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民歌的變遷

吳雙

摘要：本文從當下的流行歌曲引入，從旋律曲調(diào)、曲式結構、伴奏配器、風格特征、變化音等方面論述了一首民歌的變遷。從歌手胡夏2018年7月新演繹出版的歌曲《知道不知道》入手，闡述了它最初的原型是一首陜北信天游《崖畔上開花》，后經(jīng)紅色電影《陜北牧歌》中的引用完成了第一次變身，并廣為傳唱；歌曲的第二次變身是作為香港電影《落馬湖》的插曲，歌曲已經(jīng)是綜合性的風格了；第三次變身是賀歲大片《天下無賊》的片尾曲，歌曲委婉幽怨。

關鍵詞：民歌 《崖畔上開花》 《知道不知道》 歌詞 旋律 意境 改變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22-0012-02

前些日子偶爾聽了胡夏唱的《知道不知道》，初聽入定，就細致的了解了一下，這是胡夏2018年7月16日新出的專輯里的一首歌曲。開始只知道歌曲改編自劉若英的2005年電影《天下無賊》的片尾曲。胡夏清透的聲音使歌曲有了質(zhì)感和張力，曲中只采用手風琴作為伴奏，卻在寥寥數(shù)語中道出了歌中極盡的想念和天高云淡的釋懷。

《崖畔上開花》原本是一首經(jīng)典抒情小曲，輕松有趣的“告白”式情歌。歌者憑借對大自然景物的抒發(fā)，用纏綿悱惻的深情道出了對愛情的渴望。信天游的簡單直白甚至是呼號，混著陜西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它有著張藝謀電影的“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的直白一句到底和概不吝的味道，話糙理不糙。看看這個詞：“干妹子好來實在是好，走起來好像水上漂；馬里頭挑馬不一般高，人里頭數(shù)上哥哥兒好；有朝一日翻了身，我和我的干妹子結個噢婚”。

最早出現(xiàn)在1951年導演凌子風執(zhí)導的紅色電影《陜北牧歌》中，這部電影緊扣當時的時代主題，講的是臥牛鎮(zhèn)的人民配合紅軍和游擊隊把駐守該鎮(zhèn)的白軍給打敗的故事。電影中出現(xiàn)的這首歌，由孫謙作詞，劉熾編曲，男女對唱，經(jīng)過了加工調(diào)整?！蛾儽蹦粮琛飞嫌澈?，《崖畔上開花》這首歌立刻被人們接受并傳唱開來。當聽著前輩王昆老師和牧紅老師的演唱錄音時，真是感到藝術作品都深深地刻上了當時時代的烙印。不得不說就是談情說愛也是與革命斗爭相聯(lián)系的，歌唱的語氣都是在像喊讀紅寶書，這也許在我們的下幾代人聽起來是會有些異樣，畢竟藝術風格也是隨著時代在變化。

從譜子上看，《崖畔上開花》就一個樂句，《知道不知道》是開頭兩個小節(jié)不同，其余都相同的兩個相近樂句a1和a2?！堆屡仙祥_花》的一個樂句與a樂句的前四小節(jié)不同，后四小節(jié)一樣。從旋律上看，《知道不知道》這首歌是采用了《崖畔上開花》的旋律素材。因此不得不說陜北民歌信天游《崖畔上開花》是胡夏唱的《知道不知道》的前身，這只是歌曲的第一次變身。

歌曲的第二次變身是隨著1969年香港電影《落馬湖》的上映，《崖畔上開花》這首作品得以第二次變身并流傳至今。經(jīng)過香港作曲家姚敏的改編，由《崖畔上開花》這首歌曲又派生成了一首新的民歌《知道不知道》，并作為香港電影《落馬湖》的插曲。這個民間旋律的流傳好像注定和電影捆綁在了一起。1969年2月7日到10日，《落馬湖》在香港上映僅僅4天時間，就獲得了近5萬的票房收入。這部由臺灣著名演員白冰主演的經(jīng)典電影，是根據(jù)京劇《施公案》中的同名折子戲改編而成的，已經(jīng)具有了很多當下的電影元素。隨著這部電影的熱映，《知道不知道》這首小曲作為它的插曲，也逐漸名揚天下。當然這部電影音樂中除了這首歌曲引用了陜北信天游的素材，還有其它的歌曲也用了別的民歌小調(diào)，如《初一到十五》引用了山西的民歌素材，不得不說這位香港作曲家姚敏儲備了大量的中國的民間旋律。最早為電影《落馬湖》配唱插曲的，是60年代著名的港臺國語歌曲紅星劉韻女士，她的演唱帶有濃厚的中國民歌特色，聲音婉轉有韻腔韻調(diào)，如《山前山后百花開》這首歌有著地方戲曲的韻律。她為歌迷所熟悉的作品還有1964年風靡樂壇的《加多一點點》，還有后來的《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上花轎》《四季歌》《葬花》等，從這些歌名就能知道劉韻是位民歌手，她的音樂風格深植在民間音樂中。

在歌詞的撰寫上，筆者也看了許多資料，有份資料上寫著作詞：樂韻，但再細致的介紹并沒有找到。無論如何，這位詞作者已經(jīng)把直白的信天游融入了溫婉氣息。

這首歌唱愛情的歌變得直白中帶著少女的小心思，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想他“想得真心焦”，連覺也睡不著，沒辦法，只好一大早起來去找他。她坐過了小船，跑呀跑，終于來到了土地廟。到土地廟干什么？可能是到土地廟祈禱土地爺：保佑我的心上人，表白心意：“除了他我誰也不要”；還可能，她的心上人就住在土地廟附近，或她心上人住的地方名字就叫“土地廟”。

對比《崖畔上開花》和《知道不知道》從譜例上分析：樂句擴充為兩個相近樂句，擴充了篇幅和內(nèi)容；旋律的節(jié)奏型十六分音符應用增多，音符出現(xiàn)得更為密集，增加了旋律的起伏流暢性；附點音符的使用增多，出現(xiàn)了切分節(jié)奏，這些變化增強了歌曲的推動性，使歌者更有訴說性；裝飾音的大量使用，增加了歌曲的色彩，使演唱者更容易唱出曲調(diào)里面的小心思和小情調(diào)。

在配器上，有了絲竹樂器的融入，弦樂如琵琶、揚琴、二胡等和竹笛等吹管樂器的加入，使得具有湖廣音樂的特色，這使得整個歌曲更顯溫婉，更完全沖沒了信天游的風格。

這樣的詞、曲、唱使一首簡單的信天游完成了一次溫婉華麗的轉身，歌曲完成了第二次變身。

不過真正讓《知道不知道》這個旋律在中國大陸成為膾炙人口的歌曲的人是港臺著名歌手奚秀蘭，這位明星在1984年春節(jié)晚會上憑借一首《阿里山的姑娘》而紅遍中華大地。她重新翻唱過《知道不知道》，由于歌曲的第一句歌詞是“山青水秀太陽高”，因此很多人也把這首歌稱作《山青水秀》。奚秀蘭延續(xù)了溫婉細膩韻味十足的民族風格。后來又陸續(xù)有鄧麗君、韓保儀、張鳳鳳等翻唱過這首歌，也先后出現(xiàn)了弦樂版、DJ版和各種樂器演奏的版本。

在2005年賀歲大片《天下無賊》中，這首劉若英演唱的《知道不知道》作為片尾歌曲。劉若英和她的制作團隊再次將《知道不知道》重新演繹，特別找來了臺灣著名詞作者姚謙重新填詞，使歌曲變得飄逸和空曠，蘊意深遠而回味無窮，雖然只有幾句歌詞，但就這幾句歌詞，據(jù)說劉若英在錄專輯時用了整整5天的時間，可見這寥寥數(shù)語中蘊含的信息量很大。本是簡單的直抒胸意的信天游，愛就是愛吧，可是詞變了，給了愛更深層次的定義，不再直白，不知因為什么因緣而失散，但不糾纏，任時光保持愛的純真，反而愛而不得顯得更高尚。在片中，有人付出了自己的愛，不求回報，不求知道，從這里也能探究詞作者用《知道不知道》作為題目的用意。

胡夏版的《知道不知道》更讓人沉靜。歌曲一開始第一遍演唱，只有純凈的人聲；在第二遍演繹時也只有巴揚手風琴伴奏，使歌曲濃重些，甚至錄音師好像故意讓聽者聽到每一句話的氣口換氣聲。在最后尾聲一句又重新轉為純凈的人聲作結，而巴揚的悠揚漸弱的琴聲，使歌曲的余音拉遠漸漸消失，讓思緒留在那里。胡夏的每一句換氣、嘆息、控氣，甚至最后一句的悲而不發(fā)，痛而忍隱都在絲絲的吐氣中隨著歌詞語氣緩緩流露，很好詮釋了詞作者的深入心扉的隱忍的情緒。

筆者再從譜子上分析一下50-60年代的《知道不知道》和現(xiàn)在胡夏版的《知道不知道》。歌曲從一首歡喜的愛情歌曲變?yōu)閭麘训氖闱楦枨?，歌唱語氣上可以看到速度變慢，符合憂郁述說的語氣。節(jié)奏上從2拍子變?yōu)?拍子，把原來的一小節(jié)旋律音高不變，擴充為2小節(jié)。原來的2拍子配上歌者歡快的演唱使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而現(xiàn)在憂郁的表達需要語速放慢，這也要求變?yōu)?拍子。音型也隨之拉長，如原來譜子前兩小節(jié)，“山清水秀太陽高中，‘高字占一拍，而變?yōu)?拍子后‘高字變?yōu)閮膳摹?，后面幾句話也都是句尾字拉長。還有依據(jù)不同的填詞，把十六分音符《知道不知道》擴為四分音符的，如《知道不知道》中“因為注定那么少”，里面的“因”字的音符由原來譜子的前一小節(jié)最后一個短促的十六分音符音，變?yōu)楝F(xiàn)在放在下一小節(jié)重拍第一個音的四分音符。以前花哨的裝飾音都去除了，因為現(xiàn)在的歌曲需要平緩樸實的表達，所以以前的裝飾音都不再需要，歌曲重新由繁入簡。

無論是時代的要求，還是人們情感上的需要，在配器、歌唱、詞曲上無不映射著返璞歸真，由繁入簡的人生態(tài)度，而這個旋律的流傳都伴著影視傳媒的影子。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具體情節(jié)會被人們淡忘，但流傳至今的民歌旋律依舊在，我們的民歌民樂是有生命力的，而改編派生出來的新民歌，則是這些旋律的再生長，它們又一次枝繁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