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小情調(diào)

木門長子

糯米團(tuán)子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有個極俊俏的小孩，青丘白淺喚他糯米團(tuán)子。這稱呼聽著親切，更讓人覺得可愛，而這稱呼也挑起了我對糯米團(tuán)子這一食品的熱愛。

印象中，糯米團(tuán)子有好多種，北京的“驢打滾”，山東帶餡料的黏豆包，還有天水寶雞一帶流行的一種叫做芝麻團(tuán)的吃食，等等。它們皆用糯米面做成，內(nèi)有餡料，或蒸煮，或油炸，但入口的味道卻是很好的。那種黏中帶香，香中裹甜，甜里還微微含些桂皮的味道讓人流連忘返。2015年的某一天，我同朋友去了南京，在一家不大的小店里嘗到了煮在大鍋里的糯米團(tuán)子（嚴(yán)格來說應(yīng)該喚它為大個的湯圓）。那糯米團(tuán)子約有平常吃的饅頭大小，球一樣漂浮在鍋里，飄在湯面上的黑芝麻綻開了花。我的朋友瞪大了眼睛，急吼吼地先叫了一碗，而等到我的那一碗端上來時，她的兩只團(tuán)子早已滑進(jìn)了肚里。

糯米團(tuán)子的經(jīng)典之處就在于它的糯，黃米也罷，江米做成的也好，牙齒與米接觸時的那種質(zhì)感是最讓人回味的。糯米團(tuán)子的嚼性大，味道足，糧食的精華能原汁原味地發(fā)散出來。小時候，我極愛食用巷子口一位老人炸制的芝麻團(tuán)子，也是糯米做成的，里邊裹了紅豆沙，吃起來外焦里嫩，附帶著芝麻的清香。芝麻團(tuán)子的皮是金黃色，內(nèi)里是暗紅的，吃一口咂一咂，那滋味曾撼動了我的整個童年。成年后，偶有機(jī)會我還是會回到巷子口去看一看，在老人油汪汪的木桌前徘徊片刻，讓芝麻團(tuán)子的味道盈滿全身。

有人說北京的“驢打滾”好吃，且說出不少的講究來。的確，關(guān)于“驢打滾”的掌故還真不少。有說它是起源于慈禧時期的，“驢打滾”原名叫豆面糕，因為做皇太后的慈禧喜歡吃便成了名；也有說“驢打滾”乾隆年間就有了，乾隆在新疆征戰(zhàn)時因為搶了個維族女人做妃子，她的丈夫跋山涉水地來到北京，后來偷偷做了家鄉(xiāng)的糯米團(tuán)子送進(jìn)宮里，妃子見了甚是歡喜，夾一個吃一個，惹得乾隆龍顏大悅。從此，新疆人的“驢打滾”便在北京城扎下了根。其實，不論怎么的說法，宣揚(yáng)的無非是糯米團(tuán)子如何好吃，如何誘人，而至于它究竟怎樣的來歷又有誰真正關(guān)心呢？“小糯米團(tuán)子，你過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青丘白淺這樣呼喚道，聽著確實親切。這種親切的感覺對于常人來說是一種享受，對腸胃來說是另一種感受，看到糯米團(tuán)子的一刻恐怕許多人最想說的也就是這句話了。只是白淺呼喚的是孩子，我們叫的是食品。世間事，世間人，舌尖上的情趣比什么都重要。我欲食之，它便來之，豈不悠哉？

面包誘惑

說起面包誘惑不得不提到杭州，西湖邊上有一家綠茶餐廳，面包誘惑屬那里的極品。面包誘惑這道菜很多地方都有，但唯有西湖邊上的味道讓人沉迷，每每與朋友提起也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澳羌一铮K嘖，下次你一定不要錯過噢！”

面包誘惑的制作并不難，每個人在家里都可以制作。先取一把薄片的小刀把方面包內(nèi)部掏出，切成小方丁，然后將黃油均勻地涂抹在面包丁上，再抹上一層蜂蜜蓋好，放置空氣炸鍋中180度烤制十分鐘。面包出爐后，將新鮮的冰激凌球和水果放在面包上，裝飾一番就可以了。但這件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首先是烘焙火候的掌控，其次是制作者的信心和耐心，然后就是對廚房事業(yè)的十二分的熱愛。這樣的事我是萬萬做不來的，也幸而有綠茶餐廳，那里的面包誘惑不需要我動手，只需兩只肩膀抬了一張嘴去，于熙攘的人群中落坐，靜心等候著吃就可以了。

菜單上面包誘惑的樣子很好看，各種裝飾各樣風(fēng)景，絢麗如盛裝的少女，未食之前心已經(jīng)醉了。待到喚了服務(wù)生上來，草草說上兩句，黏在齒舌之間的向往便早已飛去了廚房。

西湖邊上綠茶餐廳里的客人總是很多，菜品也極為豐盛，可謂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陸地上爬的，應(yīng)有盡有。餐廳里的火焰蝦也做得很不錯。木桌之上，左邊置一面包誘惑，右邊放一盤火焰蝦，再叫個椒麻雞什么的，任何人的胃都會歡快地叫起來。綠茶餐廳里的面包誘惑外焦里嫩，焦脆面包皮配上了美味的冰淇凌，熱有熱的味道，冷有冷的香甜，食一口仿佛成了仙。這道菜講究的是速戰(zhàn)速決，在它剛剛端上來就要先下手為強(qiáng)，萬不可等面包冷了冰激凌化了再食，屆時面包不是面包的味道，冰激凌也不是冰淇凌的味道了。

食用面包時，要輕拿慢舔，先將軟糯的冰激凌送入口里，讓它于齒間融化，再慢慢地品味小麥的味道、黃油的味道。驟然間，自然物象精神之精純就集會在一起，讓人迷戀。食物這種東西創(chuàng)造出來本就是為人食用的，經(jīng)濟(jì)困難的時候人們吃它是為了果腹，生活富裕時人們食它則大多因了情趣。高水準(zhǔn)的制作與花樣翻新往往令人食欲大增。面包誘惑的魅力不僅僅在于它的出人意料和與眾不同，更大意義上它已經(jīng)成為普通食物中的不普通。這道菜冷中有熱，熱中裹涼，冷熱交替之際會讓人遐思無限，思維曼妙。大象無形。它給予人的圓滿，大概正應(yīng)了自然之道吧。

當(dāng)然，如果你也喜歡這道菜，且自認(rèn)為廚藝還不錯，可以按照我上面所講的方法制作一番，這于家人于自己于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都是一種不錯的享受。胃是讓人幸福的儲藏器，胃幸福了，精神又怎能不愉悅呢？至于面包誘惑上搭配的冰淇凌，我建議你最好選用西點店剛剛做成的球丸，色彩、樣式任你挑選，喜歡什么你就取什么回家。在面包烤至金黃時將它細(xì)心地裝飾在上面，一則品香，二則賞色。這也正是面包誘惑坐擁的傲然魅力。如此一道菜，不食之豈不可惜？

油炸冰激凌

現(xiàn)代人為了一張嘴什么都能鼓搗出來。第一次去北京時，見到油炸冰激凌的招牌我著實嚇了一大跳。冰激凌怎么炸？那水汪汪的東西到了鍋里還不爆了。但好奇心還是戰(zhàn)勝了猜疑，在真正品嘗過之后，我才知道這油炸冰激凌的奧妙。原來此油炸非我想象中的油炸，而是要在冰激凌的外面裹上一層吐司的。

吐司，就是面包片，是英文toast的音譯。這種面包片用長方形帶蓋或不帶蓋的烤聽制作而成，是用來裹各種醬料吃的。油炸冰激凌用這種長方形面包片做成，先是將吐司片切去邊緣，用搟面杖將中間搟成薄片，再挖一塊冰激凌擱在上面，然后蓋上另一片薄片吐司，拿一個杯子扣在上面用力擠壓，直到切出一個半球狀的吐司包來。將做好的吐司包放在冰箱里冷凍四五個小時取出，用油炸一下就可以了。油炸冰激凌這名字起得特別好玩，吃起來也別有風(fēng)味，冷熱甜香之間，頗有些令人回味的魅力呢。

北京城零嘴小吃多的不得了，只要你喜歡，啥樣的東西都能尋覓得到，灌腸、炒肝、麻豆腐、夾餡的糖葫蘆和豆汁，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只可惜，有一次我在新街口食到的油炸冰激凌實在不怎么好，大概是冰激凌過了保鮮期，又或者真是老板黑了心，總之那一回弄得我是上吐下瀉，折騰了好幾天。但是，剛出鍋的油炸冰淇凌卻是非常好的，外表金黃，內(nèi)里柔滑，吮一口著實美死人。閑時，擇一家小店坐坐，隨心所欲地叫上一份，邊舔邊食，捂嘴、皺眉、被燙得嗷嗷叫，與此同時觀看街面上的風(fēng)景。那感覺若春風(fēng)拂面，稱之謂“情調(diào)”真是不為過呢！

隨便再說一句，油炸冰淇凌一定要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冷了的油炸冰淇凌皮相極為難看，縮成一小團(tuán)，像個丑老頭似的，咬一口硬綁綁，內(nèi)邊的冰激凌也早已化成水，有種人生晚景凄冷之感?！安挥脜墙瓏@留滯，風(fēng)姿俱是玉清人。”食美人，一定要且食且珍惜噢！

鮮花餅

或者，飲食的最歡快之處就是讓人愉悅的，視角上的，嗅覺上的，包括觸覺上的。只有樣樣看起來皆好的食品才是食中上品。我最喜愛吃的小吃中還有一種叫做鮮花餅的食物，屬于云南的特產(chǎn)，在北京的很多小店里都能買得到，雖價錢貴了些，卻著實美味。這種餅子不像油炸冰激凌那樣圓溜溜的，而是呈扁平狀。面皮松軟可口，餡料不甜不咸，有玫瑰花或茉莉花瓣裹于其中，紅黃之間很有一種女兒家的嬌羞。

百度是這樣說的：鮮花餅，一種以云南特有的食用玫瑰花入料的酥餅。史料記載，300年前鮮花餅由清代的一位制餅師傅創(chuàng)造，至今廣為流傳。鮮花餅花香沁心、甜而不膩，且富有養(yǎng)顏美容的特點，頗受老年人和小孩子的喜愛。晚清《燕京歲時錄》中也曾這樣記載：“四月以玫瑰花為之者，謂之玫瑰餅。以藤蘿花為之者，謂之藤蘿餅。皆應(yīng)時之食物也?！?/p>

由于食用玫瑰或者茉莉的花期有限，鮮花餅的制作也是有時間限制的。每年五月，數(shù)萬枚可食用花競相開放，空氣間彌漫著花的味道。在適宜的日子里將花苞采下、洗凈、涼干，與白砂糖一起揉搓，充分揉好后裝入特制的瓶中，蓋好瓶蓋，放置在太陽下晾曬3－5天，然后繼續(xù)加入白砂糖在太陽下腌漬，便成了花醬。這花醬需要每天攪拌一次，半月左右即成。由于花瓣采制費(fèi)時，制作起來又很麻煩，所以鮮花餅的價格自然也就貴了些。據(jù)說，鮮花餅在清朝時一度成為宮廷御用，深得乾隆皇帝的喜愛，還獲得過其欽點呢。

我對于鮮花餅的喜愛源于一次偶遇。那日的確是太忙了，大半天下來東城西城跑得人兩腿直打晃，直到下午三點鐘我的腹內(nèi)依然空空如也。于是，只好忙不迭地鉆進(jìn)了一家甜點店，匆匆拾取了一籮筐食物。待到一杯咖啡、半塊鮮花餅落了肚，我才發(fā)現(xiàn)手里拿著的餅子竟然如此美妙。玫瑰花瓣兒參差其間，色澤艷麗，紅中帶紫；面皮兒細(xì)滑，白凈，于日頭下散發(fā)出誘人的光，且入口酥軟甜香，很有一種“人生只若初見的”美感，由不得大快朵頤起來。窗外有路人經(jīng)過，不時回頭觀望，可我哪里還顧得了許多呢！

鮮花餅具有滋補(bǔ)肝脾之功能，同時也是一種健美食品，長期食用可能防止皮膚干裂、老化。這樣的美食于女人是一種造化，于天地是一種絢麗。嘖嘖，自然既賜我于芬芳，我當(dāng)還天地于饕餮。想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供它于灶堂啦。

蓮藕盒子

蓮藕盒子是母親的拿手好菜。每到蓮藕上市的季節(jié)，父親都會帶許多蓮藕回家，然后母親就開始一番洗、切、炸、送的繁忙過程。剛買來的蓮藕一定要洗干凈，因為蓮藕的小孔里時有淤泥茍存，所以要仔細(xì)沖搓，不然炸出來的蓮藕盒子會有一種土腥味。蓮藕也一定要選取粗壯的大白蓮，肉質(zhì)脆生，炸熟了之后會有一種蓮花的清香浸在里邊。

蓮藕盒子吃起來絕佳，做起來卻極為麻煩，首先要將洗好的蓮藕在水里浸泡上一兩個小時，然后切成中間有斷刀的薄片，薄片中間加餡，餡料可葷可素。裹在外面的面糊要發(fā)酵過的，制作時將加過餡料的蓮藕放入糊中，上下左右轉(zhuǎn)上一圈，讓面糊均勻地包在藕片上。大火燒油至沸騰，用長長的竹筷子夾一個放一個直到炸至金黃時淋出。煎炸過程中要不停地上下翻動，讓蓮藕盒子周遭受熱均勻，不然就是里生外硬，忙乎了半天最后卻吃到一塊石頭蛋子。

母親做蓮藕盒子的目的回回都是為了送人。蓮藕盒子屬于山東菜系，我居住的天水卻很少有人能食到這稀奇玩意，所以每每有誰向母親討要，都會讓她忙上好一陣子。記得幼年時，給藕片中間夾餡是我的固定工作。清晨，從夢中醒來，母親已經(jīng)切了滿滿一案子藕片在上面，只好老老實實地下床，洗漱干凈之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找個板凳坐下，一點一點把餡料夾進(jìn)藕片里。簸籮上，每每留下我辛苦的勞動成果。那邊，母親在爐火上炸了一鍋一鍋又一鍋。屋子里縈繞的滿是蓮藕的清香。

炸好的蓮藕盒子是非常誘人的，尤其在它剛出鍋的那一刻，顏色金黃，有熱氣從細(xì)小的縫隙中冒出，咬一口，整個嘴巴都是酥的。藕片、餡料、調(diào)貨，樣樣仿佛上臺表演的角兒一樣，各有各的風(fēng)韻，各有各的展示。在炸好了第一鍋之后，父親的電話已經(jīng)撥了出去?！澳阋灰兀渴亲约哼^來取，還是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詢句的話一句連著一句，似乎我的勞作不值錢，母親酸麻的四肢也不用去計較。然后，就是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人們，個個喜笑顏開，連吃帶拿，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等到了晚間，忙活了一天的我看到的也只有桌上所剩無幾的蓮藕盒子了。

“嗯，好吃，好吃！”每個打來的電話里都會發(fā)出這種聲音，仿佛他們千年遇知音，著了神仙的道兒一般。

后來，我終于嫁了人，不再忙乎于母親炸制蓮藕盒子之時。但每個蓮藕上市的季節(jié)，我依然會收到父親趁熱送來的蓮藕盒子，品嘗到母親的好手藝。一切尚新，一切絕好，惑人的蓮藕盒子并不因為我兒時的怨氣失了芬芳。時光穿梭，吃的永遠(yuǎn)在吃，做的堅持在做，想來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