(zhuǎn),捏住孟和的酒杯,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酒杯就被抽離了。
紀(jì)緒的臉色頓時黑得不行。葉槐序恍若未覺,只聲音冷淡地對孟和說:“我是你的老師,你聽不聽老師的話?”
忽略掉情景,這話單獨(dú)拎出來聽,簡直像誘哄小紅帽的大灰狼。
孟和忍住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嗯,聽話的?!?/p>
女生嗓音輕軟,眼睛直直地看向葉槐序。許是因?yàn)榘g里煙塵彌漫,被酒氣熏染著,她的眼里濕漉漉的,就像只溫馴的小鹿,無端讓人心軟。
葉槐序抿了抿唇,眼里蘊(yùn)起一點(diǎn)兒笑意:“那別喝了?!?/p>
清潤的嗓音像在清透的茶水里浸泡過似的,忽地一下撞到孟和的心窩上,“砰”的一聲,一瞬間炸出了無數(shù)朵煙花。
這無異于直接將巴掌打在紀(jì)緒的臉上,紀(jì)緒氣得不行,當(dāng)場就將酒杯摔到地上:“葉槐序你什么意思?”
后者臉色未變,臉上的神色依舊很淡,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管教我的學(xué)生罷了?!?/p>
05.
地下停車場里格外安靜,只有零星的腳步聲響起,孟和被葉槐序拉住手腕,腳步微微有些踉蹌。
剛剛看葉槐序和紀(jì)緒那股劍拔弩張的勁兒,她還以為他們會打起來,可轉(zhuǎn)眼葉槐序卻笑著拿起手機(jī),說自己還有點(diǎn)事,要先走了。走的時候,他順手還抓住了孟和。
他這種行為不可謂不任性。
孟和偏頭看他,燈光下男人的側(cè)臉顯得格外堅毅。他不笑的時候,氣場開得十足,看起來很是難以接近。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葉槐序開口,不咸不淡地說道:“對于不喜歡而且日后也不會有什么交集的人,沒必要讓自己受委屈?!?/p>
“嘖。”
他的話音剛落,身后便有人輕聲笑了一下。樂勛然匆匆追來,還有點(diǎn)兒喘。停下步子,他便開始嘟嘟囔囔,揶揄葉槐序:“怎么,英雄遇見美人關(guān)了?我們?nèi)~老師也春心萌動、沖冠一怒為紅顏了?這么沉不住氣,可不像你啊。”
葉槐序早就松開了握著孟和手腕的手,回頭看向樂勛然。要是擱在以往,他或許還會跟樂勛然斗兩句嘴,可今晚他卻沒有這種心情。
“在來之前,我跟我哥在一起吃飯,喝了點(diǎn)酒,心情不好?!?/p>
他說得坦然,甚至還有點(diǎn)孩子氣。孟和有些訝異地側(cè)過頭,只覺得葉槐序今晚有點(diǎn)奇怪。但具體哪里奇怪,她又說不上來。
樂勛然問:“哪個哥?”
葉槐序看了孟和一眼,淡淡地回道:“你覺得呢?”
“你那個堂哥?”
“嗯。”葉槐序揉了揉眉心,似乎頗為疲累。樂勛然還想說什么,又聽葉槐序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累。我先回去了?!?/p>
說罷,他就抬腳往停車場的深處走去。
等走了幾步,似乎才想起還有一個孟和的存在,他停下來,轉(zhuǎn)頭問孟和:“回學(xué)校?”
孟和訥訥地道:“是……是啊?!?/p>
“順路,我送你回去?!?/p>
孟和還未答話,倒是樂勛然先似笑非笑地開了口:“快去快去,好好把握機(jī)會!”
孟和:“……”
葉槐序帶著孟和在停車場里轉(zhuǎn)了好幾圈,才找到自己停車的地方。孟和走得氣喘吁吁,深深懷疑葉槐序是不是故意在折騰自己。她捂住胸口,呼吸還未平息,便見葉槐序靠在車門上,悠悠地問:“你會開車嗎?”
“啊?”
葉槐序微微蹙了蹙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車門,須臾,語氣淡定地說:“我喝醉了,開不了車。”
孟和想到葉槐序剛剛在包間里其實(shí)是沒怎么喝酒的,又哪里來的喝醉一說?轉(zhuǎn)瞬又想起他剛剛跟樂勛然說話時,似乎是提到了什么“堂哥”啊、“喝了點(diǎn)酒”之類的……
難怪他今晚看起來這么不對勁。
孟和抬頭看過去,葉槐序這會兒正倚著車門站著,看起來格外不舒服的模樣。她往前走了兩步,低聲詢問:“葉老師您還好嗎?先前喝了不少?”
“也沒有很多。”葉槐序淡聲回道。
他瞇了瞇眼,想到剛剛在葉珉那里,那幾個人不斷給自己敬酒時的模樣,眼里不禁又浮起淡淡的嘲意來。他的酒量其實(shí)很小,盡管從小到大練了不知多少次,但就是一點(diǎn)長進(jìn)也沒有。那些外人不知道他不能喝酒倒還情有可原,但葉珉不可能不知道。而他明明知道,卻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任那些人一杯又一杯地灌他……又或者說,那些人之所以灌他酒,或許正是他所示意的。
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壞心,不過是心里過不去那一道坎,總想做點(diǎn)什么來發(fā)泄一下罷了。
他們之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走到了這一步呢?endprint
他想事情的時候,右手的食指無意識地挑住了鑰匙環(huán),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著。孟和沒等到他進(jìn)一步的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就順著他的動作來回移動著。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就開始注意起他的手來。
孟和其實(shí)并不是手控,但盛清清是。原因是柏朝年長了一雙特別好看的手,甚至那雙手都快要成為他的個人標(biāo)簽了。孟和曾在她的逼迫下看過粉絲為柏朝年的手做的一段小視頻,即便淡定如孟和,也不得不承認(rèn),男人的手長得好看,的確是一個很加分的選項(xiàng)。
葉槐序的手也好看,主要是因?yàn)槭种搁L,又細(xì),骨節(jié)分明,卻又不會顯得過于寬大??傊?,一眼看過去,就比較容易抓住人的眼球。
旁邊有人倒車出去,孟和側(cè)身讓了讓,車的尾氣噴灑出來,帶出一陣難聞的氣味。
等那輛車開出去后,葉槐序才慢慢地離開車身,站直身子,徑直朝著孟和的方向走過來。
這會兒酒的后勁似乎全上來了,他雖然看起來還是清醒的,但其實(shí)面前的事物在他眼里已經(jīng)是搖搖晃晃疊影重重的了。他暈得不行,眼角也生理性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泛著輕微的紅色??諝饫镲h蕩起絲絲縷縷的酒味,獨(dú)屬于葉槐序的清洌氣息在這一方靜謐的天地里氤氳再氤氳。隨著葉槐序的靠近,一直彌散到孟和的跟前,并且還有著越發(fā)濃烈的趨勢。
葉槐序此刻離孟和是真的非常近了。
地下停車場里時不時地有人經(jīng)過,偶爾會有人目光疑惑地掠過孟和和葉槐序。他們倆都長得不差,這樣面對面站在一起時,倒也有幾分郎才女貌的意味。
孟和仰頭看著葉槐序,他的睫毛比一般人的要長一些,不算特別濃密,這會兒在停車場橘黃色的燈光照射下,像刷上了一層蜂蜜。他的呼吸噴在她仰起的臉上,像小動物身上的毛。也許是被風(fēng)吹過,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的臉。輕輕軟軟的,又癢得不行。
美色在前。
什么矜持啊、冷靜啊這些,早已被孟和拋到了腦后。反正葉槐序只是來代課的,又不是真的老師,沒有人在面對好風(fēng)景時能夠絲毫不動心。
孟和在心里不斷為自己找著自己此時心跳紊亂的合理的借口,如同深夜的火車駛過山洞,轟隆轟隆,忽地叫人耳鳴起來。
耳畔傳來“嗡嗡”的響動。
偏偏那罪魁禍?zhǔn)走€對自己的殺傷力毫無自覺,他甚至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扶住孟和的左手手臂。這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他要來抱她。
繃了很久的那根弦在這一刻終于斷裂了。
孟和根本就沒有辦法鎮(zhèn)定了。
“葉老師?”
“不要叫我葉老師?!比~槐序的聲音悶悶的,頗有幾分孩子氣。孟和被他這軟綿綿的聲音撓得心軟得不行,就連聲音也不由得輕下來,跟他開玩笑道:“那要叫你什么?”
“你這樣把我叫老了。”不等孟和回話,他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孟和身子一僵,又聽他啞著聲音說道,“別動?!比~槐序的聲音里也像浸了水汽似的,透出骨瓷一般溫涼的質(zhì)感。他同她挨得極近,兩人之間呼吸交纏。
“我喝醉了,站不住?!?/p>
原來如此。
說不上來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微微感到失落,孟和任由他扶著自己,將自己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暫時藏匿,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一些:“那需要我做什么?”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她跟前,總是有原因的吧?
似乎極滿意她的聞弦歌而知雅意,葉槐序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許。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jī)來,遞給孟和,淡淡地吩咐:“給時雨打電話,讓他來接我?!?/p>
06.
時雨來時,葉槐序正瞇著眼靠在后座上,而孟和在旁邊,雙手緊緊抓著葉槐序的手臂,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時雨在先前的電話里就知道自家哥哥旁邊還有一個女人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沈家那位亦秋姐,可聽著聲音又不像,問了半天才知道,這個只比他大兩歲的女生是他哥哥的學(xué)生。但時雨最近在同班女生的帶領(lǐng)之下,也看過不少所謂的少女漫。他私以為,所謂的“學(xué)生”不過是一個托詞罷了。這姑娘跟他哥哥的關(guān)系肯定不一般。
這不,他才剛來,就碰上了這么一副令人想入非非的場景??隙ㄊ撬绺绾茸砹?,想要對人家小姑娘欲行不軌,小姑娘抵死不屈,才會有此刻這樣一幅畫面。
不知道他的這一番心思,孟和看見葉時雨,頓時就像是遇見救星似的,搖下了窗戶,朝他招了招手,如釋負(fù)重地說:“你就是葉老師的弟弟吧?”
時雨點(diǎn)點(diǎn)頭。
孟和這會兒心情放松,話不由得就多了起來,跟葉時雨抱怨:“你哥哥喝醉了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
時雨立馬表明立場:“我哥就算做了什么,肯定也會負(fù)責(zé)的!”
這會兒外面忽然下起了雨,積聚了一整天的烏云勢不可擋地壓了下來。突然響起的雷聲蓋住了葉時雨的話,孟和也沒聽清,便自顧自地訴著苦:“你哥哥他喝醉了……他剛剛……剛剛非要……”想到葉槐序先前的行為,孟和頓時就有點(diǎn)兒臉紅,半晌才繼續(xù)解釋,“他非要脫自己的衣服……”她說著,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葉時雨,弱弱地說:“我自控能力那么差,只好綁住他了……”
葉時雨聞言一愣,這才看見自家哥哥的兩只手腕正被一條領(lǐng)帶緊緊地捆著,他頓時就有些無語,又不由得有些想笑。但他看孟和一臉嚴(yán)肅的模樣,又不好意思真的笑出來,只好強(qiáng)忍著,表情看起來十分怪異。
孟和見葉時雨臉上的表情復(fù)雜,心頓時也是一沉。葉槐序剛剛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她好不容易才將他扶進(jìn)車?yán)镒潞?,他突然就開始解自己的襯衫扣子。孟和試圖阻止他,跟他交流,或許是酒勁已經(jīng)完全上來了,葉槐序根本就不聽她的話。她沒辦法,只好用他先前不知道為什么會遺留在車?yán)锏念I(lǐng)帶將他的手給綁了起來。
好在他喝醉了,也沒什么力氣,所以孟和綁他時也沒費(fèi)什么大力。
可現(xiàn)在她都解釋得這么清楚了,葉時雨還是這種反應(yīng),不會是要找她的麻煩吧?不過站在他的角度來想,也可以理解,畢竟估計任誰看到自己哥哥被人綁住,都會生氣吧。她想到這里,又苦著臉看了看葉時雨,語氣特別真誠地說:“我就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了自己,會輕薄他……我也是為了你哥哥好!”
聽到最后一句話的葉時雨:“……”
編輯/夏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