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顆橘紅色的廢蜂窩煤球在麥辛頭上粉身碎骨,激起的碎小顆粒四濺,灰塵瞬間彌漫。然后,他的眼睛被迷住了。
麥辛憤怒地吼叫了一聲,毫不猶豫,抓起一個煤球朝對方反擊過去。
頓時,煤球亂飛,塵土飄揚。
戰(zhàn)爭,這是貨真價實的戰(zhàn)爭!
戰(zhàn)斗間隙,麥辛擦了擦眼睛,發(fā)現(xiàn)敵我雙方中間隔著的,是一種長得異常茂盛的植物。后來麥辛才知道,那就是蠶豆。
他趴在地壟溝里,忙里偷閑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詭異的是,這塊地的四周,竟然聳立著一座兩層樓的四合院式建筑。
對面一個男孩子的腦袋若隱若現(xiàn),麥辛立刻抓起一顆廢煤球,炮彈一樣發(fā)射過去。只聽見那邊“啪”的一響,正在亂晃的那個腦袋瓜兒上一團橘紅炸開,然后聽到一聲慘叫。那身影迅疾爬開,換了一個隱蔽點。隨即,麥辛這邊就遭到了更猛烈的報復。
激戰(zhàn)正酣,麥辛突然感覺左耳一陣劇痛。
“誰呀?”他憤怒地跳了起來。
一個蒲扇大的巴掌扇了過來,眼看要到麥辛頭上了,他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捌焉取眳s拐了個彎,“啪”地落在他屁股蛋上,痛得他一挺身子。
“你誰呀?”麥辛一手捂著被揪得發(fā)熱的耳朵,一手揉著發(fā)麻的屁股,狼狽不堪地質(zhì)問,“你憑什么打人?”
他麥辛可是已經(jīng)好久沒被人這么暴力對待過了。
“喲呵,長本事了你?”揍他的人吼起來,“麥寫字,給我滾回去!”
麥寫字?麥寫字!
啊呀呀呀……
盡管有了跨越時空的心理準備,麥辛還是嚇了一跳:我我我……夢想成真啦?時光竟然真的倒流,我來到了老爸的童年時代?我變成小時候的老爸啦?
當一直期盼的事情真的發(fā)生時,可憐的麥辛卻有點兒蒙圈了:“我是我爸,還是你是我爸?”
“我不是你爸,難道你是?”剛剛揍他的中年男人看來氣糊涂了,居然也被麥辛繞了進去。更惱火的他又伸出手來,狠狠揪住麥辛的耳朵,扭轉(zhuǎn)幅度九十度以上!
“等等!等一等!”麥辛雙手舉在頭上。
這姿勢很容易被人認為是投降,事實上卻是麥辛已經(jīng)徹底暈了。他舉著的手順勢一轉(zhuǎn),兩只“爪子”撓著頭,迫使自己清醒過來。不料這一撓,竟弄得頭頂?shù)拿夯以鼡潴蓖碌簦@下連麥辛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揍他的人顯然誤解了麥辛的舉動,以為他就是在求饒,居然給了他在那兒碎碎念的時間:“我來了,我是我爸……啊不,你是我爸。啊不,你是我爸的爸。啊不,我是我爸,你是我爸的爸?!獱敔敚∧闶菭敔?!”
然后,他看到揍他的人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火焰,然后,蒲扇……啊不,巴掌揚起來了!
“爸爸!”麥辛適時地喊出了他認為正確的稱呼。
巴掌猶豫了一下,終于徐徐降下去了,“臭小子!再調(diào)皮搗蛋,我揍得你屁股八瓣!”
麥辛乖乖地跟著爺爺……哦不,現(xiàn)在應該是爸爸,回到了家里。
家在二樓。這一片的房間是門對門的兩排,中間隔著一條橫向的長長走廊,若都關(guān)上門的話,光線便顯得有點兒昏暗。
麥寫字的家,也是門對門的兩單間,都是一般大。房間鋪了木地板,用長而窄的杉木塊鋪設而成,雖然沒有上漆,貌似不如三十年后油光锃亮的實木地板高級,卻更加環(huán)保。只是時間久了,地板已被歲月磨礪成深灰色,走上去很有彈性,好像總在抗議似的“砰砰”作響……
麥辛當然知道,麥寫字的爸爸,也就是自己的爺爺,叫麥守樸,現(xiàn)在應該是微笑鎮(zhèn)衛(wèi)生院的中醫(yī)師。
一進門,麥守樸就語重心長地說:“小喵哇……”
小貓?有貓嗎?在哪兒呢?麥辛下意識地四處看。
“小喵!你搞什么名堂?”麥守樸又瞪起了眼睛。
“小喵?喊的是我嗎?”麥辛這才聽清楚是“小喵”而不是“小貓”,他用手指頭指著自己,遲疑地問。
“不是你麥寫字會是誰?你背后還站著個鬼嗎?”麥守樸生氣地喝道。
有鬼?麥辛嚇一跳,忍不住迅速扭過頭看了看身后。
“臭小子!”麥守樸氣得鉤起手指,一個爆栗賞在他腦門兒上。
麥辛揉著腦袋,頭腦里卻在急速地推理:小喵是我,我是麥寫字,麥寫字是我爸,我爸就是小喵……難道,老爸的小名兒叫小喵?小喵!都不是小貓,偏偏是小喵!
麥辛的腦海里,先浮現(xiàn)出幾天不刮就一臉絡腮胡子的老爸的剛毅形象,然后又迅速替換成一只長了胡子的“喵喵”叫的小花貓……
我的老天爺呀,笑死人了!
沒想到哇沒想到,老爸,你這個小名兒倒是隱藏得夠深的。這么好笑的事兒都不跟我說!不對,說不定是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這個小名兒,實在是……太太太好笑啦!
“噗——”麥辛辛辛苦苦沒忍住,笑出聲來。
好久之后麥辛才知道,自己的爸爸麥寫字出生時,是悶生,也就是生出來后居然悶著不哭。幫忙的接生婆嚇壞了,以為這孩子有問題。做醫(yī)生的爺爺卻不慌不忙,當即倒提著他的兩只小腳丫子,“啪”地給了小屁股一巴掌!然后,小嬰兒麥寫字就像只貓似的,“喵喵”地哭起來。
后來,他的小名兒就叫“小喵”。
再后來,當麥辛聽到這個小名兒的由來時,他還是像今天這樣,辛辛苦苦忍啊忍啊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了。
眼前這個爸爸卻怒了:“笑!笑你個頭??!”
然后,他居然也笑起來。
兩人都有點兒奇葩和無厘頭,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呵呵笑著。這遺傳基因還真是強大!
看到麥寫字的爸爸麥守樸這么配合,麥辛笑得更歡暢了。
麥守樸卻忽然笑容一斂,“砰”地又給了他一記爆栗。
麥辛捂著腦袋,不禁為自己的老爸麥寫字叫屈:老爸,看來你小時候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你舍不得揍你兒子,你爸爸揍你卻毫不含糊呢!endprint
不過想想剛才的煤球大戰(zhàn),麥辛又覺得,麥寫字這頑皮勁,挨頓揍好像也不冤。可是,感覺到痛的卻是自己啊……
日薄西山的時候,麥守樸給麥辛準備好換洗衣服,讓他洗澡,然后自己忙著去做飯。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小男人生活,還真是挺不容易的。
飯快做好了,麥守樸就喊:“小喵,洗完了沒有?快過來收拾桌子!”
麥辛頂著一頭還濕漉漉滴著水的雞窩就過來了。麥守樸“哎呀”一聲,扯過洗臉架上的干毛巾,在他腦袋上狠狠揉搓了一番,又將毛巾丟在架上,迅速翻炒鍋里的菜去了。
麥辛被剛才突如其來的暴力毛巾揉得天旋地轉(zhuǎn),不由得在心里感嘆:粗魯!老爸,你爸爸真是太粗魯了!
桌子是一個約兩平方尺大小的小方桌,刷了漆,可是看來刷得并不成功——因為起泡和磨損,桌面顯得斑斑駁駁的。麥辛想了想,沒有將筷子擺到桌面,而是架在碗沿兒上。說實話吧,麥辛覺得那桌子……有點兒臟。
麥辛看了看麥守樸忙碌的背影,又去盛了兩碗飯放到桌子上,然后老老實實地坐下。
“哐”,一個搪瓷菜碗出現(xiàn)在小桌上,是一碗炒胡蘿卜。
麥辛坐著沒動,在那兒淡定地等著。
麥守樸覺得兒子有些奇怪,平時只要菜一上桌,這小子就“嗷嗷嗷”像條餓狗似的撲上去了,現(xiàn)在是怎么啦?今兒還特意多加了不少油,那胡蘿卜炒得油汪汪的,自己看了都有點兒要流口水,這小子居然還坐著無動于衷?
“你在等什么?”麥守樸拿起筷子端起碗,瞪了麥辛一眼。
麥辛望著小桌上光溜溜的一碗炒胡蘿卜,有些“伙呆”——讓三十年后自己的那些朋友來圍觀,真的會是小伙伴們都驚呆了呢!
“沒有啦?”他疑惑地向麥守樸求證。
爺爺年輕時候也太懶了吧?一個菜就打發(fā)他的親生兒子?
“你以為呢?”麥守樸又瞪了他一眼。
我以為?在麥辛理所當然的心理預期中,怎么著也得有兩三個菜,有葷有素有湯在等著自己才對呀!
“唉——”麥守樸忽然輕輕嘆了口氣,“碗柜里那些油渣你就不用惦記了!明天我們再用辣椒炒了吃?!?/p>
油渣?這哪兒跟哪兒???看來爺爺誤會了,以為自己還惦記著碗柜里的什么油渣。我哪兒知道那兒有油渣呀!那多半是爺爺安排的明天的菜了,老爸居然也會惦記——這小喵小時候也蠻饞的,呵呵!
麥辛右手端起飯碗,左手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胡蘿卜在嘴里一嚼,嗯,挺甜。
麥守樸卻突然瞪起了眼睛,“你怎么用左手拿筷子?”
呃?一句“我一直用左手拿筷子啊”幾乎沖口而出!
好在麥辛及時醒悟,趕緊找補說:“我想鍛煉鍛煉右腦!”然后,一臉的天真無邪狀。
“就你事兒多!”麥守樸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一個小細節(jié)就差點兒露餡,看來還真得小心了。好不容易糊弄過去的麥辛,額頭都在冒冷汗。
麥守樸又端起菜碗,倒了些本來就不多的油湯在麥辛碗里。白米飯和著湯一攪拌,油黃亮亮的,吃起來噴噴香!
一葉知秋,看來爺爺?shù)膹N藝還不錯。
這頓只有一個菜的晚餐,麥辛竟然扒拉了三大碗飯。在蠶豆地里蜂窩煤球大戰(zhàn)一下午,他還真是餓了!
晚飯后,休息了一陣兒,麥辛就被麥守樸趕到房間里學習。
坐到老爸麥寫字的小書桌前,麥辛東翻翻西搗搗,發(fā)現(xiàn)了一個日記本。他沒想到,老爸這時候就有寫日記的習慣。
麥辛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個惡作劇的念頭。他打開日記本,看看墻上的日歷,懷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奇妙心情,拿起筆寫上日期。記錄天氣時,他卻忘了今天是晴天雨天還是多云陰天?!潜宦棺蛹阎懒?,一準會嘲笑他是健忘糊涂蟲!
麥辛只好無奈地推開窗戶,將頭伸出窗外一瞧,哦,墨藍色的深深天幕上,正綴著幾點稀朗的星星呢。他于是老老實實地填了個“晴”,然后移行空格,寫道:“麥寫字,你這個大壞蛋!第一天就讓我挨了頓揍!”
寫完后,他看著那一行字,想想將來老爸看到這篇日記時困惑撓頭的樣子,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喔嚯嚯嚯嚯……”
咦,我怎么也發(fā)出這樣怪異的笑了?都是鹿子佳那臭丫頭拐帶的!
“咩嘿嘿嘿嘿……”麥辛動用了正宗的麥氏笑法。
笑了幾聲后,他自己都覺得挺沒勁的。
現(xiàn)在老爸老媽他們在干什么呢?還有鹿子佳那丫頭……啊呸!我想她干嗎?
“唉——”麥辛輕輕合上日記本,重重嘆了口氣。
一向沒心沒肺的麥辛,居然也平添了些許心事,真是天外飛仙……啊不對,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沒辦法呀,我這好歹也是兩世為人哪!麥辛又深深呼出一口氣,雙手交叉在胸前,樣子無比深沉。
時間快進到三十年后。
麥辛記得,那天也是星期六,他和老爸一起來到了江南師范大學。老爸是這所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周末要到校圖書館查資料,麥辛就跟著來了。江南師大規(guī)模超大的圖書館,無疑是他心中的圣地。在這座書的殿堂里,他曾經(jīng)徜徉在古今中外的時空中,度過了許多難忘的時光。
因為是教師子女,麥辛也有自己的借書證。跟著老爸,他們一起到了二樓最大的書庫。
進去后分頭看書時,兩人互相叮囑:
“你別忘了我呀!”
“你也別忘了我呀!”
老爸一進書庫就不管他了,全心全意開始自己的工作,不久就把兒子給忘到了九霄云外。這位超級馬大哈,已經(jīng)有了好幾次把親兒子丟在圖書館忘記領(lǐng)回去的不良記錄。而麥辛這位超級馬小哈,看書也忘了時間,包括自己的親老爸——還是那句話,這遺傳基因果然是夠強大的!為了方便那些大學生哥哥姐姐來看書、自習,整座圖書館會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關(guān)燈關(guān)門閉館。所以常常是老爸麥寫字回家了,老媽沈妮要他喊兒子吃飯的時候,這位教授才發(fā)現(xiàn)兒子丟了!endprint
第一次是憤怒的媽媽沈妮押著爸爸麥寫字,狂奔到學校圖書館,緊張地滿館書海里找人。后來終于在一個角落,他們發(fā)現(xiàn)麥辛靠墻坐在地上,書里捧著一本圖文并茂的美食書,餓得睡著了,還打著小鼾。
媽媽心疼得都要掉眼淚了,麥辛卻忽然將頭歪向另一邊,咂咂嘴巴,蹦出了一句話:“東坡肉!”然后,他咧開的嘴像開了閘似的,掛出一串兒亮晶晶的口水。
媽媽因為麥辛突然的夢話破涕而笑,卻還是不放過爸爸麥寫字,伸手就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你個死人!”
麥寫字教授知錯了,善莫大焉地趕緊殷勤抱起麥辛……
后來,這樣的次數(shù)多了,媽媽沈妮就再也不跟著來丟這個人。她只是在家里揪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耳朵,揪到他們討?zhàn)垶橹埂?/p>
兩個姓麥的也學乖了,媽媽一揪耳朵他們就討?zhàn)?,被放過后卻互相擠眉弄眼??墒呛髞韹寢層帧斑M化”了,他們再犯同樣的錯誤,她都懶得費勁,直接拿了兩只曬被子用的大夾子夾耳朵——十分鐘!設鬧鐘!這算不算自動化管理?可避免人為干擾,影響客觀公正……
于是,經(jīng)常,周末的黃昏,江南師大香樟園的林蔭道上,滿頭大汗的麥寫字教授在急匆匆地竄行。碰到的熟人、同事都這樣兒跟他打招呼:
“嗨,麥教授!又丟了兒子呢?”
“咳咳……是的是的!啊哈哈!呵呵哈!”麥教授開始還有那么點兒“好尷尬呀”,后來就習慣了,像別人問“您吃了嗎”時回答“吃了吃了”那么自然。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這次他們一進書庫,便互相叮囑“茍回家,勿相忘”的原因了。
而他們之所以還記得互相叮囑,是因為媽媽沈妮的幾句話。媽媽說,如果他們父子倆再一個忘了兒子一個忘了回家,那么今天都別回來吃晚飯了,下個星期也別吃了,因為下周家里將不開伙,要吃他們父子倆自己做!
很湊巧的是,老爸麥教授和兒子麥辛都喜歡吃媽媽沈妮做的飯,都不喜歡吃對方做的飯,更無比憎厭吃自己做的飯。天底下還有比自己做的飯更難吃的嗎?光做飯的過程就十分痛苦!所以,他們倆都很重視媽媽沈妮的話。
和老爸分手以后,麥辛便穿行在一排排走廊般的書架間,向書庫更深處走去。他總覺得,好書都藏在鳥不拉……哦人跡罕至的地方,一部絕世孤本一定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靜靜地等候著自己。
正是在這種信念的支持下,麥辛從識了字會看書開始,就熱愛上了這兒。他也算得上博覽群書了,有些奇奇怪怪的書,連老爸麥寫字都沒聽說過。歷史學教授一句夸張的“居然還有這樣的書”,著實讓麥辛小得意好久。他絲毫沒懷疑,老爸是在半真半假地引導他閱讀的興趣呢!
麥辛信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一看書名:《生命旅程》。他翻了翻,雖然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重要又必然的內(nèi)容,可他還是覺得有點兒可怕,于是深吸一口氣,便謹慎地將書放了回去。
這時,書庫最深處的角落里,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先是一黑,接著開始詭異地一明一暗地閃爍。
該不是在給什么指引吧?
麥辛膽兒還是挺大的,他慢慢走過去,看了看高高的書架,然后搬過放在墻角落的鋁合金人字梯,架好后爬了上去。
他站在梯子上,手緩緩經(jīng)過書架最頂層那排整齊豎立的書,然后將藏在最里側(cè)的一本抽了出來。
麥辛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相當奇怪的書。
書是線裝古籍的樣子,書名是《無字書》。麥辛翻了翻,還真是一部沒有字的書,而且紙頁已經(jīng)發(fā)黃。這本書大概因為無字,感興趣的人很少,書頁上已有些灰塵。從書頁細微變化的情況可以看出,雖然可能極少數(shù)人關(guān)注過,但多半只翻了前面幾十頁,又翻到最后,發(fā)現(xiàn)全是空白,于是都放棄了。
麥辛那天恰巧無聊得很,竟然耐著性子,以驚人的毅力,從第一頁開始翻這部九百多頁的書。當翻到大約七百多頁的時候,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行手寫的字!而且是鉛筆字,很明顯是后來人加的。
那行字是:藤蘿花開之日,蟲洞敞開之時。
筆跡很淡,好像是什么人在閱讀之時,信手做的批注。
以前一陣子麥辛對天文物理學的惡補,他當然知道蟲洞敞開意味著什么!
在管理員詫異的目光中,麥辛急不可耐地辦理了《無字書》的借閱手續(xù)。
麥辛催促老爸麥教授一起按時回到家后,媽媽沈妮贊賞地給他們端來了用淘米水洗得晶晶亮的水晶櫻桃。麥辛卻視若無睹,一溜煙直接鉆進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窗前,想起鹿子佳那丫頭提到她回到過去前的情景,冥思苦想的麥辛忽地豁然開朗:藤蘿花開,電閃雷鳴,疾風驟雨,或許就是時空蟲洞開啟的象征!這,就是開始的第一步!
現(xiàn)在是初夏,正值紫藤蘿盛放的花期!
像一個神探,抽絲剝繭推理案件所有的脈絡與細節(jié),終于揭露了終極的謎底——原來,你就是兇手!
麥辛激動得跳起來,然后右手托著左胳膊,左手的食指與中指頂著鼻根處,眼睛冷冷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他將頂著鼻根的手變換成槍手勢,對著鏡中的自己“啪”地開了一槍,幻想中的裊裊硝煙,像迷霧一樣彌漫又迅即散去……
然后,他迅速推開窗子——
窗外的紫藤蘿,花開得熱烈,花開得燦爛!
可不僅僅她鹿子佳家外有紫藤蘿,我麥辛家外同樣也有!咩嘿嘿嘿嘿……
哦,你們兩家根本就是鄰居好嗎!
遺憾的是,今兒天氣晴朗得過分。心急火燎的麥辛查起了天氣預報,發(fā)現(xiàn)接下來幾天根本都是晴好天氣。還讓不讓人愉快呀?他沮喪地百度了“雷雨”這個關(guān)鍵詞,電腦里忽然彈出個視頻,里面雷鳴電閃,風疾雨驟,真是讓人眼熱呀!
他沒注意到,窗外瀑布似的紫藤蘿,忽然無風自動,跳舞般地搖擺起來……
恰好這時,麥教授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來,看到麥辛站在那兒發(fā)愣,便喊了一聲:“麥辛!”
麥辛沒有應聲。
老爸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電腦,除了在“喀喇喇轟隆隆”地播放著雷雨視頻,沒覺得什么異常,便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發(fā)呆呀?傻啦?”
“唰”的一下,麥辛只感覺眼前耀眼的白光一閃,然后自己開始變小、變小,老爸的手掌在變大、變大……
在老爸眼里,他只看見麥辛木呆呆地傻站著,卻不知道兒子正在經(jīng)歷著一場劇烈的變化。
麥辛僅來得及喊了幾句:“這樣也可以?我只是播了個打雷下雨的視頻!不科學呀!啊——”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像只肉蟲子似的,爬進了一個深長深長的灰色隧道里。
為什么?為什么鹿子佳那小丫頭,就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那么大場面?麥大男生身在隧道里,猶自覺得自己的這個鏡頭也太草率啦!
然后眼前一黑,他就來到了長勢正盛的蠶豆地里,腦袋頂上一個橘紅色廢煤球遽然開花……
麥辛正在回首往事、心潮起伏的時候,麥守樸端著一個有著小貓、小鹿奇怪組合圖案的搪瓷缸子,悄悄走了進來。
麥守樸將茶缸子輕輕放到桌上,摸摸他的腦袋瓜兒,沒有說話,又走了出去,好像生怕打擾他學習似的。
麥辛端起茶缸子一看,泡的是綠茶,茶水是那種淳澈好看的淡綠色,里面還沉浮著幾顆胖胖的紅衣花生米。
嗯,印象中好像敬愛的周總理疲勞時就喜歡喝這種茶。
麥辛心里一陣溫暖,又感覺臉有點發(fā)熱,他都不好意思繼續(xù)賣呆了——爺爺還真是挺有一套哇,在用這種無聲的方法督促自己學習呢!
其實,老爸麥教授也常常在麥辛學習時進來“送溫暖”,不過總是一杯鮮牛奶。現(xiàn)在看來,老爸是從爺爺這兒學來的這一手也說不定。
麥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緩緩伸出,仿佛穿過三十年的似水流光,拿起了老爸用過的課本。那課本上,被少年麥寫字畫滿了連環(huán)畫中的各種人像。
那么,好吧,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麥寫字了!麥辛在心底里默默地說。
(選自“時光旅客”系列叢書之《微笑鎮(zhèn)》,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發(fā)稿/沙群
作為曾經(jīng)的小讀者,《少年文藝》寄寓著我年少時的種種情懷。如今我也成為她作者家族的一員,足見時光與堅持化合的奇妙。寫作是所見所聞所歷所感所思的真實表達,只要做個有心人,處處都能營造出一片亮麗風景。喜讀書者豐贍,愛寫作者充實。2018新年伊始,愿《少年文藝》的小書迷們,一步一步將美好憧憬與夢想轉(zhuǎn)換為現(xiàn)實!
——陳光中endprint